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道他們是何人?


    卻是那趙正與趙固!


    正正兒遇上他們倆人自這裏路過,說起來這也是趙武命不該絕!


    卻說這滄州這邊過了八月十五,按說還有秋老虎肆虐,隻是今年確是怪,前頭半年不下雨,過了八月十五這雨卻是一波接一波的下,過了十來天天氣竟十分涼爽,趙旭瞧著今年天老爺如此任性,也不知以後是如何,索性便將出行的日子提了前,定在了九月初一。


    又有自滄州去那豫州有兩條路可行,一條是走陸路,卻是要經那蜀州,那處多山路不好走,又有連綿的雨下來,怕遇上泥流斷路。二條是走水路,卻是要到禹州去登船,繞過臨州,過衡州路雖要遠上近一半,卻是平坦好走,隻是自開年以來那禹州流民四起,怕路上有些麻煩!


    隻是趙旭這廂卻是強龍過江不怕浪!


    “就自那禹州登船!”


    他心下裏也有算計,這一廂出行,卻是近二兩個上馬都戰,下馬能打的精壯漢子跟著,些許個餓得麵黃肌瘦的流民,那裏放在眼裏。


    將這事兒跟自家大奶奶一講,林玉潤笑道,


    “我長在深閨不通外事,雍善的本事卻毋庸置疑,且聽大爺您安排!”


    一句話兒說的趙旭樂嗬嗬自去安排不提。


    也不說那九月初一前頭多少天,得了消息的人都來尋他夫妻二人,趙旭這廂多少場麵上的新交舊友,有來勸的,有來留的,有來幫著破口大罵趙老爺狠心的,也有一心跟著趙旭走的,這廂招呼應酬不在少數。


    林玉潤這廂卻是各路的親戚進來見麵,多數人過來送了程儀轉口風又來打探趙家大爺分家,得了多少家底的,連林夫人那邊也召了林玉潤過去問話,隻是林玉潤得了林老爺吩咐,連劉姨娘那邊也沒有交實底,更何況林夫人,隻說是按著祖宗規矩得了十中之一,林夫人聽了麵上不顯,卻是暗喜在心底。


    這一番折騰下來小兩口子那點子離愁別緒早已飛到九霄雲外了,現下隻望著早早兒走了好!


    趙旭衝林玉潤抱怨道,


    “平日不覺得,如今倒是知道了,也不知我那裏來的那些兄弟朋友,一個個兒一上來倒是與我過了多少回命似的,說來說去不過是想著借我攀上趙家罷了,如今我走了,倒還有我兄弟在那處,想我牽線搭橋!”


    林玉潤也道,


    “我這處也是,多少年不來往的親戚也來尋我,打探著我們家底如何?手下可有缺人?”


    趙旭笑道,


    “大奶奶若是有看上眼的,便也可以收下,自家人總歸比外頭人信得過些!”


    林玉潤搖頭道,


    “我卻不如你這般想,這些自家人說起來不過遠親,真要較起真來,也不知根也不知底,卻是最不好管教,管輕了他便仗著親戚的身份張狂起來,管重了又罵你不念情份!反倒不如外頭買來的好管教,該罰該獎都依著例子走就是!”


    趙旭點頭道,


    “大奶奶說的是,既是你心中有了成法便依著辦就是,若是有那一個不聽話的,你直管與我講,自有你家夫君替你撐腰!”


    林玉潤笑著點頭,雖是麵上應了但心裏卻想道,


    “這自來男主外女主內,以後自家這位也不知是將來是如何勢頭,怎能讓他又管著外頭,還憂心家裏,自家出來立了門庭做了女主人,自然還是要撐起來,要不然也顯得忒沒用了!”


    林玉潤如今自覺要當家主事,便從心裏頭立了起來,前世裏在那家裏頭明裏暗裏吃了多少苦頭,還被夫君嫌棄,如今趙旭這般為她遮擋,反倒還立不起來的話,真正是枉自再活一世了!


    她這邊也有打算,內宅裏不願多帶人,自家身邊隻有兩個丫頭,一個廚娘,那廚娘的男人便守著門兒,四個粗使的婆子,兩個是兒子跟了趙旭,一個是家裏沒有親人,還有一個卻是兒子不孝,索性跟著林玉潤出來,以後老了也圖有人管。


    保官那邊,奶娘也是個沒牽掛的,家裏大兒子與保官同歲卻是頭一年死了,她男人鬧著要納個小的,娶了同村的寡婦進門,奶娘久不回去,那家裏已沒她容身的地兒了,還不如跟著保官。還有兩個小丫頭,當初趙老爺買了四個回來,卻是上次的事兒打了兩個之後發派到農莊去了,剩下兩個自願跟著走。


    林玉潤盤算了一番覺著也是緊夠了,去了那邊還可以再買,人帶多了反倒是累贅!


    趙旭那頭原本家裏四五十個武師,一百多個護院卻是要跟著走一多半,他倒是想全帶走,隻這些個人走了,他老子這邊莫非要守著偌大的宅子幹瞪眼兒?


    當下隻能改了主意選了二十個武師,四十個護院,就是這般那些個留下的人也嚷道,待得老爺請了新人便要來投奔他,趙旭也不好傷了人一番誠心,隻得點頭答應!


    又有自家嶽父也實在給力,竟從那璧縣拉了四五十個精壯的漢子來,一番挑選留了四十個整數兒,還有趙旭外頭的一幫子狐朋狗友本就是在街麵上混的,如今世道也不好,混混們吃了上頓沒下頓,倒不如跟了趙旭還能有口飽飯吃!


    這些人趙旭也收,若是落到旁人家那個敢要?隻怕整日價偷雞摸狗,尋釁滋事要弄得家宅不寧,隻有趙旭這裏他便是那最大的混混,那一個敢不服他管教?


    如此東拚西湊竟湊了一百多號人!


    雖說各自來曆不同,到了趙旭手下卻是服服帖帖,沒有生事兒的!


    這些人裏又有拖家帶口,也有獨身一人的,又亂哄哄要安置,鬧嚷嚷要吃穿,趙旭來管卻是弄得焦頭爛額,正是缺一個大管家!


    這邊林玉潤便道,


    “你我都是年紀輕輕,這家裏人情客往總有繁文縟節,各種規矩我們也不是甚熟知,不如請公爹示下,求一位大管事的過來內外也好協調,前後也能籠統調配!”


    趙旭點頭道,


    “大奶奶說的是!”


    自去見了趙老爺,趙老爺想想道,


    “這管事之人,非比尋常又要忠心又要能耐,乃是內外院之大事,你既然請我出主意,那我便給你薦一個人,他早年因家裏貧寒無力學業,被我資助過幾回,卻是隻考中了秀才,別看隻是秀才但為人豪爽,肚子裏很有些東西,你若能請動他倒也是你的運氣!”


    說罷便讓人領了趙旭去見他,趙旭打了馬被帶到滄州城北那邊偏沿兒胡同裏,這片兒住得三教九流什麽人都,四周屋子破破爛爛,麵前一條道兒都是滿地泥濘,偏偏還有那些家常汙物倒得遍地都是。


    趙旭下了馬卻見迎麵溜溜達達來了一位書生,麵白須少,一雙單鳳眼兒,看年紀約有三十五六,著了一件洗得褪了色的襦衫,在這爛泥遍地的胡同裏,偏偏還負著手行那四方步,有認識的人過來招呼,


    “陶先生!”


    他忙拱手回禮,正有人過來拉了他道,


    “陶先生!叫我好找!”


    “哦!卻是詹兄,也不知尋陶某何事?”


    那人顯是急得很,當街兒便道,


    “那賣假藥的實在可惡,昨兒又騙了我老母十五個銅板兒,賣了一包兒不知什麽粉兒給她,那十五個銅板兒乃是我一家子半月的糧錢,如今我那兒子餓得哭,她倒要將那不知來路的粉兒兌水給了他喝!你說這要如何是好?”


    陶先生想了想道,


    “那賣假藥的你怎不去尋他?”


    “尋了!尋了!人家道,他這粉兒吃了延年益壽,從不見毒倒了那一個,你家老娘願買,他又願賣,便是官府也管不到去,憑什讓人退錢去!”


    陶先生點頭道,


    “這也是,隻要無有藥死人,民不舉官不究,他那有啷多閑情管你家務事兒!”


    那人急道,


    “這事兒也不是一回兩回了,我那老母受了他哄騙,月月都要去他那裏買些回來,吃了也是不死人,卻也不養人,那裏有糧米不吃,能吃那東西活人的!我那老母說也說不得,打更不能打,家裏錢財俱在她手裏,你不給,她便哭鬧,要去告我不孝!你說可怎辦?”


    那陶先生摸了摸沒有胡須的下巴,眼珠子一轉笑道,


    “我這裏卻有主意給你,隻不知你敢不敢做!”


    那人道,


    “哎呀!陶先生如今家裏已是快餓死人了!那還有敢不敢的!”


    “如此,你伏耳過來!”


    那人支著耳朵過去,聽了幾句連連點頭,


    “好!好!好!陶先生所言甚好!”


    “你要切記,不能讓旁人尤其是你那老母知曉,那東西也隻給她吃不要給旁人吃!”


    那人聽了記在心裏,千恩萬謝,陶先生道,


    “你且別忙謝我,待得事成之後再來謝不遲!”


    兩人又嘀咕兩句便拱手道別,陶先生這廂含笑轉身,卻被身前擋著一人嚇了一跳,卻見這人身高腿長,壯如鐵塔,擋在身前氣勢洶洶,不似過路倒像專來討債的!


    那人黑著一張臉衝著他獰然一笑,


    “你便是陶裕賢,陶先生吧?”


    陶裕賢退後兩步拱手道,


    “正……正是在下,卻不知閣下何人?”


    那人點頭道,


    “陶先生不用多禮,在下姓趙,有事與先生相商,還請先生賞臉才是!”


    說罷,隻當那陶裕賢點了頭,過來提了他衣領便直奔那街口處的茶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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