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林玉潤看了完“手相”笑道,


    “雍善的手怎得這麽粗糙,比那做粗活計的苦力也差不多了!”


    趙旭笑道,


    “我自小手腳粗大,又愛舞槍弄棍,整日裏棍棒不離手,早把皮磨粗了!”


    說罷,兩手合攏揉了揉林玉潤的手掌,低頭看她那手,又細又白便如那新剝的青蔥一般,就怕一用力便捏碎了,


    “怕是把小姐磨到了吧!”


    林玉潤搖了搖頭,有些羞澀的放開了他,趙旭隻覺手心一涼,有心想彎腰再拉手兒,一抬頭卻見幾個小廝瞪大了眼兒,直挺挺立在那裏,立時覺得氣不打一處來,背著林玉潤揮手,


    “滾!”


    四人一見他口型,立時作了鳥獸散,趙正上來順手拎了艾葉的領口,跟一幹人等退到了樓裏,


    林玉潤渾然不覺,當先兩步走在頭裏,手上一緊又被那人拉住了手,紅著臉卻沒有掙開,兩人一個纖細,一個高壯,手拉著手兒一前一後走在湖邊,一個徐徐行來,一個亦步亦趨,遠遠看去倒是林家七小姐正在溜大狗兒一般……


    繞了兩圈,終是覺得累了,林玉潤隻覺眼皮子下墜,犯起困來,便要回房睡午覺,詩晴、詩雨忙過來鋪了床,艾葉給她散了發,脫了衣,便一頭撲到床上,再睜眼時已是天將擦黑了,林玉潤坐起來叫,


    “艾葉!”


    艾葉過來為她披了衣裳,


    “小姐,你可算是醒了!”


    服伺著她穿了衣,又洗了臉,捧了一身衣服過來,


    林玉潤起來穿上,卻是不常穿的一身,花色繡功十分繁複,又有狐狸毛的滾邊兒,做得卻是胡服的式樣,


    “這是姑爺讓人送來的!說是穿這樣靈便些!”


    梳了頭也沒有帶釵,披了頭發配了那胡姬用的溜金兒發箍,看著銅鏡裏不似凡人的小姐,艾葉神情淡定,兩個美婢卻是一臉呆滯,詩晴歎道,


    “小姐可真美!艾葉姐姐,奴婢真是羨慕你!”


    艾葉奇道,


    “小姐美,怎得羨慕起我來了!”


    “小姐那麽美,竟是天生的麗質,不用上妝了,您這日日跟著小姐,豈不是省了多少事兒!”


    一句話倒把幾人說笑了,林玉潤笑著賞了她們兩人一人一對珍珠的耳墜兒,


    “倒是會說話的!”


    說話間,趙寶過來敲門,


    “大奶奶,時辰快到了!”


    林玉潤笑著帶了艾葉下樓,卻見趙旭已等在樓下,見她下來,左右看看皺起了眉頭,


    “怎麽?”


    “少了樣物件兒!”


    親自上去尋了張麵紗下來,給她戴上,林玉潤本就身高腿長,這番打扮下來倒真似那異域來的美女一般!


    “走吧!”


    外麵湖上早已有兩層樓的花舫等在湖邊,踩著艦板上了船,坐到了樓上船頭處,身處高位四處一覽無遺,


    遠遠看去,各處星星點點自四麵出來,俱都匯到了大湖裏去,他們的船也是搖搖晃晃向那湖中心而去,待到離那高台不遠處便有小船過來高聲道,


    “對麵可是趙家大爺座駕?”


    趙寶在下麵道,


    “正是我們家爺!還不快快尋了位置引過去!”


    船兒緩緩動起來,有人引著船到了台子正麵,已有船停在一旁,兩船相遇停到一處,前後互拋了繩索過去,繞在那木樁上便連在了一起,後麵也有船過來如法炮製,


    林玉潤支著腮坐在那裏看,不多時左右前後已布滿了船,四處燈火通明,有隱隱的絲竹之聲傳來,下麵趙喜上來問道,


    “大爺,大奶奶可是要聽曲?”


    趙旭望一眼林玉潤,見自家大奶奶支著腮,一雙媚眼兒左顧右盼,正看得起興,便笑道,


    “讓她們上來給大奶奶逗悶子!”


    趙喜得了令下去,趙旭便去拉林玉潤的手,隻覺入手微涼,借著那桌布遮掩兩手握住,林玉潤見這一層隻有他們兩人在此,便放了些膽子,不再扭捏,隻微紅著臉任他握著。


    聽樓下腳步聲起,上來一幹女司樂,到了前麵來行禮,便各自尋了位置坐下,又有一個身著紅衣的女伶走了上來,林玉潤拿眼瞧她,嬌嬌巧巧一個人,五官秀氣,一開聲便是軟綿甜膩,合著身後的曲兒唱起了小調來,


    “春風尚蕭條,去故來入新。苦心非一朝,折楊柳,愁思滿腹中,曆亂不可數。


    翩翩鳥入鄉。道逢雙飛燕,勞君看三陽。折楊柳。寄言語儂歡,尋還不複久。”


    ……


    “三伏熱如火,籠窗開北牖。與郎對榻坐。折楊柳,銅塸貯蜜漿,不用水洗溴。


    織女遊河邊,牽牛顧自歎。一會複周年。折楊柳,攬結長命草,同心不相負。”


    ……


    “折疊大樹轉蕭索,天陰不作雨。嚴霜半夜落。折楊柳,林中與鬆柏,歲寒不相負。


    素雪任風流,樹木轉枯悴,鬆柏無所憂。折楊柳,寒衣履薄冰,歡詎知儂否?”


    那女伶生的嬌小,一雙眼靈動活躍,唱曲兒時或抬手撫頜,或扭身提裙,或螓首輕點,或腰肢輕擺,做柔弱無助時又有隱含期盼的眼神兒飄出來,自帶了一股含蓄的風流味兒,


    林玉潤自覺雖是女子也不禁要沉溺其中,不禁暗歎這女伶功底深厚!


    她這看得起勁兒,趙旭卻隻側著臉看她,半分眼神不瞄那邊,林玉潤被他盯得羞了,不由推他手臂,


    “你且看那邊去!”


    那廝隻搖了搖身子,頭也不抬道,


    “那邊有甚好看的!”


    他此時隻覺眼前的人兒,端坐在闌珊燈火之下,玉麵生輝,秋波似浪,便是這湖裏的一幹女子到了她麵前,也沒有她腮邊輕翹的小指頭好看,


    “她唱得多好聽呀!生得也好!”


    趙旭抬了頭懶懶瞄了一眼,把她那手兒拿起來捂到臉邊,趁著她走了神兒,親了一口食指頭兒,林玉潤開始還不覺,到了後來手上熱了起來,隻覺著挨到了一個柔軟的所在,轉過臉去看,見那人竟偷偷兒又親她的中指,


    頓時羞得不行,待要抽回手來,那廝卻牢牢握著,林玉潤當著人前那裏有他皮厚,又不敢掙紮太過,讓人看出來,急中生智,哎呀一聲,


    “疼!”


    趙旭嚇了一跳,自家勁大莫不是捏著小姐了,忙放手要去看,早被林玉潤收了手,死死藏著不給他瞧,不由有些急道,


    “給我看看,是不是捏著了?”


    又去拉她的手,林玉潤實在抵擋不住了,忙對眾人道,


    “你們下去吧!賞!”


    女伶們停了彈弦下去自有人打賞,這邊林玉潤又氣又羞,被他拉了手細看,隻覺被他挨過的地方,發起燙來,臉上也燒了,忙轉過臉裝做看風景樣,


    那邊趙旭這邊卻見林玉潤那欺霜賽雪的一個細手腕兒上,還真真兒有些紅印,心裏忐忑,


    “怎得沒用多少力也見紅印了!我們家大奶奶也生得太細嫩了些!”


    又想到自家向來粗魯慣了,若是日後一個性起,不小心傷了她可怎辦?


    心下立時煩惱起來,此時卻見前麵燈華驟亮,原來是這萬花夜會開始了!


    林玉潤也不管他如何費心思,隻抬頭去看上麵,燈火亮如白晝,有提著官燈,衣著華麗的少女,魚貫而入,立在當中擺了陣形,翩翩而舞起來,一時也顧不得跟那廝見氣,隻專心看舞,倒讓這廝逃過了一劫!


    這處萬湖莊主人勢力雄厚,又有心結交各種英豪,拿得出手的東西都是上品,光這一台舞便用了幾百名羅裙輕衣的少女,


    之後又有身姿曼妙,衣著清涼的舞者上來演了一曲天魔妙,又有雜耍伶人上來演一個憑空生物,又有戲曲的班子上來喝了一個滿堂彩……


    林玉潤坐在那處,隻看左右船上人影晃動,喝彩不斷,打賞的銅錢似那下雨一般倒下去,有那收賞小船的如魚兒一般穿棱不斷,旁邊那一艘船上有人喝道,


    “使些銅錢兒有鳥意思!”


    說罷扔了一塊白瑩瑩的東西下來,卻是元寶一顆,緊挨著一個接一個的扔下來,把那收賞的人,砸的抱頭躲避卻不敢亂叫,隻怕擾了上麵大爺的雅性,這邊趙旭見了笑著喝罵一聲,


    “曲老五,你這廝也敢跑此地來,也不怕被砍了腦袋掛城門上!”


    那邊人聞言探了一個腦袋出來一見趙旭,頓時喜道,


    “趙雍善,你這廝怎得不貓冬兒了,敢出來現眼?”


    趙旭笑著起身道,


    “小姐稍待,遇上了個爛人,待我去打發了他再回來!”


    說罷,蹬蹬蹬撩了袍子下樓去了,少頃趙寶帶著艾葉和詩晴、詩雨上來,說是怕小姐悶,上來陪您說會子話!


    林玉潤笑著讓幾人坐到了身後,陪著一同看舞,倒還比跟趙旭自在些,那廝隻不專心看舞,一勁兒把眼盯著她,實在盯得頗煩!


    那詩晴、詩雨口齒靈俐,又熟知莊裏各種表演,在一邊擔當解說,見那台上忽而一靜便笑道,


    “小姐,今兒晚上便有四位佳麗現身,爭這萬花夜會的頭號花魁呢!這頭一位便要上場啦!”


    林玉潤抬眼去看,見上來一位身高腿長,姿容豔麗的女子,不由歎道,


    “這位生得倒是美豔!”


    身邊兩個丫頭互看一眼心道,怎生美豔也比不過小姐您呢!


    見這位女子雖生的美豔,一派柔媚,卻上來雙手持劍而舞,身姿剛健婀娜,抬長腿,扭細腰,抖酥胸,引來一眾旁觀的船裏發出陣陣狼嚎聲,扔下去的打賞卻是,一隻隻紅的、粉的、黃的花兒,林玉潤奇道,


    “竟不打賞銀錢了?”


    詩雨笑道,


    “這會子便是要賞花兒了,黃的五十兩,粉的一百兩,紅的兩百兩……”


    艾葉聽了直砸舌頭,說話間趙固輕飄飄左右各提了四籃花兒上來,各色插的齊全,


    “大奶奶,我們大爺吩咐了,你要是看上那一個直管打賞便是,若是覺著好,還可單賞了加演一場!”


    林玉潤笑應了,擺了一籃到她們麵前道,


    “你們若是看著好,也賞些唄!”


    待那女子舞完劍退下去,又上來一位,卻是白衣黑發,寬袍長袖,身姿纖纖,詩晴笑道,


    “這位姑娘藝名兒便叫做纖纖……”


    林玉潤見台上拉了些粗繩兒,這位被人扶著站在粗繩上,緩緩抬手伸腿,竟在那粗繩上翩翩起舞了,她生的纖細,又著寬袍,走動間便如淩空飛在台上般,倒真似那仙妃下凡,嫦娥奔月,湖風吹來將那一身薄袍靳在身上,現出了玲瓏的曲線來,雖包得嚴嚴實實,那股子令人想上前撕了衣裳的媚勁兒,卻是表露無遺!


    “這位姑娘身段真好!”


    旁邊兩個丫頭齊齊拿眼看向她的胸口,小姐,您那裏卻是比她有料太多!


    後麵又有一位卻是個冷美人,著紅衣,素著臉,上來吹笛子,笛聲悠揚,曲境深遠,她立在那處,偶爾看你一眼,冷漠中又帶點兒不屑,


    一幹男人們見了一個賽著一個的扔花兒,恨不能拿銀子砸出一個笑臉來,隻你扔得越多她越不會看你,隻一抬頭時看向了林玉潤這一船,見憑欄坐了一位小姐,半遮著臉,光那眼波兒便比了這一湖的水!


    林玉潤笑著扔了一籃子花兒下去,待著第四個上場……


    那邊船上趙旭抹了嘴兒,叫道,


    “去!給爺端熱水來!”


    有小丫頭端了熱水過來,他熱水洗了臉又用熱茶漱口,那曲五在一旁笑道,


    “怎得這般怕她,還得洗了臉漱了口才敢回去!莫不是個河東獅、母老虎?”


    趙旭瞪他一眼道,


    “少在那裏放屁話,爺爺我今兒有事,早走!”


    那曲五過去拉了他道,


    “哥哥,我好不容易下山一趟,你倒要走!不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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