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一點四十九分,這是葉正浩出生的時間。


    午夜十一點三十七分,這是葉正浩被宣布死亡的時間。


    七十三歲這個坎兒,他終究還是沒有跨過去,在過十二分鍾,葉正浩就正式成為一名七十四歲的老人了。


    可這短短的十二分鍾,卻成了他這一生中最難跨過的一道坎兒!


    最終也沒有從那個坎兒上邁過去,而是永遠都停留在七十三歲這一天。


    當醫生宣布了死亡通知時,葉桐沒有放聲哭泣,也沒有怨天尤人,更加沒有對丁凡說出任何一句重話。


    因為在他父親離開之前的這一段時間,丁凡是唯一在乎他父親生死的人。


    而且他也明白了丁凡那句話的意思,或許葉正浩今天真的死了,對於他來說也是一種幸運,至少那雙冰冷的手銬不會戴在他的手上,更加不會被人帶回去審訊。


    保住了最後的一點顏麵,這何嚐不是一件好事?


    有那麽一瞬間,他甚至有點痛恨自己,當初父親還在的時候,他整天跟父親慪氣,從來沒有想過要原諒他。


    可現在父親已經走了,他在這個世界上在沒有親人了,就算是他現在大聲的對葉正浩說,也不會有用了。


    “我想跟他說,我已經原諒他了!”葉桐紅著眼圈,吃力的從長椅上站起身來,緊緊抓著丁凡的手臂說道:“我應該早跟他說的,我早跟他說了,他或許就沒有遺憾了!”


    葉桐很想哭,但他一直在心裏告誡自己,他的眼淚不能流出來。


    眼淚這東西,絕對不能流出來,一旦流淚第一次,下一次就會變得輕車熟路,因為第一次已經流過了,誰還會在乎第二次流淚那?


    丁凡也知道他這會兒的心情一定很悲痛,他對於葉正浩表麵上冰冷,甚至痛恨。


    可在內心深處,他還是很惦記這個父親的。


    真正的疏遠,不是這種見麵就沒好臉色,甚至互相指責,而是冷漠以對,甚至相敬如賓,那才是拉開雙方關係的最佳方式。


    “說吧,他會聽到的,而且我覺得他想聽!”丁凡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其實這會兒他完全可以離開。


    但看到葉桐現在的樣子,他又覺得自己現在不能走。


    真的走了,葉桐恐怕會崩潰。


    這一晚上,葉桐異常的冷靜,他最後看了一眼自己的父親,確認他走的很安詳。


    第一次幫自己的父親擦了臉,清理了胡子,整理了頭發。


    雖然他做的這些,看上去十分多餘,但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給自己的父親盡孝,他也想不到自己還能過做些什麽。


    後麵的事情,丁凡也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麽,畢竟葉家已經沒人了,葉桐就是整個葉家唯一的幸存者。


    叫他自己準備後麵的所有喪葬禮儀,恐怕實在有點為難他。


    思來想去,丁凡覺得這個時候也隻能跟他說一聲,或許這件事也隻有跟他說最為合適。


    往常這個時間,蘇建忠早就已經休息了,畢竟耄耄之年的老人,精神可比不上年輕人,也沒有夜生活的愛好。


    可丁凡的電話才剛剛打過去,對方就接聽了電話。


    顯然這老爺子今天就沒有休息,還在電話邊上等著醫院這邊的消息。


    聽說了葉正浩已經離世了,蘇建忠歎了一口氣,後麵的話沒用丁凡多說,老爺子就已經知道了他什麽意思。


    叫他不用擔心,葬禮之類的東西,他會幫忙張羅的。


    老一代人,還是講些情分的,爾虞我詐半輩子,誰先走了一步,剩下的都不會在揪著當年的事情不放了。


    就好像當年諸葛孔明仙逝,司馬懿同樣心中感歎。


    ……


    第二天一早,太陽依舊悄悄地爬上了天際,街頭巷尾人流滾滾,似乎根本就沒有人在意,那個在燕京叱吒風雲的葉正浩已經離世了。


    相比於葉正浩是不是去世了,人們更加在乎的還是今天晚上應該吃點什麽。


    蘇建忠是早上才過來的,跟他一起的還有彭穆雷和宋陰槐兩個老爺子。


    至於他們幾家的後輩子孫,這會兒隻能跟在幾個老人的身後。


    見到丁凡之後,三個老人神色各異的看了他一眼,尤其是宋陰槐,看著他的時間是最長的。


    宋家跟葉家之前也算是有姻親的,就算是這場姻親並非他的本意,但親事畢竟是結下了,現在葉家幾乎被連根拔起,宋陰槐對於沒有什麽好臉色,其實也不算是奇怪的事情。


    “那孩子,昨天晚上很難熬吧!”蘇建忠站在停屍房外麵,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轉過頭來問了丁凡一聲。


    說實在的,丁凡已經在外麵站了一晚上了,時不時還要看上一眼。


    倒不是怕葉桐自殺,關鍵是怕他在裏麵悲傷過度在昏過去,不小心凍死在裏麵那就鬧笑話了。


    “憋著呐,一晚上給他爹擦了不知道多少次臉!”丁凡活動了一下有點僵硬的筋骨,聲音有點沙啞的說道:“擦了一晚上,皮都快搓掉了,我跟醫生打了招呼,實在不行就給他打一針安定,葉……葉老的事情,就辛苦幾位了,警局那邊我還有事,爭取在辦事之前,把無關緊要的人放了。”


    話說完,丁凡也不打算留在這裏了,這一晚上沒困死他,也快被凍僵了。


    要不是為了葉桐,他也不至於在停屍房外麵等一晚上,現在蘇建忠等人都來了,他也沒有必要留在這裏了。


    蘇建忠等人也沒有多說什麽,紛紛讓了一條路出來。


    等丁凡走遠了,宋陰槐陰沉著臉說道:“我們都小看他了,這樣的人,留不得!”


    “這樣的人,恐怕也動不得!”彭穆雷擺弄著手上一塊老式懷表,似乎是在對時間,幽幽開口說道:“得不償失!”


    唯獨是蘇建忠一言不發的站在門口,好像沒有聽到這兩個人的話一樣,過了片刻才開口說道:“江東弟子多才俊,卷土重來未可知。”


    “裏麵的那個,也不是一個省油的燈,京都四大家,兩家參與了其中,一家坐觀壁上,你們說他更恨誰?”


    “早早就布了局,所有人都在他的算計之中,今後的京都不會安靜了,你們也沒有時間找他的麻煩了,別想那些沒用的了!”


    說完,蘇建忠當先推開了停屍房的門,邁開步子走了進去。


    蘇金茂跟在身後,一言不發的也走了進去。


    剩下彭穆雷和宋陰槐兩人,帶著兒子站在外麵,相互看著對方。


    “年紀輕輕,精於算計,我們這些老家夥要是都走了,就這幾個小兔崽子恐怕都不夠他一鍋燴的!”宋陰槐明白蘇建忠話裏話外的意思,今後的燕京城,看似隻有三家,但事實上,三家之外,還有一股可以與他們敵對的勢力存在。


    而三家想要聯合,卻幾乎不可能。


    因為葉家雖然被滅了,但還剩下一個葉桐,他對三家都不會有任何好感。


    今後的燕京少不了他的見縫插針,絕對不會叫他們有聯合的機會。


    雖然丁凡不會對他們動手,但今後在燕京他們就必須要低調做人才行。


    逍遙自在久了,誰都不想在自己的頭上多一個爹出來。


    “兒孫自有兒孫福,低調點也不是壞事!”彭穆雷表麵上對這件事不在意,可事實上他心裏也在犯這別扭,想了一下說道:“我勸你還是算了,葉家的下場你看到了,一個月的時間而已!”


    “這小子已經成勢了,上麵有官方做靠山,聽說下麵暗地裏還有不少江湖豪強為他馬首是瞻,海外甚至還有實力不弱的財團願意給他支持,你玩的過他?”


    這一次葉家的事情,宋家沒有參與,隻是在一邊看著。


    可彭家是直接參與其中的,彭家合雖然辦事能力不怎麽樣,但是有一點還是比較可取的,任何發生的事情,他都會跟彭穆雷匯報一聲。


    就好像這一次參與瓜分葉家的事情,查爾斯的加入,他也沒有忘記跟彭穆雷說一聲。


    在他們對葉家下手的同時,彭穆雷就叫人在暗中調查了一下他們收購的進度。


    每一家的份額基本上都差不多,葉桐的那一份稍微多一點,彭家和蘇家幾乎一樣,但查爾斯有所不同。


    手上的資金不少,可她在國內沒有那麽多的人脈,收購並不是很順利,見過幾個股東之後,一家都沒有談成。


    誰都沒有想到,她最後將目標瞄上了,葉柯這個傻子。


    不僅是輕而易舉的拿下了份額,甚至趁著葉氏集團股市有震動的時候,第一時間就搶購了散戶手上拋出的股票。


    散戶手上的股票看上去不多,但基數多了,匯總到一起可就不是小數目了。


    在最後攤牌的時候,查爾斯手上所掌控的股權,竟然是僅次於葉桐的,成了葉氏集團現在第二大股東了,反倒是彭家和蘇家被丟在了最底層。


    蘇建忠的話,已經說明了很多問題,這件事他怕是早就已經看出來了。


    丁凡有意將這兩家拉近來,就是為了給葉桐一個發泄的對象,宋家以為自己不參與,最後就不會中招了。


    可他就沒有想過,你坐觀壁上難道就是什麽好鳥?


    他隻是最後什麽好處都沒有撈到,但是被人記恨也少不了他。


    另外兩家雖然也同樣遭人記恨,可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算是幫助過葉桐,至少要比宋家強上一點。


    剛開始想不通的宋陰槐總算是想明白了,一步慢步步慢,從一開始就已經失了先手,這會兒還想跟丁凡為敵,實在不明智。


    葉正浩已經成了反麵教材,他要是在跟著重蹈覆轍,那他就真的成笑話了。


    況且,丁凡當時針對葉家,也是因為葉鵬飛在外麵太過於囂張了,聽說人命案子鬧的不小,另外葉正浩所謀不小,上麵也有意要收拾他。


    自己也不是葉正浩,子孫中也沒有葉鵬飛這個亂來的孩子,沒有理由跟丁凡起什麽爭執。


    眼下真正應該注意的,其實還是裏麵的葉桐才是關鍵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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