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吹拂,鏢旗飛揚。


    旗麵之上,繡著一隻栩栩如生的蝙蝠。


    蝙蝠原本是青色的。但現在,卻已經變成了紅色。


    讓它變成紅色的,不是什麽染料,而是人血。


    以福臨鏢局為主,再加上振威、安遠、永寧、長青、安豐等五家鏢局,合共二十七位鏢頭與鏢師,八十四名趟子手,還有十八名車夫,合計過百人份量的鮮血,把鏢旗染成一片殷紅。


    程立伸出右手,把這麵斜插在泥土裏的鏢旗拔起,湊到鼻端,用力嗅了嗅。


    雖然現在距離被劫鏢,已經過去了整整六天。但鮮血的氣味,赫然濃鬱依舊。


    程立放下鏢旗,回首向四周張望。隻見這裏是一片山坡地,四周全是雜草亂石。山坡東南側,就是一條平坦筆直的夯土大路。道路兩側,分別連接著綿州城和珍珠島。


    “公子,這裏就是狼獾嶺了。嶺上這片地方,既幹爽又能避風,距離水源也近。再加上方圓百裏之內,並沒有其他村鎮。所以來往綿州城和珍珠島兩地之間的客商,都會選擇在這裏露營。


    說話的人叫做白勝,身材瘦削,一對小眼睛卻極亮,顯得十分精幹。他是福臨鏢局的一名鏢師,武功隻是馬馬虎虎。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八麵玲瓏,很能來事。更兼熟悉地理,所以被派過來充當程立的向導。


    程立點點頭,問道:“這附近,有沒有什麽強盜山賊之類的家夥?”


    白勝略帶自豪地道:“要說綹子,咱們關外這地方,不管走到哪兒,都肯定少不得他們。通天亮、過三刀、撞塌天、草上飛、一股風……等等等等,多得數不清。


    但自從聯營大鏢局開張以來,鏢旗所向,不管什麽綹子,也隻有望風而逃的份。尤其綿州城到珍珠島這一路上,所有綹子要麽逃了,要麽全被剿滅了。所以安全得很。”


    頓了頓,白勝又歎氣道:“不瞞公子,這條道,我也跟著走過不下十七八遍了,從來平平安安,沒出過什麽意外。萬萬沒想到,這次居然就……唉~”


    程立淡然道:“那是你的運氣。要是這次你跟著一起走了,你肯定也要死。”


    這是實在話,所以白勝根本無法反駁。他隻有苦笑,暗地裏則大覺慶幸。


    程立也沒有再說什麽。他再度跪下來,幾乎整個人伏在泥土上,仔仔細細,一寸一寸地勘察著現場。白勝雖然覺得這隻是浪費時間,但也無可奈何,隻能站在旁邊,陪著一起喝北風。


    也不知道究竟過去多久,就在白勝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快被凍成冰棍的時候,忽然,程立輕噫一聲,然後就用雙手為工具,在地麵處挖掘起來。


    關外大地一到冬季,在北風吹拂之下,氣溫驟降。泥土裏的水分也同時被凍結起來,形成了極堅硬的凍土。一般情況下,別說以雙手挖掘,哪怕用鐵釺來鑿,鐵鏟來挖,往往也鑿不開更挖不動。更不要說,現場還下過好幾場雪。冰雪層層堆疊,讓泥土益發變得堅硬如鋼。


    所以關外這片地方,無論要建房修路,都必須趕在冬季之前開工。假如完成不了,那就隻能等到明年春暖花開時候,才能再繼續了。


    可是此時此刻,程立這雙手,卻仿佛是什麽神兵利器一樣。一下子挖下去,同時混和了冰雪的堅固凍土,立刻就被他挖起來一大塊。仿佛那根本不是凍土,隻是豆腐。


    片刻之間,地麵上已經被挖出一個大土坑。土坑裏麵,赫然埋著隻被砍斷的人手。


    這隻斷手呈灰白色,已經完全幹癟了。斷手的拇指上,還戴著枚玉扳指。五根手指向掌心收攏,死死抓住某樣東西,當真名副其實,死不放手。


    看見這隻斷手,白勝麵色立刻變了。他失聲驚叫道:“是鄭鏢頭的手!公子,你太厲害了。居然這樣也找得出來!”


    程立並不覺得這有什麽困難的。雖然這隻手已經被砍下來好幾天,而且又埋在泥土裏。但那種屍臭混合人血的古怪氣味,卻十分特殊。即使氣味再淡,程立也同樣嗅得出來。


    撿起這隻斷手,仔細端詳了一陣。程立抬頭問道:“鄭鏢頭是誰?你怎麽認出來這是他的手?”


    白勝不假思索道:“鄭鏢頭也是我們福臨鏢局的人。這次押鏢,他也有份。鄭鏢頭最擅長箭術,百步穿楊,百發百中。這枚扳指,也是他的心愛之物。咱們都看得熟了,不會有錯的。”


    程立點點頭。再用力扳開斷手的手指。赫然看見被斷手捏在掌心處的,是半塊扭曲變形的銅牌。銅牌之上還刻有圖案。卻是一個馬頭。


    程立隨手一拋,把這半塊銅牌拋給白勝。問道:“能不能看出來點什麽?”


    白勝誠惶誠恐地接過銅牌看了老半天,越看下去,就越是滿頭大汗,麵色發白,嘴唇顫抖,哆哆嗦嗦地,老半天也說不出半句話。


    程立伸手在他肩膀上一拍,問道:“怎麽樣?”


    白勝顫聲道:“這個……說不好啊。可能……隻是我認錯了而已。”


    程立道:“認錯了也沒關係,說。”


    白勝愁眉苦臉道:“那……那我真說啦?”喉結艱難地上下滑動了一下,這才澀聲道:“這塊銅牌……好像是……鐵馬門的身份銘牌啊。”


    “鐵馬門?”


    程立一下子怔住了。他可真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居然會得到這樣一個答案。


    鐵馬門掌門,就是夏家三少爺夏無畏。和福臨鏢局的總鏢頭夏無忌,是一母同胞的嫡親兄弟。根據從淩雨詩哪裏聽來的情況,夏家的兄弟姐妹之間,感情一向不錯。並沒有什麽利益衝突。可是為什麽,在鏢隊遇襲的現場,居然會發現鐵馬門的身份銘牌?


    程立伸出手,把這半塊銅牌拿回來,然後向白勝問了一句話。


    “鐵馬門的山門在哪裏?”


    白勝正要開口回答。忽然又是一股淩厲寒風,呼嘯吹拂而來。他登時打了個哆嗦,本能地縮起了脖子。


    與此同時,斜插在泥土上的那杆鏢旗,也隨風飛卷。旗麵上的蝙蝠,更仿佛活了過來一樣拍打著翅膀,讓人不期然心生不詳之預兆。


    緊接著,落日的最後一道光,便在這麵大旗上徐徐消散。夜幕隨之降臨,把大地上的一切,都淹沒於黑暗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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