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枝雨慘叫聲不絕於耳,水暮顏聽著十分紮心,可又舍不得放開。似乎這是來自地獄的聲音,令她有些安心。


    顧墨雲看著眼前滿臉寫著不忍和痛苦的水暮顏,開始心疼。一向打人不打臉的水暮顏如今竟然像極了一個手段卑劣的小人,各種惡毒的詞語都可以用在她身上。可偏生這樣的水暮顏讓顧墨雲覺得更安心,似乎能配得上他的人也一定要這般狠絕。


    他就一言不發的看著水暮顏,看著她將心中的痛苦盡情發泄。


    折磨完桃枝雨後水暮顏的心情似乎才好了些,水暮顏回頭看了看一直無動於衷的顧墨雲,而後走過去雙手勾住他的脖子,一臉奸笑:“心疼了?”


    “心疼你,累不累?”他皮笑肉不笑。


    水暮顏的笑凝固在臉上,憤恨油然而生,水暮顏狠狠拉著他的手笑道:“走吧,再陪我去別處。”


    顧墨雲沉默著,水暮顏也沉默著,兩個人都冷著臉。


    走著走著,水暮顏輕輕鬆開他的手,卻被他重新緊緊抓住。


    水暮顏聽得他輕聲說了句:“不要放開,怎樣都好。”


    水暮顏低著頭不理會,抬腳便往月宿殿走去。見到塵緣仙君時,他臉上的笑讓水暮顏覺得奇怪。


    “我想去看看塵緣果。”水暮顏直白的說明來意,塵緣仙君沒有為難水暮顏,帶水暮顏去了。


    水暮顏現在塵緣果麵前,仿佛在看自己的心一樣。顧墨雲的塵緣果和水暮顏的緊挨在一起,而旁邊還躺著洛神帝的塵緣果。


    水暮顏小心翼翼的撫摸著洛神帝的塵緣果,一瞬間失神,重重喘息一聲,緩緩坐在地上,將她的塵緣果抱在懷裏。


    我是否愛你?洛神帝,你我之間,糾纏不休額是愛還是恨?因果在何處?


    水暮顏不是沒想過有一日洛神帝會離她而去,水暮顏甚至想過所有人都離她而去,那時候,水暮顏就隻剩下了自己,還有回憶。如果用回憶織造一個夢,水暮顏就死在夢裏也好啊。人懦弱時,便隻顧著沉溺放肆了。


    顧墨雲兩眼死死盯著水暮顏懷中的塵緣果,眼底深藏恨意,還有妒火。曾經,洛神帝聽不得他的名字,否則會氣瘋了。而今,他見不得水暮顏想著洛神帝的模樣,他會氣得想殺人。


    不一會兒,那雙紅透了的雙眼緩緩閉上。水暮顏一臉安詳的睡著了。秋日的光將她襯托得更加脆弱,更加受傷。


    顧墨雲忍不住皺眉,愣在那裏不知所措,腦海一片空白。直到起風了,他才走過去將身上的袍子解下來為水暮顏蓋上,而後小心翼翼的退在一旁。


    不知過了多久,水暮顏緩緩睜開眼,看到了蓋在身上的黑色袍子,懷裏依舊抱著塵緣果。對麵坐著顧墨雲,一直盯著水暮顏。


    水暮顏先是一怔,而後笑了笑,掀開袍子,聽見他開口道:“你一直在念叨洛神帝的名字。”


    “哦,是嗎?”水暮顏將塵緣果放下,將袍子還給他。


    水暮顏和他對望了許久,空氣仿佛靜止了,愣了許久後,水暮顏輕輕啟唇道:“世間有你顧墨雲,真是我的劫數。”


    隨後水暮顏伸了伸懶腰,看著天際繽紛的晚霞,心中升起涼意。


    水暮顏冷冷說道:“我玩夠了,我走了。”


    他叫住水暮顏:“不再玩幾天?”


    水暮顏低頭笑了笑,又不是串門。


    隨後她轉身道:“再玩幾天,白蘭就該發瘋了。等我下次心情不好時,我再來找你玩。”


    水暮顏痞痞一笑,而後化作紅色煙雲消失在月宿殿。顧墨雲望著離去的煙雲,無奈的笑了笑,而後目不轉睛盯著洛神帝的塵緣果,不可思議的說道:“憑什麽你能鬥得過我?”


    顧墨雲說完話的下一秒,他的塵緣果便又掉下來,像一個人頭,從架子上滾落。


    他從容的走過去,將塵緣果撿起來,看了看,而後目光狠絕的說道:“我一個人太久了,已經厭倦了這種寂寞,還是換你來體會吧。”


    無憂宮。


    木左逸帶著藥瓶子來找水暮顏,水暮顏正坐在庭院裏曬太陽,聽到身後的腳步聲以後才回了頭。當水暮顏看了一眼他手中的藥瓶子後,無奈的笑了笑。


    陽光從頭頂灑下來,水暮顏隻覺得這溫暖久違了,之前一直忙著鬥氣,都沒有好好感受這份溫暖,現在時間不多了,才開始慢慢用心去感受。


    木左逸坐下後開門見山地問道:“剩下的日子怎麽打算的?”


    水暮顏搖搖頭笑了笑,眼裏沒有不甘,反倒是一種解脫。


    木左逸沉默片刻,而後問道:“後不後悔?”


    水暮顏咬著唇,笑了笑,深吸一口氣道:“我這後半生不都是在後悔嗎?“


    木左逸臉上掛不住的無奈,水暮顏之所以出關並不是因為修成了魔道,相反的,她失敗了。身子一再垮下去,眼下已經窮途末路,可隻有木左逸和白蘭知道。


    木左逸看著眼前無悲無喜的人,從她那如死水一般的雙眸裏看不出任何活著的氣息,仿佛她已經是死人一個。凡塵該有的悲歡喜怒哀,她全無。


    木左逸盯著水暮顏看了許久後說:“你還可以選擇,倘若這次你重新選擇,或許你還會有不一樣的人生。哪怕是凡人的數十載,你也會有新的人生。”


    木左逸想讓她放棄這具殘敗的魔軀,徹底變成一個凡人,過幾十載的生活,還可以輪回,總好過魂飛魄散。


    “新的人生?”水暮顏諷刺的笑了笑,猜想眼前的人是不是已經傻了,竟然說出這樣毫無意義的話。身為一個魔道中人,豈能為了活命而屈身降為凡人,過那種受束縛的生活。


    水暮顏再也不想變成還在臨安時那種被人控製的生活,愚昧的凡人,庸俗的思想,還有貪欲,這些罪惡她都無法抵擋。大概這就是她寧可選擇魂飛魄散也不要做凡人的原因——倘若人生失控,活著還有意義?


    可她忘了,自己的人生依舊在失控,隻是,還沒有完全失控。


    而後她反諷道:“重生不就是逃避自己不忠的事實?左逸,我一直覺得你是個聰明人,而且重情重義,怎麽現在竟說出這樣的蠢話來?”


    木左逸看著眼前執念成魔的水暮顏,心頭難過,悲憤,甚至有些無法忍受!為何水暮顏總是這樣偏執?不忠?她早就是不忠於君,不忠於情,不忠於義,不忠於心。


    現在是怎樣?想要自欺欺人?木左逸堅決的認為,水暮顏就是自欺欺人!依舊活在舊夢裏,用那些背叛和遺憾來腐蝕自己的心靈!


    可他不知道的是,水暮顏一直記得千霏的一句話,死何其容易,生卻那樣難,因為要做出無數的割舍,甚至經曆各種切膚剔骨之痛。所以她選擇讓自己活著,起碼,別那麽輕易放過自己。


    木左逸重重歎息,拂袖道:“你這已經過了度了!偏執!倘若千霏還在,她也不願意看到你這樣。”


    水暮顏狠狠皺眉,不耐煩看他一眼,似乎還帶著嫌惡。她已然不能接受任何人反叛她的思想,詆毀她的執念,縱使她是錯的。


    水暮顏冷漠的說道:“你不是千霏,你如何知道她會不樂意看我這樣?再說了,受苦的人是我,你幹著急做什麽?你要濟世救人,世間想解脫的人多了去了,你何必浪費時間在我身上?我現在就是廢人一個,再也幫不了白蘭什麽,我之所以還苟延殘喘,就是為了盡最後的努力,完成我的計劃。你勸我也是白勸。”


    水暮顏見木左逸皺眉不語,一臉無奈的模樣,不免心中猜忌,木左逸是來當白蘭的說客?果然是大家都變了,唯有水暮顏依舊死守在原地,看著一點點從記憶中消失的那些人和事,她仿佛體會到了白子佳當年寧可作繭自縛,畫地為牢的心情。


    是不是當徹底失去時,才發現自己是那樣無能為力,而後便隻能禁錮自己。就像犯了錯的人,總想著懲罰自己,以此安慰那些被傷害的人。可水暮顏能安慰得到誰?千霏已經看不到了,這世間她最愧對之人已經連輪回的機會都沒有了,這才是水暮顏不肯放過自己,不肯放過凶手的原因。


    水暮顏整理情緒後補充道:“都說人之將死,想法會不一樣。可我為什麽隻覺得自己該更狠一點,更快一點?死不死對我來說沒差別。隻是,我好不甘心,顧墨雲怎能逍遙自在活在神界,而我們這些人卻要卑微又受人鄙夷的活在魔界?此生就算沒機會殺了他,也應該讓他嚐一嚐我們的痛才是。”


    水暮顏明明已經知道了顧墨雲就是凶手,可她就是想聽到顧墨雲親口承認,或者有人指證他。水暮顏想判顧墨雲死刑,卻終究是過不了自己這一關。曾經奉若神明之人,怎麽下得去手?斬斷了顧墨雲和她之間的情分,便也是斬斷了水暮顏生命裏所有的信仰。


    木左逸聽著她的話,心中明白了什麽,水暮顏之所以出關,大概就是為了找到顧墨雲殺死千霏的證據,然後將其製裁。


    想到這裏木左逸禁不住問道:“如今你這心裏還有顧墨雲的位置嗎?”


    水暮顏木然的看著木左逸,她沉寂了。水暮顏看向木左逸時眼中微微顫抖,可她自己都沒有發現。


    她又想起那日在墨祭殿對桃枝雨說的那句話,興許,此生她會成為顧墨雲唯一的女人。


    水暮顏忍不住諷刺一笑,當初她也對洛神帝下了這樣的決心,然後各種撩撥,就是為了得到洛神帝的真心。她選擇將自己的真心也陪葬,讓彼此成為唯一,而後玉石俱焚。


    可水暮顏已經愛過一個人了,早就將洛神帝視為唯一,而今還有心去愛顧墨雲?


    水暮顏又搖搖頭,她想起自己一次次躲避顧墨雲,還有自己從始至終對顧墨雲的好感都是來源於心疼和崇拜。大概,她對顧墨雲的愛無關風月。她承認自己愛顧墨雲,視若珍寶,可這份感情終究不是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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