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如刀,一遍遍刮過臉頰。


    狂舞的漫天雪花,迷亂雙眼。整個世界一片蒼茫,在滴水成冰的冬夜,別說行人,連過路的車輛都幾乎絕跡。


    無論如何都不想回郭暉陽的公寓,卻也不知道該往哪裏去,蘇珣茫然四顧,內心淒愴無助。天下之大,自己竟然找不到什麽容身之處。


    佝僂著身體,勉強蹣跚走了幾步,每走一步,就能聽到自己從幹涸喉嚨裏發出的,像破敗風車一樣呼呼直響的啞音。蘇珣扶住外牆,艱難挪動腳步……


    小區轉彎處,有一間小小的公共電話亭,蘇珣拉開門,躲了進去,風雪一下子被關在外麵。順著玻璃門滑下,蘇珣終於得到喘息的機會。


    小小的電話亭,方寸天地,仰起頭,路燈的昏黃光束,映照出漫天雪花,紛紛揚揚……


    很美,卻也很嚴酷。


    全身都快凍僵了,蘇珣把手伸入褲袋驅寒,指尖碰到幾枚堅硬的東西,他取出來,原來是硬幣。


    抬著看了看就在自己上方的投幣電話,他咬牙撐起來,拿起話筒,把所有硬幣都塞了進去,然後,用僵硬的指尖,按出嫻熟於胸中的號碼。


    他一直記得這個號碼,隻是,從未主動撥打過。


    左耳已經聽不到什麽聲音,蘇珣把話筒湊到自己完好的右耳上,聽著遙遠另一端傳來的長音。


    「嘟……嘟……」


    一聲又一聲,他的心跳揪成一團。


    仿佛等了一個世紀那麽久,他終於聽到耳邊傳來一聲「喂」。


    熱淚瞬間湧上眼眶,手指在發顫,全身都在發抖,他張了張嘴唇,卻發不出半絲聲音……


    飄雪無聲降下,連同自己透明的淚水。


    「喂……喂?說話啊?」


    聽不到人講話,對方疑惑地再度發問。蘇珣用顫抖的雙手抓住話筒,洶湧如潮的淚水,堵住了自己的聲音。


    沉默的世界中,隻有自己困難的吐息聲,一絲絲響著。


    蘇珣不知該怎麽開口。


    「老師?」


    對方嚐試地叫了一聲,蘇珣吃驚地用手按住自己的嘴唇,他沒有想到,還不曾交談,華劍凜就叫出這兩個字,仿佛……仿佛他一直在等他的電話似的……


    「老師?是不是你?說話啊……」男人有點急了,一連串急問。


    有些直覺不必解釋,有些人心有靈犀。


    「我知道是你對不對?一定是你!老師,告訴我你在哪裏,我去找你……你說話啊,老師……」男人的聲音在發顫,透出無限焦急,根本不像記憶中那個酷冽沉穩的商界菁英。


    「劍凜……」蘇珣終於平靜下來,抹掉淚水。


    「老師,真的是你……太好了!」男人的聲音聽上去充滿狂喜,甚至有幾分哽咽,蘇珣的心裏一陣抽痛。


    「你還好嗎,沒事吧?你不知道,在你消失的這兩個多月,我都快急瘋了。我四處找你,連郭暉陽的家人都被我問了個遍,這混蛋……不就是收受賄賂嗎,是男人做了就要他媽的承認。可他居然逃了,還把你拖下水。要是讓我看到他,我非揍死他不可!這次我絕對不會那麽蠢,像五年前那樣,放手讓你們離開……老師,回到我身邊吧……」


    「劍凜,我很好,很好……」蘇珣囁嚅著,他不想說出自己的真實狀況,這麽悲慘的模樣,不想讓他知道,更不想讓他擔心。


    「真的很好?你的聲音聽起來怪怪的……你在哪裏,告訴我,我馬上來接你!」


    蘇珣輕輕搖頭,緩緩道:「劍凜,我這裏下雪了……非常美麗的雪花……整個世界銀裝素裹,像在童話中一樣……你知道南方氣候溫和,很少下雪,我似乎有五、六年沒有看到雪了……人家都說,瑞雪兆豐年,明年……想必是個好年景吧……」


    「你在西部?還是北部?」


    蘇珣沒有回答,轉換話題道:「我們認識有多久了?」


    「十七年三個月又十六天。」毫不猶豫的聲音傳來。


    「這麽準?你有算過嗎?」蘇珣忍不住笑了,牽動肋骨處的傷口,一陣刺痛。


    「我都記得,每過一天,就算一遍。老師,每天太陽升起的時候,我都對自己說,沒有你的日子,又多了一天。這樣一天天下去,實在太痛苦了,真的,沒有你的人生,不具任何意義……」


    男人的聲音平淡卻又凝重,蘇珣心如刀絞,眼眶再度濕潤……


    「你真傻,又何必這樣……」


    五年了,他沒想到,他仍然記掛著自己。


    男人身邊難道沒有如花美眷,為什麽還對自己這樣已年過四十、殘敗不堪的老男人念念不忘?


    太過沉重的感情糾結到最後,已無法簡單用「愛」這個字來形容,或輕易救贖。縱使心裏明白彼此的感情,他卻實在沒有力氣,給予任何回應。


    「老師,最近這幾天,我一直夢到過去。明明是那麽久的過去,卻像發生在昨天。高中時,我就在想,人活在世上到底有什麽意義?每次被我老爸毒打時,我就恨不得自己從未出生過,對世上所有的一切,都充滿了想要毀滅的仇恨。在遇到你以前,我都過著陰冷暴戾的日子,麻木、灰暗,毫無意義地浪費人生。隻有看到你,心裏才有一絲溫暖。想要和你在一起,哪怕什麽都不做,就有一種寧靜的溫柔。隻有你,讓我想起來,嘴角能不知不覺帶笑;隻有你,讓我的心會痛,一想到你,就充滿內疚自責,像快死了一樣……」


    淚已轟然決堤,蘇珣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發出啜泣聲。


    「這些年來,我拚命發展事業,一方麵是為了排遣沒有你的寂寞,一方麵,是想要出人頭地,成為名人,這樣你就可以經常看到我,不會忘了我。」男人的聲音,有著沉甸甸的份量,「為了你啊……這一切全都是為了你……」


    「你別這樣……」蘇珣啞聲道。


    身體越來越冷,感覺生命在體內一點點流失,他睜大焦距已然模糊的雙眸,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提醒自己不要昏過去。


    「真的不可能了?五年的等待也不行?你說過愛我吧?即使跟別人走,你心裏一直有我吧?隻是因為過去太多陰影,所以才無法相信我,不是嗎?那現在已經過去了五年,這麽長的時間,難道還不能證明我對你的感情?到底要我等多久,你才能回到我身邊?隻要你肯,一輩子我都等!」


    說著說著,華劍凜激動起來,「以前我太年輕,犯下彌天大錯。內心明明對你有莫名眷戀,卻不知道那是愛情。那時我根本不懂愛,隻知道一心往上爬,沒想到,會為此付出如此慘重的代價。可誰沒有年輕過,誰沒有犯過錯,就因為這個錯,你就宣判了我的終生死刑嗎?老師,告訴我,你心裏到底還有沒有我?我隻需要你這個回答,告訴我啊!」


    眼前陣陣發黑,蘇珣知道自己快不行了,不能給男人留下任何希望,於是他斷然道:「華劍凜,我曾經愛過你,但是已經時過境遷。郭暉陽對我很好,你別擔心,他正托朋友辦去巴拿馬的簽證,我們應該很快會出國。你別來找我,把我忘了吧。今天晚上,我是打電話來向你告別的。」


    「出國?開什麽玩笑?我不允許!」男人發出抓狂的怒吼,「不要跟他走,老師,你會毀了自己的。別再騙我了,如果你真的很好,為什麽會突然打電話給我?一定發生了什麽事對不對?告訴我真相!」


    體力流失的速度在加劇,虛軟的雙腿已經撐不住全身重量,蘇珣用手撐住玻璃門,隻覺得眼前陣陣發黑。


    「今晚……迎來了入冬的第一場雪……真的很美……所以我忍不住給你打個電話,和你分享……」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身體亦漸漸往下滑。


    「以前的事,就讓它過去吧……華劍凜,我從不曾後悔……遇到你……隻是希望你忘了我……忘了我吧……」


    凍僵的手臂頹然垂下,再也無法抬起話筒,「叭」地一聲,掉了下來。


    「老師……老師……」


    依稀可辨男人焦急的呼喊,蘇珣卻無力回答,他看了看不斷晃蕩的電話,然後,吃力地轉過頭,凝視著眼前寂靜的空曠長街。


    黑暗街心,一眼看不到盡頭,正好通往男人的路途,遙如雅各的天梯,可望而不可及。他知道,那是他永遠也到不了的終點!


    無法相濡以沫,那就相忘於江湖吧!


    這輩子是不可能了,希望下輩子,下輩子不要再遇見彼此,這樣,他們都可以活得輕鬆一點。


    唇角輕輕上揚,露出一絲蒼白的笑意,蘇珣靜靜闔上眼睛,跌入無邊無際的黑暗漩渦中……


    原本緊握的左手,微微鬆開。銀色的男式戒指,在慘淡暮色中,若隱若現,仿佛愛情尚未燃盡的最後一點火花。


    太多記憶在腦海中翻騰,起伏跌宕,像颶風刮過湖麵,一層又一層,攪亂一池碧波,連帶攪痛他的心。


    腦中的畫麵一片混亂,仿佛是現在,轉眼卻又回到過去,來來去去都是男人的臉。一下子是少年模樣,一下子又變為成熟的男子。他交錯在夢與現實之間,跌跌撞撞,不知道哪個才是真,哪個才是幻覺。


    其實,是真是幻又有什麽必要?


    入目所及,一片白色。


    是天堂還是地獄?


    蘇珣愣愣地眨著眼睛,不太清楚自己是否依然活著,眼瞼一抬,就看到趴在床邊的男人,更加增加了這份虛幻感。


    男人的側臉對著他,酣睡正香。好幾個月沒見,他的頭發比最近看到那次長了些,淩亂覆在額前,透出一絲慵懶,淡化了淩厲深刻的線條。


    時光仿佛回到過去,十七年前,他也經常看到男人這副模樣,肆無忌憚地趴在醫務室床上,偷懶休息。


    多令人懷念嗬,就像一切都不曾發生過。他依然是孤傲不羈的少年,而他,依然是那個性情溫和、宛如白紙的保健老師。


    想伸手撫摸那張臉,指尖才顫抖了一下,華劍凜立即驚醒,猛地抬起頭,臉上露出狂喜之色,「老師,你醒了?」


    「我是不是在做夢,還是已經死了?」蘇珣的聲音聽上去仿佛夢囈。


    華劍凜心疼極了,「老師,你沒有死,也不是在做夢。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那時你已經昏迷過去。我嚇壞了,立即把你送入醫院急救。一天一夜,你總算清醒過來,謝天謝地!」


    蘇珣愣了一會兒,伸出顫抖的手,輕輕碰著男人英挺憔悴的臉頰、有點紮人的下巴……如同不小心闖入魔幻夢境的小孩,對眼前重生的景色難以置信,那麽小心翼翼、生怕弄碎什麽的觸摸,揪緊了華劍凜的心。


    他什麽都不敢說,也不敢動,隻是凝視著,一眨不眨地盯著此生嘔心瀝血的愛情,胸中酸楚,熱淚不知不覺流了下來……


    指尖觸到溫熱的淚水,蘇珣露出迷惑而心疼的神情,「你哭了?你別哭啊……」


    是殘像吧?


    一定是殘像!


    可若真的是殘像,又怎會如此清晰,互相糾纏的視線,又怎會如此痛徹心脾?


    華劍凜一把握住他的指尖,顫抖著吻了吻,然後忍不住俯下身,不顧一切地攫住他的唇……


    撲天蓋地的火焰迎麵襲來,呼吸被瞬間奪走,強大而執著的力量掠奪著自己的所有,將每一滴唾液都汲取殆盡!


    久違的分離,令累積的渴望達到了即將爆炸的臨界點,除了語言,就隻有行動,藉以這個焚心般的熱吻,將自己這十幾年來的相思、煎熬和無盡的愛意,全部傳遞給他……


    不知過了多久,華劍凜才戀戀不舍地鬆開他。蘇珣原本毫無血色的唇,此刻一片紅潤,因唾液的滋潤而亮亮的。他的呼吸有些不暢,胸膛上下起伏,望向他的眼眸,終於從茫然變得清朗。


    「真的是你……」


    前世今生都仿佛在此刻重疊,四目交投的刹那,跨越生死邊界。他的心,有著崩潰般的脆弱。


    「是我。」華劍凜握緊他的手。


    「你怎麽會在這裏?」蘇珣顫抖著雙唇問。


    「其實你打電話給我的時候,我就已經在前往蘭州的路上。郭暉陽低估了這件事的嚴重性。上頭早下達了命令,要把『天府花園』的案子當成今年的要案來抓,不惜一切代價,務必將主要的涉案人員緝捕歸案。」華劍凜低聲解釋道:「如果他到蘭州後,小心行事,或許還能多躲一陣子。可他太張揚,和人四處出入公眾場所,沒費多大力氣,我專門聘請的私家偵探,就查到了他的蛛絲馬跡,於是我馬上開車過來……」


    「你還請了私家偵探?」蘇珣愕然道。沒想到男人竟會做到這個地步。


    「隻要能找到你,就算挖地三尺,我也要把整個蘭州城給翻過來!」華劍凜的語氣中,有種令人不寒而栗的冷酷,隻是一看到蘇珣,立即變得溫柔起來,「老師,幸好你給我打了個電話,我很快查到你的方位,趕過來。你知道你那時的情況有多糟糕,要是我晚來一步,恐怕再也見不到你……」


    聲音哽在喉口,當時的情形,他這輩子絕不想再回憶。當冒著風雪,匆匆趕到街邊窄小的電話亭時,一眼看到倒在地上、全身猶如冰塊的男人,華劍凜的心髒幾乎停止跳動,下意識去探他的鼻息,幸好還有一絲尚存,否則,他肯定會當場發狂。


    真是萬幸,上天還是眷顧他的!


    將心愛的人的手指握在掌中,華劍凜心中充滿對人生的感激。


    「我不是好好的嗎?你別擔心。」蘇珣打起精神道。


    自己全身仍在隱隱作痛,喪失聽力的左耳,並沒有好轉的跡象,稍微一動,大腦就像被刀割一樣,連情緒略有波動,殘破的身體就有支撐不住的感覺,但為了不讓男人擔心,他硬一聲不吭。


    「老師,我沒想到,你一直留著這枚戒指。」華劍凜眸光一沉,激動地拉過他的左手。蘇珣這才發現,自己左手無名指,已經被套上了那枚銀色指環,在陽光下發出細細光澤。


    「你不是叫我好好保管嗎?」蘇珣淡淡一笑,沒有告訴男人,正因為這枚戒指,才令自己受到如此深的傷害。


    「老師,我們明明深愛彼此,為什麽你就是不肯回到我身邊?現在已經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阻止我們在一起了!」華劍凜握住他的手,輕輕摩挲著他手上的戒指。


    是啊,一對相愛的人,曆盡波折,終於能在一起,難道不該縱身投入這幸福結局,享受劫難之後的甜蜜?他還在猶豫什麽,畏縮什麽?


    腦中掠過一道人影,蘇珣一驚,忍不住掙紮著坐起來,「郭暉陽……郭暉陽他怎麽了?」


    「老師,被他害成這樣,你還記掛著他,這種人渣,你管他去死!」華劍凜咬牙狠狠道。


    「告訴我,他到底怎麽樣?跑出來前,我推了他一把,不知道他有沒有事……」


    「他早被抓了,找到你的同時我就報了警,如果沒錯的話,他現在應該已被專案人員押解回去。」華劍凜的臉色沉了下來。


    「是你報的警?」


    「沒錯,我是。事實上,如果不報警的話,我怕自己當場控製不住就宰了他!敢把你害成這樣,我絕不原諒!」


    「他不是有意的……」蘇珣歎道,「他心裏也很苦……我真的不想見到這樣的結局……」


    「老師,別告訴我你放不下他!」熊熊爐火在心裏燃燒,果然還是應該早點把郭暉陽殺人毀屍,一了百了,華劍凜無比嫉恨地在心裏想。


    「不是這樣的。」蘇珣輕歎道:「和他在一起,有八年了,完全沒有感情,是不可能的。以前他在市內,好說歹說也是個身居要職的人物,混跡官場,意氣風發,手下一堆人供他使喚。現在卻落到這個下場,身敗名裂、一無所有,被抓回去後,不知道會被判幾年。這種日子,你叫他怎麽過得下去?如果我在這個時候丟下他不管,他實在太可憐了……你也不想我是個無情無義的人吧……」


    「難道我就不可憐嗎?」華劍凜猛地站起來,困獸般在病房內走來走去,激動地揮舞雙手,「老師,別再做濫好人了。這次我不會重複以前的錯誤,輕易就放手讓你跟他走,就算綁,也要把你綁在我身邊,哪怕要遭你怨恨!」


    華劍凜停下來,雙手撐在床頭,目光陰隼,「死心吧,老師,我絕對不會放你去他身邊!」


    蘇珣不禁苦笑,「我又沒說要回到他身邊,我又不是聖人。我給過他機會,卻被他毀掉,已經不可能再回去了。我隻是想去看看他,在他最絕望的時候,給予一點支持。然後給他請個最好的律師,能洗脫不應有的罪名的話,就盡量幫他一把。」


    「這些不用你擔心,我會一一替你處理。」華劍凜斷然道:「我會請全市最好的律師,替他打官司。證據確鑿,判刑是肯定的,隻在於長短而已。我答應你,我會替他疏通好關係,盡量輕判。但你也要答應我,從此不再見他、不再提他,把他這個人,徹底從你心裏抹掉。」


    「如果你真的這麽想我抹掉過去的痕跡,那豈不是連我們的過去,也要一並抹掉?」蘇珣歎息道,眼神十分哀傷。


    華劍凜心疼了,坐到床邊,溫柔地將他擁入懷中,吻了吻他的額頭,「老師,你別怪我的霸道,我隻是太害怕失去你了。」


    環抱住自己的結實胸膛,傳來久違的熟悉溫暖,一陣酸楚湧上心頭,蘇珣差點掉下淚來。


    「我一直都是你的。隻是以前,因為種種原因,沒辦法和你在一起,今後……」


    「今後我絕不會讓你離開我!」男人發誓般地說,低下頭,虔誠地吻了吻他的指尖。


    蘇珣沒說什麽,隻是躺在他懷中,沉靜而哀傷地看著他,這眼神幾乎令他瘋狂。他的臉頰蒼白依然,指尖冰涼依然,然而凝視著他的眼眸,那般靜默、溫柔,充滿了包容一切的力量。


    曆盡坎坷,他身上仍能煥發這種光輝,不怨天,不尤人,平靜地接受生活給予自己的一切贈予,無論是好是壞。以最謙卑的姿態,坦然麵對人生的狂風暴雨。看似比誰都懦弱,但實際上,卻比誰都堅強。


    就是這種骨子裏的柔韌和包容一切的溫柔,將他的心牢牢吸引,讓他的眼中再也容不了別人,無論相隔多久,無論光陰荏苒,滄海變成桑田,也無法將他留在自己腦海深處的殘像抹去。


    內心悸動不已,華劍凜忍不住低下頭,輕輕吻了吻他的嘴角,失而複得的巨大狂喜,在胸口堆聚沸騰,再也按捺不住,一遍遍吐露心聲,「老師,你根本不知道……我到底有多愛你……」


    蘇珣聽了,微微一動,抬頭看著他。目光清亮似水,有些東西,正不斷滿溢出來,隻是眼眸深處,仍有一絲揮之不去的悲傷。


    為了抹去這絲悲傷,華劍凜抬起他的下巴,一遍又一遍,用自己熾熱的雙唇,印上令彼此靈魂悸動的吻……


    再舍不得放開。


    想吻他到天荒地老。


    整整十七年嗬,他終於擁有了他!可為什麽,即使有他在懷中,仍有抓不住的感覺,仿佛下一秒,他就會突然消失?


    恐懼未知的不祥感,華劍凜緊緊抱住他,恨不得將他嵌入體內,與自己融為一體。


    這樣,就可以永不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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