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枉人們這麽褒貶,別看連化青模樣長得不錯,心腸卻是真狠,他不僅不給他這倆結拜的兄弟飯吃,還說什麽你們倆窮命鬼活在世上也是受罪,與其活受罪倒不如死了舒服,說這話時他連眼皮子都沒抬,隻顧添加瓦罐下的火頭,跟平時閑話嘮家常沒什麽兩樣,說明他根本沒拿這倆兄弟當回事兒,好像那隻是有兩條快餓死的野狗,以往說什麽同患難共富貴,無非是讓這倆小要飯的替他出去乞討。


    兩個小丐的心都寒透了,暗罵:“好你個連化青,我們倆瞎了眼才認你當大哥,怪不得人們都說你是河妖變的,磕過頭拜過把子的兄弟你都這麽對待,簡直是披著人皮的活鬼!”


    連化青看出這倆小子直勾勾盯著瓦罐裏的飯菜,說不給他們就敢搶,畢竟是雙拳難敵四手,何況人急了拚命,真要撕打起來隻怕不好對付,便說:“兩位兄弟,為兄我剛才說的也是玩笑話,咱都是磕過頭的把兄弟,哥哥我好意思讓你們在旁看著我吃獨食嗎?”


    兩個小丐聞言頗感意外,抹著眼淚說道:“大哥你仁義,兄弟們錯怪你了。”連化青說:“仁義歸仁義,飯菜就這份,先前我也說過了,個人吃能活命,三個人分著吃全得死,不如咱各自說段數來寶,看誰說得最窮最可憐,這口飯就歸誰吃。”


    兩個小丐說:“行啊,這叫各安天命,你是兄長你先說。”


    連化青心想:“兩個半大的孩子,能說得過我嗎?我說段堵上你們的嘴,然後再吃飯,你們倆就等著餓死吧。”


    當年要飯的都會說數來寶,也叫念窮歌,打著牛骨板觸景生情臨時編詞,這可難不住連化青,隻聽他開口數道:“家在破廟住,草簾當被褥,頭枕塊磚,身披爛麻布,三年沒吃葷,今天才見肉。”說完話,他伸出手要去抓瓦罐裏的飯菜。


    其中個小丐攔住說:“哥哥慢著,你說的不算窮,你聽聽兄弟我的,我是沒有容身處,爛草當被褥,頭枕半塊磚,常年露著肉,頓頓喝涼水,今天才見飯。”這小子比連化青說得窮多了,頭次見著米飯,說完也是伸手要取那瓦罐中的飯菜。


    另個小丐擋下:“大哥二哥說的都不算窮,再聽聽我這個,我是沒有立腳處,頭枕胳膊肘,常年光屁股,藍天當被褥,生下就挨餓,隻等這口飯,兩位哥哥肯定是窮不過我,當兄弟的不好意思了,我先吃點兒……”


    此時瓦罐架在火上已久,熱乎乎的飯菜香氣升騰,這小丐餓得眼都綠了,過去就想吃瓦罐裏的飯菜,先前那小丐不答應了,也過去搶奪,倆人還理論,個說:“三弟你胡說八道,生下來就挨餓怎麽可能活到現在?”另個說:“二哥哥你喝了十幾年涼水都能活到現在,我為什麽不能生下來就挨餓?”


    倆人正在那爭論不休,連化青不聲不響地摸到塊大磚頭,抄在手裏,照這倆小丐後腦用力拍下去,下撂倒個,可憐兩個小要飯的,還沒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兒,便已橫屍就地,連化青罵了聲死狗,扔下手中磚頭,搬開兩具死屍,隨後從火堆上拎下瓦罐,吹開撲麵的熱氣,抓起飯菜往自己嘴裏塞,忽聽個陰惻惻地聲音說道:“好狠啊,為了爭口剩飯,你就敢下黑手害死自己的結拜兄弟,不怕遭報應嗎?”


    七


    連化青猛抬頭,隻見廟門外探進個腦袋,是個臉上有道疤的瘦老頭,單看長相也讓人感到心中寒,身後還跟著隻大馬猴,看樣子是位跑江湖耍猴賣把式的藝人,連化青心裏也不免有些吃驚,卻故作鎮定地說道:“他們倆小要飯的耗子動刀——窩裏反,為了爭口剩飯,致使二人互鬥身亡,與我何幹?”耍猴的算是逮著理了,嘿嘿冷笑兩聲,說道:“行啊,瞪眼說瞎話。”連化青說:“你個耍猴的多管哪門子閑事,在此憑空汙人清白,是想訛人不成?”耍猴的說:“我不訛你,隻想請你去河裏尋件東西。”


    原來這耍猴的途徑荒山,無意中得到本魔古道奇書,那些旁門左道的伎倆,並沒有長生不死出神入化的法門,僅是些招魂走屍的邪法,其中也有不少陰陽陣法,他這個耍猴賣把式的江湖藝人,文化程度有限,也沒什麽野心,隻想借此聚斂錢財,識出天津衛的風水形勢,知道三岔河口有鎮河的鐵物,河底下能養屍,如果把活人淹死在河眼裏,死後怨恨之氣不散,等過些年鬧水災旱災的時候再撈出來,那死人會變得全身生滿了河苔,像長毛的僵屍樣,誰看見都得害怕,可隻有這耍猴的知道是怎麽回事兒,到時便自稱身懷異術的高人,施展神通降服此處的屍怪,要在此建廟造塔永鎮河眼以保平安,上至達官顯貴,下至販夫走卒,這些個善男信女們,還不都得捐錢?


    那就能趁機發筆橫財,無奈這耍猴的不會水,尋思要找個水賊為徒,當他的左膀右臂,聽說了河妖連化青的事,關上關下頂屬此人水性好,便路找過來,正撞見連化青跟兩個小丐爭奪口飯菜,從後拿磚頭打死兩條人命,又跟沒事人樣坐在破廟裏吃飯,耍猴的看這孩子真厲害,能殺結拜的兄弟當然也能殺恩師,但眼下用得上這小子,隻好花言巧語,對連化青許下承諾:“你要是願意給我當徒弟,今後有吃有喝,為師還會傳授你通聖之法,往後安身立命,誰也不敢欺負你。”連化青走投無路,聽完這耍猴的老頭番話,不由得動了心,當場磕頭拜了師,在廟後歪脖子樹下挖坑,埋好兩個小要飯的死屍,然後跟著耍猴的進了城,後來那耍猴的惡貫滿盈遭了天譴,橫死在李公祠菜園枯井,連化青僥幸逃脫,但有案底在身,也不敢在城中輕易露麵,你們若想拿他,有個金頭蜈蚣……


    八


    郭師傅和丁卯白天在陳塘莊走訪,打聽出幾件有關河妖連化青的舊事,可都沒這要飯的說得詳盡,不止詳盡,說是曆曆如繪也不為過,二人心想這乞丐聲稱當年跟連化青起要過飯,因此知道底細,不過按此人所言,當初在土地廟要飯的兩個小丐,早就讓連化青下黑手用磚頭打死了,此刻他們忽然意識到:“莫不是破土地廟裏的死鬼在訴說冤屈?”


    郭師傅想到這裏,心中頓時驚,開口問那要飯的:“你是怎麽知道得如此清楚?你到底是何人?”話剛說出口還沒落地,忽然感到身上冷,他和丁卯恍然似從夢中醒轉,聽到遠處傳來雞鳴報曉的聲音,揉揉眼看破廟外風雨已住,天光微亮,不知不覺打起瞌睡,竟已過了夜,倆人起身去看坐在牆角的乞丐,卻哪裏有人,隻有土地爺的泥像斜倒在牆邊。


    不知是當年的屈死鬼訴說冤情,還是廟裏土地公顯靈,或許夜裏是有個要飯的在說話,天亮就走了,二人又驚又疑,後幾句話都沒聽清楚,隻好先把土地爺泥像扶正,撥去蒿草泥塵,插燭也似拜了幾拜。


    丁卯對郭師傅說道:“半夜聽那要飯的所言,連化青曾在土地廟後的歪脖子樹下埋屍,也不知道是否真有此事。”二人起身到廟後看,還真有棵歪脖子枯樹,下過雨後土地鬆軟,倆人到村裏借來家夥,在枯樹底下挖了陣,不久泥土下就露出個生鏽的大鐵盒子,裏頭裝著兩具枯骨。


    鐵盒是以前土地廟裏燒香用的香盒,民間傳說鐵器能辟邪鎮鬼,連化青大概是擔心那倆小要飯的冤魂纏腿,所以把死屍放進鐵盒裏,看得出當年事出匆忙,埋得並不算深,二人對連化青的所作所為咬牙切齒,當著土地爺的泥像起誓:“天公有眼,不管連化青躲在什麽地方,豁出我們這兩條命不要,定將此人抓回來繩之以法。”


    事後這兩具枯骨被送到義莊,也經過了立案的程序,不過世道正亂,警察局眼前的大案要案都破不過來,看這倆小要飯的已經死了十幾年了,此等積年的舊案誰去理會,立了案也就不再過問了,但郭師傅等人則是鐵了心要捉拿河妖連化青,到處尋訪此人的蹤跡,身邊那些朋友全用上了,除了五河水上警察隊,包括火神廟和山東鉤子幫腳行的人們也都跟著幫忙,再加上李大愣認識的那些販夫走卒地痞無賴,這張網撒開了,城裏城外幾乎到處都是眼線,因此說當差辦案首先個必須人頭兒熟,但凡有些風吹草動都能知道,就這麽折騰,竟尋不到半點蛛絲馬跡。


    但是合該連化青氣數將盡,鬼神都不容他,也是無巧無不巧,那天發生了件很偶然的事,終於讓巡河隊發現了“金頭蜈蚣”,這才引出“陰陽河遇險,惡狗村捉妖”。


    第七章荷花池下的棺材


    話分兩頭,有天大胖子李大愣去趕白事會,592某戶有錢人家出大殯發喪,他冒充僧人去念經超度,蹭頓吃喝討幾個賞錢,臨走的時候順手牽羊,偷了個蛐蛐兒罐子,尋思回去逮隻蛐蛐兒放裏麵養著,拿回來看罐子底,頓時兩眼發光。


    隻見那蛐蛐兒罐子底下,落著三河劉的款兒,可把李大愣高興壞了,因為那個年代非常講究這個,尤其是清朝末年,提籠架鳥,捧名角鬥蟋蟀,在八旗子弟王公貴族當中蔚然成風,想當年滿清八旗鐵甲進關,橫掃天下,剛開國時候的女真人生活在深山老林中,山林之中野獸多人煙少,那些女真人漁獵為生,按史書上記載,人如龍,馬如虎,上山如猿,下水如獺,能騎善射,悍勇絕倫,這麽厲害的民族,打進關內坐了天下,也是東征西討開疆拓土,可到了清末,這些八旗子弟,把祖宗的本事全部還回去了,連兔子都不會射,成天隻顧吃喝玩樂,愣把大清朝給玩垮了,玩的東西五花八門,鬥蟋蟀僅是其中項,頂頭的蛐蛐兒抵得過白銀萬兩,名蟲必須配名器,有好蛐蛐兒沒好罐子也讓人笑話,罐子又是傳輩兒的東西,反而比蛐蛐兒更值錢,頂有名的罐子叫三河劉,是三河位劉姓師傅做的,劉師傅手藝高超,他做的蛐蛐兒罐子在京津兩地備受追捧,留到民國以後,變成了很值錢的珍品。


    其實三河劉的真罐子底下不落款,帶款兒的全是仿製,唯恐別人不知道是三河劉,李大愣不懂這套,他以為撿到寶了,拿去找買主,有多大臉,現多大眼,讓人家好通奚落,破罐子紋不值,氣得李大愣把罐子摔在當街,碎片恰好崩到了路人的額頭,劃了個口子滿臉是血,那位還是個惹不起的主兒,賠給人家不少錢才算完事,這些天走背字兒,急等著錢用,他找郭師傅去借,可郭師傅和丁卯忙於追查連化青的下落,隻出不進,身上也瓢了底,仨人無奈,實在是閑不起了,被迫去幫短兒賺幾個錢應急。


    幫短兒說白了就是打短工,北運河邊上總聚著群人,大多是泥瓦匠,哪家用人就到這來雇幫短兒的,工錢是天結,當天李善人花園的荷花池清淤,要雇七八個人挖泥,也不用你會什麽手藝,有膀子力氣吃苦耐勞不怕髒就行,工錢按天結算,天塊錢,還管兩頓飯,那些泥瓦木匠仗著有門手藝,又嫌天氣悶熱,不願意幹這種出苦力的活兒,那哥兒仨急等著用錢,既然有活兒也就不多挑了,況且給的錢真不算少了,在老龍頭火車站貨場上扛整天大包也就是這麽多錢,扛大包那活兒能把人累死,相比到李善人公園荷花池挖泥這份事情,可要輕鬆多了,仨人興高采烈,以為撿了便宜,當天就跟著雇主去挖淤泥,沒想到從荷花池下挖出口棺材。


    二


    冰窖胡同李善人造的花園,始建於清朝末年鴉片戰爭前後,由本地位姓李的大鹽商斥資興建,命名為“榮園”,清朝鹽商有得是錢,蓋的園子很奢華,仿著蘇州園林的格局來建,民國中後期已經是半對外開放的公園了,解放後正式改為人民公園,公園門口是毛主席親筆提的字,園中有片很大的水塘,長滿了荷花,四周點綴的假山寶塔,亭台樓閣樹木繁盛,每到盛夏的夜晚,滿塘荷花綻放,涼風送爽,月夜下蛙鳴陣陣,風景宜人,是個乘涼消暑的絕佳去處,據說當年李善人花園剛建成之後,家裏財路不順,曾請風水先生來看,風水先生說這花園的形勢妨主,因為池塘的形狀如同奔馬,奔馬衝財,改風水要動兩個地方,是池塘邊多種樹,樹多就把馬攔住了無法奔跑,二是馬腿帶的池塘麵積擴大,李家依照風水先生所說,在花園裏多值樹木,擴大荷花池的水麵,還在園中起了座藏經閣作為鎮物,後來幾易其主,變成了隨便進出的公園,麵積不大,南北長三裏,東西寬兩裏,公園內景致不錯,尤以夏季觀賞荷花著稱,可就在這片荷花池的邊緣,有塊地方總是積滿了淤泥,荷花無緣無故枯萎。


    園方隻好雇人來清理淤泥,郭師傅和他的兩個兄弟在內,共找來七個幫短兒的,每人發了把鐵鍬,先把那些枯死的荷花拔下來,然後挖出淤泥,裝到小車裏推走,這份錢可不好掙,烈日暴曬,淤泥惡臭,頂著三伏天的毒日頭挖淤泥,渾身的臭汗臭泥,好在錢給的不算少,天兩頓飯,饅頭和綠豆稀飯管夠,挖到第二天晌午,荷花池子被挖成了個凹坑,坑底露出些塌碎的古磚,扒開混著臭泥的殘磚,下麵露出漆黑的棺材蓋子,幹活兒的人們看這下麵有古墓啊,消息傳出去,引來不少人看熱鬧,滿池淤泥,這些人隻能站到遠處看,郭師傅就發現圍著荷花池看熱鬧的,可不光是人,還引出來了些很奇怪的東西。


    圍觀的人個個伸脖子瞪眼,全盯著荷花池爛泥下瓦出的棺材,沒人注意還有別的東西跟他們塊看,郭師傅可在旁邊看了個滿眼,心裏很是納悶,


    光天化日底下,沒人覺得害怕,有人說挖出古墓這種事要報官,園方管事的也沒主張,覺得荷花池下有古墓,理應挖出來移走,要不往後誰還敢上李善人花園來,可不管怎麽說,也得先把棺材挖出來再作理會,那些幹活兒的很興奮,起哄說清淤泥挖出棺材,裏頭肯定有值錢的玩意兒,誰拿走就是誰的,當即接著挖泥,李大愣和丁卯也想動手,挖出來好東西可以分份。


    郭師傅說:“我看這情形不太對,接下來可能要出事兒,咱別跟著挖了,不信你們往荷花池裏瞧瞧,那是什麽東西?”


    原來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荷花池附近聚集了十幾隻遍體碧綠的小青蛙,還陸續有青蛙從荷花池裏出來,連蹦帶跳湊到處,那些青蛙是越聚越多,蛙頭全朝著個方向,齊刷刷對準從泥坑裏露出來的棺材,群蛙不聲不響怒容可掬,李善人花園裏的水塘麵積不小,種滿了荷花,青蛙很常見,但從泥坑裏挖出口棺材,人們來看熱鬧無可厚非,大群青蛙聚在旁邊可就反常了,看青蛙的樣子如臨大敵,不知挖出這具棺材是吉是凶。


    三


    郭師傅感到事情有異,讓李大愣和丁卯別跟再那幾個短工挖下去了,其餘四個短工卻認為青蛙之類的活物兒太常見了,哪沒有啊,李善人花園那麽大片的荷花池,沒有青蛙才怪呢,大白天挖出口棺材還怕炸屍不成,現在看著不動手的人,等會兒看見棺材裏有好東西可別眼饞,四個人貪念起,誰都勸不住了,周圍那些看熱鬧的人也跟著躥叨,恨不得趕緊把棺材挖出來看個究竟。


    從來是利動人心,四個幹活兒的短工,輩子都沒像現在這麽賣過力,就見他們四個人赤著膀子挖掘淤泥,酷暑時節烈日當頭,汗如雨下也顧不上擦,順著棺材的輪廓往四周挖下去,這四個人粗手笨腳,隻會使用蠻力,挖了半天那棺材才露出半截,荷花池淤泥底下的古墓,有個很窄的墓室,上麵起墳,下麵有石磚砌成的墓室,看結構像是清朝早期的墓穴,到如今兩百來年也算是老墳了,估計早年間李善人在這裏造花園,墳頭被鏟平了,僅存的墓室被荷花池淤泥覆蓋,常年受到泥水侵蝕,墓磚塌陷,棺木也讓水浸得糟爛了,這口棺木的形狀東高西低,方位是頭朝東腳朝西,棺身還有漆金花紋沒掉淨,抹去淤泥能看出是水紋托著蝶蛾飛舞的圖案,棺木上有水紋,說明其中安放的是女子。


    李大愣說:“這麽多青蛙,許不是想吃這棺木上金漆彩繪的大蛾子?”郭師傅說:“淨胡扯,棺身的漆彩怎麽能吃?”丁卯說:“棺木上根本也不是飛蛾,那是蝴蝶。”三人在旁你言我語的低聲議論,這時看熱鬧的那群人裏來了個小張半仙,念過幾本陰陽經,懂得觀望些個風雲氣候,他家祖傳就是看風水的,從他祖父那輩兒起就號稱張半仙,到他這是第六代風水先生,此人歲數也不大,二十來歲還不到三十,他今天聽說李善人公園挖出古墓,特地過來瞧熱鬧,認出巡河隊的這些人,告訴郭師傅和丁卯:“這棺材上的金漆不是飛蛾也不是蝴蝶,似蝶似蛾,介於兩者之間,這叫青蚨,相傳南方有這種飛蟲,古時也將青蚨比作金錢,畫成圖案見發財,可能棺材裏的女子,生前是南方人,棺木上有青蚨水紋圖案是給子孫後代留財之意。”


    郭師傅說:“原來如此,青蚨我可聽說過,這種飛蟲分為子母,母不離子,子不離母,把母蟲和子蟲的血分別塗抹在銅錢上,賣東西時拿子錢給人家,半夜裏子錢必定會飛回母錢所在的地方,所以子母錢永遠用不盡。”李大愣喜道:“還有這等好事?我看咱也去逮些青蚨,把血塗在錢上,往後再也不會因為錢不夠用發愁了。”郭師傅說:“這不定是哪個想錢想瘋了的主兒自己琢磨出來的,豈能當真?”他又問張半仙:“小張先生,你看泥坑裏挖出這口棺材,怎麽會引來這麽多青蛙?它們把這棺木上的彩繪當成能吃的飛蛾了?”張半仙搖頭道:“我瞅著不像,青蛙怎麽會識得棺材上畫的是青蚨還是飛蛾。”


    說話這功夫,那四個幫短兒的已經把棺材挖得五麵見天,怎麽叫五麵見天,棺材蓋是麵,四周兩短兩長是四麵棺材梆子,這五麵都露出來了,隻剩棺底還在泥裏,荷花池塘中的青蛙也聚了數十隻,大大小小看得人頭皮子發麻,開始還有人拿石頭丟過去,群蛙被趕得散開,不久又聚起來,列陣般排開,整整齊齊蹲在地上,個個瞪目鼓腮,滿臉怒容,對著坑底的棺木動也不動,好像臨陣以待似的,至此,圍觀的人們皆有不祥之感,好心勸那幾個幫短兒的別再挖了,指不定那棺材裏有什麽東西呢。


    四


    那四個幫短兒的也是見財起意,到這地步什麽話也聽不進去,看挖泥挖得差不多了,拿鐵鍬撬動棺蓋,那棺蓋甚是厚實,這些人也不知道要先拔去棺蓋上的長釘,接連撬了幾下撬不動,但棺木底端被泥水浸爛了,棺底已朽出了大窟窿,隻不過泥水擋住了看不見,這四個粗手笨腳的漢子在上頭使勁撬棺蓋,竟把蓮花底給摳掉了,四周兩短兩長的棺材梆子,死人躺在其中,頭頂祥雲腳踩蓮花,腳底對著的棺木有金漆蓮花圖案,頭頂心對著的部分是祥雲圖案,四個幫短兒的用力過猛,棺木的蓮花底本來也有窟窿,當時就掉了大塊,從裏麵露出兩隻穿著繡花鞋的三寸金蓮,舊社會女人要裹小腳,尖尖細細,可死人的腳,雖然穿著繡鞋裹著錦被,仍讓人看就覺得硬梆梆的,要多不舒服有多不舒服,周圍那些人們,掂起腳瞪著眼去看棺木中女屍的兩隻腳,時間鴉雀無聲。


    棺木中露出的錦被繡鞋,讓泥水浸得變質,顏色發烏,但鞋上還嵌有金絲和珍珠,讓日頭照熠熠生輝,有個幫短兒的看直了眼,他哪還顧得了什麽眾目睽睽,伸出手去拽那兩隻嵌珠的繡鞋,可就覺得棺中女屍那雙小腳在動。


    李善人公園找短工清理荷花池淤泥,不成想挖出口兩百年前的棺木,其中個幫短兒的仗著是白天,壯起膽子伸出手,剛摸到那雙筍尖般的繡鞋,棺中女屍的兩隻腳忽然動,嚇得他急忙縮手,跌坐在泥坑中掙紮不起,另外三個幫短兒的跟他是同鄉,起出來找活兒幹,趕緊過去扶起住,怎麽扶也扶不起來,這人被當場嚇癱了。


    以前有人惡作劇,夜裏扮鬼嚇人,把人嚇得坐在地上半天起不來,要拿迷信的話說,這是在瞬之間嚇掉了魂兒,魂魄再回來就不是原來的位置了,有時候緩幾天還能恢複,有時候癱輩子再也治不好了,這個幫短兒的就是嚇得腿軟坐倒在地,兩條腿都沒知覺了,嘴裏句話也說不出,他那三個同鄉把他抬到泥坑外邊,交給郭師傅等人扶著,他們要接著下去扒棺中女屍的繡鞋。


    那些看熱鬧的都站在坑邊,荷花池邊緣清淤挖出個大泥坑,下麵全是惡臭的淤泥,誰也不想往裏走,有人眼尖,瞧見棺底露出的兩隻小腳好像動了下,勸剩下這三個幫短兒的別再去了,怕是要乍屍,那三個人哪裏肯聽,李善人公園管事過來的也攔不住他們,換做成更半夜,沒準不敢去,晌晴白日有什麽好怕?


    從來說貧困二字不分家,窮能困人,人窮了誌短,沒錢這人就被束縛住了,街上好吃好喝好東西應有盡有,沒錢隻能幹看著,半夜做夢受用番,睜開眼還是出苦力啃窩頭,過日子處處都要用錢,沒錢便受窘困,這些幫短兒的窮怕了,沒瞧見棺中女屍的模樣,隻看到露出來的那雙小腳,穿著鑲金邊掐金線的繡鞋,鞋上嵌著幾個米粒兒般的小珍珠,裹著的錦被和褲子變質發黑了,也就繡鞋上的金線和珍珠還值幾個錢,這三個幫短兒的看在眼裏心中動火,走到棺木近前雖然不由自主的害怕,那也壓不住貪念,步步湊過去,哆哆嗦嗦地去拽女屍小腳上那雙繡鞋。


    這時郭師傅在泥坑邊扶著先前嚇壞的那位,聽此人嘴裏個勁兒在念叨著什麽,郭師傅和丁卯倆人聽他似乎在說那女屍會動,二人有些詫異,在巡河隊撈河漂子這麽些年,可沒親眼看見死人白天能動,前些天老龍頭火車站貨場雖然出過僵屍撲人的事,卻是聽旁人說的,無憑可查,無據可考,是真是假難以辨別,即便是真有其事,也是出在黑天半夜的時候,這人死如燈滅,荷花池下的棺木中這女屍,死了兩百餘年,況且白天陽氣最盛,說這死屍光天化日之下能動,他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信,但今天這件事很反常,看那群青蛙如臨大敵般圍著棺材,其中必有古怪。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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