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謀的墓地小小一塊, 周圍幹幹淨淨沒有一顆雜草,每隔一天就有人在他的墓碑前放上新鮮的花,讓他不至於太過寂寞。


    墓碑的旁邊,是還沒有鎏金的字體,上書三個大字:原飛槐。


    若出生的時候不能在一起,那就在死亡之時在一起吧,原飛槐是這麽想的。


    每到陳謀忌日前後, 原飛槐這一周的時間裏都不會做其他的事,他會把這七天的時間,都用來陪伴他的愛人, 絮絮叨叨的說一些平日裏說不出來的話。


    原飛槐說:“謀謀,好想你。”這句話他已經說了無數遍了。


    原飛槐道:“陳致翔也死了,是我弄死的。”在他知道了陳致翔是導致陳謀車禍的罪魁禍首之後, 他便開始為陳致翔設計結局。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無非是先得到你想要的,然後再徹徹底底的失去。


    原飛槐找了個人, 整容成了陳綿綿的模樣, 然後……便是大家能夠想象的狗血故事。


    陳致翔愛上了那個冒牌貨,不但愛上了, 還為之獻出了一切。陳致翔對陳綿綿的內疚之心太深,一旦有了代替品,便奮不顧身的投入其中。


    原飛槐等這一天, 等了很久。


    不過在陳謀死後, 他就變成了一個極為有耐心的人, 他看著陳致翔一點點走入他的陷阱, 跟著他的誘餌到了懸崖邊上。


    而原飛槐隻需從他身後輕輕一推,就足以讓他粉身碎骨。


    那個被原飛槐拋出去誘餌在最後軟了心腸,女人似乎都是這樣,一旦動了感情,便什麽都不顧了。


    原飛槐早就察覺了苗頭,卻沒有阻止,他知道,若是誘餌向陳致翔坦白,陳致翔恐怕會更痛苦——這次無需他動手,便足以解決一切。


    原飛槐是對的,知道了一切的陳致翔憤怒極了,他趕走了那個和陳綿綿一模一樣的女人,陷入了極為痛苦的境地。


    原飛槐見狀,及時的補了最後一刀,他說:“陳致翔,你不是那麽喜歡陳綿綿麽,你到底是喜歡陳綿綿,還是喜歡她的臉呢。”


    陳致翔看向原飛槐的眼神裏全是震驚和痛苦。


    自從發生了王梓詔的那件事後,原飛槐就再也沒有出現在他眼前過了。陳致翔也想方設法打聽過原飛槐,但大都一無所獲。


    陳致翔以為他是再也見不到原飛槐了,可卻沒想到原飛槐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了他的麵前,並且為他帶來了一個消息。


    原飛槐說,那個女人懷孕了。


    陳致翔自然也知道那個女人,到底是指的誰。


    按理說若是想報複陳致翔,原飛槐本不該去牽扯其他人,如果以他以前的性子,對現在的他做出來的事情肯定嗤之以鼻。但是現在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原飛槐已經丟掉了屬於人性中的某個重要部分。關於善惡,他已經感覺不到了。


    接下來事情的發展,完全的按照原飛槐的劇本進行。


    在陳致翔發現自己被騙之後,他引以為傲的陳家產業,竟因為涉嫌走私被有關部門調查,從此一厥不振。


    就在陳致翔狼狽不堪,混混沌沌的四處求人的時候,酒駕的他居然撞死了一個人——懷著他孩子的“陳綿綿”。


    陳致翔沒能挺過這次打擊,直接瘋了。


    原飛槐對此感到有些不滿意,他能對一個瘋子做什麽呢,折磨一個已經瘋了的人,大概是最無趣的事情。


    就在原飛槐感歎無聊的時候,陳致翔從樓上跳了下去。


    十八樓,直接砸到了綠化帶,身體破碎不堪,還需要專門請人來縫——當然,原飛槐沒花這個錢,他就讓陳致翔以破碎不堪的身體下葬了。


    陳致翔在死前給原飛槐留了封遺書,他說他知道是原飛槐主導了一切,也知道原飛槐不會放過他,所以才故意裝瘋,一心求死。


    原飛槐看著這封信倒也覺的好笑,他沒想到陳致翔居然如此的了解他,生命不止,報複不息。


    處理完了仇人,原飛槐沒有感到愉快——他已經很久沒有愉快這種感覺了,吃飯也好,睡覺也好,計劃好久的事情成功了也好,他都很難感到愉快。


    除了他在陳謀墓前的時候。


    原飛槐把陳致翔的事情細細的說給了陳謀聽,一邊說,一邊用毛巾擦拭著陳謀的墓碑。


    原飛槐說:“謀謀,你會不會怪我狠心?其實我也不像這樣……都是他們逼我的。”他說著,便將臉貼到了墓碑上。


    墓碑冰冷,還沾著水漬,讓原飛槐覺的有些冷,他說:“謀謀,你說我能活到八十歲麽?”


    自然不會有人回答。


    原飛槐又道:“我打算去孤兒院領養幾個孩子,你說我要養男孩還是女孩?”他說著說著,就靦腆的笑起來,“你若是□□,一定會養女孩吧。”


    原飛槐說:“那天我去看了,有個女孩和綿綿長得好像……就是太瘦了,等辦好手續,我就把她接回來,好好疼著。”


    就像疼著綿綿那樣。


    原飛槐說了許多的話,露出的笑容比他一年裏的笑容還要多。


    等到天色暗下來,他才和陳謀告了別,自己踉蹌的走著,從墓地離開了——隻有在見陳謀的時候,他才會離開輪椅,一步步的爬上去。


    七天的掃墓結束之後,原飛槐去孤兒院領養了兩個孩子。


    一個是他說過的長得像陳綿綿的女孩,另一個是有些瘦弱的男孩子。


    兩個小孩看見原飛槐時,都顯得有些害怕,原飛槐卻是溫柔的笑了笑,露出讓下屬驚掉下巴的溫和神情,他說:“別怕,從此後,我就是你們的爸爸。”


    原飛槐四十歲了,依舊繼續著一個人的生活。


    原崆自從中單後,就再也沒有好起來,身體每況愈下。到了最後快不行的時候,居然可笑的信起了佛。


    原飛槐去看他,他拉著原飛槐的手說這些都是報應,讓原飛槐少做些壞事,免得和他一樣孤獨終老。


    原飛槐聽了隻覺的好笑,他說:“爸爸,你不是孤獨終老,你的兒子我還在呢。”


    原崆聞言卻不住的搖頭,然後攢動手上的佛珠,嘴裏低聲念叨什麽。


    原飛槐聽下屬說,原崆念的是往生咒,他也不是為了洗脫自己的罪孽,隻是害怕因為他死去的女兒靈魂因他受到懲罰。


    人老了,就心軟了,心軟了,便離死不遠了。


    原飛槐聽到原崆死訊時,正在同他收養的兒子下棋,聞言也隻是手頓了頓,隨即便道:“去葬了吧。”


    手下應了一聲,便退出了屋子。


    名叫陳念的養子小心翼翼的問了句爸爸不去看外公麽?


    原飛槐聽了淡淡道:“我去看不看他,都一樣的。”因為原崆最想見到的人,早就已經不在了,原飛槐這個兒子對他來說不過是恰巧有血緣的接班人罷了。


    既然見與不見都一樣,那幹脆便別費這個功夫了。


    原崆下葬,一切從簡,這個叱吒風雲了幾十年的黑/道販子,卻連個捧靈的人都有。


    原飛槐對他兒子陳念,女兒原綿綿是這麽說的,他說:“以後等我死了,如果你們也不想看見我,就別勉強了。”


    陳念和原綿綿自然不會答應,這兩個被原飛槐寵的很好的孩子聽到這話,都是露出了想要哭泣的表情。


    原飛槐卻並不覺的觸動,他□□其實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已經逝去的某個人。他想告訴他,自己過的很好,子孫滿堂,壽終正寢。


    陳念和陳謀有幾分相似,不是眉眼,而是氣質,他雖然小,卻足夠固執,也足夠堅韌,原飛槐在訓練他的時候從不手軟,他還是挨過來了。


    而原綿綿——既然她叫了這個名字,那原飛槐就是為了把她寵上天才帶回家的。他給了原綿綿想要的一切,就好像在滿足自己的願望,滿足那個他想要實現,卻無力實現的願望。


    原飛槐的身體其實一直不算太好,大病小病不斷,但沒有一種病能要了他的命。


    陳念懂事之後,一直不明白為什麽原飛槐對他自己的身體如此不上心,直到他聽了關於陳謀和原飛槐的故事。


    知道了為什麽每年的十一月份,他的養父總要消失一個星期。


    那是個淒美的愛情故事,陳念卻覺的故事裏的有些細節太不真實,比如他手段毒辣,心思狠戾的養父怎麽會那些人欺負,甚至於丟掉了自己的愛人。


    原飛槐在無意中知道了陳念的想法,他也不惱,隻是笑了笑,他說:“所以我告訴過你很多次,你若是想保護什麽,就得靠自己的手,指望別人,是指望不上的。”


    陳念一一應下。


    原飛槐又說:“你的野心呢,最大的野心是什麽?”


    陳念不肯說,隻是低著頭。


    原飛槐淡淡道:“說吧,我不怪你。”


    陳念沉默了很久,就在原飛槐以為他不會說的時候,他開了口,他說:“我希望……我能代替養父。”


    原飛槐聞言,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他看著陳念忐忑的神色,眼神裏流露出一絲隱含的滿意,然後長歎道:“小念長大了呀。”


    既然長大了,就不需要他護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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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吧,無論有多痛苦,隻要撐過了某段時間,便會淡下來,然後繼續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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