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回到了絕情閣所在的席位,嶽千峰對他微微點點頭,示意他幹得不錯。


    那雙眼睛平靜而深沉,嘴角和鼻腔緩緩流出一絲血液,他渾身的靈氣波動開始漸漸渙散,最終跌落一個台階。在培元四重的強度停下,而且十分不穩定,猶如那水霧變換,看著是存在的,實際上一陣清風就能驅散。


    “這一次,委屈你了。”嶽千峰緩緩開口。


    “這是我的榮幸,閣主。”那男子聞言低下頭,表情絲毫不變。


    ..


    程素娥已經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她還不能離開這,因為這裏需要她,商會需要她..


    程海死了。


    望著那緩緩蓋上白布的屍身,所有人都是明白,第三場論劍,他們已經輸了。而且,接下來的戰鬥隻會越發艱難。


    看台上,鹿青看著那雙眼略紅腫的程素娥,眉頭微微聳動一下,嘴角動了動,終究化作一聲歎息。


    程海的天賦也許不高,但長年累月的積累,卻讓他比任何築基修士都更有戰鬥力。


    他知道程海為什麽會死,但是他卻不能開口。


    剛才不可以。


    如今,也不可以。


    “第三場已經是如此了,接下來該怎麽辦?”馮秋英站在他身後,有些失神地道。


    鹿青抿了抿嘴,目光卻略微有些閃爍,“總會有辦法的..”


    “什麽辦法?商會如今正缺人手,尤其是築基境的中層修士。程叔叔是商會最有資格出戰之人,本以為他能贏下這一場,可如今..”馮秋英說著,哽咽了起來,肩頭微微聳動。


    鹿青見她如此,也不好再說什麽。


    也許當時他站出來告訴程素娥,絕情閣在動手腳這件事,裁判就會吹停比賽。


    或許還會因此,絕情閣會輸掉比賽,提前終結這場已經毫無勝算的論劍。


    雖然會讓人質疑商會的實力,但他們也許會獲得勝利。


    但他沒有這麽做,很簡單,他如今已經夠引人注目了,他不能再刺激絕情閣,吸引更多注意力在自己身上。


    他如今遠離棲霞山,紫陽真君也不在他身邊,如果被有心人察覺到他的身份,他將不會活著離開幽州。


    人有時候,確實是隻為自己考慮的..即使他不願意這麽做。


    ..


    程海的屍身,已著人運回商會總部,派人好生看守,擇日下葬。


    而商會這邊的席位,此時一片死寂,先前那些歡呼和喜悅,如今已化作一陣青煙,消散無蹤。


    “第三場,絕情閣勝!天行商會負一場!”


    第四場,天行商會出戰的是一位須發皆白的老頭,臉上刻著深深地皺紋,仿佛將乾元界數千年的滄桑都刻在他臉上一樣。


    他手持一根蟠龍棍,靈氣波動談不上精純,隻能說是醇厚,這應該是時間賜予他的禮物。


    但即便他的真元深厚,可鹿青依舊從中感覺到一股腐朽的氣息,就像那種巨大的死水湖。雖然水量充沛,但卻不瀾不驚,而且還會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幹涸。


    他太老了。


    天行商會已經山窮水盡了,他們甚至派不出一個像樣的修士迎戰。


    而他的對手是一名曼妙的暴露女子,她渾身隻是纏著些布條,借此遮擋某些太過敏感的部位,大膽而坦率的露出自己迷人的曲線。


    聽說她是海外修士,因為一些變故流落到大巽,因緣際會之下進了無憂堂。


    殺手從來不是一份比肌肉的工作,它需要情報,時機以及恰好能完成任務的武力。


    當然,如果必要的話,他們還需要取信於一些遠比自己強大的人。


    身為這樣一個妙齡女子,她顯然很容易取信於人。


    叮!


    裁判敲響了第四場開始的信號。


    “第四場,天行商會對陣無憂堂,開始!”


    裁判的喝聲剛剛落下,那妙齡女子便宛如叢林中的獵豹一樣,身手矯健地閃至台上,手持兩把短刀,一股危險的氣息從她身上散發而出。


    至於那老得幾乎掉牙的老頭,手中蟠龍棍輕點地麵,身形徑直從高台上躍下,最後穩穩的落進場中,絲毫不讓的盯著他的對手。


    戰鬥一如既往的精彩,鹿青端著茶杯靜靜端詳著場中龍爭虎鬥的二人。


    一個須發皆白,隻怕沒幾年活頭的老人,一個含苞待放,姿態妖嬈的女人。


    在這丈圓大小的擂台上,開始了一種略顯殘忍的比鬥。


    蟠龍棍虎虎生風,兩把短刀險中求勝。


    鐺!


    一記對拚,二人都沒撿到好處,一連串的火星四濺,二人各退一步。


    老頭的呼吸開始有些急促,這副上了年紀的身體,時時刻刻在提醒著他,他已不複當年的勇武。


    他虎目一瞪,握緊手中長棍,腳步猛然跨出一步,雄渾的元力立刻從其體內暴湧而出,將其衣袍震得獵獵作響,一股厚重的感覺,仿佛泰山壓頂一般,迎麵逼迫而來。


    他雖然從歲月那裏失去了很多,但也不是全部,有些東西是藏在骨頭裏的,磨不滅也奪不走。


    那妖嬈女子扭動著水蛇般的腰身,挺了挺上麵的兩團碩大,顯然是很有資本。


    她見過很多戰鬥,麵前這個人是不是年紀最大的,她不清楚,但他的戰鬥經驗,確乎是最豐富的,雖然速度慢了些,靈氣弱了些,耳目遲鈍些。


    可他往往能根據經驗判斷出自己的招式,這讓她十分震驚。


    她伸出那條纖細動人的舌頭,輕輕舔舐了一下刀鋒。


    上麵殘留著一些血液。


    鮮血入嘴,一股仿佛是存積多年的泔水版的酸臭味,讓她皺皺眉。


    人老了,可能就是這樣吧。


    “你是個傑出的戰士..”,她如此說道。


    “我不是個戰士,我沒服過兵役。”老頭微微一皺眉頭,緩緩搖頭道。


    “在我的家鄉,人們管能征善戰,勇武過人之士叫做戰士,你是個了不起的戰士。”她接著說道。


    “謝謝..”老頭有些意外地看看她,隨後輕輕點頭。


    “可我從小到大,沒見過能長出白發的戰士..他們大都活不到他們老去的那一天。”


    她的眼中,是一種陰冷的狠辣,宛如伸出毒牙的毒蛇一般。


    老頭緊了緊手中的長棍,沒有再說話。


    擂台上,一時間隻剩下二人微不可聞的呼吸聲。


    一片寂靜。


    戰鬥在寂靜到來的那一刹那開始,轉眼又打破了這難得的寂靜。


    女子出手極其狠辣,快若閃電,招招致命。


    老頭隻能步步後退,勉力招架。


    他的速度越來越慢,額頭上已經見汗,靈氣雖然還很充裕,但他卻在漸漸失去戰力。


    終於,再怎麽嫻熟的戰士,也有失手誤判的時候,女子虛晃一擊,繞開那長棍的封鎖,將死神的問候帶給這個風燭殘年的老頭。


    老頭眼中,一抹雪亮的刀鋒在急速放大,他嚐試著去躲避或者抵擋。


    可惜,他已經來不及了..


    噗!


    ...


    鹿青輕輕放下茶杯,站起身來,看著那緩緩倒下的老頭,腐朽的血汙漸漸開始擴散,再也握不住手中的長棍。


    當啷!


    長棍落地,發出一聲清脆的撞擊聲。


    他的手指輕輕抽搐著,蒼老的麵容漸漸變得死灰,那疲憊的雙眼,也緩緩閉上。


    馮秋英尖嚎著,哭喊著,撲到他身體上,不停地搖晃著那具疲累的身軀。


    他是誰,從哪來,為什麽會在天行商會,鹿青沒問。


    隻知道他是商會的元老,馮天行白手起家時,就有他的身影。


    馮秋英出生時,作為習俗,是他幫她起的名字。


    馮秋英長大後,是這個老頭教她如何修煉,如何戰鬥。


    這個老頭,也曾有過輝煌的時候。


    據說他曾經是個元嬰修士,隻是後來受了傷,修為便跌落下來。


    他一生都在天行商會,還能戰鬥時,他為商會戰鬥,不能戰鬥時,他教這裏的人如何戰鬥。


    他的一生,也許都在戰鬥。


    隨著他漸漸老去,他的修為越來越低,終於快要全部消散。


    今日,他死在這裏。


    結束了戰鬥的一生。


    ..


    “第四場,無憂堂勝!天行商會負一場!”


    本就一片死寂的商戶弟子,如今更是生出一股絕望。


    現場的觀眾爆發出陣陣歡呼,有不少人甚至站到座位上,脫下上身的衣服,歡呼呐喊。


    這些觀眾,不在乎誰贏,隻要有人被擊敗,他們就會開心。


    如果有人會流血,他們簡直就會高潮。


    而如果有人會去死,她們就會像現在這樣,衣冠不整,樂極而癲。


    “第五場了,你還要打麽?”鹿青歪過頭,看看一旁的程素娥。


    她有些恍惚地點點頭,隨後像才反應過來似的,轉頭回應他:“嗯。”


    隨後繼續呆坐著,目光有些飄忽。


    自從程海死了,她就這麽呆坐著。


    鹿青知道,她的心思如今遠在商會總部,坐在這裏的隻是一個軀殼。


    隻是,要讓這麽一個人上場比鬥,就算是相同境界的人,隻怕也能輕易擊敗她。


    更遑論一個是金液大還丹,一個是元嬰期。


    這兩個境界,差的不光是一個大境界那麽簡單。


    金液大還丹之前,還是肉體凡胎,元嬰之後,便有三昧真火燒去體內陰質,成就元陽天身,聚而成形散而成氣。


    正如當時那老瘋子一樣,不光如此,還能入水不溺,入火不焚,這根本就是生命形態的轉變。


    這也是為什麽,金液之下隻能叫道人,金液之上,就要稱真人。


    燒去凡胎,明悟本性,成就真人之身,才配享真人之名。


    程素娥,如今要麵對的挑戰,不光有內在的,還要有外在的。


    鹿青很難想象,這關她要怎麽過?


    她沒有任何勝算..


    ...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一世神遊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七樓老貓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七樓老貓並收藏一世神遊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