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道友姓岑名崢,是淩虛派的一個元老級的長老。


    他比張京墨年長許多,現在已經金丹後期。


    隻不過他金丹後期已經足足六百餘年卻還未結嬰,他剩下的壽辰,也是不多了。


    或許是求道心切,岑崢的性子近年來越發的古怪,他平日很少與人來往,除非必要的事,更是從不躬親。


    平日裏他的丹藥都是由童子送去,這次也不知道是吹了什麽風,竟是自己找上了門來。


    岑崢道:“張道友,貧道有一事相求,不知……”


    張京墨哪會不知道要欲說何事,他還未等岑崢說完,便開口打斷:“若是岑道友是為元青丹而來,恕在下有心無力幫不上忙。”


    岑崢的臉色陰沉了下來,他表情本就陰冷,這下子更顯得陰森極了,他道:“看來是張道友,不肯給貧道這個麵子了。”


    張京墨依舊沒有一絲的觸動——他知道這人之後要走的路,要麽是壽元耗盡也未能結嬰就此隕落,要麽是落入魔道被斬於正道之手,那一百二十多個結局裏,反正是不屬於岑崢的一條生路的。


    天道難違,張京墨信命,卻又不信。


    他信,是因為這無盡的輪回,讓他如同缸中之鼠,黔驢技窮也無力逃出。他不信,則是即便已經失敗了無數次,可他依舊要抗爭,絕不就此放棄。


    但眼前這人麵色陰鬱的人,張京墨顯然是沒有為了他逆天改命的想法,他淡淡道:“不知我不給岑道友麵子,是有的麵子,實在是給不起啊。”


    岑崢麵容扭曲了一下。


    張京墨又道:“我煉出了三枚元青丹,其中兩枚都予了掌門,若是岑道友想要,那邊去掌門那裏討吧。”說完,他便準備轉身離去。


    岑崢哪裏會不知道張京墨是在諷刺他,他和掌門的關係向來冷淡,若是去那裏討,恐怕不但討不到丹藥,還要遭受一頓冷嘲熱諷,


    張京墨的步伐剛邁出兩步,便又聽到岑崢的聲音傳了過來,隻不過這次岑崢所說之言,卻讓他冷了眼神。


    岑崢說:“張道友,若是我沒記錯,你有一個四歲的小徒弟吧。”


    張京墨的腳步頓住。


    岑崢又道:“若是我沒記錯,十二年後,便是玄武之會?”


    張京墨已經知道了岑崢想要說的話。


    岑崢道:“你可知我門下有一弟子,六歲入道,現在已經煉氣期四層?”


    張京墨自然是知道,不但他知道,整個淩虛派都知道——岑崢有一個天才徒弟,六歲入道,僅僅用了五年的時間,便已到達煉氣期四層。


    可是,這又如何?


    張京墨身形穩住不動,既不繼續走,又不回頭。


    岑崢以為張京墨是怕了,卻又礙於麵子不敢回頭,於是便嗬笑一聲,他道:“你說,在那玄武之會上,你那徒兒,能拔幾等籌?”


    拔籌,便是玄武之會上,對弟子的測量之法。


    岑崢又道:“你說,若是拔籌的時候,你的弟子忽然昏迷,跌入那無盡的寒淵之中……”


    每年玄武大會,都有因為意外死去的弟子,如果這種情況真的出現,使壞的弟子或許會被罰,但絕不會被罰的太重。


    因為修真界就是這樣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若是你連這一關都挺不過去,那也沒有了活下去的資格。


    張京墨道:“所以岑道友是什麽意思?”


    岑崢道:“我的意思,你還不明白?若是那枚剩下的元青丹還在,便給我,我必有厚報,若是已經吃掉,便重新煉一爐給我……”


    張京墨道:“岑道友,這天,似乎還沒亮啊。”


    岑崢一愣,卻是不明白張京墨這話是什麽意思。


    張京墨卻是哂笑道:“怪不得,我看你像是在睡夢裏,直說夢話呢。”


    岑崢猛地瞪眼,目齜欲裂的嗬斥道:“你居然如此不識好歹,張京墨,等你的徒弟出事了,再來和我哭訴吧!”


    張京墨哈哈大笑,他道:“哭訴?我張京墨活了這麽多年,當真是沒哭過,不過我倒是要提醒你,你那心肝寶貝的徒弟若是出事了,可別來找我抹眼淚。”


    他說完便走,冷冷的甩給了岑崢兩個字:“不送!”


    岑崢被如此嘲笑,自是沒有再待下去的理由,他一甩袖子,便禦風而去,看那模樣,的確是被張京墨氣的不輕。


    張京墨回到屋內,對著臉色蒼白的明月道:“把陸鬼臼叫來,你下去養傷吧。”他說完,隨手扔給了明月一瓶療傷的丹藥。


    明月見張京墨雖是麵無表情,但眉宇之間隱隱透出冷意,也知道自家的洞主怕也是氣的不輕,於是便諾了一聲,小心翼翼的從房內退了出來。


    張京墨用手撐著下巴,卻是回想起了岑崢的話,若不是岑崢提醒,他都險些忘記了如此重要的事——玄武大會。


    每隔二十年,淩虛派都會舉行一屆玄武大會,屆時所有年齡超過十五歲的新進弟子,都要參加。


    玄武大會最重要的一個項目,便是——拔籌。


    一支支寫滿了數字的竹片,會被懸置在懸浮在空中的巨石上。數字越大,獲得竹片的難度越高,一月之內,能獲得“籌”的數字越大的弟子,便越靠前。


    而其中前三名弟子,則有權力在淩虛派的藏寶閣裏,選取三件物品,可以是法決,可以是靈氣,甚至可以是丹藥。


    隻要你想,就能有。


    當年的陸鬼臼也參加過玄武大會,隻不過……卻是隻拿到個第三名。


    至於陸鬼臼屈居第三的原因,張京墨按了按太陽穴,他竟是有些想不起來了……因為當年陸鬼臼參加玄武大會之時,他的大徒弟也正好從外遊曆回來。


    張京墨忙著給大徒弟煉製丹藥準備法器,幫助徒弟渡劫築基,哪有心思去管什麽玄武大會。


    想到這裏,再聯想到剛才岑崢所說之言,張京墨忽的就有點生氣了——不過也不知道是生陸鬼臼的氣,還是生他自己的氣。


    被明月喚來的陸鬼臼在門外敲了敲,然後輕輕的喚了聲師父。


    張京墨道:“進來吧。”


    陸鬼臼恭恭敬敬的進來了,他來的時候明月就告訴他,張京墨的心情不好,還有些欲言又止,也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麽事。


    張京墨見陸鬼臼進來了,也沒有像往常一樣叫他坐下,而是麵無表情的將自己這個徒弟打量了一番,待陸鬼臼有些不自在後,才叫了一聲:“鬼臼。”


    陸鬼臼道:“師父……不知您找我有何事?”


    張京墨道:“鬼臼,你知道為師最討厭哪個字”


    陸鬼臼有些茫然的搖了搖頭


    張京墨見狀卻是笑了,他的笑容讓陸鬼臼莫名的有些又被發涼,接著陸鬼臼就聽到他的師尊溫柔的說:“徒兒,為師最討厭的字,便是次字。”


    陸鬼臼呆呆的重複了一遍:“次?”


    張京墨道:“次,從二從前,不精也,不前不精皆居次。”


    陸鬼臼隱隱明白了張京墨要說的話。


    張京墨站起來,走到了陸鬼臼的麵前,他高高的俯視著陸鬼臼,既沒有將他的徒兒抱起,也沒有蹲下平視,眼神帶著少有的冰冷,他說:“次品,是為上天所厭棄的。”


    陸鬼臼仰頭看著自己的師父,覺的師父在這一刻是如此的陌生。


    張京墨道:“你想要什麽,為師便予你什麽,靈氣靈藥,機緣運道,為師有的,都可以給你。”


    陸鬼臼安靜的聽著。


    張京墨道:“所以,無論是什麽事,你都要做到最好。”並非是張京墨故意逼迫陸鬼臼,而是陸鬼臼以後所要麵對的挑戰,太過艱難,艱難的讓張京墨即便是重生了一百二十多次,取了無數的機緣,卻還是沒能挺過去。


    張京墨道:“你可以在眾人麵前藏拙,但要讓為師知道你最好的一麵。”


    陸鬼臼點頭,他不知道張京墨到底遇到了什麽事,但他卻非常明白,這時候,他隻要答應就行了。他有感覺,若是這時候他略有遲疑,麵前的人或許就不會要他了。


    張京墨滿意的看到了陸鬼臼點頭應下。


    眼前的幼兒眼中還滿是懵懂,沒有未來的堅定,也沒有未來的沉默,但卻已經依稀可以看到那個叱吒風雲的人的影子。


    在得道答複之後,張京墨的眼神柔和了下來,他摸了摸陸鬼臼的頭,輕輕的喚了聲:“鬼臼。”


    陸鬼臼知道,他喜歡的師父又回來了。


    張京墨彎腰把陸鬼臼從地上抱了起來,然後細細的問他修煉之時是否有不懂的地方。陸鬼臼乖巧的回答著,他沒有問自己的師父到底怎麽了,也沒有問他沒想明白的問題。


    張京墨知道自己有個早慧的徒弟,但至少目前為止,他覺的陸鬼臼的早慧,是件好事。雖然在內心深處,張京墨隱隱有些不安,他知道自己好像是在飼養一頭巨獸,卻不能確定,到最後是巨獸是幫他衝出了禁錮,還是將他徹徹底底的一口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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