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一個輕到不能再輕的吻,卻足足讓展翼飛悸動了許久,以至於他到後半夜的時候才勉強睡著。不過也正是因為這一點,林玉童才兩世頭一回體會到了在他人懷裏醒來的感覺。上一世他跟沈均也不是沒在同一個被窩裏睡過,但往往第二天他就指不定滾到哪去了,因為沈均睡著之後也會漸漸放鬆下來,去尋找自己的舒服位置,不像眼下的展翼飛,明明睡著了,還一直保持著一個、一個相當讓人費解的姿勢——左臂彎曲虛虛摟著他,右臂繞過他的腰置於他腰後的睡墊上,就像一個人形的牢籠,卻又不會讓人太難受。


    林玉童不禁想,難道是夜裏被他壓怕了所以才弄出這麽一個姿勢來?可是這樣睡著不累嗎?


    林玉童在盡量保證不吵醒展翼飛的情況下往外挪,省的展翼飛突然醒了弄得兩人尷尬。可就在他馬上就要成功的時候,展翼飛突然動了動,又把他給抓了回去。展翼飛就好像在練軍姿,明明隻是一宿,肌肉卻像有了記憶一般,把他抓去之後又變回原來圈住他的樣子。


    這是什麽意思?!


    展翼飛呼出來的熱氣就撲打在臉上,放大的俊臉近在咫尺,他濃黑的眉毛,高挺的鼻梁,長長的眼睫毛下閉合的雙眼。林玉童記得,這對眼簾的後麵是怎樣一雙沉靜無波的眸子,多看一會兒就會不自覺地被吸引。


    不對,他在想什麽?


    林玉童猛的起身,隻覺得耳朵燒得慌。而他這樣一個突如其來的動作,害得展翼飛也跟著睜開眼來。展翼飛微蹙著眉,休息得太晚了,導致一開口時聲音有些嘶啞。


    “怎麽了?”


    “咳,沒事,生物鍾鬧的。”


    展翼飛一看窗子裏透進了晨光,知道時間應該不早了,便也跟著起來。可能是有些睡迷糊了,也可能是故意裝傻,他就著一條內褲也很大大方方,從睡袋裏出來時臉上都沒什麽表情。林玉童卻看到他隻穿著一條底褲的下方鼓鼓囊囊的一團!他心裏不禁罵了一句:操!這玩意兒都比老子的大!


    林玉童把睡袋疊起來,展翼飛去洗漱去了。林玉童想了想,終究是沒說什麽,反正今天他們去完展家就會回公寓住了,也不會再存在睡覺尷尬的問題。


    “小童,我可以用一下你的剃須刀嗎?”展翼飛這時在浴室裏問。


    “用吧,須後水在毛巾架旁邊!”


    展翼飛忙活了一陣之後出來,見林玉童還坐在地上,便說:“一會兒去了展家,不管汪冰燕跟我爸說什麽,你不用理他們,反正就是走個過場。”


    林玉童點點頭,目光避開了展翼飛的身體,進浴室前說:“放心吧,我這人還是挺扛打擊的。再說了,他們再不喜歡我也不可能把我宰了吃,頂多對著我陰陽怪氣兒唄,而且這不是還有我媽呢麽,她戰鬥力可強。”


    展翼飛“嗯”一聲,沒再說什麽。


    林玉童也是後來才知道,他還是想得太簡單了。


    展家的老宅坐落於城南,但不算太把邊,展翼飛的太爺爺在世時這裏就已經屬於展家,而且這麽多年經曆過反複擴建,麵積已經直逼市裏的某些大型公園,可以說住在這個地方代表的不光是一種身份,它還展現了展家沉浮商海這麽多年卻仍然穩固如山的地位。


    展翼飛開車一路向南行,一路都在講他家裏的事情,“我爺爺奶奶都不在了,家裏平時除了我爸跟汪冰燕之外就隻有展翼寧。原本我還有一個親姑姑,但她結了婚之後搬出去住,很少回來。剩下的基本都是傭人和廚師。哦對了,還有管家王伯,是爺爺在世時就在展家工作的老人,人很和善,我從小到除了我姑姑,就隻有他最照顧我。”


    本來這些都是昨晚就該說的,但林玉童睡得實在是太早了,害他沒說成,


    林玉童不太確定地說:“可我好像聽外麵的人說你還有個二叔啊。”


    展翼飛麵色倏然變得有些僵硬,他默不作聲地開了一會兒,說:“有,但是死了。”


    林玉童幹巴巴地說了聲“抱歉”,隨即一路都保持著安靜。


    展家老宅很快就到了,雕花鐵門緩緩打開,車開進了在大片綠化帶中精心鋪就出的一段油柏路。管家王伯等在別墅前麵的大花園,見到來人,過來把車門打開,帶著慈善的笑容問了聲,“大少爺,大少夫人,你們可算來了。”


    展翼飛扶了扶王伯,朝林玉童說:“這就是剛才跟你說過的王伯。”


    林玉童點點頭,“王伯您好,您就叫我小林吧。”


    大少夫人什麽鬼!


    王伯卻是固執得很,“那怎麽可以呢,您是我們大少爺的愛人,那也就是小主人。大小……”突然頓住,忙去對後下車的林之鬆跟陳素寧也問好,並帶著歉意說:“門衛那邊沒通報,老爺和太太還不知道各位來了,未出門相迎之禮,請二位千萬別往心裏去。”


    林之鬆說了句沒關係,展翼飛這邊輕輕拉了一把林玉童的衣袖,壓低聲說:“你跟王伯較真是較不過他的,反正就這一天,先忍一下吧。”


    林玉童感覺耳朵有些癢,撓了撓之後說:“王伯剛才說的大小,什麽大小?”


    展翼飛表示他也沒懂。


    由於是提前說好要回家的,所以展宏圖跟汪冰燕都在,連展翼寧都沒出門。他們仨人此刻一個正在喝茶看報紙,一個正在被美甲師做指甲,而另一個則在擺弄手機。見展翼飛跟林玉童帶著林之鬆兩口子進來,展翼寧看過來一眼,繼續擺弄手機,展宏圖則把報紙放下了,略顯冷淡地說:“都請過來坐吧。”


    汪冰燕這時從樓上下來,看都沒看林家兩口子,徑直對展翼飛說:“翼飛啊,你可真是好久都沒回家了。你說你這孩子也真是,怎麽跟人登記都不先知會家裏一聲呢?都不知道家裏關心麽?”


    展翼飛淡淡說:“有勞汪姨費心,隻不過我暗暗喜歡小童很多年,所以他一答應我就先把事情定下來了,免得他反悔。至於說到家長關心孩子……像您這樣‘關心’我的確實挺少見。”


    汪冰燕被噎了一下,展宏圖說:“好了,別說這些了。”說罷看向林之鬆兩口子,“林總,你們同意這兩個孩子在一起?”


    汪冰燕嘀咕一句,“能不同意麽?這高攀也不是一般的高攀。”


    林玉童同情地看了汪冰燕一眼,果然,他媽很快就嗆了一句,“不同意也沒辦法啊,你們家翼飛非要跟我們家童童在一起,我還能棒打鴛鴦不成?毀人姻緣可是要下地獄的。”


    展宏圖微眯著眼,“既然你們也不同意那就最好了,因為我們展家也不讚成這樁婚事,所以如果這兩個孩子硬要在一起,那除非翼飛他放棄對展家的繼承權。”


    林之鬆跟陳素寧聞言當即愣住了,因為他們實在沒想到,展宏圖能對自己的兒子狠成這樣。展翼飛真的不是從石頭縫裏撿來的麽?


    展翼飛直視著展宏圖的眼睛,沒說話。


    林玉童坐在展翼飛旁邊卻感受到了,這人前所未有的低氣壓。這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家?一個正房所出的兒子還不如個小三生的女兒來的得勢!展翼飛好歹是展家獨子,這特麽也太欺負人了吧?!


    展翼飛眼裏積聚的冷漠仿佛一塊尖冰一樣刺在了林玉童的心上,林玉童自己也說不好怎麽了,來之前說好要管住的嘴巴突然就管不住了,他笑說:“展伯父,您還真是讓我這個小輩漲見識,翼飛他再怎麽說也是展家的長房長孫,這要擱古代那叫嫡出,像這裏某些類似姨太太啊庶子啊之流的,見了還要問安呢,結果在展家他就這待遇啊?這還不如我一個小門小戶出身的呢,也不知道這要是說出去伯父您的麵子往哪擱。這人人都說世家規矩多,可我看也不過如此,不知道楚、許兩家如果知道展家內裏其實是這麽一副樣子,會不會笑掉大牙?”


    慢半拍反應過來的展翼寧立時起來指著林玉童,“賤人!你說誰是姨太太庶子之流?”


    “我說誰誰心裏清楚,就這還世家小姐呢,張口就帶髒字,果然什麽玩意兒教出什麽玩意兒。”


    汪冰燕氣得臉色鐵青,“你!宏圖,我就說門不當戶不對的不行!這都什麽人啊!”


    展宏圖大喊了一聲,“行了!都少說兩句!翼飛,我就問你,你是要跟這小子在一起,還是要繼承權?”


    展翼飛沒說話。


    展翼寧冷哼一聲,“我說哥,你可想好了再說,你要是真的一無所有了,就某些一看就是衝著你錢來的人他能跟你在一起?”


    林玉童想都不想地起身給展翼飛搭台階,“翼飛,別聽他的,你就要繼承權,我林玉童就他媽不信了,我要想跟你在一起,誰能攔住我?!”


    展翼飛深深地看了林玉童一眼,然後他說:“我不會放棄……”


    話沒說完,門突然被人從外麵“砰!”的一聲踹開,走進來一個看起來隻有三十歲出頭,利落的短發,迷彩軍裝的女人。


    王伯連忙躬身叫了一聲,“大小姐。”


    林玉童和展翼飛這下明白了,那個沒說完的“大小”指的是什麽。


    展宏英鷹一般的眸子掃視著屋裏的眾人,冷笑一聲,“我展宏英還沒死呢,我侄子結婚這麽大的事,怎麽沒人通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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