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旭那廂兩頭奔忙,林玉潤這邊也有了事兒!


    卻說趙旭離了家,這頭一日林玉潤自家一人獨睡到天明,醒來隻覺神清氣爽,身上的酸痛減了不少,那手兒也不抖了,不由在心裏暗暗啐道,


    “那渾人走了也好,倒讓我踏踏實實睡了一個好覺!”


    如此過了三日,到了第四日晚上倒在床裏,卻覺著怎生睡不著了!


    林玉潤抱著被子滾了三滾,心下裏暗道,


    “難道是頭幾日睡多了不成?”


    左翻右滾忽爾又想起趙旭來,心下暗道,


    “那人出去這幾日了,怎不派個人送信回來,也不知事情辦得如何了?”


    想起來心下就擔心了,不由更想不著了,索性坐了起來披著衣裳到外麵廊下坐會兒,今兒晚上守夜的卻是朱砂,她正睡在那外間的羅漢榻上,迷迷糊糊裏見一個人影出了門,嚇得她立時翻身坐了起來,定晴一看卻是自家大奶奶,


    忙披了衣裳跟上去,


    “大奶奶!”


    林玉潤回過頭來見是她,笑道,


    “倒把你吵醒了!”


    朱砂給她拿了件披風出來,


    “夜裏風寒,大奶奶還是多披件衣服吧!”


    “嗯!”


    林玉潤接過來自己披上道,


    “我有些睡不著,便在這院子裏走走,你且回去睡吧!”


    她不睡,朱砂那敢去睡,便道,


    “奴婢的瞌睡也少,陪大奶奶走走吧!”


    林玉潤知她心思,便笑笑帶著她在這院子裏轉起圈兒來,這弄武苑的後院除了那兩池子溫泉便是沿著池子種的許多各色綠植,有不少林玉潤也叫不上名字來,如今正是璨然綻放的時節,夜風吹來隱隱兒有暗香浮動,也不知是那一種花兒開了!


    林玉潤隨意走著,閑閑跟丫頭聊上兩句,問些諸如,“家裏還有那些人?都在那裏當差?”之類的閑話,朱砂答道,


    “家裏還父母,兩個哥哥,四個妹妹,父親在前院看門,兩個哥哥在跑腿兒,大妹妹跟在六小姐身邊,下麵三個小的年紀太小,還在家裏閑著……”


    兩人緩緩正走在小徑之上,卻聽暗處有悉索聲響,林玉潤一驚,朱砂忙過來擋在她身前,沉聲喝道,


    “誰?誰在那裏?”


    那處聲響頓時停了,朱砂又喝道,


    “你是誰,鬼鬼崇崇躲在那處作甚?還不出來?”


    裏麵響了兩聲又不動了,


    “再不出來我便喊人來了!這護院家丁即刻便到!”


    說罷張口就要叫人,卻聽那裏麵聲響又起,一個小黑影子從裏竄出來,細細的聲音在喊,


    “母……母親!”


    林玉潤嚇得退了兩步,借著那院子裏的亭燈一看,小小似瘦猴兒一般的竟是保官!


    “保官!”


    林玉潤見保官穿了一身月牙白的衣裳,頭發披散著,一副剛從床上爬起來的樣子,見了林玉潤便抖著身子站在那裏,也不敢過來,又不敢跑走,隻瞪著一雙大眼睛看她,那副樣兒可憐極了,


    朱砂見了他也嚇了一跳,


    “保官,你怎得在這裏?”


    說起來為何丫頭也叫這小少爺的乳名?


    因是這孩子生得弱又是庶出,趙老爺便道這男孩兒取了大名便在閻王殿裏記上了薄,怕被閻王老爺見到勾了他的魂去,便隻叫小名不叫大名,待到他立住了再取,又讓丫頭、小廝們不叫小少爺,怕那福氣大了他受不住,所以府裏上上下下都叫這位孫少爺的乳名保官。


    朱砂這裏伸手便要去拉他,那孩子嗚咽一聲又要往那草叢裏躲,林玉潤忙在一旁拉了朱砂道,


    “不要去!”


    林玉潤見這孩子實在膽小,你越去理他,他越是怕你,倒不如索性撇了臉不看他,隻悄悄兒解了自家披風那繩子,隨著林玉潤腳步移開,那披風便無聲的滑落到了地上,


    “大奶奶!”


    朱砂不解的看著她,林玉潤使了一個眼色拉了她又順著那小徑走,保官愣愣的看著地上那披風,又抬頭看看已走遠的林玉潤兩人,慢慢兒過去撿了起來,這夜裏風涼,他偷跑出來身上也冷,撿了那披風隻覺入手溫暖上麵還有母親的體溫,又抬眼一看那兩人的身影已經漸漸沒入陰暗之處,


    保官笨拙的拉開那披風兒,也不理那正反,也不管那頭腳,隻扯了一邊兒裹在身上,頓時少了幾分涼意,他自然不知林玉潤與朱砂躲在一旁偷偷看,


    “朱砂,保官住在那個院子?”


    “回大奶奶保官住在馥香館……”


    “馥香館!”


    那處離這裏甚遠,他小小一個兩歲的孩兒竟在深夜一個人跑這麽遠!


    “你且去那邊尋他的奶娘和身邊服侍的丫頭過來!”


    朱砂領命去了,林玉潤立於燈後卻見保官披了衣裳,左顧右盼的找人,跌跌撞撞的順著路追過來了,到了近前見到立在那裏的林玉潤,愣了一愣,


    “母……親……”


    林玉潤蹲下身來,緩緩的伸出手來,


    “保官,是來還我的披風嗎?”


    保官立在那處,看著林玉潤的手,又低頭看了看身上的披兒,搖了搖頭,林玉潤笑道,


    “這披風是我適才掉的,保官拿去穿上了便不還了嗎?”


    保官隻是不說話看著她,林玉潤仍將那手伸過去,


    “那披風掉了,母親冷啊,保官的手冷不冷,若是不冷給母親捂一捂可好?”


    那孩子看了半晌,終於伸出手來,林玉潤緩緩握了,卻覺得入手冰冷,心下一驚,臉上卻笑道,


    “原來保官的手也不暖和,母親也冷了,我們回去取衣裳好不好?”


    保官點了點頭,乖乖兒跟在林玉潤身邊,一大一小緩緩走在小徑上向那主屋行去,屋子裏靜悄悄的,林玉潤舉了手指擋在唇前,


    “噓!我們悄悄兒的!”


    保官眼裏閃過一絲調皮,點了點頭跟著林玉潤躡手躡腳進了屋裏,林玉潤抱他到羅漢榻上坐下,把被子拖過來,將他嚴嚴實實的裹上,隻露出一張小臉來,這孩子很是乖巧的坐在那裏任林玉潤擺弄,沒有半分哭鬧的征兆!


    將他安置好,林玉潤卻有些發愁起來,便是前世裏她也一直沒有生育,孫夫人因了這事給了她多少臉色,到後來孫紹棠理直氣壯的帶人回來也是因為此,隻是現在想來,隻怕不是自家身子出了岔,而是那孫紹棠的事兒!


    也因此林玉潤對這類小孩兒半分沒有招術,也不知如何看顧孩子,坐在那處與他大眼瞪著小眼看了半天,終於想出一招來,


    “保官,要不是吃東西?”


    保官的眼睛一亮,細細的聲音道,


    “要!”


    林玉潤聽他回了自家這麽一個字如奉綸音一般,忙跑去自家那裝零嘴兒的五抽櫃子麵前招手,


    “保官你來看!”


    那小孩兒笨拙的裹了被子一步一挨的走了過來,人又小個兒又矮,伸長了脖子也看不到,林玉潤將他連人帶被一起抱到了凳子上,給保官看她幾個抽屜的零嘴兒,拿了一個香酥小餅出來,


    “這個吃嗎?”


    保官點點頭,林玉潤放到身前的桌上,又拿了一盒子小麻花打開給他看,


    “這個吃嗎?”


    保官又點了點頭,一口氣拿了七八樣出來,他都是點頭,林玉潤匆而明白過來,這孩子隻怕根本就不知這些個零嘴兒是些什麽味兒,隻看到拿了出來都是吃的一概都要點頭的!


    林玉潤想了想,拿了小麻花掰了一小塊給他喂到嘴裏,保官那牙口還沒有長齊全,隻用門牙費力的啃咬著,有口水順著嘴角流了出來,林玉潤拿了帕子給他擦,他一邊兒看著林玉潤笑,一邊用力往下咽,


    林玉潤看著他隻是笑,朱砂回來了,


    “大奶奶!”


    林玉潤回頭見她身後跟一個三十左右的婦人還有兩個神色驚慌的丫頭,見了保官立時過來抱著哭起來,朱砂道,


    “大奶奶,這是保官的奶娘,姓胡!”


    “胡媽媽!”


    胡媽媽忙過來給林玉潤行禮,


    “給大奶奶請安!”


    林玉潤道,


    “胡媽媽,保官怎到了我這裏來?”


    那胡媽媽哭道,


    “奴婢也不是怎得,奴婢原是帶著保官睡的,半夜一覺醒來床上卻不見了孩子,嚇得奴婢魂也要掉了,忙出來尋,正碰上過來報信的朱砂姑娘!”


    林玉潤皺著眉頭道,


    “你們那院子裏有多少人,怎得連一個兩歲不到的孩子也看不住?”


    胡媽媽並兩個丫頭聽她疾言厲色都嚇得撲嗵跪到了地上,


    “求大奶奶饒過我們這一回!”


    保官本見了奶娘來十分的歡喜還晃著手兒給她看自家那半截零嘴兒,卻見奶娘嚇得瑟瑟發抖,雖不知為何,卻也感受到這屋子裏不一樣的氣氛,當下伸了另一隻手緊緊攥著奶娘的衣衫,嘴一撇似哭未哭的,小臉皺成了一團,


    林玉潤心下很是生氣,這般大家門庭裏還沒有見過這般養孩子的,孩子半夜裏跑出來卻無人知曉,若是沒到她這院子裏,跑到別處去,甚或掉到了那個池裏、湖裏,又該如何是好?


    有心想罰她們,又見保官那可憐樣兒,想來應極是依賴奶娘,轉念便想,


    “這事兒鬧開來,隻怕這奶媽同那兩個丫頭也要被換了,她伺候保官慣了,若是換了人吃虧的還不是小孩兒!”


    心裏這麽想了,不由的暗暗壓了壓氣道,


    “今晚這事兒我便替你瞞了,再有下回便兩罪並罰!”


    那奶娘跪下來千恩萬謝,林玉潤道,


    “你也不用謝我,我也是看在保官的麵上,日後更要盡心伺候他才是!”


    說罷,便讓朱砂送了那奶娘回去,待他們走後,林玉潤重又躺回了床上,這麽一鬧騰,她那瞌睡倒是上來了,閉了眼幾息便入了夢!


    隻是她不知道,這後麵卻有事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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