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如血,掛在遠山一隅,搖搖欲墜。


    長久長久的親吻。


    他無法自持地壓倒他,兩個人一起滾落到草叢中。


    他的手掌在他全身不斷遊走,兩個人的身軀緊密貼合,幾乎沒有一絲空隙。他把大腿嵌入他的兩腿之間,早已勃起的下體重重摩擦著他的下體。


    而他顯然跟他一樣激動,沒有任何抗拒地承受著他的親吻和撫摸,同時也伸出雙手,撫摸他寬厚的背部,雙手不斷在他連綿起伏的背部曲線上下遊走。


    兩個人不停地在柔軟的草叢上翻滾著,時而他壓住他,時而他翻過身來壓他,全然不顧粗礫的雜草劃過臉頰。


    兩人隻顧縱情享受著這肌膚相親的快感。


    粗重的喘息,他一邊扭動腰部享受與他身軀交纏起伏的快感,一邊俯上身去繼續親吻著他。


    熾熱的雙唇一直遊移到他修長的頸部,從微敞開的衣領,他瞥見他那性骨的鎖骨。


    他赤紅著眼,情難自己地一把扒開他的衣衫……


    "咚……"


    一聲悶響,因大力拉扯,一個小小的錦盒突然自他上衣口袋嘣出,滾了幾下,躺在草叢中。


    這是什麽?


    卓立凡停下動作,伸過手臂,拿過了那個錦盒。


    輕輕打開,一道閃亮的光芒鑽入眼瞼,他微微眯起眼,無法承受那強烈的光線。


    暗紅的錦盒內,一枚小小的設計精美的鑽石,在夕陽的餘暉發射著晶瑩的光彩。


    他的身軀一下僵住,欲望頓時冷卻下來。


    "立凡?"


    聞曉不明所以地問道,臉上仍泛著情欲的潮紅。當他的視線落到卓立凡手中的錦盒上時,潮紅瞬間退去。


    兩個人終於清醒過來。


    "對不起。"卓立凡首先反應過來,連忙從他身上爬起。


    "沒關係。"聞曉仿佛也一臉沉靜地說道。


    "這個……"


    卓立凡將錦盒遞過去。


    "哦。"聞曉將它放入口袋中,"是我準備著結婚用的。我跟小穎挑了很久,好不容易才定下這個。"


    "很漂亮。"


    "你沒事了吧。"


    "沒事。謝謝你。"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來往對答,仿佛剛才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那就回去吧。"


    "好。"


    回複了,淡淡的,平靜的,他一貫表情。


    聞曉抿著嘴,一言不發地回頭就走,因為不願他看見他眼角那即將奪眶而出的淚花。


    急匆匆地不知走了多久,他才意識到背後根本沒有腳步聲。


    他疑惑地回頭一看,卻發覺四野空空。


    "卓立凡!"


    他連忙往回跑,那個男人,剛才那個健健康康的男人,此刻腳色慘白地捂著胃部昏倒在草地上,緊緊縮成一團。


    "卓立凡!"


    焦灼的叫喊和著風聲遠遠飄散。


    ***


    緩緩睜開眼,一室的雪白。


    "醒了。"


    視線中出現一張無比俊魅的特大號臉龐。


    "林俊?"


    卓立凡一驚,起身坐起,牽動手上的輸液管,微晃了一下。


    "小心小心……我知道你很久沒見我了,一定很想我,不過也用不著那麽激動嘛!"


    林俊按住他的手,露出他再熟悉不過的勾魂笑。


    "你怎麽會來這裏?"卓立凡皺著眉頭。


    "暮之接到醫院打來的電話,再加上正好輪到我休假,所以他就讓我順便來看看你。"


    環顧四周,林俊笑道:"原來你就是在這個地方出生的!難怪為人既悶又無趣!"


    本來他的休假計劃是去歐洲泡洋妞,可惡,居然被卓立凡這家夥攪了局。


    不過耿暮之承諾這次休假當作公出,可以拐一大筆津貼,所以,也隻能忍受在這個鬼地方住幾天。


    唉,連一家五星級酒店都沒有,最高的級別隻有三星。整個鎮上隻有屈指可數的幾家毫無情趣的酒吧,裝修之沒品味,陰惻惻活象黑山老妖洞,令人倒足胃口。而且一到晚上就沒什麽人。別說泡妞,就連美少年也看不到一個!


    好空虛啊!


    確定姓卓沒事之後,還是趕快溜吧!


    "你怎麽回事?把自己搞得這麽狼狽,居然胃出血昏倒,嚇了我一跳!"


    "我沒事。"卓立凡道:"你可以早點回去向暮之交差,現在買去歐洲的航班還來得及。"


    "你是什麽意思啊!"


    林俊大叫聲一屁股坐到他床前,大咧咧地趴在他的胸膛上,湊近他的臉,"我是這麽冷血的人嗎?人家可是關心你,才千裏迢迢跑到這個鳥不生蛋的鬼地方來的!"


    "是,是……"卓立凡笑道:"對你的關心,我感激涕零。"


    "咳……"


    門口傳來不自然的咳嗽聲,兩人一齊朝門口望去。一個臉色略顯蒼白的普通男子,手提著一隻保溫盒站在門口。


    他到底來了多久?


    卓立凡的笑容凝固了。


    "是聞曉,進來進來。"


    林俊象個熟人般朝他揮揮手,整個人仍是很親密地偎在卓立凡身邊。


    "你們認識?"卓立凡奇道。


    "當然,昨天就認識了,是吧!"林俊朝他眨眨眼,後者則勉強露出一絲微笑。


    "是他把你送到醫院的,我來的時候,他一直守在你身邊。"


    卓立凡看著聞曉,後者則避開他的視線。


    "這個……"聞曉將保溫盒放在病床旁的櫃子上,"是皮蛋瘦肉粥。"


    "哇,好香!"


    林俊一把搶過去,打開蓋子,頓時香氣撲鼻,"看上去好好吃的樣子,我可以嚐一口嗎?小小的一口就可以。"


    他以小狗般可憐兮兮的眼神看著聞曉。


    "當然可以。"


    "嗚哇……你好仁慈哦!"


    一付感激涕零的模樣,林俊毫不客氣地吃了一大口。


    "哇……好好吃……是你做的嗎?"


    "嗯。"


    聞曉點點頭,看著眼前這個毫不客氣的俊魅男子,有點手足無措。看來他還是不了解卓立凡,隻有眼前這個男子,才和他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雖然胸口很難過,但不得不承認,他們兩個真是很配。卓立凡說得沒錯,他的情人果然非常漂亮,他從未見過這麽漂亮魅惑的男人。


    "來,嚐一口。"


    毫不避諱地舀了一勺粥遞到卓立凡唇邊,卓立凡隻有開口吃下。


    "怎麽樣?"林俊含笑盯著他的神色,"有沒有嚐到愛情甜蜜的滋味?"


    "愛、愛情?"


    一旁的聞曉嚇了一跳。


    "難道這不是愛心粥嗎?否則你幹嘛辛辛苦苦熬來給他喝?"


    林俊一邊吃一邊含糊地反問道。


    "我、我跟他隻是好朋友,是以前是鄰居而已。"


    "我會探望病中的朋友,但是,我絕對不會給自己的朋友熬粥喝。"林俊狼吞虎咽,已經吃了一大半。


    "說起來你們是青梅竹馬,啊,好偉大的愛情!"


    一邊讚歎著,他突然意識到事情有點不對頭。


    "哎呀,這樣一來,我們豈不成了情敵?我不應該這麽沒節操,吃情敵送來的東西,不過,粥真的好好吃,讓我再吃幾口吧!"


    聞曉哭笑不得地看著他。


    "幹嘛一臉快要哭的樣子?"林俊看著聞曉,笑道:"別誤會啦,隻是和你開玩笑而已,兔子不吃窩邊草,我不會打朋友的主意,而且我喜歡的type也不是他這種的。"


    "我跟卓立凡真的隻是好朋友而已,我就快結婚了。"


    "是嗎?"林俊一下子停了下來,收斂了笑容,一臉認真地看著他,"為什麽要結婚?"


    "為什麽?"聞曉喃喃重複道,是啊,自己為什麽要結婚?


    "因為……"他認真地想原因,"因為到了結婚的年齡,我的家人同事都希望我們結婚,她的父母也同意了,而且我的未婚妻,她也不想再拖。"


    "噢,沒了?"


    聞曉點點頭。


    "那你自己呢?"


    "我?我……"


    眼角餘光瞥到病床上卓立凡那靜默的目光,聞曉隻覺心裏一痛,話竟然說不完全。


    林俊點點頭,"明白了,原來都是因為別人的緣故!"


    聞曉無言以對。


    "結婚啊,可是一件大事,要考慮清楚。打個比方吧,每天吃來吃去都是同一種土豆,你遲早會吃膩的……惡……"


    說著說著,未來妻子的形象仿佛被一顆顆胖胖的土豆所代替,林俊不禁打了個寒顫,"嗯,就這樣,結婚我是不幹的,自掘墳墓!"


    "可是人總歸要結婚生子的。"


    "rx,rx……!"林俊悠悠然道,將吃了一半的粥遞給卓立凡,跳下床,拍了拍聞曉的肩膀,"這世上沒有非做不可的事,如果你不想做的話,沒有任何人能夠逼你。"


    "看著你們倆個我就覺得累!算了,不管你們的閑帳,我出去兜一圈。"


    他一把摟住聞曉就往外走,"喂,我對這裏地形不熟,你帶我出去吧。"


    說罷,他又朝病床上的卓立凡一揚手。


    "借用一下,放心,不會吃了你的小白兔!"


    卓立凡無奈地看著他將聞曉拉走,不知他又在打什麽名堂。


    帶上房門,林俊鬆開手,與聞曉並肩走在醫院的過道中。


    "臉色很難看,嫉妒了?"他含笑看著聞曉的臉。


    "怎麽會?"


    "一個裝模作樣,倒也罷了,如果兩個都裝模作樣,那可夠嗆……"林俊突然歎了一口氣。


    聞曉不解地看著他。


    "算了,看在吃了你這麽多粥的份上,告訴你一個秘密好了。"


    "什麽秘密?"


    "你有翻過他的皮夾嗎?"


    "沒有。"


    "找個機會翻翻他的皮夾,你就會知道他心裏真正愛的那個人是誰。"


    "你指……卓立凡?"


    "誰了他還有誰?"林俊道:"那個人呀,開始接觸的時候,還以為他是頭酷酷的黑狼,但是接觸久了,才發現原來他隻是一頭不太喜歡說話的大綿羊而已,真是個有趣的家夥!"


    "他什麽都不肯跟我說。"聞曉黯然地低下頭。


    "有些人,你一眼就可以看穿。不過有些人啊,即使你跟他在一起十年,也許都還不了解他。相信你的感覺,和你自己的眼睛,就可以了。"


    說完這句話,他一臉自得地支著下頜,"我真崇拜自己,居然可以說出這麽深奧的話來!"


    聞曉不禁失笑。


    "好了,我泡妞去,姓卓的家夥就交給你了!"


    說罷瀟灑地一揮手,走人。


    哈哈,及時行樂,這才是人生真諦!


    聞曉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在心裏翻騰著一波又一波的又酸又苦的情緒。


    結婚,多麽諷刺的兩個字眼。


    他曾經嚷著要嫁給他,而他也答應了要娶他。曾經信誓旦旦,言猶在耳,沒有一日或忘,可是,為什麽會改變?


    到底是為什麽?


    如果不是十三年前他離他而去,聞曉相信,自己會像兒時的誓言般,隻追隨著卓立凡一個


    人。


    曾經多麽堅信,長大以後,就一定可以嫁給卓立凡,當他的新娘,讓他的眼裏隻有他一個,隻看著他、保護他一個,隻對著他微笑,隻吻他一個。


    多麽強的摯念嗬,曾幾何時,竟然會消失得無影無蹤,一如空氣中的粉塵?無所寄托的感情,最終令他選擇了一個女子相伴終生。而他對他的感情,不得不將它永遠地埋藏在心底最深的角落,強迫著,忘記一切。


    可是,為什麽又見到了他?


    回憶一旦勾起,就像潮汐上漲的海麵,瞬間之際席卷一切,將他徹底淹沒,沒有一絲呼吸的空間。


    微涼的雙手觸上自己的雙唇。那上麵還殘留有昨天的火熱觸感,真實而深刻。


    ***


    住院觀察後幾天下來,卓立凡的胃病逐漸穩定。與此同時,他將自己父親的遺體火化,按他的意願,放入鬆湖鎮的公用墓園內。


    儀式簡單而沉重。


    生命,到頭來不過是一堆灰燼。


    撒開了,就會煙消雲散。


    林俊在幫他處理完他父親的喪事後,就逃得不見人影,想必是耐不住寂寞。


    聞曉還是一如往常,給他帶飯,以免去醫院菜肴粗糙難以下咽之苦,但據他說都是李穎幫他準備好的。


    有時他也和李穎一起來探望他,三個人說說笑笑,跟以前一樣融洽,而他和李穎看起來仍是那麽和諧、那麽相契。


    一切都在發生著,一切又好象什麽都沒發生。


    似乎沒有人真正在意,到底過去發生了些什麽。


    那個午夜街頭緊緊的擁抱,山穀草叢中狂熱的親吻,夕陽餘暉下的淒然相對,都像是很遙遠的記憶了。


    遠得根本不像是真實的。


    他即將出院。


    他想,也許這一切都會很快結束。


    ***


    "立凡。"


    坐在醫院內的小花園中的長椅上憩息的卓立凡一回頭,便看到了李穎。


    "你怎麽在這裏?聞曉給你帶晚飯來了,他已經去了二樓你的病房。"李穎走到他麵前。


    "那我馬上就去。"卓立凡站起身來,"你不上去嗎?"


    "不了,我七點約好了一個家訪,必須馬上趕過去。"李穎看了一下手表,"聞曉正好今晚沒事,讓他多陪陪你吧。"


    "謝謝你。"


    卓立凡微笑著對她道。這麽好的女孩,聞曉一定會非常幸福的,這樣想著,竟有幾分感到欣慰。


    "不用客氣。再見。"


    李穎微笑著轉身,突然,卓立凡看見從她那忘拉拉鏈的手袋中掉下一張類似病例檢驗單般的紙條。


    "等等。"


    卓立凡俯下身撿起紙條。


    "驗孕報告"這幾個標題字映入眼簾,動作一下子僵住。


    "是我的。"


    李穎接過紙條,臉色瞬間羞紅。


    "你和他……"


    卓立凡勉強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


    "前幾天做的檢查,今天順便來拿結果,有了……"


    李穎嬌羞地低下頭去,"你先不要告訴聞曉,好嗎?我想給他一個驚喜。"


    "恭喜,真的恭喜你們。"


    口腔中又傳來血的味道……又腥又苦。


    然而卓立凡的臉上仍上綻開笑容,朝前麵羞得幾乎抬不頭的女子一遍遍地道賀著。


    是注定嗎?


    一切,都是注定吧!


    沒有什麽是真實,沒有什麽能夠永恒。


    即使再愛一個人,最終,他仍不會屬於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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