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葛爾迪也真的是草原上來的人,別人聽到了我的解釋,也就是聽一聽就過去了,而她卻“哦”了一聲,然後說道:“我也聽說了一些你的事。”


    “……”


    “聽說那個劉——”


    我不等她說完,便打斷了她的話:“貴妃娘娘是不是有話要跟我說?”


    她看了我一會兒,然後說道:“你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我笑了笑:“為了你好,你還是不要進去坐了。”


    “……”


    她沒有說話,我以為她是在為我的態度而生氣,但是過了一會兒之後,她說道:“哦,我知道了,你是怕皇上知道我來了這裏,會怪罪我對嗎?”


    “……”


    這個丫頭,雖然很聰明,但有的時候又太直了一些。


    我隻笑了笑,不說話,葛爾迪便說道:“那好吧,我就不進去坐了,不過,你願意去我那兒坐坐嗎?”


    “啊?”


    “我說,你願意去我的宮裏坐坐嗎?我想請你過去。”


    “……”


    我一時間竟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我想過她是來找麻煩,又或者是來看熱鬧,或者其他的各種想法,但我實在沒有想到,她是來請我去她那裏做客。


    我笑道:“為什麽呢?”


    葛爾迪說道:“也不為什麽,咱們也算是老熟人了,見麵卻不能好好的坐下說說話,隻能站在這風口上,對你的身體也不好吧?”


    “……”


    “明天,我在我的宮裏設宴,你來做客,好嗎?”


    “……”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


    “……”


    “那好,你答應了。”


    “……”


    “顏小姐,明天我在玉華宮恭候大駕,一定要來哦。”


    說完,她就走了。


    我站在原地,還有些回不過神似得,但是她的腳步聲已經走遠了,隻剩下一陣風吹到臉上,冷得我微微的顫抖了一下。


    兩邊的宮女立刻走上前來:“顏小姐。”


    我抬手擺了一下,示意他們不必扶我,想了想,又說道:“貴妃娘娘來這裏的事你們可以不必多嘴。”


    那些宮女沒有說話,但我猜他們心裏想的也是就算他們不多嘴,皇帝也一定會知道,這種情況下,他們當然是聽皇帝,不會聽我的。


    我回到房間裏。


    葛爾迪的一來一去就像是一陣風似得,其實我倒希望她能多停留一會兒,至少有一點人聲,現在這個地方,除了裴元修來這裏會跟我說說話之外,幾乎就沒什麽聲息了,那些宮女們也隻顧著做事,根本不敢跟我多說什麽,問她們一句也就隻是答一句。


    我已經瞎了,連聲音都聽不到,更覺得自己想是個廢人。


    到了晚上,裴元修又來了。


    他不是一個人來的,而是帶著一個大夫過來,聽聲音又換了一個,照舊是給我診脈,又看了看我的情況,出去之後絮叨了一會兒,留下一張藥方便退下了。


    不一會兒,有人熬了藥送來。


    其實大夫要給病人看病,是需要一些時間的,尤其是我這種情況,且不說能不能治好,就算能治好,也絕對不是三天兩天就能見效,但裴元修卻似乎根本忍受不了那些藥在我身上一點效果都不見,更忍受不了我這樣毫無起色的樣子。


    他將藥親自送到我手裏,輕聲說道:“這一副藥跟之前的不太一樣,你喝了看看。”


    “……”


    我無奈的在心中歎了口氣,也沒說什麽,老老實實的將那一碗又腥又苦的藥汁喝了下去。


    強壓下心頭的惡心感,他又把一碟過口的梅子送過來,我撚了一顆放進嘴裏。


    他問道:“好一點沒有?”


    若不是外麵的人都稱他為皇上,若不是知道他已經登基為帝了,我真的有點懷疑他到底是不是真的皇帝。


    誰敢相信一個皇帝在我麵前,事無巨細的做這些小事呢。


    也難怪,韓子桐都按捺不住的讓我來勸他去理一理朝政了。


    不過,說起來他問過我那句話之後,就一直沒有了下文,我當然也不會去問他是不是真的要這麽做,兩個人無言相對了一會兒,飯菜就送上來了,仍舊是他陪著我一起吃,不停的往我的碗裏夾菜。


    正吃著的時候,聽見他說道:“葛爾迪今天來了這裏?”


    我也毫不意外的點點頭:“嗯。”


    “她來做什麽?”


    “來看看我。”


    “朕不想讓閑雜人等來打擾你。”


    “若是我每天有事做,被人打斷了,那叫打擾;但每天無所事事,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那就不是打擾了。”


    “……”


    他給我夾菜的手頓了一下,又將一塊肉放到了我的碗裏。


    過了一會兒,他才說道:“朕隻是希望你能靜養,也不想——”


    我平靜的說道:“我的這副模樣,我不怕別人看到。”


    “……”


    聽到這句話,他的氣息更沉了一下。


    過了好一會兒,一塊肉又被夾到了我的碗裏,他沒有再說話,但我知道,他已經答應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早早的就起來了。


    天氣一天比一天好,雖然還是冷,但能經常看到陽光,給人的感覺就像是春天也不遠了似得,即使我雙目失明,能感覺到光明,也是一件很讓人舒服的事情。


    吃過早飯之後,沒一會兒,我就出門了。


    自然也有兩個宮女陪著我,在來到京城十幾天之後,我總算出了一趟門。


    天氣還是很冷,但走在陽光下又有一種暖融融的感覺,我算著路程,不一會兒,走到了一處地方,感覺比周圍都更冷一些,我問道:“旁邊是不是湖?”


    那個宮女立刻笑著說道:“顏小姐真厲害,這裏就是湖邊了。”


    “哦,湖裏的冰化了嗎?”


    他們兩都笑了一下,說道:“還沒有呢。”


    “還沒開春呢,湖裏的冰哪能就化了。”


    我也笑了笑:“倒也是,不過,湖裏的冰沒化,外麵運河裏的冰應該已經化了吧?”


    “也還沒有呢。”


    “這麽冷啊?”


    “顏小姐每日在屋子裏帶著,地龍少著,火爐攏著,當然不覺著冷,其實外麵還是很冷的,運河裏的冰很厚一層呢。”


    “哦……”


    我點了點頭,便也不再多問。


    沿著湖邊走了一會兒,便拐上了一條小路,不一會兒,就感覺到周圍的聲氣安靜了許多,我知道是到了西六宮了。


    最後,我們停在了玉華宮前。


    才剛到這裏,大門就打開,立刻就有幾個宮女出來迎接,還有一個小太監匆匆的跑進去報信,我剛邁進大門,就聽見葛爾迪的聲音從裏麵傳來:“顏小姐,你真的來了。”


    我笑了笑,走過去對著她行了個很簡單的禮,說道:“幸得貴妃娘娘相邀,我怎敢怠慢?”


    “太好了,你快進來吧。”


    說完她便走上前來,親自抓著我的手腕往裏走。


    我跟她實在算不上能有這樣的親密,但是她是草原上的人,這般性情我倒也並不意外,隻是她有點大大咧咧的,走得太快了,我有些跟不上,中途好幾次都踉蹌著差一點跌倒。


    很快,就進入到玉華宮。


    說起來,我以前在這裏也度過了一段不短的時光,申柔做貴妃的時候,我就在這個地方伺候,後來——後來在宮中,也幾次來過這裏。


    不過現在再來,也不知道是物是人非還是怎麽樣,反正,我已經看不見了。


    進到房間裏,裏麵自然又比外麵更暖和了一些,但是比起我住的地方還是要冷很多,葛爾迪的房間裏並沒有燒地龍,隻是簡單的攏了個火爐。


    草原上來的人,經曆過冰天雪地,這裏的冬天對她來說大概也不算什麽了。


    她拉著我走到桌邊坐下,然後說道:“我給你準備了這些吃的。”


    “是嗎?”


    我試探著伸手去摸了一下。


    桌上還真的是幾個碟子,裏麵擺著一些幹果蜜餞,不一會兒,宮女又送了熱茶上來,我端起來一喝,發現跟平時我們喝的茶水不同,是他們草原上特有的一種奶茶。


    味道很濃,在冬天喝下去,倒也是暖暖的。


    她問道:“味道怎麽樣?”


    我笑了笑:“很好。”


    “那就好,宮裏其他的人都喝不慣,都說我這兒的東西難喝,我就不信,我從小喝到大,都覺得好喝,怎麽他們的舌頭跟我長得不一樣嗎?”


    “……”


    我又笑了笑。


    但心裏卻有些犯嘀咕,她能違抗裴元修的口諭闖到內藏閣我住的地方,去邀請我過來,難道就真的隻是為了請我過來吃點好吃的,喝她愛喝的茶?


    就真的隻是來做一趟客而已?


    事情,應該沒這麽簡單吧。


    我心裏雖然犯嘀咕,但臉上也並不露出來,隻跟她閑話,不過,說了沒幾句,就聽見外麵有宮女來報:“貴妃娘娘,王子來了。”


    葛爾迪立刻站起身來:“哥哥來了。”


    說完,也不管我這邊,就立刻迎了出去。


    我坐在桌邊,眼睛裏還滿是門外照進來的太陽的光,心裏倒也敞亮了起來。


    其實,皇帝的後宮是不會允許外男隨便進入的,但我想裴元修的禁令禁不了邪侯奇,畢竟他們兩現在的情況要比別的時候都特殊,不過,他應該也不會允許邪侯奇在別的地方亂逛,可是這個地方是葛爾迪的玉華宮,邪侯奇來這裏,應該是不必層層上報的。


    於是,我聽見他們兩兄妹從外麵走進來的腳步聲。


    我一隻手還掛在桌沿,隱隱的感覺到眼前的光芒中有一點晃動,是兩個人走到了我的麵前。


    我感覺到邪侯奇那雙狐狸似得眼睛盯著我看了半晌,然後說道:“顏小姐,咱們又有日子沒見了。”


    我平靜的說道:“王子,別來無恙。”


    葛爾迪帶著她哥哥坐到了另一邊,然後對著我說道:“顏小姐,你不介意我今天多請了一個客人吧?”


    我微笑著說道:“貴妃娘娘和令兄兄妹情深,我一個外人如何會介意?”


    她笑著說道:“我知道顏小姐是個很隨和的人。”


    “……”


    “我隻是擔心,皇上會介意。”


    “……”


    原來是這個。


    她請我到玉華宮,並不是她想見我,而是邪侯奇想見我,但是又怕裴元修知道,所以在這裏給我打招呼。


    我笑道:“玉華宮的事,他又怎麽會知道?”


    她說道:“那就好,這樣,我就放心了。”


    說完,她便不說話了。


    我知道在這張桌上,我坐了一邊,他們兄妹兩坐到了另一邊,雙方就有點對峙的意思,而且,我也能感覺到四隻眼睛都盯著我看,我因為失明看不見他們,倒還不落下風,索性伸出手去,又摸到了食盒裏的一碟冬瓜蜜餞,拿起一條吃了起來。


    我聽見邪侯奇的呼吸立刻變沉了。


    他來這裏,想來我應該對他有所畏懼,卻沒想到我還能慢條斯理的吃東西,他喘了幾口氣之後,便說道:“顏輕盈,你閑得很。”


    我笑道:“人瞎了有瞎了的好處,眼不見,心不煩。”


    “你是真的眼不見心不煩,還是把煩心的事都弄到別人的頭上了!”


    “哦?王子此話怎講?”


    “你為什麽讓元修加派兵馬駐守天津?!”


    一聽他這個問題,我的呼吸也微微的一頓。


    裴元修,真的往天津加派兵馬了?


    那天他問了我那句話,我又回答了之後,這件事似乎就不了了之,其實誰也都看得出來,我不但不可能幫他,更可能是一把插在他身邊的刀,隨時都要害他。


    但,我的話,他竟然真的聽了,不僅聽了,還去做了。


    不過,初時的愕然過後,我很快便平靜了下來,說道:“王子怎麽會覺得是我讓他這麽做的?”


    邪侯奇聽見我這麽問,牙都咬得咯咯響:“因為這麽做,就是一條死路!”


    “……”


    “我知道你恨元修,你想要毀了他,所以你讓他往天津加派兵馬。現在京城的兵馬已經——他往天津加派兵馬,等到勝京那邊一來人,京城就無兵可守了!”


    “……”


    “顏輕盈,你想害死他!”


    “……”


    “你聽著,我把你綁了來,是為了轄製西川和勝京的人,可不是為了讓你給他吹枕邊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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