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知道千霏如今是被感情蒙蔽了雙眼,再也看不清局勢利弊,可他們心裏清楚自己都是自身難保,又怎麽分得出力氣保護水暮顏呢?水暮顏還有好幾個退路,而他們從來都沒有退路,所以怪不得他們如此無情。


    雨雪殿。


    千霏推門而入,正好撞見坐在窗邊看月亮的水暮顏,千霏望著那張蒼白如紙的臉,忽然間萌生出一種想遠走高飛的念頭。


    水暮顏忽然回頭,小心翼翼的走過去,看著臉上還寫著不開心的千霏,輕聲問道:“是不是誰欺負你了?”


    千霏搖搖頭,反問:“今日感覺如何?可好些了?”


    水暮顏點點頭,而後便是沉默,窗外忽然吹進來一陣風,水暮顏不由得咳嗽,千霏連忙走過去關窗,卻看到窗台下的桌上多了一份紙筆。


    水暮顏一時語塞,站在那裏不敢動,她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那份紙筆。轉眼間千霏便關上了窗欞,隨手將窗欞上的鳥毛扔出去,笑臉盈盈往回走,半個字不提。


    “你覺得魔界哪裏才是最安全的?”千霏忽然這麽問,水暮顏與她對上眼的瞬間感到心慌,不由份問了句:“你要打發我走?”


    千霏看了看她似乎即將哭鼻子的表情,噗嗤一聲笑了:“現在別人都覺得你是我的人了,我賴得掉?”


    聞言水暮顏才放心的笑了笑,她癡癡的望著千霏,像許諾一般說道:“世上最安全的地方就是你心裏,你要丟掉我的話,就把我丟進你心裏去吧。”


    千霏忍俊不禁,伸手拍了拍她的頭,笑道:“好好休息,等你身子好了我帶你去看好看的風景。陪你去臨安好不好?你一直說那裏很好看。”


    “好啊!好啊!臨安真的很好看!等我傷好了,我們一起去!順便在那裏待一段時間,過幾日神仙般逍遙的日子,怎麽樣?”水暮顏滿眼期待,不由自主伸出手抓緊千霏,生怕她跑了。


    千霏溫柔一笑:“好,我答應你。你也要快點好起來。”


    “嗯呐!”水暮顏蒼白的臉色因為笑得開懷才顯得沒那般可怕,誰能知道她這身子已經要窮途末路了呢?


    浮屠山。


    水暮顏靜靜坐在一個頹圮的土牆下,聽著寒冷的風吹過臉龐。腦海裏不知道在想什麽,整個人散發出暮沉沉的氣息。夕陽的餘暉將水暮顏單薄的影子越拉越長,遠遠的望去,好像一個日薄西山之人。


    不一會兒,一個人腳步輕盈的朝她迎麵而來。


    水暮顏抬眸看了看他,而後笑道:“你終於來了。”


    他喉間仿佛被什麽給堵住,沉默了,發不出聲來。一雙眉眼滿是不忍,一向霸氣狠絕的他竟然也有如此害怕無奈的一麵?


    水暮顏起身,不做任何正麵回答,隻是伸出手笑道:“我要的東西呢?”


    他從袖間拿出一個冊子和一個瓶子給水暮顏,水暮顏接過來,心酸的笑了笑,輕聲歎息,而後轉身欲走,又被他叫住。


    “師妹,你真要逼自己走這條絕路麽?”顧墨雲的聲音什麽時候這麽蒼涼了?低沉得像地獄深處沉睡數十萬年的惡魔。


    水暮顏重重歎息一聲,而後笑道:“如今我是廢人一個,保不齊連命都會丟了,我還怕什麽?白蘭護不住我,我也不想他為難。”


    隨後水暮顏看了顧墨雲一眼,道了謝,轉身離開。


    顧墨雲眼裏滿是怒火,拳頭捏得緊緊的,低沉的聲音說了句:“連人都看不好,白蘭,你這麽沒用的嗎?”


    雨雪殿。


    水暮顏看著那冊子,昏暗的燭火搖曳著,晚風有些涼,水暮顏忍不住打了寒噤。


    “修魔道。”水暮顏輕聲念叨,而後揭開燈罩,將那冊子燒了個幹淨。


    看著燃起的火焰,水暮顏隻覺得心中恐慌,仿佛一切都失控了,水暮顏肆意妄為的逃離最終變成了自掘墳墓。可水暮顏更害怕自己倒下,她和千霏才剛剛開始,她不能倒下!所以不論付出何等代價,她都不會坐以待斃!


    水暮顏坐在桌前,將瓶子裏的藥全吃了下去,劇烈的疼痛襲遍全身,仿佛黑夜吞噬一般,暗潮洶湧。


    忽然間有人破門而入,水暮顏蜷縮在地上,迷離的眼神看到了一臉焦灼的千霏。


    “阿顏,阿顏!”千霏將水暮顏抱在懷裏,水暮顏急劇下降的體溫和她的溫熱形成鮮明對比,水暮顏本能的抱緊她。


    “千霏,千霏,不要丟下我,好嗎?”水暮顏蜷縮在她懷裏,死死抱著她,呼吸急促的說道:“以後你寒毒發作時,我都陪著你,好嗎?”


    “好,好,好。”千霏將水暮顏摟的更緊,水暮顏覺得很安心。


    她吃下去的藥能破壞她體內殘存的所有修為,包括洛神帝強製留在她體內的,這也意味著她所有的記憶都將被打開,而她像重生一般,一無所有。這也是修魔道所必備的條件,以最純粹的身體去接受這世間最為毀滅性的力量。


    無憂宮。


    白蘭坐在那裏無言,水暮顏知道,他等水暮顏很久了。


    見到水暮顏時,他開口問水暮顏:“是我逼你的?”


    水暮顏木然的坐在他對麵,麵無表情的說道:“白蘭,我想我等到了我要等的人。我對千霏上心了。經曆了這麽多之後,能陪著我安然無恙的唯有她。沒了我你也必須照樣活,顧墨雲你照樣鬥。千萬年前我不願意參戰,之戰的失敗綺語魔帝歸咎於我,我選擇沉睡的方式來逃避下一次之戰。綺語魔帝非守著我醒來,說真的,若非綺語魔帝死了,我是不會同意參戰的。自然,我們也不會有這麽多的後來。”


    水暮顏看了看白蘭微微發抖的唇角,渾然不顧繼續說下去會有什麽惡果,她笑道:“少帝,這個戰爭是你和顧墨雲的。綺語魔帝殺了顧夕墨,顧墨雲為兄報仇,一切都是天意。我和你們之間的關係,從來都隻是一把刀。顧墨雲想搶你的刀,而你像個不服氣的孩子,想方設法拽住你的刀不放。其實這樣下去沒意思,倒不如舍了這把刀,你倆好好鬥一鬥,這樣才公平。”


    “公平?”白蘭眉毛都氣得發抖,他不住的看著眼前智商降為零的人,冷笑道:“梟魔,你不想幫我,甚至不惜自毀修為,那你就沒想過你沒了這一身修為,便再也護不住千霏麽!”


    水暮顏淡定的看了他一眼,而後抿了一口茶道:“護不住是另一回事,倘若能死在一塊兒,也不錯。”


    白蘭拍桌而起,目眥欲裂,每次和他吵架都是這樣,非要炸毛一個才肯罷休。


    “我來是想告訴你,不用在我身上費心思了,我已經不是無憂宮的人了,你,再也不是我的王。”水暮顏冷漠的說完這話,眼睛都不眨一下,那慘白的臉色上還寫著倔強和陰冷。


    白蘭說得對,她沒有了修為她還有腦子,她不會是坐以待斃之人。白蘭也不清楚逼急了她會有什麽後果,畢竟水暮顏掌握的機密太多,而顧墨雲又虎視眈眈太久。


    水暮顏起身便要走,他連忙喊道:“你若敢離開無憂宮,我必然讓你後悔!”


    水暮顏轉過身笑道:“倘若你讓我後悔,我必然會讓你功虧一簣,滿盤皆輸。我可不是被嚇大的。”


    “你!”白蘭氣得發瘋,一貫從容的姿態也毀了。


    南城。撫憂殿。


    白蘭看著天際漸漸變紅的晚霞,兩眼無神,思緒飄遠。


    沙沙——


    腳步聲漸漸近了,白蘭根本沒察覺。


    忽然一隻手搭在他肩頭,白蘭頓時驚得猛回頭,隨後對上一雙冷漠絕情的眸子。


    白蘭喉間動了動,而後微微啟唇道:“又來笑我?”


    “連人都看不住,你活著還有什麽用?”顧墨雲狠狠瞪了他一眼,而後極其放肆的浮起一個冷笑,坐到白蘭對麵。


    白蘭冷冷一笑:“不是你挑唆她的?”


    顧墨雲白了他一眼,而後皺眉諷刺道:“你是不是腦子壞掉了?我會舍得讓她自毀這一身妖力?”


    白蘭冷笑,而後掃了一眼顧墨雲那張極力克製炸毛狀態的臉,反諷道:“如今她修為散了大半,人和心都跟著千秋穀了,你滿意了?”


    顧墨雲倒茶的動作停住了,冷著臉看著白蘭說道:“她不會留在千秋穀的。”


    “嗬,這年頭吹牛又不用打草稿,你說什麽都行。”白蘭蔑視他。


    顧墨雲死死盯著白蘭,氣不打一處來,滿臉寫著絕對:“你以為我會像你一樣無能?我顧墨雲一言九鼎。”


    白蘭隱隱猜到顧墨雲要做什麽了,水暮顏失去修為,炸毛的不止是他,於是他冷冷問道:“你這樣狠毒,我真不知道她到底看上你哪裏了?”


    顧墨雲不客氣的冷笑道:“看上我狠毒了呀!”


    “嗬嗬。”白蘭不屑的笑了笑。


    顧墨雲抿了一口茶,而後漫不經心笑道:“我來是想告訴你一聲,洛神帝要造反了。”


    白蘭大驚,而後冷冷看著顧墨雲囂張的笑,一言不發。


    顧墨雲將茶盞放下,用一種警告的眼神看著白蘭,而後冷哼一聲:“師妹來找我要了藥丸,她要修魔道,這可是條不歸路。”


    “告辭了。”白蘭還未反應過來,顧墨雲便丟下一句話,化作一道瘴氣離開了。


    白蘭一下子心累得癱坐在那裏,魔道是條不歸路,無論成功與否,終有一日會自毀,而且修煉之法極其邪惡,是兩界都禁止的修行方式。


    “嗬……你是為了保住千秋穀,還是為了保住你自己?修魔道……水暮顏,什麽時候起你對自己這麽狠了?”白蘭狠狠皺眉,一個頭兩個大。


    之前他挑唆洛神帝跟他一起去千秋穀,本意是為了挑唆洛神帝和千秋穀的關係,卻不想他們都失算了。如今洛神帝真要翻臉不認人?


    此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了,黑夜籠罩了大地,晚風帶著些微涼拂麵而來,白蘭感受不到一絲愜意。


    千秋穀。雨雪殿。


    水暮顏坐在銅鏡麵前,看著額前那殘破的靈體,又忍不住伸手去觸碰,被撕裂的疼痛襲遍全身,水暮顏即刻停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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