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漠是一個神奇的地方。


    這裏荒無人煙,卻人才輩出。


    這裏飛鳥絕跡,卻山河聳立。


    山是沙丘,河名通天。


    沙丘一望無際,連綿起伏,通天源起綠洲,浩浩湯湯,不知盡頭。


    沒有人知道它流向何處,河水一往無前,跨過沙丘,奔過大漠,到過遠方。


    也曾有人追尋,沿著河的兩岸向前奔走,卻不曾回來。


    有人客死他鄉,也有人被人遺忘,至於有沒有人真正到達通天河的源頭,這仍舊是個謎。


    不過關於通天河卻一直流傳著一個傳說。


    傳說通天河的盡頭是天國,天國住著神明,神明修梵語,教化萬民,普度眾生。


    那是一個令人向往的地方,多少人窮奇一生都在追尋。


    徐自道也曾向往過。


    那時他還年少。


    ……


    ……


    看著會燈大師滿是嚴肅的神情,徐自道覺得他並沒有說謊。


    他也沒有理由說謊。


    “這天國看來是要去走一遭了!”


    徐自道有不得不去的理由,劍奴前輩臨終曾告訴他,止戈劍不同於一般的寶劍,乃天外隕鐵打造而成,煞氣太重,容易走火入魔,必須用孤燈寺傳承千年的長眠青燈才能消除這股煞氣。


    現在長眠青燈被來自天國的神秘人拿走了,他自然要去那天國一趟了。


    更何況他本來就對那神秘的天國很感興趣。


    ……


    徐自道朝著會燈大師所指的地方望了半晌,這才轉過頭來,看著會燈大師道:“大師,小可還有幾個問題,不直達是能否解惑?”


    會燈大師咳嗽了一陣,這才道:“施主請說。”


    “不知大師怎麽處理這寺廟內的屍體的?”


    會燈大師臉上露出一抹痛苦,道:“燒了。”


    “為何不見痕跡?”


    “已被風雪掩埋”


    “那靜室的銅棺是怎麽回事?”


    “那群神秘人準備的”


    “為何隻有八具屍體?”


    “另外四具屍體已被他們帶回天國。”


    “為何那八具屍體沒有帶走?”


    “他們隻需要凝聚舍利子的長老屍身”


    “那八具屍體怎麽變成了幹屍?”


    “被人吸幹精血,用已修煉邪功。”


    徐自道沒有再問,會燈大師也沒有再回答,房間內氣氛一時變得安靜,火折子已快燃燒到盡頭。


    柴房外邊寒風呼嘯,已有大片大片雪花灑落,黑暗中,隱隱傳來一絲詭異的嚎叫。


    徐自道臉上笑意依舊,對著和尚雙手作揖,“多謝大師解惑。”


    說罷便要起身朝門外走去。


    突然,會燈大師咳嗽了一聲,嘴角有鮮血溢出,他的氣息頓時變得萎靡,氣若遊絲,仿佛不久於人世。


    他向著徐自道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過來,他還有話要說。


    一直沉默的小七突然變得有些躁動,狀若瘋狂。


    徐自道眼眸已笑成一彎月牙,臉上更是掛著人畜無害的笑容,豎起耳朵朝會燈大師的嘴旁探了過去。


    小七頓時安靜了。


    會燈大師的嘴角露出一抹冷笑,他的雙眼閃爍著殘忍的光芒,臉上狀若瘋狂。


    他突然伸出一隻手掌閃電般朝徐自道心口拍去,嘴裏還發出得逞般的笑聲。


    隻是笑到一半他的笑容突然凝固了,臉上神情滿是錯愕,一副見了鬼的樣子。


    他的手被徐自道抓住了。


    如同被一隻鐵鉗夾住一樣,動彈不得。


    “你……你怎麽會?”他的臉上已是大驚失色,完全不複之前的癲狂。


    “我怎麽會識破你的想法是吧!”徐自道笑了笑,眼裏卻有冷芒閃爍。


    會燈大師現在已經吃驚的說不出話,隻是像小雞啄米一樣點頭。


    “很簡單,之前我檢查銅棺內那幾具幹屍的時候,在他們每人的脖子處都發現了一個扳指印,雖然被你用黑色紋路遮蔽,但仔細看還是能發覺的,不過我猜你在他們脖子上塗上黑色紋路,不是想要遮蔽扳指印而是想要遮蔽吸取精血之後留下的缺口吧!”


    徐自道獨特的嗓音在幽暗的柴房內傳遞著,每說一句話,會燈大師的臉色就白一分,直到全部說完,會燈大師的臉色已經慘白的如同一張白紙。


    “在看到你手上的扳指時我就多留了一個心眼,但讓我最終確定那個修煉邪功的人卻是你曾經說過的那幫黑衣人的目標隻是孕育有舍利子的少林正宗長老級人物那句話,你還記得我曾問過你這寺廟內的屍體哪去了嗎?”


    會燈大師點了點頭,“記得。”


    “既然他們的目標隻是那幾個少林僧人又何苦大費周章將其餘人的屍體焚燒,這不是自找麻煩嗎?按理來說他們任務完成應該第一時間返回天國,怎麽還有時間來焚燒屍體,畢竟他們還是在北漠,北漠還是有高手的,多逗留一分,就多一分危險,這個道理他們不會不懂吧?”


    “如果說他們怕屍體被人發現引得大漠高手追查所以才將屍體焚毀就更說不通了,你也說過他們來自天國,既然來自天國,大可一走了之,又怎麽怕會被人發現呢?想必他們在這兒的幾年早已將北漠是否發現天國摸得透徹。”


    “所以那群黑衣人不可能將屍體全部焚毀,他們沒有那麽多時間,要想將屍體焚毀幹淨至少需要一天的功夫,他們等不及也不能等,所以隻有一個可能,大師你說謊了,那些屍體是被你焚毀的”


    “至於為什麽焚毀,我想是因為屍體基數太大,且全部被你吸成了幹屍,難於掩藏,索性一把火燒了了事。”


    “至於靜室內那八具幹屍為何沒燒相反還安置在銅棺恐怕有兩點用意,一是少林八大護法金剛專修肉身,且功力高深不易焚毀,二來便是吸引像我這樣愛管閑事且好奇的人。”


    “畢竟看到靜室內那八具幹屍以及上麵那可怖的圖案一定會按耐不住內心的好奇到處探索,隻要細心一定能找到你躲藏的柴房,到時你就利用剛才和我說的話一步步引誘對方落入你的陷阱,趁其不備一掌將他擊殺,你一定有一擊必殺的把握和準備,然後利用這人的鮮血苟延殘喘著,等候下一個送死者的到來。”


    “我先前在那些僧侶居住的廂房內查探過,發現已有個餘月沒人進去過,這就說明距離那場屠殺已經過去至少一個月,而大師你已半殘之軀卻能苟延殘喘至今,實在令人有些驚異,畢竟你還中了赤火燎心掌,火毒攻心,全身經脈如同火燒,每晚子時便會疼痛難忍,如同萬蟻噬心,中掌者會全身血肉潰爛而死,沒有解藥堅持不過半個月,除非有人用多年的功力幫助抑製毒性或者修煉邪教能夠吸人精血的魔功輔以龍舌蘭、百合花、金牛地仙、槐靈芝、孢子粉等藥材混製的藥湯喝下方能拖延一段時日,隻是用第二種法子壓製火毒,一旦毒性發作時沒有精血壓製,便會痛苦十倍,三個時辰內沒有解藥,哪怕有精血也是於事無補,必死無疑。”


    “大師,不知我所說的是否正確?”徐自道鬆開了會燈大師的手,微笑道,隻是那笑容在會燈看來卻是魔鬼的微笑,不,比魔鬼還要恐怖,因為魔鬼不會知道的這麽清楚。


    “你……你到底是誰?”會燈的身子略微發顫,神色有些恐懼的道。


    “我說過了,我隻是一個旅客,過路的旅客,與這裏並無任何關聯。”徐自道望向會燈,眼眸深邃無比。


    和尚眼珠轉了轉,額上冷汗越來越多,外邊如此寒冷,他身上卻仿佛很是炎熱,他的臉龐通紅無比,脖頸更是青筋爆出,猙獰異常。


    一股股炙熱的氣息從會燈胸前噴薄而出,他的神情變得痛苦無比,突然,他一手將懷中的少女甩出,另一手狠狠地抓向自己的身體,似乎想將身體撕成碎片。


    子時已悄然而至。


    “殺了我,快殺了我!”會燈狀若瘋狂,身體扭曲如同麻花,望向徐自道的眼神卻是充滿渴望,從沒有一刻他這麽渴望死亡。


    沒有精血,他就無法壓製體內的火毒,便會痛苦不堪,這種感覺生不如死。


    小七從地上爬起,奔到會燈麵前,用自己瘦弱的身體死死的抱著會燈,嘴裏咿咿呀呀著,一行清淚已順著她的臉頰流下。


    會燈的身子突然停止了扭動,似乎一下子沒有那麽疼痛了,他伸出顫抖的雙手摸了摸小七的頭,擦去她臉頰上的淚水,努力擠出一個微笑,眼神滿是慈愛和不舍。


    徐自道眼角突然有點濕潤,該死,今晚的風真大,竟然把沙子吹進眼睛。


    他擦了擦眼角,突然一個小小的身子被拋飛,是小七,徐自道瞬間奔了過去,一把攬到懷中,可是小七身子卻是不斷的掙紮,似乎想要脫離他的懷抱。


    “施主,小七就托付給你了,幫貧僧好好照顧她!”


    會燈臉上露出一抹解脫的笑容,不舍的看了一眼徐自道懷中的少女之後,伸手拍向了自己的腦袋。


    徐自道連忙捂住小七的眼睛,死死的抱著她,全然不顧胳膊已被小七咬出血。


    “砰”


    一絲西瓜破裂的聲音傳來,會燈的腦袋頓時炸開,紅的黃的白的灑了一地,一股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彌漫了整個柴房。


    徐自道歎了口氣,“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大師,願你安息!小七我會照顧好的。”


    說罷,徐自道雙腳使勁一踩地麵,頓時掀起一層茅草,單手一招,那層茅草如同有意識般將會燈的屍身覆蓋。


    徐自道將手從小七眼睛上移開,淡淡的道:“今後,你就叫莫小七,是我徐自道的妹妹,也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小七先是看了眼那個茅草包,然後怔怔的看著徐自道,眼裏有了一絲光彩。


    她雖不能說話,卻能聽見徐自道說話。


    從今以後,她不再是孤身一人,她有哥哥了!


    小七的眼裏流出一行淚水,這次是高興。


    她跪下對著茅草包鄭重的磕了三個響頭,看了一眼熟悉的柴房,這才跟著徐自道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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