可她不知道的是,當初費盡心思將她拚湊在一起的男人為何十萬年來從未再來看過她。她的記憶還停留在當初醒來後,那個看起來一身殺氣的男人,卻對她十分溫柔,還不斷給她講故事,故事的內容並不完整,以至於她隻記得有一個人曾將她視為掌中寶,可後來那個人變成了一個瘋子,卻仍舊沒有忘記繼續愛她。


    她擱下茶杯的時候又低下頭看那茶水中倒影的自己,額上什麽也沒有,她像個凡人一樣存在於魔界,別人可以上天入地,她隻能徒步。她有時候問寒嘯悲為何她會這樣格格不入,寒嘯悲往往笑而不答,寒嘯悲也給不出答案。


    或許這就是殘缺,她被顧墨雲極盡所能拚湊出來,像個木頭人一樣再生。所有的記憶都是顧墨雲給她的,那數萬年的溫柔和真心相待,以及給予的權勢,讓她覺得自己或許一直就是活在美夢裏。


    直到水暮顏來接她的那一天,所有的一切都變了,那個紅衣白發的女人初見她時眼裏的淚,還有當她無法理解那個女人眼底的傷時,那個女人發出絕望的慘叫。她不是很理解為什麽水暮顏非要殺了顧墨雲,顧墨雲於千霏而言,是創造者,是朋友,是一種安穩。


    “誒……”千霏歎息,抬眸又望向天際,晚霞漸漸暗下去,星辰緩緩撒向天空。


    “哎!你看,有流星!”千霏忽然看見一顆滑落的流星,紅得那般耀眼!


    千霏趕忙閉上雙眸,雙手合十放在唇下許願:“可不可以讓我也有一個可以上天入地的身體?哪怕隻是很弱的法力也好呀……”


    或許是上蒼聽到了她近十萬年來的每一次祈禱,所以連寒嘯悲都沒有反應過來叫她閃躲時,那顆流星進入了她的額頭,毫無預兆,一道火一樣的東西在她眉心燃燒。


    “啊——”千霏根本來不及思考那是什麽,她本能抬起右手拍打眉心的炙熱,心中被灼燒成炭,疼得她打滾。


    寒嘯悲一記寒冰掌打入她身體,卻起不了任何作用。當寒嘯悲扶起千霏時,千霏那雙無神的雙眸漸漸變紅,原本一無所有的額上多了一道烈火的標誌,以及她渾身散發出來的煞氣,讓寒嘯悲都不寒而栗。


    “千霏!”寒嘯悲驚得目瞪口呆,按住千霏的肩頭,眼睜睜看著那雙眼裏最後的溫柔被一點一點吞噬,替換上絕望而霸道的淩厲!


    “你……”寒嘯悲發現千霏脫胎換骨了!


    千霏有些邪魅的站起來,伸出雙手反複打量,眼裏流露出一種難以抑製的興奮,那個身子激動得不能自己。


    “我等這一天太久了……”千霏紅色的雙瞳流下淚來,抬眸正對寒嘯悲的刹那笑得邪魅,嚇得寒嘯悲後退兩步,她不知道眼前的人為何會這樣,方才闖入千霏額頭的是什麽?


    “好久不見,阿嘯。”當專屬的稱謂闖入耳膜,寒嘯悲顫抖的身子告訴她,千霏回來了,她認識的那個千秋穀的千霏回來了……


    穆九峰。百鬼閣。


    微弱的燈火在不大的房間裏搖曳著,牆體的冰冷從指尖傳入千霏心頭,她靠在牆上,目光冰冷而悲哀,臉上淚痕依舊,空出來的右手不斷的灌自己酒。


    她聽寒嘯悲說了三天三夜的話,故事從千秋穀戰敗寒嘯悲被放出來開始說起。千霏聽到衛翎霄和白淩鳶是神界之人,早在千秋穀建立之初兩人混進來,不久後的一次內亂寒嘯悲被洛神帝一掌廢掉半生修為。隨後便是衛翎霄將其藏在了流鳶宮的地牢裏,千秋穀首領一夜之間人間蒸發,任誰都不信。


    可他們找不到寒嘯悲,千秋穀不穩定的地位不可一日無主,於是衛翎霄在以武力值僅次於千霏,又足夠冷靜睿智的情況下坐上了一把手的位置。並且千霏推了她一把,那時候千霏隻覺得衛翎霄與寒嘯悲都是一樣的人,人中龍鳳,於是便鬼使神差推舉了衛翎霄。


    現在想來,千霏真是後悔不已,當初怎麽竟然沒看出來衛翎霄的狼子野心!一定是衛翎霄從頭到尾都是在為千秋穀打算,所以所有人都沒看出來衛翎霄的野心。


    “阿嘯,你當初怎麽會想著去約戰衛翎霄?”千霏回憶起往事,一個疑問盤旋在她心頭很多年——寒嘯悲為什麽要避開眾人獨自應戰衛翎霄?難道光天化日不行?眾目睽睽不行?


    提及此事寒嘯悲忍不住苦笑,月光透過窗欞慘淡的溜進來,又灌進她眸中。她低了低頭,平靜的說道:“因為我看上了鳶兒,惹怒了衛翎霄,她約我決戰,贏的人可以帶走鳶兒。”


    如果換在以前,千霏一定難以理解寒嘯悲的做法,為了一個女人?千霏知道寒嘯悲從未喜歡過誰,白淩鳶除了有些小氣,哪裏都不錯。或許能讓寒嘯悲心動的便是白淩鳶內心的小鳥依人,一個強勢的人總需要一個弱勢的人來護著,相輔相成。


    寒嘯悲見她不說話,便以為千霏是無法懂得女人之間的感情。於是寒嘯悲苦笑道:“你不懂。”


    “不,我懂。”千霏給出這麽一句話,目光柔柔。


    “阿嘯,我以前不知道原來喜歡一個人會這麽莫名其妙,就連我這樣幾乎不關心任何身外事的人也……”


    千霏想起水暮顏了,那個總是挑逗她,一臉認真與她甜言蜜語,其實骨子裏又極度薄涼的人。


    “阿霏,我真是沒想到你還能再回來,太不可思議了。”寒嘯悲感到匪夷所思,千霏的屍身被毀她是知道的,後來顧墨雲想盡辦法再造了一個軀體她也是知道的。


    可千霏這本色靈魂從哪裏回來的?當初不是被顧墨雲的龍淵劍打散了麽?水暮顏窮極一生都沒能將那散去的魂魄聚集,突然間怎麽就……


    千霏看著自己那雙手,她紅色的雙瞳看著寒嘯悲,又灌了兩口酒,涼涼道:“我的確已經魂飛魄散,龍淵劍刺入我胸膛的一瞬間,我隻覺得渾身法力都在消散。自那以後我的三魂七魄分散四方,無法聚魂。我以為我會一直那樣四分五裂,可總有一股力量在牢牢的抓住我的三魂七魄,我無法重聚魂魄,也不會繼續飄遠。”


    寒嘯悲想起來水暮顏手腕的回魂玲,那段時間她瘋了一般集聚魂魄,會不會是把千霏的幽魂也聚了來?


    “水暮顏曾為你聚魂,你知道嗎?”寒嘯悲這麽問。


    “知道。”千霏目光凝住了,昏暗的燈火將她藏在暗沉沉的夜裏,她低眉扶額,看著手中的酒瓶子,淒然笑道:“不是我的阿顏如此執著於將我複活,我的魂魄怎能再聚?”


    千霏輕聲歎息,她是被執念所控製,水暮顏數萬年的執念將她的魂魄死死控住。她先是在回魂玲裏待了一段時間,後來水暮顏將回魂玲的魂魄用來養夢魘,她便又在夢魘冰燈裏待著。


    “我終日與夢魘為伴,夢魘總是幻化出阿顏內心的東西,而我看到最多的便是我,還有我和阿顏的過往。那時候我才知道,阿顏與我一樣孤寂,可她不甘寂寞,所以才會那般熱烈,她一直迫切的希望有一天自己可以找到那個陪她一世長安之人。”


    千霏說話間聲音已經顫抖,因為她終於知道水暮顏曾經多重視她,在千秋穀時,水暮顏自己知道白蘭不會放任她與千霏來往,所以水暮顏自毀修為。千霏想起來洛神帝當年對她嘶吼,水暮顏消散的法力遠遠超過了千秋六魔加起來的,那是她身為梟魔所有的妖力,竟然說散就散。


    上古妖魔又如何?一樣孤寂不可救藥。上古妖魔又如何?一樣執著於有人能陪她一世長安的執念。上古妖魔又如何?一樣陷入情網無法自拔。


    千霏摸了摸自己的心,失神的說道:“阿嘯,這千萬年來我一直重複體會著阿顏的心情,她的悲傷,憤怒,絕望,奢望,甚至行屍走肉一般的心情。我以為她那性子注定不會是長情之人,沒了我,她還會選擇別人,繼續一世長安。我與她還為真正開始便已經結束了。可她心裏始終有我,縱使身邊有她人,可她還是拚了命想把我複活。”


    寒嘯悲懂她在說什麽,千霏被水暮顏的執念影響太久,似乎心裏也繼承了那份執念。


    “你我就像是台上的戲子,我們都想要情深似海,卻深恐彼此骨子裏的薄情毀了我們,而我們所期許的不過是夢。”千霏低語,這句話是水暮顏第一次問她,殺手是不是沒有心的時候心頭獨白。


    可千霏以為,水暮顏從頭到尾都像個孩子,水暮顏怎麽會懂得情深不壽的道理。她萬萬沒想到,從頭到尾,考慮得比她還周全的人是水暮顏。


    千霏不由自主落下淚來,晶瑩的淚珠滾落在她雪白的紗衣上,像露珠一般,轉眼消逝。


    寒嘯悲伸手過去按住她的肩頭,語重心長道:“她曾放棄過赤血樓,曾放棄過權勢地位,曾放棄過等待她的情分。霏霏,我不知道她對你究竟是什麽感情,但是這個人你不要放開,我已經足夠後悔放棄鳶兒,我不希望你像我一樣後悔終生。鳶兒從頭到尾心裏就隻有衛翎霄,你們不一樣,水暮顏從頭到尾心裏都有你。現在你回來了,隻要她也回來了,你們不會再分開的。”


    “阿嘯,我對天發誓,此生必然不會再放開她一分一秒,倘若有違誓言,我千霏必然魂飛魄散,無法再聚魂,永不超生!”千霏賭誓,目光灼灼,她不會再像以前那樣猶豫不決,瞻前顧後,她如今一無所有,她隻有水暮顏,自然隻護著水暮顏。


    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自己的性格裏摻雜了許多水暮顏的極端,還有執念。千霏不知道這是因為她重新聚集的魂魄裏已經住了一個夢魘,那個被水暮顏養在體內數萬年的夢魘,如今與千霏的魂魄融為一體,自然而然,水暮顏所有的執念都住進了千霏心裏。


    所以千霏才會心焦如火,她的阿顏在哪裏?她已經回來了,水暮顏何時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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