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來客棧有兩樣東西在大漠格外有名。


    一是美女,二是美酒。


    美女指的是聶二娘手下四大侍女梅蘭竹菊,梅善琴,蘭善棋,竹善書,菊善畫,四位一體,哪怕是江湖赫赫有名的百花穀女子也得讓她三分。


    不過比之四大侍女更有名的是聶二娘。


    寧可一日不飲酒,也不可不見聶二娘。


    這句話就足以說明二娘是何等美豔。


    大漠人是無酒不歡的,能讓他們拋開烈酒的,也就隻有聶二娘。


    曾經有人慕名前來,隻為一睹二娘真容,一見之下驚為天人,抱著酒壇鬱鬱而終,原因竟是不能早點見到二娘。


    相比之下,美酒顯得遜色不少。


    不過在大漠仍是赫赫有名的,絕不會落了二娘的名聲。


    這美酒指的自然是燒刀子。


    而且不是一般的燒刀子,是二娘秘製的燒刀子。


    尋常人莫說喝上一杯,就連半杯也飲不得,一喝就倒,俗稱“半杯倒”。


    二娘的酒是給江湖人士喝的。


    沒有一點酒量的人根本不敢喝二娘的秘製燒刀子。


    更別說挑戰二娘。


    在雲來客棧有三件事幹不得,吃霸王餐,與二娘拚酒,逼二娘笑。


    前者會缺胳膊少腿,後者會死人。


    唯獨與二娘拚酒啥事沒有,醉了的人跟死豬沒多大差別,哪怕是有人用喇叭在他耳邊嚎叫也不會醒來,最多翻一個身,繼續睡覺。


    雲來客棧開張這三年以來,有無數的客人想與二娘拚酒,然而大多數人卻連與二娘拚酒的資格都沒有。


    想與二娘拚酒,就先得請二娘喝酒,想請二娘喝酒,就得先守規矩。


    規矩很簡單,自罰三碗,證明自己有拚酒的實力。


    這種碗並不是平常百姓家中吃飯用的飯碗,而是專門用來喝酒的海碗。


    一海碗抵得兩飯碗。


    這白衣少年一連喝了三海碗,卻隻是臉頰微紅,酒量著實了得。


    二娘不免多看了他一眼。


    今晚總算來了一個有趣的人。


    深出纖纖玉手,接過白衣少年遞過來的海碗,二娘腳跟一蹬搭台的台麵,一股無形的力道如同水波一樣蕩開,搭台旁邊一個桌子上放置的一個未開封的酒壇頓時從桌子上拔地而起。


    二娘玉手一吸,那原本筆直上衝的酒壇如同長了眼睛一樣飛到他手中,這前後不過一個呼吸的功夫。


    “妙,妙,二娘這一手隔山打牛和隔空吸物的功夫實在令在下佩服,想必已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白衣少年拍打著手中的折扇,朗聲笑道。


    “雕蟲小技罷了,哪能入得公子法眼。”二娘眼眸更亮,對少年又高看了一分,不說別的,單這份眼力就足以令在座大多數人汗顏。


    “二娘不必謙虛,過分的謙虛就是驕傲了。”少年臉上也有笑意浮現出來,將手中的酒壇隨手一扔,哐當一聲,酒壇摔的粉碎,酒水四濺,一股濃鬱的酒香瞬間充斥整個客棧。


    客棧內的眾人都不自覺聳了聳鼻子,喉結滾動,暗暗吞了一口唾沫,同時臉上露出一副肉疼的神色。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敗家子,這樣的好酒就這樣糟蹋了!


    ……


    相比整個客棧的怨聲載道,白衣少年儼然沒那個覺悟,跟扔了一文錢一樣,臉上表情並沒有多大變化,依舊是那副寵辱不驚的神情。


    聶二娘眼眸放光,如同看見了一隻有趣的獵物。


    “公子當真有趣!”


    白衣少年搖了搖頭,“不是有趣,而是樂趣,在下的樂趣有三,其一,便是喝最好的酒。”


    “噢,不知公子如何得知哪壇酒更好?”聶二娘好奇的看著白衣少年。


    “這個自然不難,從裝酒的酒壇可以看出。就在下之前摔碎的酒壇與二娘此刻手中拿著的酒壇一對比,不難發現二娘手中酒壇壇體更厚,外形更加平整,顏色更為清晰,質壁光滑無砂眼,這就可以保證酒液在窖藏時更加難以揮發,口味更加香醇。不知在下說的是否正確?”白衣少年笑眯眯的盯著聶二娘,道。


    “公子博學,二娘佩服!”


    聶二娘將海碗蓋在封口上,一手握著酒壇中部,另一手輕輕敲擊壇底,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微微點了點頭,然後拿掉海碗,玉手掀掉泥封,一股更為香醇醉人的酒香飄了出來,哪怕隻是聞一口都讓人覺得心曠神怡,口齒生津。


    “這便是本店最烈的流香露,普通人一聞即倒,江湖人士也喝不過三杯,從不對外出售,今日公子可敢一飲?”聶二娘先給自己蘸上一碗,一飲而盡,而後將酒壇遞了過去。


    聶二娘本是很會喝酒的,向來千杯不醉,可是此番下肚卻是滿麵酡紅,醉眼朦朧,煞是迷人。


    客棧內已有不少人暗暗吞了口唾沫,大呼妖精,卻沒人敢上前調戲。


    白衣少年接過二娘遞過來的酒壇,湊到鼻子上聞了聞,臉上露出一絲苦笑,倒了小半碗,一口幹了。


    他的臉頰瞬間變得血紅,紅得耀眼,身形也有些顫顫巍巍,似乎站不住腳,他連忙在胸口連點數下,一股熱氣從他身上冒出,他臉上的紅色才褪去。


    “二娘海量,在下佩服!”白衣少年對著聶二娘拱了拱手,臉上露出一絲心悅誠服的笑容。


    “公子也很不錯”聶二娘眼中的光芒已經暗淡下來,原來這人也並不是很有趣。


    她變得有些意興索然,看也不看其餘人一眼,身子從搭台上躍起,來到二樓一處擺放著許多酒壇的坐台處,一個人喝起酒來。


    白衣少年,怔怔的望著二娘那傾城的容顏,眼神有一些失落和無奈,伸出的右手也縮了回來,裏麵捏著一塊玉佩。


    色澤碧綠通透,泛著迷人的光暈,大概有三指大小,上麵雕刻著一條臥龍,龍眼更是閃爍著寒光,竟是兩塊翡翠。


    哪怕是對於玉器再一竅不通的人也能看出這是一塊價值連城的寶玉,當下不免對白衣少年的身份有些好奇。


    這白衣少年剛才顯然是想要借機將這塊玉佩贈送給二娘以此來表達自己的仰慕之心,隻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二娘連他贈送玉佩的機會也沒給。


    當下有不少客人為這少年惋惜,又一個被二娘迷住的可憐人。


    當然也有不少人動了殺心,這可是一隻肥羊,而且是富得流油的羊。


    今晚注定是一個不平夜。


    ……


    ……


    聶雲星突然覺得眼前這塊玉佩怎麽這麽眼熟,這……不是他家祖傳的臥龍玉佩嗎?


    他連忙摸了摸自己的腰間,發現玉佩早已不翼而飛,頓時氣的一口老血差點從心口噴出。


    不僅搶本少爺的風頭,還偷了本少爺的玉佩,好膽,不叫你見識一下本少爺的厲害你就不知道花兒為什麽這樣紅。


    “賊子,竟敢偷本少爺的玉佩,看招!”聶雲星大吼一聲,氣勢如虹,身子一矮,腳步一錯,瞬間向前掠出八步,來到白衣少年的跟前,抬手就要一拳轟出。


    “停”


    那白衣少年手中折扇一點,點在聶雲星拳頭上,如同針尖紮在氣球上,聶雲星隻覺拳頭中力道泄去,使不上力來,軟綿綿的,很是難受。


    他頓時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尖叫道:“你想耍什麽花樣?”


    白衣少年笑了笑,“在下隻是想知道你憑什麽說我偷了你的玉佩?這可得有真憑實據,不然就是冤枉了好人,大夥說是不是?”


    “對對,你說他偷了你的玉佩,總要拿出一個理由來,不然就是汙蔑,汙蔑可是會遭江湖人唾棄的。”白衣少年話音剛落,頓時有人起哄道。


    聶雲星肺都快氣炸了,他發誓等下一定要將這小子的狠狠地揍一頓,將手腳打斷,舌頭拔掉,不然難泄心頭之恨。


    “好好,那玉佩上刻著的龍就是真憑實據,這個夠不夠?”


    白衣少年搖了搖頭,“這個自然算不得數。”


    “為何算不得數?”


    “天下刻龍的玉佩多得去了,為何這塊就是你的。”


    “那條龍不一般,那是臥龍。”


    “那又怎樣?”


    “臥龍乃我振龍鏢局的徽記。”


    “不巧的很,在下宗門也是用臥龍徽記。”


    “你……是強詞奪理”


    “你那是理屈詞窮”


    “那為何你一出現本少爺玉佩就不見了?”


    “那為何你當時不說恰好在下拿出玉佩才說?”


    “本少爺開……開始沒發現”


    “可是在下一來與你素未謀麵,二來也不曾相遇,又是如何從你身上偷得玉佩?”


    “你……你,我不管,反正就是你偷的。”


    ……


    ……


    聶雲星突然發現和這少年爭論是一個很蠢的行為。


    能用拳頭解決的事就別用嘴說,江湖本來就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


    聶雲星的身子動了,一個箭步猛的向前竄出,朝著少年麵門就是一拳。


    這一拳看似緩慢實則奇快無比,頗有幾分他爹聶遠的風範。


    “這一手折花破浪拳使得有聲有色,隻可惜……有點不夠看。”


    白衣少年腳尖微微一點,身子如燕子般輕靈,一個兔起鶻落,身形已在一丈開外,避過了聶雲星的拳頭。


    然後便再次躍出,身子如燕子般在空中旋轉,手中折扇數點,速度快如閃電,聶雲星根本反應不過來便中招,被折扇擊飛數丈遠,一直撞到牆壁才停下。


    到現在他哪裏還不知道這少年武功遠在他之上,頓時臉上滿是羞愧,這才明白他爹說過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現在我總沒有偷你的玉佩了吧?”白衣少年問道,語氣有淡淡的戲謔。


    “沒有”聶雲星搖了搖頭。


    “那這塊玉佩?”白衣少年又問。


    “你的”聶雲星有些無奈,但形勢比人強,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他現在就像一條狗,隻能夾起尾巴做人。


    白衣少年誌得意滿,這便是他的第二樂趣,把偷盜變成一種藝術。


    “閣下不僅將人打傷,還要奪人寶物,未免太不把振龍鏢局放在眼裏?”


    就在白衣少年轉身想要離去,一陣粗獷隱隱含著怒意的聲音從後方傳來,這聲音富含穿透力,傳進人耳裏,刺得鼓膜發疼,足以可見說話者的功力深厚。


    眾人心驚,與振龍鏢局有關又有如此實力恐怕隻有那人了。


    樓上的二娘也抬起了頭,眼裏露出詫異,他怎麽也來了。


    一個身影如同大鵬展翅般從最後的位置一躍而起,一個淩空翻,便穩穩的落在聶雲星麵前。


    後者頓時臉上露出一抹喜意,“爹”


    來者正是聶雲星他爹振龍鏢局總鏢頭聶遠。


    白衣少年端量著眼前這個身高六尺,一身肌肉虯曲,麵色黝黑的大漢,眼裏漸漸變得凝重。


    一拳道人果然名不虛傳。


    聶遠早年曾在武當派習武學成後回到家族繼承了振龍鏢局,憑借一手折花破浪拳斬殺凶名赫赫的漠北五盜而享譽郯城,因曾是一名道人殺人隻需一拳得名一拳道人。


    “看來總鏢頭要為兒子出頭了”白衣少年臉色一片淡然,道。


    “出頭談不上,隻是請教一番。”


    聶遠眼裏閃過一抹讚賞,如此冷靜的少年不多見了,旋即身子一動,一拳轟出。


    這一拳看似平平無奇,實則暗藏殺機,看似緩慢實則奇快,看似折花,實則破浪,慢中有快,動中有靜,相得益彰,實為不凡。


    與之前聶雲星的那一拳相比,一個在天一個在地。


    白衣少年身子如同彈簧般彈起,在聶遠那一拳轟出之際,已然遠去,如同燕子抄水一般,端的飄逸異常。


    燕子三抄水。


    “原來是大盜白隙”聶遠沒有擊中,也不惱,收回了拳頭,臉上掛著笑容。


    “大盜白隙,原來是他,怪不得玉佩會被他偷走”


    “那聶雲星輸得不冤,白隙雖是少年,但一身武功卻很是不凡,連許多成名已久的人物都奈何不了他”


    “白駒過隙隻一瞬,妙手空空入乾坤”


    “盜聖百裏懸空的關門弟子豈是一般人,更別說他還是空空門的重點培養對象,有這實力自然不足為奇了”


    ……


    白隙笑了笑,手中折扇打開,“我更喜歡別人叫我妙手空空,而不是大盜白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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