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識那個男人,是七年前的夏天,我懷上他的孩子,是六年前的冬天。


    那天他喝醉了酒,一個人搖搖晃晃地走在鄉下田埂中,我經過他身邊時,他突然朝我撲過來,我和他一起滾入了旁邊的爛泥塘中。


    我掙紮著才起身,他一直呼喊著,不要走,不要走。


    那一瞬,我突然有了一種宿命感。


    我在小城的酒吧工作,準確地說,就是在酒吧上跳舞,唱歌的台女,賣藝不賣身隻不過是一句門麵話,隻要價格夠高,那刀山火海,我也是闖得的。


    可我從未聽人對我喊過,不要走,盡管那不是喊我。


    我將他扶回家,將他剝了個幹淨。


    細細地看著他,一副書生麵孔,卻生得飛眉入鬢,虎虎生威。一雙朦朧醉眼,偏生成桃花樣,似睡非睡,憨態十足。筆挺的鷹勾鼻子,溫潤的雙唇,硬朗的下巴。


    他問我,你是誰?


    我說:“願為你老婆。”


    他哈哈大笑:“我墨謙,此生不娶!”


    “為誰傷心到這樣的地步?”我問。


    “你們都不會懂,我隻想,和他一輩子當兄弟!喝一輩子酒,唱一輩子歌,我離他,越來越遠!”他雙眼圓睜地望著窗外的黑夜,那副不甘心的樣子,實在是太過迷人。


    “你是讓一個女孩子當你兄弟,還是為一個男人傷心至此?”我頗覺好笑,一邊撩撥著他淩亂的頭發,他的頭發,又粗又硬,摸起來有些紮手。我輕輕地吻著他的唇,我深信,任何男人對我這樣的女人,都無法抵抗。


    他狠狠地推開了我:“別碰我!”


    我不碰你,你還不醉倒在泥田裏憋死!何況,還是你先把我撲倒的,你這麽快,就不記得了?


    當夜,我在被窩裏和他繾綣著,他對我再無抵抗力。然而我始終沒辦法讓他走向最後一步。


    他卻,在我那裏小住了一段時間,某一天,一聲招呼都不打,居然就這麽跑了。


    我再次見到他,是他陪著一個年長些的軍官模樣的人走進來,那軍官生黑臉精瘦,卻也儀表堂堂,我在台上高歌一曲,滿堂喝彩,連那個軍官,亦對我趨之若鶩,可他這人,竟然對我不理不睬。


    我第一次破例,沒有要一分錢,想陪他一晚上,他竟然不答應!


    我跟著他,見他將那軍官扶向一個公園,我聽見他們在公園裏邊醉著酒,邊唱著歌。


    歌老土了,都是紅歌。


    “東方紅,太陽升,中國出了個毛擇東。。。”


    “日落西山紅霞飛,戰士打靶把營歸,胸前的紅花迎彩霞,愉快的歌聲滿天飛。。。”


    我從未聽過這般爽朗豪邁的歌聲,我從未聽過這等壯氣胸懷。我默默地走了進去,他們唱什麽,我就唱什麽。墨謙想讓我走開,那個軍官卻擺擺手,要我留下來,他說我唱歌唱得很好聽。


    那一晚,我陪著他們唱了一整晚,月亮從西邊走向東邊,天邊最亮的一顆星升起了,天色亮了,那軍官的酒,卻也醒了。


    “墨謙,跟著陳排沒有太大的出息,倒不如跟林排走!”那軍官大聲說。


    “陳排對我有恩。”墨謙說。


    “我怎麽不曉得?”那軍官問。


    “你那時候,被派出去執行任務了。再說,林排他不肯要我,我被他調了很多次。。。”


    “那是為了鍛煉你,我也被調了很多次。”軍官說。


    “那你去和林排說,把我調回來,隻要他能同意,我絕對不會再去找陳排。”墨謙說。


    兩人就這麽商量好,挽著肩膀,帶著宿醉往回走。墨謙這沒良心的,完全不顧及我這一姑娘家陪著守了一夜,還是那個軍官好,說先送我回去。


    我卻很放心讓他們送我去我的住處,後來我有個姐妹很沒節操地說:“你就是希望那個墨謙把你辦了對不對?我看另一個軍官生的很威武,也不錯啊!”


    後來我知道,他那兄弟,叫弘軒。


    我雖然書讀得不多,不過好歹也聽過幾個古人的名字,比如:弘曆,不過,就算我拜金,我也不會看上他,我喜歡那個晚上對著我喊,我不要走的男子。


    後來,我聽說,弘軒沒有勸動什麽林排的,把墨謙調在一起工作。


    墨謙居然沒有半點反應的。


    他就像個唐僧,麵對美女,坐懷不亂,麵對最想要的職位丟失,好像也若無其事。這男人到底有沒有喜怒哀樂啊。


    不過不管怎樣,墨謙養成了一個習慣,心情一旦不好,就會來我這裏聽歌,喝酒,雖然他的消費很少,我也是很樂意地。他喝,我陪他,他沒錢,我買單,他醉,我推掉一切應酬,將他扶到我的房間。


    一天深夜,墨謙又醉倒了,眼看走路都有些東倒西歪的,我扶著他才走出門,被一常客給攔住。他是街頭惡霸來著,我不斷給他賠禮道歉,希望得到他的諒解,他不為所動,非要我今晚陪著他。墨謙搖搖晃晃地,突然大怒,揪住那人就打。墨謙和一個尋常人動手是不在話下的,畢竟行伍出身,碰見常年打架鬥毆的惡霸,就不是對手了,被對方揍了個頭破血流,如果不是我報警,還不知道會鬧成什麽樣。


    墨謙受傷之後,不敢回鄉下,便讓我打電話給他的什麽陳排請假。那陳排好像脾氣還蠻好地,讓我好生照顧墨謙,就不提了。墨謙在我那裏小住,養傷,可他這人似乎生性十分好鬥,對那個惡霸念念不忘,憤怒得幾乎要是去理智。


    他呢,失去理智倒不是去打架了,而是,有了我們的第一次。


    有第一次,便有第二次。


    墨謙正式成了我的男朋友,為了他,我也把酒吧的工作給辭了,那是一份收入頗豐的工作,我要養病重的父親,才不得不去那裏。我換了另一家酒吧,卻是真正地賣藝不賣身,我要是賣身,隻賣給墨謙,免費。


    墨謙好像越來越有錢了,也越來越神氣了。沒太久,他找了一幫子人,將街頭的惡霸狠狠地教訓了一頓,聽說揍得他再不敢出來,一時我們這條街人人稱道,後來我聽說,那惡霸被人卸了一條胳膊,才感覺毛骨悚然。可我看墨謙那麽平和的模樣,白白淨淨地,根本不像是壞人,他並不近視,卻有些散光,便經常戴著一副眼鏡,鑲著銀框的,戴著更斯文,墨謙沒事喜歡看書,像《厚黑學》,《菜根譚》,《小人得誌》等等書籍。他不像是小人,他笑起來很爽朗,他雖然當過兵,壓根就不像個兵蠻子,溫文爾雅的樣子,我真地,很喜歡,很不相信,他卻做出那樣歹毒的事。


    可好歹,他是為了我。


    我釋然了。


    墨謙幫我買了房子,幫我送走了我爸爸,可他也越來越凶,喝酒越來越多,脾氣越來越暴躁。


    我第一次懷孕,就是被他一腳踹在肚子上,流產的。那是個三個月的孩子!我和墨謙的孩子!僅僅是因為我不小心把他那副眼鏡的銀邊劃破了,他生氣,他暴躁,我埋怨了幾句。


    墨謙很難過,我看得出來。那時候我也想,他到底是為我難過,還是為了我們的孩子呢?可我後來,太遙遠太遙遠的後來,我才知道,他難過的,隻因為他認為他背叛了某個人。


    以後我過得小心翼翼,我隻知道,隻要我不提弘軒這個人,隻要我不碰那副眼鏡,隻要我不在他不喜歡的時候想要他,我就能安安心心地呆在他身邊。我雖然戰戰兢兢,但是我覺得很幸福。


    我第二次懷孕,我很小心地留意著自己的身體變化,居然兩個月就檢測出來了。


    那時候未婚先孕,實在是一件很丟人的事,我想乘著這時候,把婚結了吧。


    我和墨謙提出結婚。


    原本應該是他提的,他應該提著聘禮上我家,將我風風光光地娶出來。可就算我懷了這個孩子,他依然不願意和我結婚。相反,他居然不想要這個孩子!


    他說他現在還年輕,帶著孩子實在是有些累贅。


    他說我也還年輕,他說我不值得這麽為他。


    他提出分手,隻說他不愛我了。


    我的確知道,他不愛我了,可是他為何要將我留在他身邊,這麽一年多。他溫存的時候,脾性好的時候,對我又那麽好,對我家人那麽好,這又是為什麽?


    我不甘心!就算他不愛我了,可我還是想要這個孩子。聽說孩子能留下父親匆匆離去的步伐,我希望我這個孩子也是,能幫我留住他的爸爸。


    那天,他突然變得纏綿溫存,卻在遞給我的水裏,加了墮胎藥。


    萬幸,他並不熟悉藥理,墮胎藥也比較劣質,我在醫院腹痛了三天,到底還是保住了孩子。


    我開始思考,他對我是不是還留著那麽一絲,一點的情意。


    答案很快就知道了。


    他沒有來醫院探望我一分一秒,他去鄉下,參加他兄弟,弘軒的婚禮!我聽說他在婚禮以後,哭得,醉得一塌糊塗!我更聽我一個姐妹的朋友說,墨謙的那副眼鏡,是弘軒送給他的!


    因為眼鏡被劃傷,我失去一個孩子,因為弘軒的婚禮,我險些再丟失一個孩子!弘軒和墨謙的一切,曆曆在目地出現在我眼前,而我,更是在墨謙不小心留下的幾張廢紙中,看出了他的心思——弘軒,兄弟,你可知,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這樣詩情畫意的句子,他從未對我說過!甚至於,我愛你,三個字,他也沒有對我說過!我恍然覺醒,這一年多以來,一切,都隻是個謊言!


    驚天的玩笑!我不敢相信,我這樣深愛著的男人,他心中仰慕著的,卻是另一個男子!我想把信寄出去給弘軒,讓他見識見識他的兄弟,他的朋友,對他是一種怎樣猥瑣不堪的心思!而我,卻從來隻是他有欲望時,發泄的工具而已!可我害怕,我害怕被墨謙抓住。。。


    我選擇了逃走,在墨謙聽說我沒能墮胎成功,趕到醫院之前,我在同村的張成立的幫助下,


    逃得遠遠的,去了天府鄉最偏遠的山村。


    我不料墨謙的網,那時候已經能撒得很遠,可至少每一個鄉下,他都有自己的耳目。後來張成立告訴我,他其實也是墨謙的手下,為了能送他的弟弟上學,他和墨謙簽訂了一個契約,做了一些昧著良心的事。


    為了讓我安全產子,張成立將我安排在他家。在我老家,墨謙的耳目就隻有張成立一個,所以墨謙找遍了天府鄉附近的鄉鎮和鄉村,都沒有發現我的藏身之處。


    隻是我產下女兒時,到底還是被他抓住了,他在醫院出現,就要強行搶親,若非張成立偷偷報警,想必就算剛出生的孩子,也會被他搶走,生死難料。我在張成立的幫助下,帶著剛出生幾天的嬰兒,我的孩子,跑得遠遠地。直到過了一年多,才回到另一個鄉鎮,那裏,張成立已經有本事將我安排好。


    我在墨謙的眼皮子底下,戰戰兢兢地活了五年。


    成立對我很不錯,衣食住行,照料得很好,他卻不敢和我遠走高飛,因為他加入了墨謙的一個小組織,做了不少壞事,有案底在,而且他的弟弟,家人,都在墨謙的掌控之下。我那時候才發現,墨謙這個人,可怕極了!


    我恨他!我被他玩弄那麽久,我因著吃了他的墮胎藥,生下女兒以後,身體十分虛弱,成立再怎樣對我殷勤照顧,我也是再難調養,回天乏術。


    眼看著身體一天天差下去,眼看著,媽媽就要離開人世,我唯一的女兒,安安,媽媽希望成立以後能對你好好地,能將你撫養長大。你繼承了媽媽的歌喉,以後說不定還能成為一個小明星呢。


    惟願愛女,平平安安,從此你姓張,名安安,你要永遠記得。


    等你十八歲成人時,成立會把我的這封絕筆信交給你。


    媽媽很舍不得你,不要恨媽媽,媽媽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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