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下,連薛芊都傻了,她轉頭看著馬老爺子一言不發的樣子,目光明顯有些混亂的,對裴元修說道:“老爺子……他有什麽失德之處?你,你這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裴元修看向馬老爺子的時候,目光明顯更多了幾分冷意,他說道:“我想問問,甘棠村前麵那片樹林,你們作何之用?”


    甘棠村前的那片樹林?


    我一聽,眉頭也皺了起來。


    我依稀記得剛到這裏來的時候就問過紅姨,布圖死後被他們處理了,是如何處理的,紅姨就告訴我,隻要外人來到甘棠村,並且死在這裏,都會被埋在那片樹林裏。


    他問這個做什麽?


    馬老爺子沒說話,倒是他身後的那幾個年輕的村民非常維護他的走上前來,說道:“咱們甘棠村都是一家人,凡是外人來了這裏,若死了,是不能埋進我們的墳地的,那片樹林,就是他們的墳地。”


    裴元修目光冰冷,淡淡的笑了一下,點點頭:“不錯,人死入土為安,這是生而為人,最後的一點尊嚴了。”


    大家都有些愕然。


    明明剛剛是在說顏家的事,他突然說起這個來,還說什麽“入土為安”,“生而為人最後的尊嚴”……到底是什麽意思?


    但,他不可能無的放矢。


    就在我心裏不由的敲響警鍾的時候,裴元修背著手,目光森冷的看著馬老爺子:“我倒是想要問問,我的那個手下,不管他做了什麽,殺人不過頭點地,老人家何至於要將他暴屍荒野?”


    這話一出,眾皆嘩然。


    我也驚呆了:“你說什麽?”


    裴元修說道:“布圖的屍體,被他們暴屍在那裏。”


    我倒抽了一口冷氣。


    這時,那幾個村民立刻大喊道:“胡說八道!”


    “我們才不會做這樣的事呢!”


    “你血口噴人!”


    那些人吵吵嚷嚷的,甚至有人立刻就要去那樹林裏去核實,裴元修冷冷的說道:“他是我的人,難道我會看到他別你們暴屍了,還不聞不問,就這麽任他的屍體放在那裏任人踐踏?我早就已經收拾了他的屍骸了。”


    這時,旁邊的顏罡立刻回過神來,說道:“對,我想起這件事來了。那個時候我看著就覺得不堪入目,隻是顧忌著要祭祀祖宗,所以沒來得及提,老馬——”他看著馬老爺子,眼中透著鄙夷:“不管有什麽,這種做法,實在是太齷齪了!”


    那些村民怒氣衝天的說道:“這不可能!”


    裴元修冷冷的說道:“若不是你們讓他暴屍荒野,那麽大一片樹林,我又如何能在這麽短的時間找到他的屍骸?”


    這一下,眾人也愣住了。


    雖然大家都認定了他是撒謊汙蔑,可事實正是如此,處理布圖的屍體的時候,他並不在場,那麽大一片樹林,就算久居此處的人,也不是那麽容易找到一個定點的位置,更何況是要進去找一具屍骸呢?


    難道,真的如此嗎?


    我下意識的轉頭看向馬老爺子,卻見他輕輕的鬆了口氣。


    我頓時一愣。


    而紅姨已經詫異不已的上前來,輕輕的說道:“老爺子,你是不是忘記讓他們把那些人的屍體埋起來了?”


    馬老爺子又皺起了眉頭。


    顯然,他自己也有些茫然,畢竟那種事不可能由他這樣德高望重的人親自出馬,可這個村子裏所有的人都是在他的管轄之下,這麽大的事,自然追究要追究到他身上,況且——


    將人暴屍荒野這樣的事,實在是非常惡劣的,我還記得當初東洲之戰,常慶的屍體遭到勝京兵馬的踐踏時,我心裏那種滔天的怒火,那是第一次,真的連自己的安危都不顧了,憤怒讓我執意要留在那裏,要看著洛什他們是如何失敗,更要看著他們如何為常慶找回尊嚴。


    如果,布圖的屍體真的被那樣“處理”,那——


    這時從人群的後麵走出了幾個年輕人,他們走到馬老爺子的身邊,急切的說道:“老爺子,我們真的沒有那樣做過,請一定要相信我們!”


    他們的神情也非常的凝重,畢竟甘棠村是一個專門守護宗祠的村子,對於這一點是非常看重的,如果傳出去他們將人暴屍荒野,那整個村子的名聲都毀了。


    眼看著那些人還要解釋什麽,他一抬手,阻止了他們說下去。


    大家都看著他。


    他看著裴元修,沉靜的說道:“這件事,必定其中有異,我會查個水落石出。”


    裴元修隻冷冷的看著他,沒說話,而顏罡立刻說道:“你要怎麽查,那是你的事,但裴公子的話沒錯,連這樣泯滅人性的事情都能出現在甘棠村,的確是你德行有失,一個失德的人,如何來評判我們顏家的大事,我絕對不能讓你來影響到我們顏家的安危!”


    馬老爺子微微的眯著眼睛:“你想怎麽做?”


    顏罡回頭看了顏永一眼,顏永立刻上前一步說道:“發生了這樣的事,我認為老爺子你已經沒有資格再做甘棠村的村長,若讓你繼續守護祠堂,也是玷汙了我們顏家祖宗的清譽!”


    一聽這話我就急了。


    他們這是要接著這件事來把馬老爺子趕出甘棠村,原本我們就是打算接著他的身份和地位來壓製顏罡,但如果他被趕走的話,那我們這一邊就會失去一個很大的助力!


    我立刻上前說道:“這件事還沒有查清,你就這樣說,實在是太不負責任了。”


    顏永冷冷的說道:“守護宗祠這樣重要的事,原本就應該選擇德行厚重的人,如果出現這樣失德的事,我們當然要壯士斷臂,哪怕——”


    “哪怕冤枉好人?”


    “是不是好人,難道你就說了算嗎?”


    就在我們兩個人針鋒相對,周圍的人也紛紛開始爭吵的時候,突然,一個顯得有些孱弱的聲音,怯生生的響起——


    “是,是我。”


    原本大家都在爭吵,沒有一個人注意,而這個聲音又很輕的說了一遍:“是我。”


    這一回,大家紛紛停了下來。


    低頭一看,一個瘦小的孩子,驚慌不已的站在了我們的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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