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春雨朦朧地睜開眼睛時,忽然被一片白光刺到了。她隻能眯著眼睛向窗外看去,卻發現是一片銀白色世界。


    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


    她立刻從床上爬了下來,隔著窗玻璃望著窗外。天上正飄著無數細小的雪花,揚揚灑灑地飄落到地上。對麵的樓頂已經一片白色了,樓下那些樹枝上也全是雪,地上鋪了層鹽一般的雪粒,幾個學生已經跑到雪地上玩耍了。


    春雨竟有些激動起來,這座城市已很久都沒下過這麽大的雪了。然而,看著漫天飛舞的雪花,她的心又冷了下來,因為她想到了自己十一歲那年的冬天,那個落雪的致命下午,使她永遠失去了父親。她還清晰地記得那年的雪,就和現在這場雪一模一樣。


    不,這場雪更令她恐懼。


    她這才想起今天還要上班。等到上午九點半,她裹著件厚厚的滑雪衫出門了。


    踏著雪走出校園,一路上到處都是在雪中玩耍的學生們。雪花落在她的頭頂,緩緩地溶化成冰水,從她頭發上滑落下來。


    趕到公司的時候,大家都在談論今天這場雪。連上班的心情都沒有了,都聚集在落地窗前,從高處俯瞰著整座城市的雪景。隻見無數座高樓都淹沒在白色的雪花裏,這是多少年都難得一見的景象。


    讓春雨感到奇怪的是,今天老板嚴明亮始終都沒有出現,但這正好方便了大家偷懶,下午一到就紛紛提前下班了。


    春雨走出公司大樓的時候,手機的短信鈴聲忽然響了起來,屏幕上顯示的號碼是“741111”。


    又是來自地獄的短信。過去每次看到這個號碼,都是在深更半夜裏,怎麽今天大白天就過來了呢?她抬頭仰望著白色的天空,難道是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雪嗎?


    春雨趕緊躲在路邊一個角落,打開了這條短信———“請立即趕到黃泉九路999號,到達以後回複:1.”


    與過去所有的短信都不一樣,居然要叫她立即趕到某個地方去。而且那地名又是如此奇怪———“黃泉九路999號”,世界上有這麽怪的路名嗎?又是“黃泉路”又是“999”,住在這條路上的人家不被嚇死才怪呢。看起來更像是小孩子的惡作劇啊。春雨在雪地裏站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攔下了一輛出租車。她想到底有沒有“黃泉九路”,問問出租車司機不就知道了嗎?


    沒想到的哥肯定地回答有這條馬路,原來這位師傅是個下崗工人,下崗前就在“黃泉九路”邊上的工廠裏上班。


    還沒等春雨決定下來,出租車已經迅速駛向了這條不歸的黃泉路。


    路上足足開了一個小時,終於在郊區一條偏僻的馬路上停了下來,四周看起來都是老工業區,而路牌上確實寫著“黃泉九路”。


    至於“黃泉九路999號”,正是一家破舊工廠的大門,春雨就在這裏下了車。工廠的鐵門緊閉,看不到有人的跡象,雪花覆蓋了工廠黑黑的廠房,就像到了另一個玄秘世界。


    帶著心頭的種種疑問,她拿出手機回複了“1”。


    幾秒鍾以後,新的短信就來了———“你眼前有一個十字路口,先向右轉,再一直往前走,過了一座橋以後停下來,然後回複:1.”


    果然,春雨的眼前有一個十字路口,一條橫馬路穿過的黃泉九路。


    她趕快向右轉,沿著橫馬路一直往前走去。大約走了三分鍾,她就看到一座很小的公路橋,隻能容納小型汽車通過,橋下是一條無名的鄉間河流。由於天實在太冷了,河麵上結了一層薄冰,雪花已布滿了河麵。走過這座橋,迎麵又是一個十字路口。春雨趕緊掏出手機來,回複了“1”。來自地獄的回音很快就到了———“向左轉,一直走下去,會看到一座大門,走進去,然後回複:1.”


    春雨來不得多想,立刻照辦了。她沿著左麵那條路一直走下去,四周幾乎看不到一個人影,全是荒蕪的工地或農田。


    走了大概五六分鍾,眼前果然出現了一座大門,門口還掛著一塊很考究的牌子,上麵題著某位名作家的字———“才智學院”。


    她忽然想起了這個名字,前幾年在報紙上看到過。當時是一所非常火的民辦大學,後來因為資金的原因關閉了。原來這裏就是“才智學院”過去的校園。


    春雨在學院大門口徘徊了幾圈,這裏實在太荒涼了,根本就見不到人煙的跡象。學院造在這種沒有人氣的地方,想不關門都難啊。但不管裏麵藏著什麽東西,她都必須要闖一闖。於是她下定了決心,小心翼翼地走進了學院大門。


    裏麵確實是校園,有好幾棟氣派的教學樓,還有幹枯了的大片草坪。隻是全被白雪覆蓋著,又沒有一個人影,看上去更像是個廢墟。


    一粒雪緩緩地飄到了她的眼睛裏,冰涼的雪水融化在瞳孔中,她忽然想到了傳說中的“鬼學校”。


    春雨屏住呼吸,掏出手機來回複了“1”。


    地獄的回音立刻就到了———“你已進入地獄的第18層。”


    下午四點,葉蕭站在高聳的寫字樓底下。雪花沾濕了他的警服,他的目光像鷹一樣穿過下雪的天空,對準了19樓的窗戶。


    是的,葉蕭還活著。


    昨天淩晨,他麵對地獄摔碎了自己的手機,然後就昏迷了過去。


    清晨他又悠悠地醒了過來。他努力使自己清醒,回想著七年前的那段記憶。他甚至還給遠在雲南的同事打了個電話,終於使自己全都想了起來———那一年在雲南,他用槍指著毒販的頭,但他並沒有開槍,他緩緩放下了槍,將毒販押回了警察局。


    對,《七宗罪》最後那一幕並沒有發生,他也沒有像布拉德。皮特那樣憤怒地開槍。在那個生死一線的瞬間,他以理智壓倒了仇恨,完成了作為警察應有的職責。


    然而,地獄遊戲還沒有結束,他必須要盡快地查出“741111”號碼背後的秘密。


    在所有出事的女生裏麵,可以確定素蘭是最早開始玩地獄遊戲的。


    而春雨又提供了素蘭出事前打工的公司,那家公司又是主要從事短信業務的,這使葉蕭注意起了這家公司。他先調查了這家公司的來曆,是幾個月前剛剛成立的,公司的老板叫嚴明亮,畢業於春雨他們那所大學,曾經在歐洲留學多年,剛剛回國不久。


    今天上午,葉蕭帶著公安局的介紹信,去電信移動部門調查了嚴明亮公司所經營的業務,發現這些業務都是合法的,並沒有什麽可疑的地方。但接下去的業務記錄裏,卻讓葉蕭有了意外的發現。原來嚴明亮在兩個月前,曾經開發過一個名為“”的短信遊戲,並為此注冊了一個“741111”的號碼,但由於沒人看到過遊戲的內容,所以始終都沒有運作起來。


    這個發現讓葉蕭非常激動。“”就是“地獄”的意思,“”短信遊戲當然就是地獄遊戲,而嚴明亮注冊的“741111”的號碼更是鐵證。


    躲在地獄背後的幽靈就是嚴明亮?


    目標已經很明確了,葉蕭必須要抓住他問清楚。


    現在,葉蕭已經走進了寫字樓,坐著電梯前往嚴明亮的公司。


    但這時公司已經下班了,隻剩下一個女孩子在上網聊天。女孩看到一身警服的葉蕭很緊張,因為她也不知道嚴明亮在哪裏。


    葉蕭又問起了素蘭的事情,這女孩對素蘭還有點印象。她緊張地說:“素蘭在這裏隻做了一個月,但嚴老板非常器重素蘭,讓她幫忙一起做短信遊戲的開發。”“你知道是什麽短信遊戲嗎?”“隻知道遊戲的英文名稱叫,是我們老板自己策劃開發的,甚至自己編程製作的。我們員工都不知道遊戲的內容,也從來沒人看到過遊戲。但不知什麽原因,這款遊戲最終沒有開發出來,而素蘭也不再來公司上班了。”“素蘭用過的辦公桌在哪裏?”


    女孩指了指靠窗的座位。葉蕭走到那張桌子邊,發現台子上還有一張春雨的卡片。“這裏現在是一個叫春雨的女大學生在實習。”女孩怔怔地說。


    卡片上有春雨的照片,葉蕭當然知道她是誰。沒想到春雨居然也在這裏上班,那天她為什麽不說出來呢?


    忽然他握緊了拳頭,當力量攢到最大的時候,他又放開了拳頭,從兜裏掏出手機,撥打了春雨的號碼。然而,葉蕭聽到的是這樣的回答:“對不起,您撥打的手機暫時無法接通。”


    心又抽緊了起來。他連續撥打了好幾次,但春雨的手機始終都無法接通。春雨究竟在哪裏呢?


    葉蕭焦慮地看著窗外,一粒雪融化在了玻璃上……


    此刻,春雨正在地獄的第18層。


    雪下得越來越大了,這是南方許多年都不遇的大雪啊。空空蕩蕩的校園裏飄滿了雪花,寂靜的像墓地似的。


    春雨已經走進了“才智學院”的大門,繞過那片被枯草和白雪覆蓋的大草坪,來到了學校主大樓跟前。


    她不知道自己幹了些什麽,到底是被催眠了還是被洗腦了?僅僅因為一個莫名其妙的短信,就跑到該死的“黃泉九路999號”。又像小孩子過家家捉迷藏似的,被那些個短信牽著鼻子走,一步步走到這個不見人煙的鬼地方來,現在弄得她已經迷失方向了,更別說找到回去的路了。正當她開始後悔的時候,短信鈴聲又響了起來,依然是來自地獄的號碼———“請進入主大樓,沿著走廊向右走,進入多功能大教室,從大教室腰門出去,沿著一條石子路繼續走,直到進入圖書館大樓,然後回複:1”看著這條短信所指示的路線,春雨都有些頭暈了。究竟是進去還是不進去?這黑暗的大樓裏不知藏著些什麽東西,現在如果回頭的話恐怕也迷路了。


    既然已經進入了地獄的第18層,那就繼續走下去吧。離那個最後的秘密,應該隻有一紙之隔了。


    她輕手輕腳地走進大樓,裏麵的走廊黑乎乎的不見天日,隻有盡頭處還有一線暗光。她照著短信的指示,沿著走廊一直向右走,可這棟樓大得要命,在走廊裏找了好一會兒,才發現一棟敞開著的房門,裏麵正是多功能大教室。


    大教室裏有十幾排座位,起碼可以坐一百多個人。但座位上都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灰,正麵牆壁上的黑板也都破碎了。春雨小心翼翼地穿過教室,果然發現了一扇腰門。從這扇門出去,後麵是一塊綠地,種滿了各種樹木,隻是現在都枯著葉子,樹枝上積滿了雪粒。


    綠地中間有一條石子路,雖然落了一層雪,但跟旁邊的草地還是能分辨出來。石子路彎彎曲曲的,又要穿過兩邊的樹叢,所以一眼看不到頭。春雨轉了好幾個彎,終於看到了一座圖書館大樓。


    底下的大門敞開著,她便走進了這座圖書館。裏麵鋪的全是大理石,雖然蒙著厚厚的灰,但感覺還是挺氣派的,隻是現在看不到一本書。春雨掏出手機來回複了“1”。


    地獄短信很快就回來了———“穿過圖書館,沿著林陰道一直向前走,直到一棟四層的宿舍樓,走進309房間。”


    春雨注意到這條短信的結尾,並沒有注明回複“1”,那麽如果她抵達以後,對方又怎麽知道呢?


    不管那麽多了。她穿過了寬闊的圖書館,後麵果然是一條林陰道。


    這條林陰道長得嚇人,她足足走了大概十幾分鍾,頭發上落滿了雪花,終於發現了一棟四層的宿舍樓。


    看不出是男生還是女生的宿舍,隻覺得在雪中特別可怕,像是歐洲中世紀的堡壘。她拂掉頭上的雪花,緩緩走上了樓梯,揚起了一地的塵土。走到三樓,從公用的走廊穿過去,一直走到底才是309房間。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氣,輕輕地推了一下門,沒想到門一下子就給推開了。


    房裏的光線特別昏暗,裏邊放著三張上下鋪的鐵床,床上自然什麽都沒有。她呆呆地站在門口,看著這間六人住的寢室,不知道住過這房間的人,現在在哪裏呢?是不是也到地獄裏去了呢?


    忽然,她有了一種絕望的感覺,似乎變成了宮崎駿畫筆下的女孩千尋,突然走進一個巨大的主題公園,卻見不到一個人影,然後便被拖進了另一個世界……


    但春雨卻有了新的發現,在寢室的窗台上有一個塑料袋,不知道裏麵放著什麽東西?她趕快走到了窗台邊,打開了那個塑料袋,發現裏麵居然有兩包蛋糕,全都是真空包裝的,還有一瓶可口可樂。


    該不是兩年前的學生忘了把早飯帶走吧?


    她看了看蛋糕的生產日期,居然正好是昨天!她怕自己是不是把年份看錯了,但沒有看錯,就是昨天生產的。


    可口可樂的生產日期也是前幾天的,昨天生產的蛋糕,那肯定是今天才買的。照這麽說,在今天上午,不,可能就是剛才———有人把這些食物放到了窗台上,專為等待她的到來?真是不可思議。這些東西究竟是誰放的呢?是地獄裏來的食物嗎?


    這時外邊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而春雨也感到自己有些餓了,難道這蛋糕是專為她準備的晚餐?


    既然什麽都已經為她安排好了,那也就不要推辭了地獄的款待了。


    起碼也要做一個飽死鬼。而這蛋糕也不會有什麽問題的,因為春雨經常吃這個牌子的,知道隨便哪個超市裏麵都有賣的。


    她打開了蛋糕的真空包裝,拉開了可口可樂,就在這間寢室裏,吃了一頓特殊的晚餐。


    在吃完這些東西以後,春雨才發現塑料袋裏麵還有一張紙片,上麵用鋼筆寫了一行字———“晚餐後,走出宿舍樓,向右拐彎進入體育館,在遊泳池邊停下來。”這回怎麽不用短信了,而用了最古老的方式———小紙條。


    紙片上的字跡很平常,看不出是誰寫的,甚至看不出寫字人是男是女。但吃飽喝足了的春雨又恢複了力氣,她立刻就走出了這間寢室。


    按紙條的指示,她向右拐到了一條小路上,果然見到了一棟很漂亮的建築,應該就是“才智學院”的體育館了。


    夜幕已經降臨,天空中依然飄蕩著雪花。真是一個特殊的雪夜啊!


    學校體育館的大門敞開著,春雨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卻發現裏麵居然開著燈。在燈光的指引下,她先經過了一片室內籃球場,兩邊的座位都很整齊,籃球場的木地板還像新的一樣,隻是有很多灰塵。


    春雨徑直從籃球場上走了過去,看著兩邊的看台,那感覺真是太奇特了。籃球場最後有個小門,她穿過這道小門,迎麵就看到了一方遊泳池。但更令人吃驚的是,遊泳池裏竟然放滿了水!


    看起來這水還十分清澈,應該是剛剛放了不久。遊泳館裏異常空曠,高高的天棚底下吊著十幾盞大燈,春雨每走一步都會發出可怕的回聲。忽然,春雨回過頭看著身後的牆壁,在遊泳館雪白的牆壁上,紅色的油漆寫著一行大字———你心底最深的秘密這是一個致命的拷問———春雨顫抖著看著這行字,幾乎跪倒了下來。那行字寫得很大,每個字大約都有一平方米大小,寫在高高的牆壁上特別刺眼。


    是的,那八個大字像刀一樣,深深紮進了她的眼睛裏,紅色油漆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鮮血。春雨隻能後退了幾步,一直退到遊泳池邊上才停下,心裏默默地念著:“心底最深的秘密?”


    突然,短信鈴聲又響了起來,她用顫抖的拇指打開這條短信———“殺了他!”


    在看到這三個字的同時,耳邊仿佛響起了某個聲音,不斷地重複著這三個字。


    她恍惚地看著整個遊泳館,似乎從天棚一直到池底,都在反複響徹著:“殺了他!”


    對,再也不要隱藏了吧,春雨也輕輕地叫了一聲:“殺了他!”


    這就是她心底最深的秘密。


    這個秘密,許多年以來一直深埋在心底,從來都沒有對任何人說起過———在十五歲那年的夏天,她非常想殺了那個人:她的繼父。


    那是一個渾身怪味的男人,總是用肮髒的目光盯著她身體上突出的部位。在媽媽住院的那個夜晚,他真的趁機動手了。是春雨以死來威脅才保護了自己。是的,她恨他,恨極了他,恨到要殺了他。她想那個男人就算死一萬次也絕不可憐。她想用各種方法來結果了他,同時又不露出自己殺人的馬腳。而繼父並未意識到危險就在身邊,依然用那種目光盯著她。就在某一天晚上,當春雨在廚房裏洗碗的時候,那個男人從後麵抱住了她,一張厚厚的嘴貼著她的耳朵,可怕的氣味直衝到她的臉上。春雨拚命地掙紮著,但她根本就拗不過繼父強壯的手臂。那個男人還捂住了她的嘴巴,讓她無法喊出救命。


    就在春雨幾乎絕望的時候,她忽然看到了廚房裏的切菜刀。雖然那個男人緊緊地抱著她,但卻漏過了她的左手。她伸出手艱難地抓住了那把刀,再向身後深深地捅了一刀。她感覺刀刃進入了某個柔軟的身體,一股黏黏的熱熱的液體立刻噴到了她的手上。那雙手仍緊緊地抓著她,但後來漸漸地抽搐了起來,直到被春雨掙脫了出去。刀已經掉到了地上,春雨顫抖著回過頭來,看到了那張完全扭曲的麵孔。那個男人依然在抽搐,腹部已經染成了紅色,倒在地上停止了呼吸。春雨已完全嚇呆了,她怔怔地看著地上的死人———是的,殺了他。


    這就是她心底最深的秘密。


    忽然,春雨聽到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那似乎是一個男人的身影,接著她就聞到了那股氣味。


    男人的腳步聲在遊泳館內來回地飄蕩著,似乎泳池裏的水也跟著蕩漾了起來,他緩緩地走到了春雨麵前,露出了那張醜陋的臉。———繼父回來了。


    春雨的眼睛睜到了最大,瞳孔裏映出了那個男人的臉,他的腹部似乎還是一片血紅。他冷冷地看著春雨,突然輕聲地說:“輪到你了。”“不!”


    春雨慘叫了起來,向後退了一大步,忽然感到腳底什麽都沒有,原來後麵就是遊泳池。


    她一下子就掉到了泳池裏,冰涼的池水吞沒了她全身。更可怕的是她掉到了深水區,足足有三米多的水深,而她根本就不會遊泳。


    穿著厚厚的滑雪衫,春雨沉到了冰涼清澈的水底。她沒有像所有溺水者那樣掙紮,而是平靜地躺在水底的馬賽克上。接近零度的池水像是寒冷的北大西洋,她看到泰坦尼克號的落水者,漂浮在冰山下的海底。


    那個女孩長著和她一樣的麵孔,長發像黑暗的海藻一樣,隨著水流而緩緩飄蕩。冰水凝固了她的皮膚,將使她永遠保持著青春,媽媽和一群美麗的海妖來到她身邊,為她唱起一首大西洋之歌……


    突然,一個黑影躍入了遊泳池中,雖然刺骨的池水讓他顫栗,但他已看到了水底的春雨。他憋著氣潛到了池底,雙手抱著春雨的腰和大腿,艱難地將她緩緩托起。


    春雨終於被托出了水麵,開始大口地呼吸起來。幸好剛才她一直屏著氣,所以嘴裏並沒有嗆到水。那雙有力的手將她推到了岸上,她渾身都被浸濕了,仰麵躺在地上,因為刺骨的寒冷而全身顫抖。


    突然,她感到一雙火熱的嘴唇。貼在了她的嘴巴上,陣陣熱氣直灌入她的氣管。她下意識地知道了那個人,於是她雙手緊緊地摟著他的後背,不願意讓彼此的雙唇分開。這時已經不是人工呼吸了,而是兩個人深情的熱吻。“高玄……高玄……”


    春雨在心裏默念著他的名字,終於睜開了自己的雙眼。是的,她看到了高玄的那雙眼睛,他正憂傷地注視著她。當看到春雨睜開了眼睛,不禁輕聲地說:“你醒了?”


    寒冷的刺激已使她說不出話來,嘴唇已經完全變成了紫色,但她的眼睛卻是柔情似水。


    高玄實際上正赤裸著上身,剛才他是脫了衣服才跳下泳池的。春雨身上的滑雪衫已經濕透了,他趕緊把春雨的衣服脫了下來,隻剩下幾件貼身的內衣。然後,他用自己的汗衫為春雨擦了擦水,再把他所有的衣服都穿在了春雨身上。


    現在,春雨身上穿著高玄的毛衣毛褲,而高玄自己卻還赤裸著上半身。他艱難地背起了春雨,在她耳邊輕聲說:“堅持住,千萬不要睡著。”


    高玄背著她跑出了遊泳館的後門,外麵是被白雪覆蓋的大操場,黑暗的夜空裏正飄舞著雪花,宛如電影才有的美妙場景。這真是一幕奇特的景象:在漫天的飛雪中間,一個赤裸著上身的男子,背著一個穿著男裝的女孩兒,跑過幽靈般寂靜的校園。


    黑夜裏的校園大得嚇人,而且又沒有燈光,高玄隻能憑借記憶,在雪地上踩出一條小路,終於衝出了“才智學院”的大門。


    大門外停著高玄的帕薩特,他將春雨放到了後座上,然後開足車子裏的暖氣,迅速掉頭離開了這裏。


    在雪花紛紛的黑夜裏,高玄赤著上身把著方向盤,飛快地穿過空無一人的小路。地上的泥雪高高飛濺而起,帕薩特就像一頭雪夜裏的豹子,終於駛出了這條黃泉九路。


    高玄沒有帶春雨回學校,而是把車開到了蘇州河邊的大樓。他背著春雨走進了他的畫廊,沿著樓梯一直到了三樓。這是套寬敞的個人住房,起碼有一百多平方米。他將春雨送進了浴室,這時她終於緩緩蘇醒了過來。高玄輕聲說:“快點洗個熱水澡,否則你會生病的。”


    這時春雨已經凍得像塊冰了,她脫下了高玄的那些衣服,立刻泡在了充滿熱水的浴缸裏。她的臉像雪一樣蒼白,血管幾乎都要凝固了。她閉上眼睛沉在熱水裏,讓熱氣滲透進毛細血管。浴室裏被水蒸汽覆蓋住了,她的意識卻還停留在遊泳館裏,感覺自己仍然躺在冰涼的水底。直到泡了一個多小時之後,她才恢複了正常的體溫,皮膚上也重新有了些血色,腦子也漸漸清醒了過來。至少,她知道自己還活著。


    浴室門口放著一些幹淨的女人衣服,這是剛才高玄到外麵專為她買回來的。她穿上衣服走出浴室,感到自己都快要累暈過去了。


    高玄已經為她準備了一個小房間,她像是做夢一樣躺到了床上,高玄給她蓋上了厚厚的被子,又給她喝了一杯熱咖啡,然後關燈走出了房間。在春雨沉入睡夢之前,嘴巴裏自言自語地說———“你已通過地獄的第18層,進入地獄的第19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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