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克沒有哪一次這麽清醒地認識到,其實他害怕的並不是穆遠的死亡,而是穆遠的死亡帶給他的,當年他們分開時候,還是誤會重重。


    倘若這輩子在不見麵,他和他活在一片藍天下,知道他安好是他退而求其次的心願,可死亡帶給他的,卻是他們這輩子的遺憾。


    他和穆遠最後一麵,並不是那麽美好。


    這些想法一直糾纏著他也一直讓他愧疚,後悔,厭憎,漸漸地就走向了一個死胡同,他以為他怕的是穆遠的死亡。


    昨天晚上站在窗口前,他突然想通了。


    他怕並不是穆遠的死亡。


    他也好,穆遠也好,他們都是軍人,穿上軍裝的那一刻他們就做好了為國犧牲在準備,特別是他們在最一線活動,稍有不慎就是馬革裹屍還。


    他曾經想過他這輩子最好的結局就是燦爛的為國犧牲。


    他心想,穆遠也是如此心願吧。


    能活著,誰不希望活著。


    可若死去,他們也要了無遺憾,仰不愧天,俯不愧地,這才是他們的結局。


    他們的愛情要排在很多,很多事情後麵,他已經無法去經營彼此的愛情,他不願意唯一心愛的那一個人臨死前,竟帶著遺憾和誤會。


    就算要死,他也想讓穆遠知道,這輩子我最愛你,我們彼此相愛,曾經牽著手,我並不後悔愛過你,也不願意傷過你。


    我們並不白白來世上這一遭,如果穆遠在海底死了,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原諒自己。


    他的病,源於這裏。


    巴德給他治療這麽久,都被讓他想通的事情,也沒讓他釋懷的事情,昨天晚上無師自通,竟想通了。


    “傑克,值得嗎?”貝森問,“你若喜歡男人,我身邊多的是人可以給你介紹,當然……我並不是說穆遠中校不好,我覺得穆遠中校挺好的……就是……”


    “再好也不是我們的人啊!”雷曼說,“軍裝顏色都不一樣,怎麽能談戀愛!”


    瑞林如鵪鶉似的,不說話,他覺得……感情若能控製,那也不是愛情了,這是私事,也沒什麽可勸的,他不像雷曼把穆遠當成一生之敵。


    “哪有什麽值不值得!”傑克一笑,“就算祖國爛成一灘泥,你也會願意為了守護它而犧牲,值不值得有什麽要緊,我願意就行了。”


    千金難買我願意。


    “我覺得穆遠中校並沒有那麽愛你。”雷曼不滿地說,“當年說分手就分手了,不回頭就不回頭,你為了他找了多少次借口去交流,他就是躲著不見麵,根本不把你當一回事,現在沒走不過是想要治好你,等你好了,他就走了。”


    “雷曼!”貝森怒斥。


    傑克正病著,說這些不是刺激他嗎?


    “無妨。”傑克的腳步都不曾停頓,緩緩地往前跑,“我知道,所以前段時間,我一直固執地不願意接受治療,就想綁死他,說實話,我有過更殘忍的念頭,也生過很多……瘋狂又惡毒的主意,每一個想法都讓我躍躍欲試,讓我迫不及待,這樣他一輩子都離不開我。”


    “比如說,他病了,五髒六腑都是傷,隻要不好好養著,陰天下雨,氣候變化就會很難受,隻要我稍微動一點手腳,小遠這輩子就不要想著上一線了,這些陳年舊傷又不會致命,他也不會懷疑,他傷得那麽重,養不好也是正常,有一些後遺症也是正常,怪不到我頭上去,我去買螃蟹和龍蝦的時候,我就是故意的,我多買了……”


    “我知道小遠受不了誘惑,醫生說,那些東西會讓傷口發炎,而且會讓他內傷不見好,如果再吹點風,他這身體就廢了。吃一點沒關係,可吃多了就很麻煩,他根本吃不得寒冷的食物,我就那麽做了……看著他偷吃了一隻螃蟹,我又生氣,又有一點隱秘的高興。”


    “就差那麽一點點,我就廢了他,那一天晚上他夜裏發低燒,傷口發炎,卻沒醒來,我給他擦藥,聽著他做噩夢罵著詹姆斯,然後……喊著我的名字!”傑克眼眶發紅,那一刻瘋狂的悔恨湧來,讓他措手不及,“他說死前想見見我,那一刻我恨不得殺了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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