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開始, 霍斯予就開始步步逼近, 一點點滲透進周子璋的生活。


    首先g市那麽多昂貴的樓盤他不去住,卻不知怎麽弄的,租下周子璋的隔壁房間, 跟他就隔著薄薄一麵牆,敲敲牆板, 你都能聽見對方。


    然後他神通廣大,居然弄到周子璋房間的鑰匙, 某天周子璋下班回去, 廚房裏居然飯菜飄香,向來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五少,笑吟吟從廚房裏端出兩旁弄好的蘑菇肉片意大利麵, 周子璋在他百般哀求下給麵子嚐了嚐, 居然味道不錯。


    緊跟著,霍五少還有他想不到的招, 白天趁著他不在, 給他屋裏添了空調,換了床上被褥,把原先屋主那台小沙發扔了,重新換了一個坐上去軟乎乎的布沙發。


    周子璋覺得自己的忍耐快到極限了。


    這個人就如他所宣告的那樣,甩也甩不開, 趕也趕不走,罵也罵不聽,幾天下來, 讓他這麽講究儀表的人,都隻想抱著頭蹲大馬路上歎氣,怎麽倒了血黴,惹上這麽個麻煩?


    雖然無可否認,有了他,確實生活方便很多。


    早上有人趕大早給你買早餐,晚上回來有人給弄飯,下雨天有人將傘特地送到輔導中心去,出大太陽了,有人會惦記著買個消暑糖水,巴巴給你送過來。


    一開始不覺得有什麽,可某一天,他沒什麽事就提早回去,進了家門,家裏一派冷清,沒了那個跟前跟後的高大身影,突然間就有種說不出的寂靜。


    然後,他聽見樓下一聲刹車的聲音,從二樓窗戶探出去,正看見霍斯予急急忙忙拎著超市的袋子從一輛奧迪裏麵鑽出來,一邊邁出車門一邊打電話,語氣嚴厲威儀,顯然,正在指示那邊的下屬做什麽。


    他還穿著正裝,這種天氣,在空調房裏呆著當然可以,但要是到室外,立馬就受不了熱。


    然後,周子璋就看見,霍五少滿頭大汗中,來不及脫下上裝,卻拎著與他格格不入的超市購物袋,一邊殺伐決斷下達命令,一邊忙不迭上樓準備做飯。


    周子璋忽然想起,原來,他的公司剛剛在g市開始,這時候應該很多事忙吧?為什麽卻能每天趕回來?還有,他什麽時候,學會做這些簡單又好吃的料理?


    他沉吟不語,卻在自己還沒意識到的時候已經關了窗,打開平時從來沒開過的空調。


    不一會身後傳來鑰匙插入鎖孔的聲音,然後霍斯予的聲音帶著他一貫囂張和得意響起:“呦,今天這麽早回來啊,嘿嘿,餓了吧?先吃點點心墊肚子,今兒晚上咱們喝王八湯,可有時間熬,我就給你帶了盒壽司,嘿,你可算舍得開空調了,真涼快……”


    他一路嘮叨,一路放東西脫衣服,洗了手把裝在漂亮塑料盒內宛若送禮佳品一樣的壽司遞過來,笑著說:“嚐嚐,我們公司附近的料理店,出名貴,可味道還不錯,噢,瞧我,我給你泡茶去,這玩意兒得就茶,還得是綠茶,對了,咱家有芥末吧?你放哪了……”


    周子璋有點發愣,看著他忙進忙出,不一會光著膀子就出來,抹著額頭上的汗說:“真他媽熱,我怎麽感覺比s市還熱……”


    他走過來,側過頭在周子璋臉頰上親了一口,被他扭頭躲開,霍斯予也不介懷,說:“等會啊,我燒了水,呆會再泡茶……”


    “不用了,我來吧。”周子璋越過他,朝廚房走去,想了想,淡淡地說:“晚飯,我來做吧。”


    “啊?”霍斯予有點受寵若驚,隨即笑嘻嘻地說:“好啊,你留那個王八湯我來弄,那玩意得配藥材,我都弄好了,你不懂。”


    周子璋充耳不聞,進了廚房,打開霍斯予買來的菜洗淨切開,忽然有點恍惚,自己好像有好久沒摸過廚房刀具了,自霍斯予來後,好像一日三餐外加宵夜都有了著落,那個人也不是那麽會煮飯,但勝在臉皮夠厚,什麽都敢亂搭配,居然也無師自通,讓他弄出來不難吃又吃不死人的東西。


    其實不隻吃飯,連衣服都有人給你準備著,牙膏用完了有人給你換上,毛巾用久了有新的頂替,垃圾袋滿了一轉眼就被他拿去扔掉,連燒水喝杯茶,他都給你送到嘴邊來。


    雖然其間鬧了不少笑話,比如燒飯忘了關火,燒糊了好幾口鍋;不知道洗衣服要分顏色,把白襯衣洗成灰色。


    可他周子璋,長這麽大,什麽時候試過被人這麽伺候?


    他心裏想著事,忽然腰上一緊,一個溫熱的身體已經從後背貼了上來,霍斯予在耳邊含笑低聲說:“寶貝,你拿菜刀的樣子真帥。”


    周子璋渾身一僵,這個混蛋的手不再安分,悄悄地溜進衣服下麵,摸上裏頭的肌膚。


    “真好,真滑……”霍斯予帶著迷醉的口氣,啞著聲一邊親他的頸項,一邊含含糊糊地說。


    周子璋一頓,冷冷地說:“你再亂來,我就不能保證菜刀切哪了啊。”


    霍斯予的手隻好鑽出來,卻仍舊抱著他的腰,親親他的臉頰,歎了口氣說:“我不動,就抱著,行了吧?”


    “也不嫌熱。”


    “熱死了都要抱著。”


    周子璋不理會他,低頭飛速地切土豆絲,把肉醃上,把青菜洗好,然後把那隻被剁了好幾塊的甲魚抽出來洗幹淨了盛在盤子裏,說:“來弄你同類吧。”


    霍斯予低笑說:“嘿,敢拐著彎罵我,膽子不小啊,我是他同類,你跟我住一屋,你是什麽?”


    周子璋沒好氣地說:“被迫跟非人類生物一塊居住的人。”


    霍斯予丟下東西,上來就把他一把抱住,摟著腰抵在門板上,深深看著他,低笑說:“罵我是王八,你想給我帶綠帽子?沒門,你這輩子也就是我了,別想些不著調的,嗯?”他痞笑著,頭一低,狠狠地親了過去,含住那兩片嘴唇仿佛吮吸,仿佛是品嚐世間難得的美味一般,等他心滿意足地親完,周子璋已經快站不住了,抓著他的手臂微微喘氣,


    這種事隔三差五會來一次,霍斯予仿佛像發現新玩具的小孩兒一樣,親嘴、擁抱、撫摸,占點小便宜,逗得周子璋臉紅耳赤,怒目而視,這都令他樂此不疲。從前不知道這個俊雅清秀的人會有這麽多表情,可現在換了種心態離近了看,才發現原來他也能如此鮮活,比心裏頭存著的那個印象更漂亮,就像一張黑白照,慢慢給染上彩色,許多你往常沒發現的美景都一一呈現了,舒展了,像個人樣了。


    這個才是周子璋,那個當年敢憑著書生意氣,一個人闖進他在帝都的包廂,握著小拳頭怒斥他的周子璋。


    他也不敢把人逗得太過,親了一會就轉身哼著走調的歌兒開始做飯,高高興興地找出電子瓦罐煲湯,弄了一堆說不上名字的藥材放進去,加了水打開開關,慢慢燉去。霍斯予回頭將茶泡了,將那盒壽司打開,備了芥末等物,拿了筷子遞到周子璋手裏,說:“來,咱們先吃點。”


    周子璋被他纏了這段時間,也漸漸習慣了他這麽對待。這時候便不再多言,接了筷子夾了一個壽司吃起來,確實味道鮮美無比,不是一般壽司屋能比擬的。但他不是特別喜歡這種東西,略用了幾個就停下筷子不吃了,霍斯予在一旁又勸了幾句,見他搖頭表示不要,也不勉強,拿起他用過的筷子,將剩下的風卷殘雲,都給解決掉。


    周子璋在一旁愣愣地看他,想著什麽時候跟這個人居然就熟到這個程度,彼此能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能共用一雙筷子,能同在一個醬油碟蘸東西,能如一般凡夫凡婦一樣,一塊挨著的時候,他自然而然把手搭在你的腿上,一塊出去的時候,他理所當然的,把你護在馬路內側。


    除了沒在一塊睡覺,沒一起計劃討論過未來,他們之間的相處,其實是點滴積攢,其間的親密,也是不容忽視的。


    “又走神,跟你說話呢,想什麽呀?”霍斯予笑嘻嘻握住他的手,湊過去跟他擠在同一個椅子上,半抱著他低聲問:“工作太累了?”


    “哦,沒有。”周子璋搖頭說:“你沒去中心上班,陳老師一時又招不到人,我自然要做的事就多了。”


    霍斯予摟著他說:“老頭忒敢想了,老子一分鍾上千萬的人,給他打工,他倒是給得起工錢呀。”


    “你自己胡鬧,還好意思說?”周子璋歎了口氣,說:“害我還給你換了預支的工資。”


    “真的啊?嘿,子璋你真好。”霍斯予高興地在他臉上親了一口,兩個手臂環著他的腰,頭搭在他肩膀上輕聲問:“回頭給你報銷啊,我那不是為了接近你嘛,你放心,全世界我就隻給你一人打工,還是包身工,任你剝削打罵的那種。”


    周子璋聽他亂貧,不知不覺一天的疲累湧了上來,撐著頭半閉著眼。


    “寶貝,累了吧?咳,你那個破工作,丟了也沒啥,不如在家休養段時間,你身體一直沒養好,這麽朝九晚五的,我也不放心……”


    周子璋猛地睜開眼,側過頭看他,淡淡地問:“你又想來老一套?”


    這話有點重了,就是厚臉皮如霍斯予,笑容登時也有點僵,但他很快調教過來,柔聲說:“你腦袋瓜子裏頭成天想些什麽呀,有你這麽憋屈人的嗎?老一套?我說句難聽的,要打一開始我就這麽對你,也沒後來那麽多事不是?”


    周子璋垂下頭,咬著下唇默不作聲。


    他這副略有些愧疚又帶了倔強的別扭樣,在霍斯予看來,卻平添許多可愛之處,他籲出一口長氣,抱緊了周子璋,笑著說:“他媽的老子真是認栽了,行吧您繼續憋屈我,憋死我算了,嗯?”


    周子璋沒有說話,但身體漸漸放鬆,靠在他懷裏不動,也算一種變相的歉意。


    霍斯予撫摸他額頭的碎發,輕聲問:“子璋,你幹這活心裏頭高興嗎?”


    周子璋輕聲說:“還行吧,陳老師對我挺好的,附近的孩子們也喜歡我。我幹得來這工作,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好。”


    “那,你就沒想再回學校去?”霍斯予小心翼翼地問。


    懷裏的身體驟然一緊,周子璋已經掙脫了他,站了起來,冷冷地說:“我的事不用你管。”


    他轉身開了衣櫃拿了換洗衣裳,淡淡地說:“累了,我先衝澡。”說完就閃身進了浴室。


    霍斯予皺著眉,忽然覺得很想來一根煙,摸摸外套口袋,才醒悟到周子璋身體不好,他已經不再帶煙回家。他回頭盯著那幕浴簾,聽著裏麵水聲大作,不由得憂心忡忡,學業是周子璋心中最大的一塊疤,但他覺得不想繼續了,或許是潛意識裏,不想再跟命運爭什麽,就這麽隨波逐利算了,或許是他還在害怕,不知道回了學校,自己還能不能再熱愛那一行,不知道再去熱愛一樣東西,會不會還得為此付出什麽代價。霍斯予深深歎了口氣,這些心理負擔,歸根結底,都是他的錯,但那時候他年少輕狂,旁人的生死都不放在心上,哪裏會把一個小老百姓那點卑微的追求當回事?


    浴室裏仍舊水聲潺潺,就在此時,門外卻傳來一陣禮貌的敲門聲。


    霍斯予神色一振,走過去開了門,跟站門外的男人握了手,把他迎了進來,回頭扯著嗓子喊:“子璋,你快出來,看誰來了。”


    周子璋在浴室裏應:“是簫簫他們嗎?麻煩你請他們稍等等。”


    “不是,”霍斯予笑著答:“是你一個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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