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市,早上九點三十分。


    外掛式電梯在高聳入雲的摩天大樓緩緩上升,清晨的陽光照射在玻璃帷幕上,反射著灼灼光點。有在空中浮遊飛翔的感覺,這是封閉式電梯所無法比擬的優點。


    視野遼闊。


    斜下方皇冠購物廣場那以特殊金屬鋼架建成的三角體,猶如一隻振翅欲飛的白鴿之翼。它與位於斜對方的皇冠國際商廈一起,成為這座商業化大都市最具標誌性及代表性的傑出建築物。


    電梯上升得很慢,可能是為了讓人更好地俯瞰四周,領受高高在上的視覺感受。但華思翔顯然不是那種有閑情逸致的人。他隻是靜靜盯著電梯上方不斷閃爍的數字,27、28、29……對身外的美景視若無睹。


    電梯很寬敞,卻未能對他高大的身材構成絲毫壓力。剪裁合身的深色西服,恰到好處地勾勒出全身健碩英挺的線條,銀灰色的領帶,成為全身上下唯一的亮色調。


    他的五官棱角分明,輪廓深遂,俊冽而冷漠。


    一付精致的無邊鏡框遮住了一雙深遂沉靜的眼眸,也掩蓋了眼眸中銳利冷凝的流芒,文雅之外,平添幾分凝重。雖向來寡言少語,但身上散發的與眾不同的深沉氣質,令人無法忽視。


    34、35、36……數字在持續閃爍……


    "醒醒……"


    眼看即將到達目的地,他低下頭,輕聲呼喚懷中整個人像八爪魚般纏在身上縮入自己懷中呼呼大睡的男子。


    連站著都能睡著的男人,真不知該讓他可笑還是可氣。


    "嗯……"男子象貓咪一般發出輕輕的呻吟聲,如蝶翅般的長睫毛抖了抖,在華思翔寬厚的胸前蹭了幾下,將他的腰摟得更緊,仍是呼呼大睡。


    華思翔不再手下留情,一把狠狠捏住他的鼻子。


    "嗯!"賴以生存的空氣被隔絕,男子皺緊秀美的眉型,猛地睜開眼,不悅地大叫:"你想殺人啊,姓華的!"


    那男子長著一張令女性看了都會窒息的臉龐,令人驚豔的中性美。他不悅地以修長白皙的手指揉著自己的鼻子,瞪著自己那心狠手辣的死黨好友。


    "到了。"


    華思翔淡淡道。與此同時,"叮"地一聲清響,電梯口停在42層——皇冠國際商廈的最高一層。


    "就算要把我叫醒,也不用這麽粗魯吧!"蕭冰一邊嘟囔,一邊伸了個懶腰,打著嗬欠跟華思翔走出了電梯。


    samrtventurecapitalconsultantco.,ltd,思碼風資投資管理公司,這幾個燙金大字醒目地掛在公司門口左方。


    正前方入口正站著笑容可掬的前台秘書小姐,"兩位副總早上好。"


    華思翔淡淡一點頭,而蕭冰則露出一臉邪邪的勾魂笑,"honey,你又比昨天漂亮了。"


    "謝謝蕭副總。"秘書小姐高興得花枝亂顫。


    "不如今天一起吃午飯吧。"懶懶地支起下頜,趴在前台,蕭冰擺著一個自認為最酷的姿勢,開始強力放電。


    "可是……華副總他……"小姐看著華思翔高大的背影,輕聲遲疑著。


    整個smart都謠言紛紛,華思翔和蕭冰是同性情侶,因為他們幾乎半公開地同居在一起,幾乎每天同進同出。她再怎麽想,也不敢得罪華思翔。別看他平時都不怎麽說話,總是一幅對什麽都視若無睹的樣子,可就是讓人從心裏感到可怕。


    不過,可怕歸可怕,他還是那麽帥!可惜,兩個都吃不到,好痛苦啊!秘書小姐眨眨眼睛。


    "別理他,我是男女通吃,能同時被男人和女人愛,是我的驕傲和榮幸。"蕭冰繼續放電,華思翔理也不理他,徑直穿過員工辦公室,朝總經理室走去。


    "蕭副總,十點鍾的會議,在總經理辦公室。"


    很不幸,個人魅力秀被硬生生地打斷。蕭冰心不甘情不願朝前走去。


    ***


    采光極好的總經理辦公室內。


    "坐。"


    smart總經理——韋經倫自筆記本電腦前抬起頭來。作為一家國際知名的風險投資管理公司的領導人,他有著令人吃驚的年紀與魅力,良好的修養,和商界菁英份子獨有的貴族氣派。


    蕭冰則是他在美國大學時形影不離的好友,而家世顯赫的雙方家長也保持著長期良好的關係,交情非淺。


    兩人仗著上輩雄厚的資金支持,再加之自己獨到的眼力和頭腦,幾年下來,已將這個最初隻有一百萬美金起底的管理公司發展成了一個獨立project就能獨自運籌集上千萬美金風險基金的知名公司。


    相比之下,華思翔的背景就平凡得多。


    家世普通,出身小城鎮的他,經過自己的努力考入一流大學,以高材生的姿態畢業,並於五年前加入smart.穩紮穩打,一步步,從技術員做到助理、副經理、經理,再至副總經理。短短五年,他便交出了一份十分漂亮的成績單。


    現在,他、蕭冰與韋經倫,已成為smart的核心領導成員,風險投資界赫赫有名的超強三人組。


    "怎麽昨天沒睡好?"韋經倫含笑問蕭冰。


    雖然職位不同,但私下,三人的相處方式一如好友。


    "跟朋友泡吧泡到三點,早上卻被一個煩得要死的家夥吵醒。"蕭冰又打了一個嗬欠,微微抬起細長的雙眼,水瀲般的魅人眼光滑向坐在一旁默不出聲的男子。


    "不過你倒是很精神的樣子。"韋經倫看向正在專心閱讀一份投資分析報告的華思翔,眼底有毫不掩飾的讚賞。


    眼前的男子,與蕭冰是截然不同的類型。


    華思翔可以為了工作一天忙到二十四個小時,而蕭冰,隻要超過了規定的六個半小時,就腳底抹油,溜得不見人影。那個家夥的信條是"rx",吃喝玩樂第一位,其它諸事靠後。


    "他沒有去,很早就回家睡覺了,半點生活情趣都沒有的家夥。"蕭冰接口道。


    "蕭副總,您的englishtea."特別助理送上茶點。


    "謝謝,我等了很久了。"聞到芳香撲鼻的englishtea,蕭冰一下子精神大振。


    "華副總,您的。"


    "噢。"淡淡應一聲,華思翔隨手拿起杯子,放到嘴邊才知道不是自己慣喝的東西,不經皺了一下眉頭。


    秘書膽戰心驚地看著他的臉色。


    "您的胃病已經相當嚴重,醫生叮囑不能再喝象longck之類這麽濃的黑咖啡,所以我……"


    好可怕的臉色,令人不寒而栗。華思翔據傳言是帥哥三人組裏麵最難惹最可怕的一個。誰知華思翔隻是點點頭,什麽話都沒說,把手上的熱飲一幹為淨。


    "好,說正事。"


    韋經倫拿起一疊資料,"一個星期前,我交給你的鵬宇在線的風險投資案你們都看了吧。"


    "是那個申請風險投資一千萬美金的電子商務網站嗎?"華思翔道。


    "一千萬美金?!"蕭冰打了一個響亮的呼哨,"要得倒不少啊,隻是他們有這個本事還錢嗎?"


    華思翔翻了一下資料,道:"他們的財政報告預示,回報在第三年,26%."


    "時間倒不長,隻是回報率稍稍低了一頭。"韋經倫以食指輕敲桌麵,"那他們打算以什麽方式回饋?"


    華思翔將兩份資料分攤在桌麵,指著說道:"這次有點特別,他們提出兩個proposals.一個傳統的反饋方式——現金,另外就是贈股,49%."


    雖然平時打趣慣了,一談正事,三人便認真異常,顯示出新一代商界菁英的真正的實力。


    "贈股?"蕭冰攤開雙手,"我可是個很懶的人,我才不要一出事就跟在他們屁股後麵收拾爛攤子。"


    "你覺得呢?"韋經倫看著華思翔。


    "我也覺得不明智。"華思翔微一搖頭,"風險資金的特點就在於我們不為投資的公司承擔任何後期風險和責任,也從不插手公司內部運作管理。如果真要這樣做的話,跟普通的投資公司有什麽區別?"


    "嗯……"蕭冰點點頭,笑道:"越簡單越好嘛。"


    "其實這些我都不在意,我隻是想知道,到底我們最後能得到多少?"韋經倫問道。


    "26%的回報率,加三年利息,加成本,我們總共可得……"華思翔按動計算器,將液晶屏上的數字給韋經倫和蕭冰看。


    "notbad."蕭冰微一揚眉毛。


    "risk呢?風險率,有沒有算過。"韋經倫道。


    "一半對一半。"華思翔將風險分析報告交給韋經倫,道:"你要的所有資料都在這裏。"


    "welldone."


    韋經倫顯然對50%的風險投資率感到滿意。


    "辛苦了……明天交董事會最終議決。這個project做了一個星期,今天你可以好好輕鬆一下。"


    三人微笑著互相擊掌。


    今天的會議隻是最終的例行決議會,所有的前期工作,包括研究分析都已經在一個星期連續加班與開會中早已成型,所以最終決議會就開得十分輕鬆,雖然並不懷疑自己的工作能力,但華思翔仍是暗暗鬆了口氣。


    "喂,聽說cico出了一款新式西餐,要不要下班後一起去嚐嚐?"蕭冰毫不客氣地坐到韋經倫身邊。


    "不行,我要回家。"韋經倫幹脆利落地拒絕。


    "去喝一杯吧,每天都準時回家,難道家裏金屋藏嬌?說!你是不是又養了個年輕漂亮的小情人?"蕭冰以食指輕輕勾起韋經倫的領帶,將他拉向自己。


    "喂,管好你的情人,他在勾引我呢!"早就被他出奇不意地襲擊示不知多少次了,韋經倫毫不慌張,隻是將球輕輕撥向華思翔。


    "像他這麽厲害的情人,我可吃不消。"華思翔舉起手投降。


    "好,我相信你的為人,但別人可不會像我一樣忠厚單純,聽說他們最近又在傳聞我們三個搞3p."


    "3p?"華思翔差點把嘴裏的紅茶給噴出來。


    "小翔翔,既然這樣,我們幹脆生米煮成熟飯好了,也好給我們公司那些八婆八公添些新聞素材。"蕭冰努力活動眼球,朝華思翔越靠越近……


    "我可不想成為公司茶餘飯後的甜點。幹活去!還有,今後沒事不要瞎搞曖昧,助長流言的散播。"華思翔麵無表情,一把揪住蕭冰,將他拎出了辦公室。


    真是一物降一物。


    韋經倫看著消失在門外的兩人,唇角輕輕上揚。


    ***


    下班時間。


    外掛式玻璃電梯緩緩下降。


    這次不同的是,隻有華思翔一個人站在電梯。


    借口推說剛做完一個project有點累,便早早地回家了。而蕭冰則另外約了人去吃大餐。說是吃晚飯,但華思翔知道他隨後一定會去泡吧,不到淩晨二、三點他是絕對不會回家,典型的夜貓子型。對於自小生長在海外的他,例來都遵遁早晨從中午開始的作息模式。


    當然,這是他的自由,他絕對不會幹涉,即使他徹夜不歸。他不是不知道,外界謠言紛紛,說他與蕭冰是如膠似漆的同性情侶。但他懶得解釋。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他隻要做好公司的工作就行了,其餘的事,一概不管。


    他清楚知道,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眼中,蕭冰都是一朵迷人的罌粟花,邪美,卻帶毒,不是他所能攀折得起的。而蕭冰也清楚知道,華思翔宛如一塊盤石,風浪再急,也還是一塊岩石,是他所搬不動的。


    太多的不同,生活觀價值觀與從小教育、生長環境的巨大差異,令兩人的關係,僅止於此。兩人雖然住在一起,卻是各行其道,涇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


    ……真的有點累了,回去還是早點休息吧。


    華思翔微仰起頭,眺望玻璃窗外的風景。身處42層高樓的視野,感覺似乎可以把這個城市踩在腳下。


    夕陽的餘暉將這座都市籠罩上一層憂鬱的色澤,密密麻麻的鋼鐵叢林,爬行著數不清的蚊蟻小點,正在汩汩湧流。


    金黃的光線在樓宇中穿梭而過,一道道,緩緩於間隙中潑灑擴散,這些光線,仿佛也帶上了那麽一點點滄桑,一點點倦意。


    站在這個城市的最高點,唯一的感覺,便是——疲倦。


    是的,疲倦。


    致命的疲倦……


    華思翔緩緩看著四周平緩下降的風景,眯著眼,在微微發熱的鏡框後感受夕陽的餘熱。


    為什麽隻有逝去前的美麗,才分外令人流連?


    才一走出皇冠商廈,便感覺到路上行豔慕的眼光。大家都知道,走入眼前這座高聳入雲的摩天大廈的人,都是精英中的精英。而裏麵入住的公司,也都是一流的跨國企業。


    他才27歲,卻已經擁有一套高級公寓,一輛汽車,和一個不錯的公司。別人眼中的他,業已功成名就。


    這一切的獲得,他從未仰仗過任何人,也沒有任何人可以依靠。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辛辛苦苦,白手起家。


    但那又如何?


    這一切,都不是他真正想要的。他甚至從未計劃過,自己的人生會變成這樣。


    一陣冷風,微嘯而過,他拉緊了衣領,往停車場走去。深秋的夜風帶著微寒,夕陽照出他輪廓分明的側麵,與堅毅的下巴。


    大都市固然繁華,卻終究……不是老家嗬!家鄉的黃昏,不知比這兒美上多少倍!


    好久了……久遠的記憶,十月中旬,夜涼如水,原來初春與深秋的差別,是如此明顯。


    明明已經走得那麽遠了……


    可是為什麽,這記憶還是不肯消失?


    抬頭仰望天際,耳畔似乎還殘留著童年的歌聲,空氣中,仿佛飄散著兒時山穀中綠地泥土的芳香。


    驚覺自己又失了神,他微一搖頭,猛然打開車門,卻不自然地縮了一下手,下意識地,他捂住自己的右掌,輕輕按住小拇指。


    夕陽的餘暉自窗外斜射的光影,淡淡照在他右手那蜷曲的僵硬的小拇指上,那上麵,有昔日傷疤後留下的痕跡。


    多少年了,這痕跡,一直無法消褪。


    然後,他坐入車內,任由暗影將他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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