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我真的會被你放出來,為你製衡你的後宮,去和那兩個女人威武,繼續做你的女人?


    想到這裏,我嘴角的冷笑更深了。


    跪在地上,低頭就看到自己骨瘦如柴的手,也能想象到整個人是什麽模樣,這兩年來我的身體和精神都因為禁錮、藥物和饑餓而受到了極大的傷害,雖然不像上一次被關進冷宮後下世的光景,但我也知道,自己的身體是給毀了。


    我剩下的力氣,和感情,都不多了,怎麽舍得再用在你,和你的女人的身上?


    “起來吧,地上冷。”


    我聽見太後的聲音,卻沒有立刻起來,而是更深的磕了一個頭。


    這時,裴元灝轉頭朝著太後見禮,周圍的嬪妃才突然反應過來一樣,全都跪了下去,裴元灝俯身道:“不知太後為何突然駕臨冷宮,兒子惶恐。”


    太後淡淡的說道:“聽說這個丫頭在這裏,哀家過來看看她。”


    說完,她朝著我走了兩步,一直走到我麵前,低頭看著我皮包骨頭的樣子,像是輕輕的歎了口氣:“丫頭,你怎麽搞成這樣了?”


    裴元灝的臉色越發難看了一些。


    他說道:“此處天寒地凍,母後的身體原本就不好,隻怕著了風事大,還是去暖香閣再敘吧。”


    太後擺了擺手:“不必了,哀家也就是過來說兩句話,就回去。”


    “母後有什麽話,盡管吩咐兒子。”


    太後點點頭,轉頭對著他說道:“讓這個丫頭,跟哀家回臨水佛塔吧。”


    “……”


    裴元灝還是俯身沒有動,而跪在旁邊的南宮離珠和申柔都微微的動了一下,目光犀利的朝我身上看過來。


    裴元灝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母後為何要帶她回臨水佛塔?”


    太後淡淡道:“皇帝和後宮的這些妃子們,個個都是伶俐的人,哀家都不擔心,隻擔心這個不知好歹的丫頭。讓她跟著哀家回臨水佛塔,每日聽佛修心,也算讓她有個好的著落,皇帝看呢?”


    “……”


    “況且,這宮裏這麽多人,也就隻有這個丫頭對哀家的胃口,有她陪著哀家,哀家也沒有那麽寂寞,倒也不去想剃度的事了。”


    “……”


    裴元灝還是沒有說話,但他身後的那兩個女人卻像是有些跪不住了,還是申柔先開了口,說道:“太後,臣妾望太後三思。”


    “嗯?”


    “太後宅心仁厚,對嶽青嬰是疼愛有加,可她並不是個善心的人,當初——”


    話沒說完,裴元灝回頭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申柔愣了一下,又看了看皇後身邊的小念深,後麵的話也沒能說出來。


    太後淡淡的說道:“當初的事,哀家也有些耳聞。”


    說著,她低頭看著我:“丫頭,你自己說呢?”


    我還是跪在地上,雖然膝蓋和手已經凍僵了,卻絲毫沒有覺得難過,聲音平靜的沒有一絲的波紋:“民女知道自己罪孽深重,隻求能跟著太後每日念佛參禪,以贖己罪,望太後成全。”


    “嗯。”她點了點頭,又轉頭看著裴元灝,又看了一眼他身後那些跪了一地的嬪妃,淡淡道:“上天有好生之德,這個丫頭好歹也已經受了這麽多年的苦,又何必一定要將她趕盡殺絕?皇上,留她一條殘命吧。”


    裴元灝俯身拱手,一直沒有動作,但卻像是磨了磨牙,終於說道:“尊太後懿旨。”


    .


    一直到踏入臨水佛塔的大門,我才徹底的放下心來。


    這一鬆懈,人也癱軟了,太後急忙指著幾個嬤嬤宮女過來將我扶著上了床,又吩咐廚房給我做一些細軟的吃食,臨水佛塔這裏已經多年沒有見過葷腥,但太後一吩咐,禦膳房還是很快送來了人參雞湯那些滋補的東西。


    我吃的還是不多,隻是躺在床頭連呼吸的時候身上都在痛,手腳完全不聽使喚,隻有冷汗像斷了線的珠子從額頭上滴落下來。


    桂嬤嬤一直在幫我擦汗,而太後就坐在床沿,雙手交握的放在膝頭,平靜的看著我。


    一直到喝下了一碗熱雞湯,又吃了一點粥,人才稍微舒服一點,太後看著我青灰的臉色,說道:“你怎麽把自己搞成這樣?”


    我抱歉的笑了笑。


    “丫頭。”她的聲音仍舊還是平靜,卻在平靜中多了一分沉重與威嚴,一字一字的說道:“哀家雖然喜歡你,但事涉皇帝的名譽和後宮的安危,若你有錯,哀家也不會縱容你的。這些年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要跟哀家說實話!”


    我抬起頭來看著她。


    她看著我的眼睛,說道:“哀家聽說,你在宮外,改嫁了? ”


    “……”我沉默了一下,點點頭。


    “你好大的膽子啊。”


    我低頭不語,雖然太後對裴元灝一向冷淡,但畢竟是她的兒子,我這麽做,作為一個婆婆來說再大度也不會高興的。


    不過,太後卻沒有繼續責罵我,看了我好一會兒,突然說道:“那是個什麽樣的人?”


    “是個打漁的。”


    “打漁的?”


    我點點頭,抬頭一看太後,她還是平靜的看著我,突然像是笑了一下,卻不知道她到底是在笑我,還是在笑什麽,隻是那目光,有一種說不出的蒼茫。


    我想了想,還是輕輕說道:“那個時候,我想著永遠都不用再回宮了,隻想和跟他好好的過……”


    “他,人好嗎?”


    “好……很好。”說著的時候,眼睛不由的有些發燙,聲音也哽咽了起來,勉強笑道:“雖然窮,但是個很有誌氣的年輕人,若命好一些,至少也該是個治世之臣,國之爪牙。連皇上見到他,都說他的見識和一般人不同。”


    太後微微蹙眉:“皇帝也見過他?”


    “嗯。”


    “那他現在人呢?”


    我低著頭,輕輕道:“我離開之後,不知道他去哪裏了。”


    說到這裏,眼中的淚水已經快要忍不住奪眶而出,卻隻能死死的咬著牙忍耐著,回想起與他決裂的那一天,好像整個天地都塌了一樣,那種痛,直到現在回想起來,仍舊在不斷的撕裂著我的內心。


    太後沉吟了許久,慢慢說道:“你就是為了他,想要離宮?你想去找他?”


    我搖了搖頭。


    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是我一生都不願意醒來的夢,但他——也許這一生都不會再願意記得我了。


    我,也不配再去找他。


    “那你為什麽要出宮?”


    我慢慢的抬起頭看著太後,鄭重的說道:“太後,我——我離開皇上的時候,已經懷了他的孩子,後來,我生了個女兒。”


    “什麽?!”太後一聽,頓時大吃一驚:“你給皇帝生了個女兒?”


    “是的。”


    “那——孩子呢?”


    說到這裏,我用力的揪緊了身下的床單,道:“兩年多前,勝京大軍南下,皇上帶著我去了北方,孩子留在了德州,而我和皇上去了東州,可是——等我們回去的時候——”


    “孩子怎麽了?”


    “孩子,遇到了襲擊。”


    “什麽?”太後一下子臉色蒼白,一把抓住了我的手:“那,孩子死了?”


    “我不知道。”我搖了搖頭:“守衛的官員說,孩子被太——被裴元修帶走了。”


    “元——修?”


    一時間太後的臉色也變了幾變,沉默了很久之後,她才慢慢自言自語道:“難怪這些年,皇帝一直往宮外派人,每一年都隻多不少,卻什麽結果都沒有,也沒有告訴哀家,原來——原來是孩子的事。”她想了想,轉頭看著我道:“不過,既然皇帝找了這麽多年都沒找到,你——”


    我說道:“正是因為皇上找,所以才找不到。”


    太後微微一怔,看著我:“裴元修他……他是為了你?”


    我沉默的點了點頭。


    “襲擊孩子的人,是南宮離珠?”


    我咬著牙說道:“是她!”


    太後有些意外的看著我,臉上有一種說不出的茫然,過了好一會兒,才淡淡的一笑:“他們這對兄弟……真是作孽啊。”


    我回想起那個時候在東州重傷血流了一地的裴元修,再想想剛剛站在我的麵前,大腹便便珠光寶氣的南宮離珠,也覺得這一切像是老天的作弄一般。


    太後慢慢說道:“難怪,你要讓錢嬤嬤來求哀家了。”


    一直以來我都能感覺到,太後對於孩子的事,有一種特殊的情愫,比平常人更多了一顆柔軟的憐憫之心,所以我能求的隻有她,能打動她的,隻有我那仍在宮外,生死未明的孩子。


    她說道:“但——你要知道,皇上能讓你到哀家這裏,未必會讓你出去。”


    我咬著下唇,沒說話。


    他當然不會讓我走,至少我現在還沒變成屍體——也許,就算真的成了屍體,他也不會讓我出這個皇城。


    但,我現在至少不用被關在冷宮裏,每天忍饑挨餓,靠錢嬤嬤和念深的周濟過日子,必須要到一個相對而言寬鬆的環境,我才能想下一步如何走。


    這時,太後突然說道:“你剛剛說,你們兩年多前,去了東州。”


    “是的。”


    “是和洛什作戰?”


    “嗯,是他。”


    太後的唇角微微一勾:“這個孩子長大了,倒出息了。”


    我這才想起來,在雲嶺聽到的關於鐵麵王的傳說,按照巴將軍的說法,太後就是那位縱橫草原的鐵麵王的妹妹,那麽洛什也算是她的晚輩了。


    我想了想,說道:“我被他虜去了草原,也見到了八大天王,還有不少的人。”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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