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已過,轉眼進了初冬時分,天地間彌漫著淡淡寒氣,清晨起床之時,門外枝頭已起了片片白霜,喬覺推開門,走向了廟外。


    自那日之後,他身上天火之心氣息已被清除,身上傷疤以龍虎山靈藥醫治,已經淡了很多,傷疤縱橫的身上長出了粉紅的新肉。


    天火之心氣息雖然清除,但是他體內青炎卻蕩然無存,他依然是一個毫無修為的普通人。


    那日之後,澄觀老和尚愈發的憔悴了,身子也慢慢彎了下來,就像是大病了一場,行動也有些不便,將近三個月的時間,他的一切起居都由喬覺照顧,是以喬覺的學業也落下許多。


    對於喬覺來說,學業怎及得師父重要?


    好在他天資聰穎,倒不至於成績落得太多,一直保持在學校前五十名之內,以他的成績,考上一所好的大學倒是沒什麽問題。


    喬覺對於眼下的生活很滿足,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麵發展,那****將玉葫蘆送與蘇沫,兩人之間的關係越來越親密,與親姐弟沒什麽兩樣,蘇沫得空就來廟裏,與三人一起談天說地,感情極好,唐美霞則將修行佛法當成了頭等大事,老爺廟藏經千卷,已被她讀了大半,而且讀過的每一篇經文,她都深深刻在腦海裏。


    “咳咳...”


    澄觀老和尚佝僂的身子從屋裏走了出來,徑直在藤椅上坐了下來,稍微一彎腰,體中便覺一窒,難受得不斷咳嗽。


    喬覺正要拍拍澄觀老和尚的背,讓他稍微舒緩一些,但剛一抬足,蘇沫便從廟門外走了進來,越過喬覺,伸出纖纖玉手,掌間運起一道元力,輕輕地拍了拍澄觀老和尚的背。


    澄觀老和尚咳了許久,方才氣息順暢,他淡淡說道:“我這身子是不行了,日後你得幫襯一些喬覺,他性子頑劣,如果惹了是非,你還得多花點心思。”


    喬覺滿臉陰鬱,看著師父那老得不成樣子的身影,心下悲傷,險些落下淚來。


    蘇沫應道:“若不是喬覺,我隻怕還關在暗無天日的地底下,大師更是我的長輩,我自是不會袖手旁觀的。”


    澄觀老和尚臉上欣喜,微微點了點頭。


    蘇沫麵露笑意,輕輕地幫澄觀老和尚捏著肩膀,蘇沫絲毫沒有妖物所有的戾氣,若是他人知道九尾天狐這樣的絕世妖物竟然在這座廟裏為一個老和尚捏肩揉背,隻怕會驚掉大牙。


    “大師,孫書平一直想來見你,但卻總是不敢,今日他正在廟外,大師是否願意一見?”


    澄觀老和尚柔和的臉上立現怒意,他冷聲道:“讓他走!”


    蘇沫柔聲道:“他終究是你的弟子,大師還是見一見吧,他這些年過得很苦,也很內疚,或許見了你一麵之後,他心裏會痛快一些。”


    澄觀老和尚軟了心,沉思許久之後,對著廟外那個站在門口的身影說道:“有什麽話,就站在門外說吧,說完你就走。”


    廟外的孫書平臉色緊了一緊,半晌開口,道:“我想知道為什麽?”說完,他擺了擺手,示意喬覺回避。


    喬覺自知這師徒二人怕是有些心結要解,嗯了一聲,去了書房與唐美霞一起研究佛家經文。


    孫書平對著廟裏躬身行了個禮,而後說道:“當年我們師徒幾人修行圓滿,本以為已得大道,自此逍遙於三界,但我實在想不到,師父你為何會做出那樣的選擇,導致我們師徒幾人天人永隔,喬覺是你的弟子,為什麽你還要讓他走上我的老路?”


    澄觀老和尚緊閉雙目,歎息一聲,道:“若不走上那一程,你或許還是那個縱橫於天地間的大人物,而我也隻是個普通的僧人,青燈古卷伴我終老。”


    澄觀老和尚咳嗽了一聲,繼續道:“或許這就是我們的命吧,當年你的選擇害了他們二人性命,我的選擇也害得你此生過得心不能安,沒了當年意氣風發,我本想著你能承我衣缽,結果卻事與願違,終是我輸了。”


    “我時日無多,本不願將喬覺卷入這是是非非中,但自我知喬覺體內青炎複蘇之後,便知天意不可違,任你是仙佛也好,妖魔也罷,屬於你的命,你就得擔著。”


    孫書平說道:“所以你就順勢推了一把,將青炎植入他的靈台,徹底將青炎融入他的靈魂深處?”


    澄觀老和尚點了點頭。


    孫書平歎息一聲,道:“身負青炎,本就是不幸,你這樣推波助瀾,遲早會讓他陷入萬劫不複,你這是在逼他呀!”


    澄觀老和尚忽然笑了,笑裏盡是苦澀:“誰叫我是個老頑固呢,誰叫他是我的弟子呢,他沒有你想的那麽弱,他的心性堅定日後必成大器,就算三界之中所有人與他為敵,不是還有你嗎?”


    孫書平搖搖頭,歎息道:“你真是好算計!”


    “你想必已經知道南海禪院中那個孩子出現了,為什麽還要硬逼著喬覺去完成你所謂的使命?”


    澄觀老和尚苦笑,掀起了胸前的僧袍,削瘦的身體上,心口處一道觸目驚心的劍痕,他輕輕撫著心口處的劍痕道:“若是南海禪院那孩子早生了十年,我就不會逼喬覺了,可惜晚了!”


    “大道之傷!”


    蘇沫掩唇驚呼,她實在想不到澄觀老和尚竟會傷得這麽重,那道劍痕之中,隱有一股佛的氣息,正在侵蝕他的本心,那股佛的氣息極是厲害,這世間沒有任何力量能抵擋得住他心口處那佛息的侵蝕。


    “所以,我沒有時間了,隻能逼著喬覺去做抉擇,不管結局如何,這有生之年,我是看不到了。”


    聽蘇沫驚呼,孫書平便知師父身上傷勢,他緊握著拳頭,咬牙道:“這麽做值得嗎,這次強行運起佛力,你真的會死的!”


    澄觀老和尚淡淡道:“人總有一死,在我死之前,能以此殘軀做些該做的事,那就值了。”而後,他擺擺手,說道:“這是你我最後一次相見,日後你便不要來了,若真有那一天我死了,你記得在我墳頭燒幾柱香,就算是全了我們這麽多年的師徒之情吧。”


    孫書平站立良久,心中痛意大增,他知道師父與自己同樣是固執的人,說出的話沒有任何轉圜餘地,從不知哭為何物的孫書平,眼中充滿淚水,噗通一聲跪在地下,重重地磕了個頭,轉身離去。


    “大師,你這又是何必呢?”


    蘇沫幽幽歎道。


    澄觀老和尚閉著雙眼,沉默片刻,歎息道:“自我出生那一天起,我便知道自己的命運,知道自己將要承擔著難以承受的責任,正是因為這樣,所以我才刻苦修行,終是修成圓滿,但在我修行圓滿的那一刻,才知道我的命運原來充滿著無數的艱辛與痛苦,此後五百年,我一直尋思超脫命運之法,然而最終才明白過來,自己所做的一切努力,正是被命運催使著,一步步地走向命運給我安排好的路。”


    “這世間最偉大的是命運啊!”


    澄觀老和尚過得很苦,孫書平也過得很苦,修行之路的盡頭是孤獨,無數人眼中追求的大道,實則是一場孤獨,隻是沒有人會相信,無數人在為這個孤獨的結局努力奮鬥著,埋沒了自己的本心,隱藏了自己的善念,變得唯利是圖,為了你爭我奪,變得殘忍嗜殺。


    蘇沫搖搖頭,這是個老頑固,聽不得勸。


    “回去吧,我那徒弟雖然冷了些,但心底裏卻是個善良的人,終有一天他會明白你的心意的,或許有你陪著他,他會過得開心一些。”


    蘇沫無奈的走下了老爺廟。


    “師父,吃飯了。”


    澄觀老和尚在藤椅上一坐就是一天,到了掌燈時分,唐美霞做好了飯菜,讓喬覺扶著他一起到了廳裏。


    澄觀老和尚胃口不是很好,吃了小半碗米飯之後,放下了筷子,眼帶憐惜的看著喬覺,輕輕歎了一句:“孩子,別怪我!”


    喬覺不明所以,咧嘴笑道:“師父,我怎麽會怪你呢,這次如果不是你舍命相救,我怎麽會好起來呢。”喬覺擼起了袖管,露出了結痂的手臂,粉紅色的新肉從手臂上長滿了新肉。


    “一直以來我從未教過你修行法門,吃過飯後,你到我房裏,我教你修行。”


    唐美霞扶起了澄觀老和尚,對著喬覺說道:“大白癡,你要好好跟著師父修行,不然小心你的耳朵。”


    若是他此前沒有修為在身,聽到師父這番話必定高興地跳起來,但不知為何聽到重新修行,他心中隱約有些抵觸,看到唐美霞拋來鼓勵的眼神,他壓下心頭的抵觸,扒了幾口飯,匆匆結束了晚餐,一頭紮進了師父的書房裏。


    澄觀老和尚在書房等著,唐美霞在一旁給老和尚磨墨,澄觀老和尚提筆寫下幾個字,對喬覺說道:“你修行是為了什麽?”


    “為了得證大道,舉霞飛升嗎?”喬覺心裏想了一下,否定了這個念頭,修行人皆以得證大道為最終目標,但他想了很久之後,就算自己得道飛升,成了逍遙於天地間的神佛,沒有了師父,沒有了唐包子和他們一家子人陪著,那又有什麽意思呢?


    “或許是為了保護身邊的人吧!”喬覺眼睛一亮,笑嘻嘻地道:“修行人的職責是守護!”


    澄觀老和尚愕然,瞬間大笑道:“好...好...好。”


    大聲連叫三聲好,直震得喬覺耳膜嗡嗡直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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