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片無垠的大漠,入目皆是細碎的黃沙,泛著金黃的色澤。


    太陽已經西斜,餘霞染紅半邊天,天際有一縷炊煙嫋嫋升起,化作龍虎圖案盤踞。


    一條彎彎曲曲的河流連接著天的盡頭,反襯著緋紅落日留下的光輝。


    沒有飛鳥,沒有青天,沒有翠綠鮮活的生命,有的隻是漫天的黃色和那久經不複的浩渺,固守千年。


    這就是北漠,一個蒼茫雄渾的地方。


    遠處有一個黑點在快速移動,得得的馬蹄聲在空曠的大漠格外悠揚,如同鍾聲一般回蕩著。


    馬背上坐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一襲白色勁裝緊裹,外罩著血紅色披風,手裏拿著一把飄垂著紅綰的黑劍,揚鞭顧盼,神情凜然。


    這少年長相異常俊秀,劍眉星目,虎背蜂腰,麵如冠玉,唇紅齒白。


    狂風呼號,黃沙漫天,少年一頭青絲飛舞,平添一分瀟灑與不羈。


    徐自道騎馬飛馳已有三個時辰,不知向前行進了多少裏,隻知郯城被狠狠地拋在了身後。


    郯城是大漠最邊緣的城池,也被稱為邊城。


    這裏卻是大漠深處。


    河流隻有在大漠深處才能看見,因為隻有大漠深處才有綠洲。


    整個北漠隻有一條河流,就是眼前的通天河。


    通天河寬約數丈,長不知何幾,據說是通往天國的河流,通天河的盡頭沒人知道,正如沒人知道天國在哪一樣。


    就連天國是否存在也是個謎。


    徐自道並沒有戴麵具,他並不總是戴著麵具。


    他隻有在殺人的時候才會戴著,而大部分時間他是不殺人的。


    殺人並不是一件快樂的事,相反,他會感到很痛苦。


    因為又有一個人死在他手上,又有一個妻子因為他而失去丈夫,又有一個子女因為他而失去父親,又有一個家庭因為他而變得破碎。


    他的雙手已經沾滿了鮮血。


    他並不喜歡殺人。


    可有些事他非做不可。


    因為這些人該殺,他們是死有餘辜。


    太陽降到地平線以下,天地變得昏暗起來。


    前麵出現了一座寺廟,炊煙正是從寺廟的煙囪升起。


    徐自道翻身下馬,牽著韁繩朝寺廟走去,健馬已經累得直吐舌頭,再加上天色已黑,不適合繼續趕路了。


    寺廟前麵蹲著兩尊石獅子,栩栩如生,活靈活現。


    黃沙中延伸出了一條青磚小道,一直通往台階處。


    徐自道牽著駿馬走在青磚小道上,臉上神情有了一些凝重。


    這個寺廟很是古怪。


    大門鏽跡斑斑,銅質的門環卻泛著金黃的色澤,油光鋥亮,顯然經常被人摩挲。


    台階上卻是荒草叢生,溝壑密布,儼然荒廢已久。


    門上的牌匾搖搖晃晃,似乎一陣風就能吹倒,上麵“孤燈寺”三個漆黑的大字若隱若現,在昏暗的夜色格外詭異。


    駿馬打了個響鼻,身子停滯不前,無論徐自道怎麽拉韁繩都不為之所動,無奈之下,他隻得將手中的韁繩係在台階旁的柱子上,孤身一人前往。


    兩扇漆黑鏽蝕大門虛掩著,徐自道舉手拍擊了一下銅環,半晌不見寺廟有何聲息。


    透過虛掩的縫隙隻見內部一片黝黑,連半點燈光都不見,心中一怔,雙手不覺用力一推。


    隻聞呀然一聲,大門洞開,向裏望去,隻見寺廟一片狼藉,香爐,石雕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如同經曆過一場大戰。


    庭院的地上雪光盈盈,各室內漆黑如墨,一片幽寂、淒涼。


    倒塌的香爐和石雕上還有早已幹涸色澤暗黑的血跡和刀劍碰撞留下的劃痕。


    徐自道眉頭一皺,略微沉吟,挺身而入,緩步向前走去。


    穿過狼藉的庭院直到僻靜的廂房,夜色更加幽暗,伸手不見五指,凜冽的寒風從洞開的門戶吹進,吹在廂房內的徐自道身上,令他身體不由一顫,心裏一陣發毛,渾身更是起雞皮疙瘩。


    大漠的夜晚本就格外寒冷,再加之寒風刮動廂房壁上的字畫,一片沙沙之響,更加重了陰森恐怖氣氛,使得廂房內的徐自道身心皆為寒冷。


    他饒是有著不俗的身手,一身武功臻至暗境,也不禁心頭微生寒意,右手不自覺握住了劍柄。


    止戈劍在手,徐自道心裏有了一絲底氣,寒意褪去,整個人鎮定不少。


    以殺止殺,方能止戈。


    江湖惡賊也好,魑魅魍魎也罷,再凶狠也不過是一群跳梁小醜。


    止戈劍,就是徐自道的底氣。


    寒風已退,徐自道從懷中摸出一個火折子,一吹,一縷微弱的火苗冒了出來,橘黃色火焰光芒的照耀下,廂房內的景象一覽無餘。


    靠壁處,擺放著一張八仙桌,四張太師椅擺列的十分整齊,隻是上麵布滿灰塵,已然許久沒人動過了。


    牆的內側是一個土炕,炕上有一個小型桌子,桌子上有一個紫砂茶壺,茶壺旁還有兩個茶杯,杯中茶水早已幹涸,隻有幾片泛黃的茶葉。


    在廂房最前方的地上,放著一個蒲團,蒲團前有一個木魚,顯然這是僧侶的廂房。


    一般客人的廂房內是不會放置木魚的,木魚是出家人修行要具。


    在廂房內轉了兩圈後,沒有其餘的發現,徐自道便退了出來,前往與之毗鄰的另外幾間廂房。


    大約半個時辰後,徐自道也從那幾間廂房退了出來,與第一間廂房差不多,都是僧侶的房間,內部的陳設相差無幾,且都至少有一個月沒人進去過了。


    徐自道的臉色更加凝重,他有太多的疑問,如同亂麻一般,將他的腦海攪得漿糊一片,理不清也想不明。


    來到庭院中心的石桌處,將積雪清掃幹淨後,徐自道坐了下來,從懷中摸出一本巴掌大的小冊子,翻開,上麵用毛筆寫了許多密密麻麻的字,如同蝌蚪一樣。


    城鶴雙劍,俞連城和俞連鶴兄弟倆,郯城飲馬亭正副亭長,善合擊劍法,邊軍參衛境界,聯手之下暗境高手也得讓他三分。


    五花真人,柳化楠,隱於郯城五花門,成名絕學五花散玉手威震郯城,邊軍參衛境界。


    一拳道人,聶遠,郯城三大二流勢力之一振龍鏢局總鏢頭,一手折花破浪拳出神入化,獨自一人擊殺漠北五盜而成名,邊軍參衛境界。


    ……


    徐自道一一掃視,臉上露出一抹冷笑,從懷中掏出一支筆,將這三個人名劃去,並在後麵分別寫上,臘月初五殺,臘月十三擊殺,臘月二十一擊殺。


    看了一下剩餘的人名,徐自道眉頭皺了皺,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將筆和小冊子重新收回懷中,起身朝庭院的右邊走去。


    走過一段通道,徐自道來到一處幽靜的跨院門前,兩扇木門緊緊的關閉著,上麵用深色的顏料一左一右寫了兩個“禪”字。


    “看來這裏是僧侶平常修禪打坐念經誦佛之地。”


    略一沉吟,徐自道伸手推了推木門,發現木門紋絲不動,想必是裏邊已上了栓。


    這時一陣勁風吹過,刮落了房上積雪,撒了他一頭一臉,臉上一涼,心裏同時泛起一絲冷意,身子頓時一顫,雙腿都忍不住有些哆嗦。


    他畢竟還隻是一個十八歲的少年。


    暗暗吞了口唾沫,徐自道向後退了一步,運轉內力,右手掌心往門上一按,一聲清脆的聲音響起,木栓應聲而斷。


    木門大開,一股陰風陡然從內部吹了出來,如同鬼哭狼嚎,頓時將徐自道嚇了個半死。


    右手往心口按了按,待平複了心態之後,又將之前吹滅的火折子重新點燃,微弱火光升起,徐自道膽子頓時大了起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雲蹤俠隱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不見高山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不見高山並收藏雲蹤俠隱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