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人出了東廂,阮成便邀他們去前頭院子西廂,特地打掃了幾間房出來,給劉文、劉武一行人住下,這邊兄弟兩人在那房裏洗漱,劉武便衝他哥道,


    “阮成這小子,離了滄州不過幾年光景,怎得如今竟似變了一個人樣兒?”


    他向來心粗,也覺阮成有些不對勁兒,劉文低低聲音道,


    “我瞧著阮媽媽這病是十分的蹊蹺,這幾日待在這處,卻要仔細留意些才是!”


    劉武驚道,


    “哥哥的意思這阮媽媽病莫非是被人害了?阮成那小子可不會害自己的親娘吧!”


    劉文搖頭道,


    “我倒不是說他,隻是我們一路進來,他那些語言神態實在令人生疑,我們仔細留意著瞧瞧這家裏倒底是鬧個什麽妖精!”


    當天夜裏,阮成便邀了兄弟幾人過來吃酒,他那清麗的小妾也出來敬酒,劉武見了奇道,


    “來了許久,怎不見嫂嫂出來相見?”


    阮成吱唔兩句,卻也不知作何回答,劉文見了奇怪追問,


    “可是嫂嫂也有不適?”


    卻見阮成一把捂了臉,悶聲道,


    “你們嫂嫂已於月前過世了!”


    “啊!怎會如此?”


    劉文、劉武大驚,忙追問緣由,卻說是摔了一碎,跌到了頭,發了幾日高燒便去了!劉文聽了更是不解,


    “阮媽媽病了哥哥也不報個信兒,怎得嫂嫂過世了也不見讓人來報喪!哥哥這般處事實在讓兄弟看不懂了!”


    那阮成張口吱呀幾聲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心下裏暗暗道,


    當初因著要納貞娘,淑婉卻道她雖生得清麗但骨子裏卻透出一股子詭異的狐媚,不願讓她進門,他心裏愛極了貞娘,那裏聽得進淑婉說話,便因著這事兒時常與淑婉爭吵。


    有一日吵的實在太過激烈,他摔門要走,淑婉便過來攔在門前,被一把推開,竟一下摔到地上撞了頭,明明請了大夫來看,當時隻道是輕傷,怎得隔了兩日卻發起高燒來,又隔了一日竟咽了氣!


    因著這事兒他心下裏也著實愧疚又很是發虛,淑婉雖說出身寒門卻是趙夫人的遠親,她這般年紀輕輕就去了,趙夫人說不得還是要過問的,若是追查起來這要讓他如何分說其中隱情,隻怕說出來還要辦他一個殺妻之罪!


    劉文見他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又見一旁那俏麗的貞娘,心下裏有些隱隱猜測,


    “這阮成支吾不敢說出真情來,他這小妾又生得如此美貌,家裏待客竟也如女主人般過來招待,難道是這阮成想扶了小妾上位,便害了原配?”


    劉文自家想著也覺著荒謬,阮成自來與他們相熟,人也是精明人,雖說眼界不大,但也不至做出殺妻之事來!


    隻是自他們兄弟到了這家中,卻見處處透著詭異,若說阮媽媽的病有蹊蹺!隻怕阮成這媳婦死的更是蹊蹺!


    心下越是生疑,麵上越是不顯,還是開解道,


    “哥哥與嫂嫂自來恩愛,想來也是傷心悲痛之極,如今家中有老有小還望著哥哥支撐,還請哥哥節哀才是!”


    說著又要去祭拜嫂嫂,當下幾人酒也不吃了,去那後院祭拜了阮成妻子,又到後頭看了看阮媽媽,見她已是睡熟,便出來各回了廂房。


    劉武進了房來衝他哥道,


    “哥哥,你現下不說我也瞧出名堂來了,阮成這小子實在有些薄情,你算一算日子,嫂嫂過世才多久,這家裏卻連一根白條也沒有了,還有那靈位牌放到那處犄角旮旯裏,麵前爐冷香薄,那小妾又穿紅著綠的出來當正經主人一般待客,這那裏是新喪的鰥夫應做的事兒!貪戀美色到如此薄情寡義,隻怕阮媽媽那病是被他氣出來的!”


    劉文想了想也弄不通透,索性不想了道,


    “這是阮成的家務事兒我們兄弟也管不著,我們且在這裏呆兩日,請了大夫來照照阮媽媽,若是能挪動,我們便將她抬上馬車拉到豫州去,回去自有大爺做主!”


    劉武點頭道,


    “哥哥說的是,阮成那廝再不濟,也是大爺的奶兄,也論不到我們兄弟多言!”


    於是一夜無話,第二日起來果然去請了大夫,那劉文也信不過阮成所請之人,跑了幾裏地到了另一處鎮上請了一位,那位過來一看卻是摸著胡子搖頭,


    “老夫人這病看起來似風疾,卻又與風疾不同,恕小人才疏學淺,竟是看不出來!”


    當著那阮成的麵劉文倒也沒有多說隻是道有勞大夫,便親自送了那大夫出門,付了診金又低低湊過去細問道,


    “大夫,還請與我交個實底兒,我們家老夫人這病,到底是不是風疾?”


    那大夫撫須猶豫了一番道,


    “雖說老夫人如今半身不遂,口舌麻痹,看外表似是風疾之症,她內裏經脈也有淤塞,但依小人多年從醫所見,這些許經脈淤塞並不至人癱瘓,隻怕這病還另有原因!瞧著……”


    “瞧著……怎樣?”


    “瞧著倒有幾分江湖人的手法……”


    大夫自覺漏的有些多了,忙拱手離去,劉文若有所思的回來,到得院子裏卻見阮成的小妾,正施施然自那頭過來,見了他施禮道,


    “劉大爺有禮!”


    劉成回了禮,垂目閃到一旁讓她過去,一抬頭卻瞧見那院門處一角青衣閃過!


    又隔了一日,劉成另請了大一名夫上門看診,隻言要送了阮媽媽去到豫州城裏,那大夫沉吟半晌道,


    “到是能動,隻是這馬車上卻需布置一番,更要小心緩行才是!”


    劉文聞言連連點頭,


    “這些倒不在話下,隻要能送阮媽媽到豫州城裏,自有高明的大夫可以尋訪,定是能醫好的!”


    阮成聞言麵上隱隱有些焦急,又不敢明著阻攔,猶豫道,


    “這一路顛簸隻怕……”


    劉文言道,


    “我們一路小心布置便是,哥哥這客棧人手也足,不如跟了我們回去,大爺即是到了這豫州,哥哥也該去見一見才是!”


    阮成口中倒是應了,轉過身來心下裏卻是又怕又急,


    你道是為何?這阮媽媽的病他也要擔上幹係!


    自淑婉死後,他心中也十分悲傷,但又實在愛極了貞娘,待得淑婉頭七剛過,仍接了她進門來,隻是自家老娘見了貞娘,竟與淑婉一般隻道這女子有些詭異,無論貞娘如何早晚小心服侍,都要他將貞娘發賣出去。


    那一日老娘也不知怎生看了貞娘不順眼,竟要讓兩個丫頭將她按在那院子裏打,


    “成哥!成哥!”


    阮成還記得貞娘柔弱的伏在那條凳上,隻拿一雙眼看著他,眼淚兒如斷了線的珍珠一般,一顆顆不斷向下落,那眼淚竟似砸到了他心頭一般,砸得他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劈手奪過一根棍子照著那福兒的頭頂揮去,不過一棍子就打得那丫頭腦漿迸裂,另一個也被打斷了雙手,滾地哀號!


    阮媽媽自裏頭聽了聲響出來,又驚又駭指著他鼻子顫聲道,


    “阮成……你……你瘋了麽?”


    阮成一驚扔了手裏木棍,自家也嚇得不行,卻見貞娘在一旁低低哭泣,忙過去扶起貞娘又過來跪在老娘麵前,


    “娘,兒子……兒子也是一時失手,還請娘……娘饒了我這一回吧!”


    阮媽媽心下裏是又懼又恨,懼的是兒子剛剛殺人時那一雙赤紅的眼珠子,狀如瘋魔,難道是撞了邪?恨的卻是眼前這狐媚子,不是她,那裏有這一條人命的案子!


    阮媽媽哆嗦著嘴唇,也不知如何是好,抖著手指著他道,


    “這是一條人命,還有一個傷著的,你為了這個女子害人性命,這樣的女子你……你……還要讓她在這家裏麽?難道我害死一家大小你才甘心?”


    無奈阮成早已鬼迷了心竅,隻搖頭道,


    “不關貞娘的事,是兒子失手,不關貞娘的事!”


    “你……你這個蠢貨,事到如今竟還要護著她!”


    阮媽媽氣的一麵說著一麵去打他,到了近前卻不知為何腳下一滑,一個仰倒摔到了地上,立時就口眼歪斜,嘴裏吐了白沫子,請了大夫來看卻說是風疾隻能養著。


    雖說家裏接二連三的出事,阮成卻半分不覺是貞娘的錯,依舊將她好好兒捧著,當成眼珠子一般的對待。


    又見那貞娘又確實孝順,每日裏細心伺候阮媽媽,一應的吃喝拉撒,髒汙事兒都是親自過手,半分不叫苦叫累,這阮成見了更是感動,他卻不知早前自家因著貞娘進門的事兒,阮媽媽就已寫了信給趙旭,倒有了如今劉文、劉武來接這一遭!


    那時阮媽媽還不覺貞娘有何異樣,隻是因著小兩口子吵起嘴來時時鬧到她麵前,那媳婦兒又是趙夫人的遠親,這般不經正妻點頭便納小的事,實在是沒有規矩,要是淑婉鬧到趙夫人麵前去,便是趙旭也要跟著沒臉。


    但阮媽媽又偏心著兒子,不過納個小,何必弄這般家裏雞犬不寧,心下裏又在埋怨媳婦,這般左右為著難,心裏又掛著趙旭那頭,想著自家連他成親也不在身邊,索性便請人寫了信給趙旭寄去,心想大爺自來敬重她,若是收了信定要派人來接的,自家就跟著走了,來個眼不見心不煩,兩個要鬧便鬧去,也省得左右為難!


    那成想,趙旭離了滄州到豫州來,那信去了滄州又到豫州,中間多少耽誤,至到淑婉出了事兒,阮媽媽才覺著這事兒不對勁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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