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她最想要什麽嗎?”


    這個問題讓我有些怔忪,我其實模糊的已經知道了答案,也下意識的不想從他的嘴裏聽到答案,但他轉過頭去看向舉著花枝不斷歡笑的妙言,已經慢慢說道:“她最想要的,是我們都能陪著她。”


    我的心像是被針紮了一下,一陣刺痛。


    誰,不想要這樣呢?


    誰不希望自己的爹娘都好好的陪在自己身邊,共享天倫呢?


    就連我,在那些塵封往事裏,記憶深刻的,還是父親帶著我玩鬧,母親安靜的站在一旁微笑著看著我們的畫麵。


    我如此,妙言自然也是如此。


    隻是,我能回憶起的畫麵不多,而她能有的,就更少了。


    想到這裏,我的心情也有些低落了下來,這個時候妙言將那花枝的兩頭抓在手裏繞成一個圈環在自己的臉上,跑到我麵前來笑嘻嘻的問:“娘,你看好不好看?”


    我看著她被那黃燦燦的花朵映襯得越發粉嫩的小臉,微笑著伸出手去,輕撫過她的臉頰:“當然好看,我的妙言怎麽樣都好看。”


    “嘿嘿!”


    她笑得兩隻眼睛彎彎的,又往另一邊跑,去看看那邊有沒有新開的花,玉公公擔心她跌傷,急忙帶著幾個侍從跟了上去。


    我和裴元灝站在原地,一直等到妙言的背影消失在花叢中,我臉上的笑容才慢慢的斂了起來。


    我想了一會兒,平靜的說道:“我,我可以多來陪陪她。”


    “……”


    “僅此而已。”


    感覺到他的呼吸微微一沉,我轉過頭去看向他,說道:“請皇帝陛下明鑒,我不想給彼此造成什麽誤會。”


    “……”他也沉默了一下,然後做出一點笑容來:“好。”


    |


    雖說是陪著妙言走一走消消食,但因為遇上裴元灝,一逛就是一個下午,一直到有人送來了重要的書信,他看過之後立刻返回書房去處理,我才帶著玩出一身汗的妙言回到她的房間,眼看著她頭發上,手上沾了不少泥沙,索性送她去沐浴。


    她在浴池裏玩水玩得不亦樂乎,我倒是被那熱氣騰騰的蒸汽熏得有點發暈了,便讓兩個侍女守著她,自己走到外麵不遠的長廊上坐著,看著慢慢往西斜的日頭。


    這時,一陣香風襲來,轉頭一看,是常晴款款的走到了我的麵前。


    我急忙起身:“皇後娘娘。”


    她微笑著抬手按住了我的肩膀,自己也坐到了我的對麵,斜眼看了看那邊的浴室,笑道:“妙言在裏麵啊?”


    “嗯,玩了一個下午,一身汗。”


    “聽說,皇上一直陪著你們。”


    “……嗯。”


    我看著她欲言又止,好像有什麽話要跟我說一樣,我坦然的一笑:“皇後娘娘有什麽話,但說無妨。”


    她難得見我這樣的坦誠,自己倒是愣了一下,然後才說道:“也沒什麽。”


    “……”


    “本宮隻是看著兩天妙言很開心的樣子,有點感慨罷了。”


    “……”


    “你來,到底還是不一樣。”


    我微笑著說道:“其實,我也一直沒來得及向皇後娘娘道謝,妙言告訴了我,這一路上都是娘娘護著她,從京城出來那麽艱險,她卻沒吃太多苦。”


    她微笑著搖了搖頭,再抬頭看向我的時候,目光卻閃爍著道:“可本宮聽說,你卻吃了很多苦。”


    “……”


    我的笑容也慢慢的斂了起來。


    雖然我不想再提自己在京城度過的那段時間,也不想再提我是怎麽逃離京城,怎麽逃離那個人的手心的,可是來這裏已經兩天了,多多少少,他們都已經聽說了一些那邊吹過來的風,也應該知道,這一路上若不是輕寒,我會有多狼狽。


    看見我的神情變得凝重了起來,常晴沒有再說什麽,而是輕輕的揮了揮手,讓自己身邊的侍女都退下,等人都走了,她才說道:“其實,本宮也沒有別的要問的,隻是,你跟劉輕寒,你們兩到底——”


    我抬頭看了她一眼,說道:“不是我跟他。”


    她一愣。


    我淡淡的一笑:“是我和他。”


    常晴還有些反應不過來:“什麽?什麽意思?”


    不知道是剛剛的熱氣未散還是什麽原因,我自己也感到臉頰和耳朵有些發熱,低著頭輕輕的說道:“他,他說,他會改掉他的脾氣,也讓我忘記過去,他說,他想要和我在一起。”


    “……”


    “而我,也答應了。”


    常晴微微睜大了眼睛。


    她看了我好一會兒,像是終於弄懂了我那句話的意思:“你們……說好了?”


    “嗯。”


    見我眼角眉梢透著的笑意,她似乎也有些感慨,許久才輕歎了一聲:“兩情相悅,真是難得。”


    我低頭笑道:“這個年紀了,也不說什麽兩情相悅,能平平安安的相守就是福了。”


    “是啊,能平安的相守,就是最大的福氣了。”常晴說著,眼中透出了一點淡淡的羨慕的意味來,又說道:“那你跟他,你們接下來是怎麽打算的?”


    我說道:“大事未了,我們兩也沒辦法打算太多,不過——”


    “不過什麽?”


    “他把他的家業都交給我了,下一步,我們還是會先回西川的。”


    “哦?!”


    常晴愕然的睜大了眼睛。


    她雖然身為太師的千金,又早早的入宮做了皇後,也算是見多識廣,但聽說一個男人將自己的家業都交給一個女人,顯然也是聞所未聞,非常的驚訝。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說道:“那他現在——他聽你的?”


    “也不是,誰有理聽誰的。”


    “哦。”


    “不過大事上,還是他在拿主意。”


    常晴沉默了下來,神情複雜的看了我好一會兒,說道:“他,他是不是已經恢複記憶了?我看他的樣子好像——”


    這個時候我才想起來,還有這一樁,劉輕寒撒的那個彌天大謊,不僅僅騙的我一個人,所有的人,都被他騙了。


    於是,我站起身來說道:“請皇後娘娘恕罪。”


    “……”


    “他不是恢複了記憶,而是,他從一開始,就沒有失憶。”


    “什麽?!”


    常晴這一下是徹底的驚呆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他一直就沒有失憶?他什麽都記得?”


    我點了點頭。


    她倒抽了一口冷氣。


    過了好一會兒,還有些不敢置信,說道:“他真的是從一開始就在裝?從,從救你出天牢?還是在大火之後……?”


    她太過驚訝,說話都有些語無倫次了,我低著頭,輕輕的說道:“他,他在救我到集賢殿,點燃那場大火的時候,曾經很擔心的說他燒了老師的那些古籍,老師不會放過他,我當時也隻是戲言,說自己曾經也惹傅老生氣,隻要裝無辜,老人家就打不下手。誰知他,他就應了我那句話,從頭到尾,他都沒有失憶過,他一直在裝。”


    “……”


    常晴愕然的看著我。


    她半天都沒有再說一句話,我想,她一定想到了這些年來發生的所有的事,過了許久,她輕輕的搖了搖頭,喃喃道:“這個人,太可怕了。”


    “……”


    “尋常一個謊言,騙一個人兩個人,騙一天兩天;厲害一點的謊言,騙一群人,騙一兩年;可他,他騙了所有的人,騙了整整五、六年!”


    “……”


    “而且,沒有一個人看穿他。”


    “……”


    “太可怕了!”


    我聽見她一口一個“可怕”,雖然也知道,這件事對她的影響,對她的打擊很大,但還是感到心驚,急忙說道:“請皇後娘娘恕罪,他當時——隻是為了救我,真的沒想那麽多,至於後來他裝失憶,也實在是沒有別的路可走,才出此下策。”


    她見我帶著歉意,歎了口氣,伸手輕輕的擺了一下,讓我坐下來,然後說道:“過去的事,都不提了,但本宮總算知道,為什麽那天,皇上會大發雷霆了。”


    “……”


    “輕盈。”


    “嗯?”


    我抬起頭來看著她,常晴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慢慢對我說道:“本宮不是要——不是要說什麽,但,他的事情,你最好全都要知道。”


    “……”


    “別讓他再騙你。”


    我說道:“他說過不會的。”


    常晴這才點了點頭:“那就好,本宮知道,你做事也是有分寸的。”


    這個時候,夕陽已經斜斜的快要靠近地麵了,火紅的光芒照在她白皙的臉上,卻並沒有讓她顯得更健康,更有血色,反倒顯得更加蒼白,好像一尊冰雕似得,她又問道:“對了,這兩天,本宮看著皇上那邊又忙了起來,好像有不少的消息傳出去,要找人?”


    我點了點頭:“找南——找貴妃娘娘。”


    “她?”


    常晴微微一愣:“她不是被她父親帶走了嗎?”


    “後來,又發生了很多事。”


    我將在金陵發生的事情大致跟她說了一邊,她聽得連連咋舌,在聽說南宮離珠逃離金陵孤身上路要來尋找裴元灝,可直到現在都沒有她的一點消息時,她憂心忡忡的說道:“她會去哪裏呢?外麵兵荒馬亂的,她孤身一人,千萬不要出什麽意外——”


    說到這裏,自己都不敢說下去,生怕一語成箴。


    我急忙說道:“皇後娘娘也不要太擔心,她連金陵府裏那一場大亂都能逃過,我想也是吉人天相,現在皇上讓人四處去找她,總能有點消息的。”


    話雖這麽說,但其實我自己也明白,外麵兵荒馬亂,已經不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的時候了,裴元灝的話出了山西,還真的就未必管用。


    可南宮離珠,就沒人知道她在哪兒。


    隻希望,她真的能吉人天相。


    這時,妙言從那邊的浴室裏走了出來,她洗得一身香噴噴的,看見常晴陪我坐在長廊裏,急忙過來行禮,然後又靠在我身邊,對常晴說道:“皇後娘娘,我想讓娘今晚陪我一起睡,可以嗎?”


    常晴笑著說道:“當然可以,你們母女倆難得能到一塊兒。”


    “太好啦!”


    她笑眯眯的對我說道:“娘今晚就不要去那邊了!”


    我在旁邊坐著,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被他們兩給定了下來,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當天晚上,我就住在了妙言的房裏。


    第二天,也是陪著她用過早飯,然後她自己很主動的提出要念書寫字,我正好想看看她的功課,便陪著她;吃午飯的時候裴元灝又來了,陪著我們用了飯。


    如是者兩三日。


    我一直沒有再回那邊廂房。


    有的時候也想回去看看,可妙言卻將我纏得很緊,她一撒嬌,我就心軟了,也許做了母親之後就是這樣,自己成了一個風箏,而女兒的手裏,就有那根看不見,卻無時不刻不存在的絲線。


    這天下午,我帶著妙言在花園裏散步,原本想要往廂房那邊走走,可沒一會兒,裴元灝又來了。


    這兩天的天氣暖得很快,催生出許多花苞,有些骨朵兒漸漸的能看到裏麵鮮紅嫩黃的顏色,院子裏的春意越來越濃,甚至能聽到一些鳥雀悅耳的鳴叫,妙言在我們的注視下四處亂跑,跟著她的一群小太監都累得氣喘籲籲的。


    我和裴元灝站在原地,也沒有說什麽。


    隻是中間玉公公來了一趟,好像跟他說了什麽消息,他讓玉公公去請什麽人進來。


    我沒有聽清,而正在這時,妙言笑眯眯的從另一邊跑了回來。


    她兩隻手背在背後,一直跑到我們麵前來站著。


    看她一臉要搞鬼的模樣,裴元灝笑著說道:“怎麽了?手裏藏著什麽呢?”


    妙言說道:“父皇,娘,我有一份大禮要送給你們。”


    “哦?什麽大禮?”


    我也饒有興致的看著她,隻見她背在背後的兩隻手繞過來,將兩枝桃花舉到了我們的麵前。


    “兒臣無所有,聊贈一枝春!”


    這首詩是我白天跟她才念過的,沒想到這麽快,她就用上了。


    我笑著接過那支桃花,裴元灝也麵滿笑容將那支桃花接過來,對我說道:“朕還是第一次收到這麽風雅的禮物呢。”


    就在這時,玉公公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皇上,劉公子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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