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素素聽他童言童語弄不由微微一笑,又問道,


    “你怎得一個人在這處?你父母在何處?”


    玉郎嘟起了嘴卻是不說話,低頭玩那沙子道,


    “娘不在,我隨父親出來的!”、


    方素素皺眉,這清風原乃是一片荒原,自來便是古戰場,十幾裏之外才能見到人家!


    這孩子是怎麽跑到這處的,他那父親又在何處?


    “你父親在何處?”


    玉郎仍是低頭半晌才道,


    “父親不見了!”


    方素素聽了心裏暗想,


    難道這孩子是被親父扔到這處的?


    這亂世養不活孩子賣兒賣女的大有人在,隻是瞧這孩子雖身上衣裳又髒又亂,但生的白白胖胖倒不似窮人家的孩子!


    又問他道,


    “你家在那處?”


    玉郎一臉茫然抬頭四望,可憐巴巴衝方素素道,


    “我不知道了!”


    他在那營帳之中,裝睡至半夜,趁伺候他們的小兵不留意,自家取了匕首劃破了帳蓬鑽出來的。


    這小子也是膽大包天!


    白日裏見了自家老子慘敗,晚上又去襲營,便想跟著去瞧,明知沒人肯帶他去,就自家帶了一把匕首悄悄溜了出來。


    隻是他一個孩兒那裏知曉厲害,一入這荒原之中便不辯南北,隻是背離著魏軍大帳越走越遠,也不知走到了那一處,再回頭時連魏軍大營也找不見了。


    隻得胡亂尋了一個方向走下去,遠遠聽到大河奔流聲音便順著聲音尋來。


    天亮時在河邊瞧見了方素素,豫哥兒可是個聰明孩子,他知曉自家軍士全是黑衣黑甲,這女人一看便是不是魏軍中人。


    他那裏肯同她說實話,隻是瞎編了名字告訴她,再問其他便一問三不知了!


    幸好方素素也想不到魏王趙旭會帶著自家丁點大的兒子上戰場,又有趙旭養孩子本就粗放,穿著打扮半點瞧不出身份來,令得方素素是全然沒有往那處想!


    她隻當玉郎是附近百姓走失了的小孩,雖是疑惑他是如何隻身一人到了這荒原腹地,但她也憐惜這一個小人兒,小小年紀便與父母分離,倒是沒有設防,便對他指了齊軍大營的方向道,


    “我是從那邊兒過來,你可隨我到那邊,待到了大營之後,我再派人尋你的父母送你回去!”


    豫哥兒瞧她指的方向卻是連連搖頭,


    他初時不辯方向,現下方素素一指自然知曉那邊是齊軍所在,他那裏肯去,便指了相反的方向道,


    “我從那邊過來的!”


    方素素皺眉,


    “那邊是魏軍領地,我不能送你過去!”


    她心下犯了難,如今兩軍交戰,也不能送他回去,留這孩子在這荒原之上,頭一夜是他運氣好,再來一夜難保不被野狼給吃了!


    當下便想勸豫哥兒跟著自家走,待到魏軍撤兵之後再去尋他的親生父母!


    便對豫哥兒道,


    “我瞧,我身上有傷,你將我那馬牽來可好!”


    豫哥兒想了想點了點頭,便爬上亂石堆尋方素素的馬,那馬在不遠處低頭吃草卻是並未逃走,豫哥兒過去那馬便退了兩步,警惕的瞧著他。


    豫哥兒在身上小兜裏掏摸,卻是摸出一塊麥芽糖出來,這是臨走時,林玉潤特意為他們哥倆準備的,一小袋一小袋的放在兜兜裏,豫哥兒如今正在換牙倒是不敢多吃,因而兜裏還有多餘的。


    豫哥兒將小手一攤,把糖給了那馬看,馬兒大鼻孔動了動,過來大舌頭一舔,便將糖卷進了嘴裏!


    待它吃完,便乖乖跟著豫哥兒走了。


    豫哥兒牽了馬過來繞過亂石堆,走到了河灘上,方素素見自家那馬乖乖跟著豫哥兒走,豫哥兒那拍脖撫臉的樣兒似是與馬十分熟識,不由詫異問道,


    “玉郎,你家養馬麽”


    豫哥兒想了想,


    自家府上倒真是養了馬,爹爹的大馬,他和哥哥的小馬,還有叔叔伯伯們都有馬,當下點點頭道,


    “養!我也養!”


    方素素釋然,怪不得這孩子不怕馬兒,卻原來在家裏養馬的!


    “你會騎麽?”


    豫哥兒瞧了瞧方素素那一匹馬,卻是又高又壯,自家隻騎過小馬,這馬也上不去啊!


    若是爹爹在倒能抱了他上去,這時不在便騎不了了!


    當下搖了搖頭。


    方素素暗道,


    家中有馬卻不會騎,想來應是那拉車運貨的馬匹,家裏說不定是販貨的,帶了孩子出來卻將孩子搞丟了!


    想到這處自覺摸清了玉郎的家底,便開口叫他道,


    “玉郎,你過來!”


    豫哥兒過去,方素素艱難轉身道,


    “你瞧瞧我背後傷口如何?”


    豫哥兒低頭瞧她傷口,隻見那背上的箭已是折斷了,留下短短一截斜斜插進肉裏,傷口處皮肉外翻上麵沾滿了細沙,瞧著血肉模糊十分的可怕!


    豫哥兒倒是不怕這些,便問她道,


    “你中箭了!可是要拔出來!”


    方素素搖了搖頭,


    “背上的箭傷太深不能硬拔,這腿上的你幫我拔出來!”


    那腿上的箭卻是刺穿了小腿肚子,從另一頭鑽了出來,方素素手腳發軟使不得勁兒,便讓豫哥兒用自己那把刀,把箭尖削斷。


    她側躺在沙地上,將那箭尖露出來,看著豫哥兒吃力的抱了自家那四十五斤的厚背刀,差了毫厘之距砍在了箭尖之上,不由笑道,


    “好孩子,手倒是穩,是個練刀的好手!”


    豫哥兒笑笑道,


    “我不練刀,我練槍!”


    方素素隻當他小孩兒說大話,笑道,


    “練刀我倒是能做你師傅!練槍嘛……”


    她那腦子裏卻是想起了趙旭,他那槍隻怕當世少有人能敵!


    想到那晚趙旭大殺四方的威霸樣兒,不由心中暗顫!


    魏王趙旭果然名不虛傳!


    這廂豫哥兒卻是不知她正在怵著自家老子,過去那水邊用帕子兜了水,一路滴滴噠噠跑回來給她衝洗了傷口!


    將那覆蓋在上頭的泥沙洗去,露出翻開的紅色肌肉來,方素素衝豫哥兒道,


    “你若是怕,便閉上眼別看,隻管用力拔就是!”


    豫哥兒撇嘴很是不屑道,


    “這有什麽好怕的!”


    這幾日他也是見多了,昨兒晚上他在清風原上,還碰著了被燒焦的魏軍屍身,他人小無力挖坑埋葬,隻能取了許多枯草來掩遮。


    可惜他現下已是分不清方向,也不知那具屍體現在何處,可是被自家軍士尋回?


    這廂過來雙手握住箭尾,屁股後撅,兩腿一蹬,便在方素素一聲悶哼中將那斷箭拔了出來。


    鮮血立時從撕拉出的傷口處流了出來,方素素撕了已經破損的褲腳,讓豫哥兒拿到河邊洗過之後,便紮在了腿肚子上頭,靳緊了傷口暫時止住血!


    “你扶我起來!”


    豫哥兒過去扶了她,勉強站了起來,忍著疼一步一挪到了那馬兒旁邊,隻是依她現在的身子,想上馬卻是難上加難。


    無奈隻能咬牙用力往上爬,牽動背後的傷口,那半截的箭杆受力移動,立時有血從她背上滲了出來,豫哥兒盯著她的後背瞧,


    “你背上流血了!”


    方素素白著唇,喘著粗氣爬上馬背道,


    “我需得趕回營中去,再流血隻怕真要丟命了!”


    說著話,俯在那馬背上卻是衝豫哥兒一伸手,抓住了他的脖領子,咬牙將他提到了馬背上,豫哥兒掙紮道,


    “放我下來!”


    方素素摟著他坐在馬背上哄他道,


    “好孩子!你別亂動,小心摔下馬去,我這就帶你回大營中去,待戰事平息便派人去尋你爹娘!”


    當下打馬便走,豫哥兒急得掙紮叫道,


    “我不去!我不去!放我下去!”


    隻是方素素此時也顧不得他掙紮吵鬧了,將他死死摟在懷裏,認準了方向便打馬飛奔往齊軍大營疾馳而去,那頭趙旭四下發散人手,八麵搜尋豫哥兒下落。


    之後有人尋到了河邊,見到了那一灘暗紅色的河沙,回去報了給趙旭,趙旭聽了臉色黑到極致,硬壓了胸中焦慮擔憂揮手道,


    “再探再報!”


    外頭人下去了,保官立在趙旭身邊,緊緊咬了唇眼淚不斷住下落卻是不敢出聲,趙旭長歎了一口氣,摸了摸他的頭道,


    “不用擔心,弟弟會尋回來的!”


    保官哭道,


    “爹爹都怪我晚上睡太沉了,豫哥兒幾時出去的也不知曉!若是我警醒一些,定能發覺他不見的!”


    趙旭搖頭,


    “不怪你!”


    那頭方素素卻是帶著豫哥兒往齊軍大營跑,待離營還有二裏時,便有人前來接應,


    “方將軍!你可回來了!”


    這廂將方素素接入營中,便去尋宋先生,豫哥兒咬著唇瞪大眼拉著方素素的衣角隻不肯走,宋屻波撩簾子進來,見了方素素身上的傷,額角青筋亂跳,想了想問,


    “我不擅外傷,請王軍醫來!”


    又見到豫哥兒在一旁便問道,


    “這孩子那處來的?”


    方素素此時已是神智漸漸模糊,聞言忙拉了豫哥兒的手交給宋屻波,


    “這孩子是我救命的恩人,宋先生,你替我照顧好他!”


    宋屻波麵色一柔,當下點點頭,卻是拉著豫哥兒坐到一旁,眼見著軍醫進來,將方素素背上衣服剪開,露出那猙獰的傷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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