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要發現喜歡另一個人, 最開始, 可能是因為心跳和隱秘的快樂,但如果你要發現你愛一個人,很多時候, 卻是因為痛。


    就像霍斯予現在這樣,坐在急診室外麵, 心髒的位置,隱隱作痛。


    在此之前, 他還很鄙夷這個字眼, 在他向來的觀念中,愛不愛這種話就是騙小媳婦老娘們的挫詞,男人就該同頂天腳踏地, 闖一番大事業, 叫周圍的人見了你又怕又敬那才叫本事。愛這種玩意,就是吃飽了撐的, 不是說人應該沒感情, 而是說,男人要幹大事,就沒必要跟個娘們似的動不動就情來情去,那對意誌而言,絕對是一種腐蝕。


    但現在自己算怎麽回事呢?坐在醫院, 不敢離去,想著那個人抱來的時候底下的血染紅了床單,心裏就痛, 恨不得抽自己兩耳光。


    他明白自己這是後悔了,明明在來的時候,自己那麽異常的迫不及待,那時候就該冷靜下來想想,這就叫對人上心了,還不是一般的上心,這是放不開離不了了。就在剛剛,在床上往死裏幹他的時候,會那麽蠻橫,完全是因為見到他看林正浩的神情不對,那時候就該知道自己對這個人不一樣,既然不一樣了,那就不能按對待包養的小情兒那套,打啊揍啊這些硬手段,剛開始立威的時候用下就好了,現在關鍵是懷柔。


    但他心底有另一個聲音急劇爭辯,怎麽不能罰了?沒把他吊起來抽鞭子已經算網開一麵,想想看,這小子沒準背著自己跟林正浩有一腿。原想著他是個老實人,放著也不出什麽問題,哪知道一個不留心,居然就勾搭上林正浩這樣的死對頭。那老小子一臉假仙,最他媽擅長裝紳士裝溫柔,周子璋這樣沒見過世麵的還不手到擒來?更何況,自己之前,也未見得對周子璋多好。


    霍斯予一時間有些思緒紛亂,他深吸了一口氣,擼擼臉,掏出手機正要給陳助理打電話,哪知道電話卻先響了。他一看,居然是張誌民。


    “老五,又在你小情兒那貓著呢?”張誌民咯咯地笑著。


    霍斯予煩躁著說:“放屁,老子現在在醫院。”


    “呦,”張誌民立即正經了,小心翼翼地問:“是司令還是伯母?”


    “去你媽的,我爹媽硬朗著呢,”霍斯予含含糊糊地說:“是,是他。”


    “靠啊,你又把人弄醫院去了?”張誌民嚷嚷起來。


    “什麽叫又啊,”霍斯予惱火地說:“我對他好著呢。”


    “多好啊,”張誌民毫不怕他,呲了回去:“好到弄醫院都兩三回了?”


    “那又怎樣?”霍斯予脫口而出。


    那邊張誌民倒沉默了,霍斯予有些過意不去,換了口吻說:“那什麽,我煩著呢,別介意啊。”


    “唉,老五誒,”張誌民倒比他還沮喪:“你要真不上心,哪怕你就是把人弄死了,兄弟也會過去幫忙埋屍,絕無二話。可你看你現在,送個醫院你在外頭陪著,我沒說錯吧?你自己想,除了你親爹,你對誰會這樣?”


    霍斯予啞住了,擼了把臉,低聲說:“民子,我心煩。”


    “煩什麽,要叫我說,那就是個禍害,你就放著醫院讓他自生自滅吧,跟我上帝都玩兩個好的,立馬什麽事都沒……”


    “放什麽屁呢。”霍斯予皺眉。


    “哪,我說什麽來著,你上心了。”張誌民緩了口氣,說:“人是你弄的?”


    “不然誰敢碰他?”霍斯予不耐煩地說。


    “那你煩都是自己找的。”張誌民說:“你把人弄醫院了小事,關鍵是你現在又心煩了,那就不如對人好點,別動不動上醫院,他心裏順溜了,你也高興了,多好。”


    霍斯予不說話。


    “我可醜話說前頭,你別說你表哥那沒出息的樣啊,丫裝得跟情聖似的,老子每次看見都想大耳刮子抽他……”張誌民嘮嘮叨叨起來。


    “得得,說什麽呢。”霍斯予心裏有點定了,低聲說:“謝啦。”


    “少來,自家兄弟。”張誌民嗬嗬笑了笑,又說:“其實我瞧著,你養的那位也不是什麽能耍幺蛾子的,就讓他一下又怎麽樣,反正他也爬不到你頭上拉屎。沒聽見郭哥說嗎,小情兒就是小貓小狗一樣的玩意兒,你高興了就逗逗,不高興了就給點錢打發走,誰會真跟自己養的貓狗置氣?是吧?”


    霍斯予笑笑說:“掛了啊。”


    他掛斷電話,又給陳助理打了個電話,吩咐他查點事,順便來一趟醫院。陳助理辦事很快,半個小時後,人已經出現,朝他快步走來,後麵還帶了他的兩名保鏢,跟霍斯予微微鞠躬說:“五少。”


    “辛苦了。”霍斯予淡淡點頭,問:“林正浩現在……”


    “查清楚了,他的姐姐一個月前傳出婚變消息,現在躲到國外去,兩個女兒這段時間來s市度假。”


    “哦?”霍斯予問:“多大的孩子。”


    “六歲。雙胞胎來的,小名一個叫圓圓,一個叫貝貝。”


    霍斯予眼神一冷,立即低罵:“個臭不要臉的老玻璃。小孩都用上了,真夠下作的。”


    陳助理有些莫名其妙,但麵不改色地站著,霍斯予想了想,問:“那他跟f大有來往?”


    “是,林總裁是f大商學院特聘的什麽客座教授。”陳助理恭敬地回。


    “怪不得能碰上。”霍斯予喃喃自語,看了看急診室的門,摸摸下巴,說:“這回倒下手重了。”


    陳助理小心地問:“是,周先生?”


    霍斯予瞪了他一眼,悶聲不語。陳助理也不多話,從一名保鏢手中提過一個保溫桶,微笑著說:“您晚飯沒用好吧,這湯是司令夫人命人送來的,我見著了順手給您帶來。您要用嗎?”


    霍斯予這才覺得腹中饑餓,於是點點頭,在長凳上坐下,陳助理替他開了保溫桶,倒了湯,遞過來,霍斯予喝了,點頭說:“還是魏阿姨的手藝好。”


    陳助理笑說:“那是您家裏用了幾十年的老保姆,自然知道您的口味。”


    “不是,她也就這個湯做得好,其他一般。”霍斯予又喝了一口,說:“我爸那個人,哪懂得什麽叫好東西,稍微弄點複雜的,他就罵我們資產階級作風。”


    陳助理笑了笑,說:“我在部隊的時候,認識一個人,做飯手藝很好,我們成天鬧著要他露一手打牙祭。”


    霍斯予稍稍提起興致,問:“男人?”


    “是,”陳助理微笑著,看了他一眼,說:“他從小沒爹媽,得自己管飯,久而久之,就練成一手好廚藝。”


    霍斯予心裏一動,卻埋頭喝湯,陳助理觀察著他,加了一句:“我那個戰友,小時候過得很可憐,什麽都得靠自己,也因此比別的人能吃苦,我聽他說,因為小時候常常餓肚子,就立誓要當個廚師,不過後來當兵來了。”


    霍斯予覺得手中的湯碗有些重了,三兩口喝光了,掏出手帕擦擦嘴,冷聲說:“你要說什麽,直說。”


    陳助理歎了口氣,說:“周先生,資料上顯示,打小也是孤兒。而且我聽說,他就是親戚們有一頓沒一頓地養大,大學讀的是不用學費的師範,工作了攢錢,才來考的研究生。”


    霍斯予皺眉:“我早知道。”


    “但您想過,這些有多不容易嗎?”陳助理大著膽子說了一句,然後退了一步,笑著說:“五少,我還有點工作要回去,把阿健他們留下來,您看成嗎?”


    霍斯予心裏不好受,點了點頭,揮揮手,讓他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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