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鬼臼憋著一張臉撅著屁股正在烤一條他剛從湖裏撈出來的魚。


    魚肉因為水質的緣故十分的鮮嫩,就算沒有調料,吃進口中也是鮮甜可口。可是再好吃的東西,吃多了也是會厭倦的。


    陸鬼臼在吃了一個月的魚之後,已經到了看見魚就反胃的地步了。但反胃歸反胃,該吃還是得吃。沒有辟穀的陸鬼臼隻能每天下水摸魚,再撈起來切著吃了。心情好的時候用靈火烤烤,若是心情不好,便隨意的去了鱗片,塞進口中大嚼一通。


    麵無表情的將烤好的魚吃掉了,陸鬼臼又開始修煉,這幾十天來,他不斷的想要衝擊丹田裏的禁製,可是卻發現禁製居然沒有一點鬆動的跡象,也不知道為什麽他師父當初要對他下此狠手。


    大臉卻又開始潑陸鬼臼的冷水了,他說:“陸鬼臼,你是不是個傻子,你那師父恐怕早就離開這幽洞了,你竟是還指望他回來?”


    陸鬼臼不說話,隻是閉著眼睛修煉。


    大臉嗤笑一聲,道:“這世間除了你自己,還有誰是可以相信的?他不過是你的師父,將來說不定還會變成你的仇人。”他說完這話,卻又莫名的想起了當初在陸鬼臼的腦海裏見過的畫麵,於是在心中默默的把仇人兩個字,換成了情人。


    陸鬼臼沒有因為巨臉的話而動搖,他對張京墨有著莫名的信心,似乎是知道他的師父不會無緣無故的將他丟在這裏。


    然而一晃四十多天,張京墨卻還是沒有出現,陸鬼臼心中也生起了小小的焦躁。


    閉著眼睛修行的陸鬼臼卻是不知道,張京墨就在幾天前便出現在了這懸崖之下,開始暗暗的觀察他。


    張京墨對自己設下的禁製自是非常清楚,他知道以陸鬼臼的能耐,不消三十多日,便可解開丹田內的禁製,從懸崖下飛上來。這也是為什麽他急著處理掉那怪物的原因,可是現在一晃四十多天過去了,張京墨悄悄探查了陸鬼臼,卻是發現陸鬼臼丹田內的禁製,絲毫沒有鬆動的跡象……


    這倒是怪了。


    這個異常引起了張京墨的好奇,他第一個反應便是,陸鬼臼是不是因為精神受了打擊,對修煉懈怠了,才會沒能衝破他的禁製。


    然而幾天觀察下來,張京墨的猜測很快便被證實是錯誤的,因為他可愛的徒兒陸鬼臼每天都在努力修煉,除了去捉魚的那些時間,甚至連覺都不睡了。


    既然如此的認真,那不該出現這樣的情況啊,張京墨越發的疑惑,於是便想著繼續觀察陸鬼臼幾日。


    他和陸鬼臼都沒能想到,陸鬼臼之所以衝不破張京墨的禁製,是因為那巨臉的緣故……


    巨臉其實是第一次遇到陸鬼臼這樣的情況。他之前的宿主都是命運之子,他們要麽喜好權勢,要麽貪戀美色,要麽渴望錢財……總之心中最渴望的東西,都是十分難以取得的。


    但是陸鬼臼的渴望,卻是一個人,還是一個作為他師父的男人。


    於是,因為這怪異的渴望,巨臉便動了動歪心思。他不由的開始思考,若是陸鬼臼的師父真的丟下了陸鬼臼,或許是件好事——萬一陸鬼臼就想通了,不再暗戀他的師父了呢。


    於是大臉暗中做了手腳,將張京墨在陸鬼臼身下設下的禁製加固了一層又一層,隻想著將陸鬼臼困在這裏,不讓他跟著他的師父去……


    但大臉的計劃,注定是要失敗的,因為張京墨並沒有丟下陸鬼臼,而是在處理完了危險後,一身狼狽的來看了他那被困在崖底的徒兒。


    那怪物的確是耗費了張京墨不少力氣,他在同怪物周旋降低了怪物的戒心,同時也消耗著自己的精力。


    煉出火融丹這件事對張京墨的影響太大,所以他在殺死了怪物後,整個人的狀態都非常的差。


    張京墨見陸鬼臼沒有突破他的禁製,便又觀察了幾日,在確定陸鬼臼的確有在好好的修習之後,便決定查看一下到底是什麽原因。


    於是,相隔了四十多天,陸鬼臼終於,又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師父。


    他當時又在撅著屁股烤魚,卻聽到身後傳來一聲輕微的輕咳,陸鬼臼警惕的扭頭,卻見他的師父站在不遠處,正朝他微微的笑著。


    這幅畫麵,深深的烙在陸鬼臼的記憶裏。他永遠都記得,在一次等待中,他的師父突然出現在了他的身後,那熟悉的麵容,在黑暗中顯得有些曖昧不清,白色的長發卻又是如此的顯眼,他朝著自己緩緩伸手,用那柔和的嗓音,叫了一聲鬼臼。


    陸鬼臼突然就轉身飛奔了過去,然後撲進了張京墨的懷裏,他忘記了自己沒穿衣服,像隻猴子似得掛在了張京墨身上不肯下來,口中不住的道:“師父,師父,你終於來了,我好想你……”


    張京墨順手拍了拍陸鬼臼那白白嫩嫩的屁股,然而麵色卻十分的威嚴,他道:“鬼臼,你這幾十日,可都在好好修煉?”


    陸鬼臼絲毫沒有注意到他被張京墨吃了豆腐,點頭如搗蒜道:“徒兒有好好修煉,師父,你去了哪裏?怎麽突然就不見了?”


    張京墨道:“師父去處理了些麻煩。”他的語氣雲淡風輕,很快就挑開了話題,“你是不是還沒能解開師父設下的禁製?”


    陸鬼臼聞言,以為這是師父給他的考驗,於是垂下頭道:“是的。”


    張京墨伸手摸了摸陸鬼臼的丹田處,片刻後,皺眉道:“怎麽會這樣……”


    陸鬼臼道:“怎麽了?”


    張京墨抿了抿唇,道:“我發現你的體內,多了一道新的禁製。”


    陸鬼臼愕然的啊一聲。


    張京墨細細一想,便道:“你是不是修煉了《血獄天書》,難道是因為《血獄天書》的靈氣,和我的禁製產生了反應?這也不對啊,怎麽會多一道禁製呢……”


    張京墨眼中的《血獄天書》隻是一本書,然而陸鬼臼那裏的《血獄天書》卻是一個書靈,於是兩人的認知便發生了偏差,張京墨正疑惑著陸鬼臼的體內怎麽會產生新的禁製,可陸鬼臼卻是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關節。


    他怒道:“大臉怪,是不是你幹的好事?”


    大臉道:“……別叫我大臉怪,我叫鹿書。”


    陸鬼臼道:“我管你叫什麽,我丹田裏的禁製是不是你搞出來的?”


    鹿書自知是騙不了陸鬼臼了,他歎道:“我這不是為了你好麽……”


    陸鬼臼怒道:“放狗屁!!”


    鹿書見陸鬼臼氣的不輕,趕緊轉移了話題,他道:“你發現沒有,你的師父受傷了!”


    鹿書的轉移話題瞬間起了作用,陸鬼臼立馬丟下這件事,轉而問道:“受傷了?他怎麽會受傷?”


    鹿書道:“你仔細瞧他的模樣。”


    陸鬼臼之前一直都很興奮,在鹿書的提醒下,這才靜下心來仔細觀察自己師父的模樣。和四十多日前比起來,張京墨身上似乎沒有什麽特別大的變化,然而若是仔細看去,卻會發現他的臉色更沒有血色,衣衫顯然也是換過了,而一直被他放出來的朱焱,卻是不知道去了哪裏……


    朱焱若是沒有食物,便是需要張京墨自己用靈氣來喂食的,既然現在無法養在身邊,便說明張京墨的靈氣顯然是出了問題。


    鹿書見陸鬼臼被成功的轉移了注意力,趕緊加了把火,他故意唏噓道:“你這個師父啊,可真是不容易……”


    陸鬼臼道:“什麽意思?”


    鹿書道:“他之前把你丟下來,恐怕是因為懸崖之上有危險,現在來尋你,定是已經將那危險除掉了。”


    陸鬼臼點了點頭,看向張京墨的眼神裏,多了些什麽。


    鹿書見陸鬼臼沒有再糾纏關於禁製的問題,正想鬆口氣,卻忽的聽到陸鬼臼幽幽的冒出一句:“所以說,你到底是為什麽要加強我的禁製呢?你不是說,是我師父不要我了麽?”


    鹿書:“我這不是為了你好……”


    他話隻說了一半,便被陸鬼臼打斷了,陸鬼臼語氣陰冷,以一種之前從未有過的語氣,對著鹿書道:“若是之後再讓我知道你背著我對我做了什麽‘為我好’的事,管你是什麽奇書秘法,我都不想繼續練下去。”


    鹿書沉默許久,才嗯了一聲。


    陸鬼臼和鹿書說話這段時間,在張京墨看來便是發呆,他心道在這洞裏待了四十多天,怎麽就把孩子給待傻了。於是伸出手指,在陸鬼臼的額頭上點了一下,道:“想什麽呢。”


    陸鬼臼這才回神,他感到張京墨的手指冰冰涼涼,心中越發的不好受,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握住了張京墨的手,道:“師父,你的手好涼啊。”


    張京墨笑道:“你這孩子……我手不一直是這樣麽。”


    陸鬼臼抿唇,顯然是不這麽覺的。


    張京墨見陸鬼臼不說話,便不再追問。他找到陸鬼臼之後,又和陸鬼臼在這湖邊待了幾日。有張京墨在,鹿書自是不敢每天都悄悄的加固禁製,於是陸鬼臼很快就衝破了丹田的阻礙,又恢複了全身的靈氣。


    然而恢複靈氣之後,陸鬼臼體內中遊動的靈氣,卻變成了《血獄天書》之中那霸道的至陽靈氣,而之前的水靈氣,則被迫的隻能薄薄的附著在經脈之上,看起來似乎快要消逝了。


    張京墨自是知道陸鬼臼身體的情況,但他非常清楚,《水延經》所煉出的水靈氣,並不像普通的水靈氣那般脆弱。


    它的確溫和,想要改變成什麽形狀,便會被改變成什麽形狀。但與此同時,它也格外的固執。


    若是你用火燒它,它便化作霧氣,若是你用冰凍它,它便凝固一片。總而言之便是,存在的方式會變化,但它並不會消失。


    陸鬼臼在修煉時所產生的暗傷,都會被水靈氣修複,從而予陸鬼臼一具完美的身體。


    這隻是萬裏征途的第一步,張京墨知道,他要做的事情,還有太多太多。


    在陸鬼臼突破了身體裏的禁製之後,張京墨便帶著他離開了湖邊。陸鬼臼自然是高興的,因為他實在是吃魚膩了,不想再嚐一口。


    張京墨領著陸鬼臼在幽洞中又行了幾日。


    這幽洞層層疊疊,洞口成千上萬,可張京墨行走其中,卻像是走在自家的後花園。他甚至偶爾還會叫陸鬼臼在原地停下,自己離開片刻,回來時,須彌戒便多了一兩株珍貴的草藥。


    陸鬼臼對張京墨的異樣早就習以為常,可大臉見了,卻是嘖嘖稱奇,他道:“你這個師父,絕不是一般人。”


    陸鬼臼樂得有人誇自己的師父,他道:“我師父可厲害了。”


    大臉道:“修為看起來不怎麽樣,天賦看起來也不怎麽樣……但是這運氣倒是不錯。”張京墨若是聽到大臉這番評價,恐怕哭笑不得,他這個人其他的不敢說,運氣這種東西,卻是從未有過。


    別人有過無數的奇遇,可他的奇遇,卻是用命換來的。


    就這麽走走停停,張京墨帶著陸鬼臼,來到為了一個十分奇異的地界,這片土地是幽洞的核心區域。張京墨當年也是被那怪物追殺時偶然發現,之後有了元嬰之能,才回來之後徹底搞清楚了這片土地到底是什麽。


    在這些土地上,長滿了密密麻麻的藍色蘑菇,這些蘑菇在黑暗之中發出幽蘭色的光芒,看起來十分的美麗。


    張京墨在離這些蘑菇還很遠的地方,便停住了腳步,他道:“鬼臼,你可識得此物?”


    陸鬼臼凝神細細看去,思考片刻後,還是搖了搖頭。這些蘑菇長相奇特,若是他見過應該會有印象。


    張京墨道:“這些蘑菇,名為毒土。”


    陸鬼臼知道張京墨要同他說重要的事了,於是仔細的聽著。


    張京墨繼續道:“毒土,如其名,生於土,其性劇毒。”


    陸鬼臼點了點頭。


    張敬道:“毒土性極寒,所生之處,便是極陰之處,這一片毒土生出的瘴氣,便孕養了整個幽洞之中的陰鬼和所有草藥。”可以說……這片毒土,成就了整個幽洞。


    陸鬼臼似乎明白張京墨要說什麽了。


    果不其然,張京墨指了指那片毒土道:“你之後便在這裏修行,什麽時候這片毒土消失了,我便什麽時候帶你出去。”


    陸鬼臼有些傻眼,他猜到了張京墨會給他提要求,卻沒想到是這樣的要求。


    張京墨道:“如何?”


    麵對張京墨的吩咐,陸鬼臼將口中想要說的話咽進了喉嚨,他說:“徒兒領命。”


    毒土生長的環境非常苛刻,必須是極具陰寒之處,幽洞深入地下,其洞穴數不勝數,又因背陽,自是給了毒土生長的環境。


    張京墨給陸鬼臼提出的要求是:在不破壞毒土的情況下,讓毒土自然消失。


    這便要求,陸鬼臼改變這一片毒土的生長環境——他必須將自己煉化為極陽之物,陽氣強到讓整片毒土,都生長不下去的地步。


    這個要求,已經不能用難來形容了,陸鬼臼甚至開始懷疑,他接下來的幾十年,都必須花在這洞穴裏。


    和陸鬼臼的低落比起來,大臉差點沒把臉給笑出花來,他聽了張京墨的要求,連呼了幾聲好,若是他有手有腳,恐怕都跳起來慶祝了。


    陸鬼臼幽幽道:“有什麽好的。”


    大臉道:“你師父可真是個厲害的角色,唉唉唉,早知道這樣,就不該讓你浪費時間在那湖底。”還有比這個地方更適合修煉《血獄天書》的嗎?絕對沒有了。


    陸鬼臼道:“你看看這一片毒土有多少朵?”


    大臉道:“也就幾千朵吧。”


    陸鬼臼又幽幽的說了聲:“那他們什麽時候才能全部謝了?”


    大臉道:“你老死之前,應該能做到吧。”


    陸鬼臼不肯說話了,他一聲不吭的坐了下來,再也不理大臉,便開始運轉身體裏的至陽靈氣。


    他一運便是整整一天,待他餓了停下來時,第一件事便是垂頭去看在他腳不遠處的毒土。


    那毒土依舊散發著柔和的藍光,像是在嘲諷陸鬼臼:你這麽練有個屁用,我照樣能活的好好的。


    張京墨見陸鬼臼心神不寧,身後在他背上拍了一拍,道:“想什麽呢。”


    陸鬼臼歎氣:“師父,我什麽時候才能出去啊。”


    張京墨道:“你出去做什麽。”


    陸鬼臼張口就想說,出去找師父,可他話到了嘴邊,卻發現他根本不用出去找師父。


    因為他的師父就坐在他的身旁,看著他護著他,讓他變得越來越強。


    想到這裏,陸鬼臼的心忽的就平靜了下來,他輕輕舒了口氣,開口道:“師父,你不要走,徒兒會好好修煉的。”


    張京墨笑道:“你在這裏,我又會去哪。”——我張京墨這一世,可是徹徹底底為你陸鬼臼而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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