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書並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被誰創造,因何而生的,在他有意識的時候,他就知道了自己是一本書,一本名叫《血獄天書》的書。


    鹿書的職責,便是引導《血獄天書》選擇的天命之子,走上人生巔峰,實現他們的內心最深處欲望,直到——他們走向滅亡。


    鹿書去過仙界,甚至去過仙界之外的地方,然而每當他的宿主泯滅在歲月的長河中,他便會回到凡間,再經曆一次輪回。


    事實上鹿書的記憶力並不算太好,他經曆了太多的事情,或許是刻意,或許是無意,他腦海中最為深刻的記憶都是《血獄天書》中修煉的內容,和關於每一屆宿主的模糊記憶。


    在沒有被陸鬼臼撿到之前,鹿書一直沉睡在幽洞之中,他不記得自己到底睡了多久了,隻隱約感到歲月流逝了很久很久。


    然後他就被由張京墨帶著來幽洞曆練的陸鬼臼,撿了起來。


    陸鬼臼對鹿書來說,是個十分特別的宿主。


    其他宿主的執念要麽是權力,要麽是力量,最差的也是美色,可陸鬼臼的執念,卻居然一個人,還是一個名為張京墨的男人。


    平心而論,張京墨的相貌在鹿書的記憶力算不得最好的,能力更算不得最強悍,鹿書實在是搞不明白,為什麽陸鬼臼會對一個男人這般上心。


    想了太久還是想不明白,鹿書也就懶得想了,他雖然心中悲痛,但還是接受了這個慘淡的現實……


    再說張京墨,鹿書覺的自己著實是有些看不透他,怎麽好像知道天南地北所有的機緣,甚至還帶著陸鬼臼去開啟未曾被人尋到的靈脈。


    這般行事,讓鹿書不由的開始懷疑他是否是那上古大能轉世,才會對這些事情知道的如此清楚。


    如果可以選擇,鹿書絕不會讓陸鬼臼和一個男人多做糾纏,更慘的是,那個男人還是他師父,但很可惜的是,選擇權力從來不在他的手上。


    作為一個旁觀者,鹿書看著陸鬼臼和張京墨經曆的所有的事情,從最初的奪籌,到後來的魔族大戰,他把能看的看了,不能看的也看了——雖然每次陸鬼臼和他師父親熱的時候,都會把他關進識海裏。


    陸鬼臼是個天才,如果沒有因為張京墨分散經曆,他的成就絕不止於此,但怎麽選擇都是陸鬼臼自己的事,鹿書在旁邊幹著急,也無濟於事。


    於是鹿書就看著陸鬼臼一點點長大,跟著他師父東奔西走,原本對師父的孺慕之情,也逐漸變了質。


    是從什麽時候起,陸鬼臼開始對張京墨產生了那種不該有的欲丨望呢。


    鹿書也搞不清楚——好在他在見到陸鬼臼的第一麵時,已經知道今日會發生的事了,所以接受的還算平淡。


    但他平淡,陸鬼臼受的刺激可不小,他對自己這種對張京墨產生欲丨望的行為,十分的失望厭惡。


    於是鹿書就開始開導了,他說:“你真的覺的自己很惡心?”


    陸鬼臼說對啊。


    鹿書道:“那你就別喜歡張京墨了啊,不喜歡他,不就不惡心了?”


    陸鬼臼沒說話,把他直接給關起來了。


    鹿書:“……”


    起初還好,隨著陸鬼臼越來越強大,鹿書發現自己被關起來的次數越來越多了,他實在是憋的難受,便去找陸鬼臼商討此事,並且想對陸鬼臼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他道:“陸鬼臼,你怎麽可以隨便把我關起來呢?”


    這時候的陸鬼臼,已經不是當初那個發現自己喜歡張京墨就驚慌失措的陸鬼臼了,他不鹹不淡的笑了笑,語氣平淡:“因為你話多啊。”


    鹿書:“……”他竟是無言以對。


    鹿書話多的確是事實,他一個人久了,好不容易遇到一個還不錯的宿主,自然是想什麽說什麽,很多時候都說的陸鬼臼啞口無言。


    陸鬼臼開始還拿鹿書沒什麽辦法,後來幹脆鹿書打擊他一次,他就關鹿書一次。


    鹿書無奈之下,隻好謹言慎行,爭取不把陸鬼臼惹毛了。


    後來,機緣巧合之下,張京墨為了救下陸鬼臼被迫結了假嬰,鹿書的心中生出十分不妙的感覺,就像他所說的那樣——張京墨養陸鬼臼就像在養著一頭豬仔,等到豬肥了,就是時候殺豬吃肉了。


    鹿書的感覺向來很準,這次也沒有例外。


    張京墨提出換嬰,陸鬼臼坦然應下。


    這時候的鹿書恨不得自己能多出兩隻手來,掐著陸鬼臼的脖子一個勁的搖,他怒道:“陸鬼臼你瘋了,你知不知道換嬰到底意味著什麽,陸鬼臼!!!”


    陸鬼臼聞言隻是笑笑,鹿書看到他的笑容,才生出悚然之感——他早該知道,陸鬼臼,在愛上張京墨的時候,便已經瘋了。


    鹿書絕望了,他已經做好了陪陸鬼臼在人間孤獨終老的打算。


    可是沒想到,事情到後來卻出現了轉機,張京墨的確是頭也不回的走了,隻是走之前還留下了後手,他給陸鬼臼留下了一顆結嬰草。


    鹿書見此,隻想重重的感歎:真他娘刺激……


    在種植結嬰草的十年裏,陸鬼臼都是混混沌沌的,他開始做一些奇奇怪怪的夢,夢裏有他,也有張京墨——隻是他們二人,都是同現在完全不同的模樣。


    陸鬼臼從噩夢中醒來,幾乎是一身的冷汗,鹿書勸他別睡了,反正修真者不睡覺,也不會死的。


    可是陸鬼臼聞言隻是苦笑,他說:鹿書,總有一日,你會明白我為何如此。


    鹿書聞言長歎,他道罷了罷了,隨你去吧。


    就這麽渾渾噩噩的過了十年,又去昆侖巔上修煉了百年,鹿書終於等到自己養的白菜——不對,是陸鬼臼飛升的一天。


    這一日,他甚至是生出了一種嫁女兒的莫名悲傷之感,他說:“陸鬼臼,我還以為我這輩子都看不到你飛升了。”


    陸鬼臼說:“還好。”


    鹿書歎息:“還好。”


    仙界鹿書其實已經去過很多次了,隻是他的腦子隻能承載那麽多東西,所以此時向來,已是有些模糊不清。


    陸鬼臼和張京墨的相遇在鹿書的預料之中,他看著二人相擁在一起,以陸鬼臼的力度看到,他是再也不想放開。


    鹿書歎氣,陸鬼臼為何不想放開,他當然清楚,因為在飛升到仙界的那一刻,他把那些忘記的事,都想起來了。


    當年張京墨死亡,陸鬼臼痛不欲生,散盡修為逆天改命,硬生生把張京墨從魂飛魄散的地步拉了回來。


    鹿書和那時的他自己想的一模一樣,他不明白,陸鬼臼為什麽對張京墨有如此執念。


    經過如此多世的輪回,鹿書終於知道了陸鬼臼口中的答案——有些荒謬的答案。


    鹿書看著陸鬼臼的臉,隻想歎氣,他道:“你開心就好咯。”


    陸鬼臼笑了,他自然是……非常的開心。


    其實鹿書也隱約感覺到,張京墨對陸鬼臼是否有記憶的事,心中已是差不多有了想法,但他不追根究底,便是要表明一個態度——就讓過去,隨風去吧。


    陸鬼臼那個同張京墨幸福一生的夢,終於在陰差陽錯中實現了。


    張京墨並沒有什麽野心,這一特點在飛升仙界後,完完全全的體現了出來,他開始同陸鬼臼一起四處遊曆。


    仙界之上,是更加廣袤的世界,這些世界裏,有著各種千奇百怪的東西。


    張京墨沒到一處,便會做下記錄,神態之中,均是趣意盎然。


    陸鬼臼很配合張京墨,他跟著張京墨驚歎,跟著張京墨詫異——即便這些地方,他或許已經來過很多次了。


    鹿書恢複從前的記憶後,也不期待陸鬼臼能有多厲害了,因為他不太樂意的發現,陸鬼臼的厲害全都是為一個人準備的。


    若是那個不在了,那他毀天滅地也要重新來過。即便是鹿書,一想到當年那血腥的場景,也不由的打了個寒戰。


    張京墨不知道他死後的世界,到底發生了什麽,陸鬼臼也沒準備同他說,說裝模作樣也好,陸鬼臼隻要和張京墨在一起,便已經絕的足夠了。


    而鹿書,則是閑來無聊跟著陸鬼臼一齊遊山玩水,偶爾吐吐陸鬼臼的槽,卻也懶得督促陸鬼臼繼續修煉了。


    到了某日,陸鬼臼突然開口說:“鹿書,你想不想走?”他已經將《血獄天書》煉到過最高層,留著鹿書,倒也有些浪費。


    隻是鹿書在他識海裏待了如此久,一時間沒有他,倒有些不習慣。


    鹿書想了想,說了一句:“好啊。”這還是第一次,有宿主願意主動放他離開呢。


    於是陸鬼臼便將鹿書的載體,那一本看起來平平常常的書,送回了凡間。


    鹿書看著遠去的陸鬼臼,心中微微悵然,隻是腦海中的記憶,也在隨著離陸鬼臼的遠去,逐漸模糊。


    直到萬年後,石頭縫隙裏的他被一隻髒兮兮的小手撿了起來。


    一個清脆少年的聲音響起,他說:“哥,你看,我撿到了一本書。”


    鹿書看著那少年的看不清楚的五官,和那雙亮若星辰的眸子,心中便隱約知道,他的時代,又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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