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書齋裏,幾淨窗明,窗外綠蔭遮去了陽光的燠熱,桌上一個小小銅爐,輕煙嫋嫋,隨著窗外送入的涼風,漫散著一室令人神清氣爽的檀香氣息,但小小書桌前的一團嫣紅,似與這一室的祥和寧靜格格不入。


    "練衣紅!"


    一個年近四十、身著儒服長衫,原是儒雅斯文模樣的男子,這時卻手持藤鞭,氣得吹胡子瞪眼睛,厲聲呼喝一腳踩在桌麵一腳已跨上窗戶的小姑娘。


    "你給我回來坐好!詩經沒念完,休得給我出去!"


    正做勢往外跳的小姑娘,年約八、九歲,高挑的身材已現玲瓏曲線,一頭烏溜秀發梳成雙髻,胸前垂著雙辮,鵝蛋臉上濃眉大眼,直鼻、菱口,眼眸流轉間不經意流露出一股豪邁不羈的氣息。


    她回頭看著夫子。


    "念書要做什麽,我又不考狀元,坐在那裏念之乎者也、蜘蛛狗屎的,無聊極了,還不如去騎馬好玩。"


    姚壽忍住氣,平心靜氣地說:"讀書是為了要學習做人處世的道理,為了讓自己更有氣質,更知書達理。"


    "姚老夫子,這裏可是強盜窩呀,你聽過有哪個強盜要講究氣質和知書達理的呀,真是狗屁不通。"練衣紅一臉挑釁地睨著姚壽,小鼻子一皺。"我們雖然是做無本生意起家的,但比滿嘴仁義道德卻蠍子心腸的假君子惜情懂義多了。"


    姚壽真想不到她小小年紀,又是個女孩兒家,卻是滿口粗話,不禁怒喝:"你給我下來乖乖念書,否則老師就不客氣要打你屁股了。"


    練衣紅對夫子的威脅不為所動,反而嘻嘻一笑,扭扭小蠻腰。


    "夭壽、夭壽,搖了就瘦,有本事就來打啊,不過你得跑得比馬快才行。"說完扮個鬼臉,縱身一躍跳出窗外,朝馬房方向跑去。


    這戲弄之語簡直快把姚壽氣瘋了,喘了幾口大氣後,他決定收拾包袱下山回家。他實在拿這山寨的野丫頭沒轍了。


    ***


    清風樓後院的小花廳,黑風寨寨主練寒天和拜弟呂雲魁正隔桌對弈。


    這時,一個仆役打扮的小夥子跑了進來。


    "啟稟寨主,姚夫子……"


    小夥子話未完,姚壽肩背一隻包袱大步走了進來。


    "練老爺,姚某才能拙劣,有負您的托付,貴幹金實在活潑得令姚某吃不消,姚某兒女尚年幼,還想留口氣多活幾年,姚某特來向練老爺告辭。"語畢,抱拳揖禮轉身大步離去。


    姚壽咬文嚼字的,練寒天不甚明白,轉首低問拜弟。


    "賢弟,姚夫子是什麽意思?"


    呂雲魁低答:"姚夫子說紅兒太野了,他氣得救不下去,要下山回家了。"


    練寒天心裏暗暗一歎,要小夥子去帳房領些銀子當謝師禮。


    "這已是半年來的第十二個了,到底要什麽樣的老師才能讓紅兒收收野性,靜下心來習字念書呢?"練寒天自語著,瞥見亦是一臉苦思的呂雲魁,瞬間腦中靈光一閃。"哎呀,我真是糊塗了,放著身邊這麽好的人才不用。"


    不……不會吧!呂雲魁看見拜兄那眼神,心底有點兒發毛。


    "大哥的意思是……"


    "沒錯。"寒天伸手一拍拜弟的肩頭。"從明天起就由你來當紅兒的老師。"


    "可是我……"呂雲魁不由推辭道:"我自覺才疏學淺,恐怕沒辦法把紅兒教好。"


    "說這是什麽話,你還沒入山前曾中過秀才,是我們山寨裏最有學問的人。再說我又不是要紅兒去考狀元。隻要別讓她成,了大字不識的草包就好。"練寒天說。


    既然拜兄都這麽說了,呂雲魁也不好再推辭。他自己和妻子的命都是練寒天救的,甚至蒙他不棄,兩人結拜成異姓兄弟,授予他武藝,所以就算為紅兒折了九年陽壽,也算是報了練寒天的大恩。


    ***


    小小書齋裏,練衣紅用筆沾墨,在一大張紙上練習寫字。


    一旁,身著翠綠衣裳、梳著雙髻,正幫忙磨墨的小侍女銀荷,邊磨墨邊皺眉,最後終於忍不住開口問:"小姐,你到底在畫什麽?說山不像山,說石頭也不像石頭。"


    爹爹給她安排呂二叔來當老師,已教練衣紅很不爽快了,因為呂二叔的武功雖不是頂好的,但對付她已綽綽有餘,所以銀荷的問話自然教她更加不爽快。她抬首怒瞪著她。


    "誰說我是在畫東西來著,這是字,我是在寫字,你懂不懂!"


    銀荷無懼那凶惡的眼神,用無法置信的語氣說:"那是字?我以為是長滿青苔的石頭呢。"末了還咕噥一句。"說是鬼畫符還差不多。"


    練衣紅聽了心裏有氣卻無法發作,誰叫她天生不是讀書、寫字的料。


    這時,也穿著蔥綠衣裳、垂著兩條麻花辮的小侍女金蓮,端著兩杯茶進來,一杯置於夫子的桌上,一杯送至練衣紅麵前。


    金蓮瞥了眼紙上的字,直截了當地說:"小姐,你的字真的很像鬼畫符耶。"


    又是支利箭射人她的心口,練衣紅被兩個小侍女氣得小臉通紅,使性子地把筆往地上一丟。


    "我不寫了,我要去騎馬、練刀法!"說完霍地起身欲離開書房。


    "不行——"


    一個沉穩的嗓音傳來,呂雲魁隨即出現在書房門口,手中還提著一個小食盒,裏頭是他夫人的錦囊妙計。


    練衣紅看見了他,上前把筆撿起來,又乖乖地坐回書桌前。"呂二叔。"


    呂雲魁頷首,走至夫子的書桌前,打開食盒,取出一大兩小共三碟糖漬脆梅。


    三個未滿十歲的小丫頭,看見那又大又飽滿的青脆梅,嘴巴裏溢出了口水,空氣中似也飄散著又甜又酸的氣味,六隻小小杏眸盯著那三碟脆梅閃閃發亮。


    "二……二叔。"練衣紅忍不住吞了吞口水。"那脆梅是要給我們吃的嗎?"


    呂雲魁頷首微笑。


    練衣紅見他頷首,站起就欲上前取用。


    呂雲魁卻抬手比個"且慢"的手勢。"不過你得先抄一首詩,二十個大字交給我才行。"


    還以為是什麽條件呢,不過是二十個大字麵已!練衣紅瞟看金蓮和銀荷。有她們幫忙,二十張大字有什麽困難呢!


    金蓮和銀荷亦明白小姐的心思。


    呂雲魁看了眼三個女娃。"還有——金蓮和銀荷不可以幫你寫,誰先動手誰的脆梅就屬於另一個人的。"


    金蓮和銀荷聽了,不約而同對小姐投以歉然的眼神。


    練衣紅一張小臉垮了下來,雙目盯著那一大碟的脆梅。半晌,她深吸口氣,決定為了脆梅隻好拚了。


    "銀荷磨墨,金蓮拿紙來,為了宓嬸嬸的脆梅,我們就給他拚了。"


    "是,小姐。"


    銀荷開始加水磨墨,金蓮拿了一大疊紙來備用,練衣紅拉高袖子,筆沾墨水就欲大展身手鬼畫符一番。


    呂雲魁瞄了眼那張已寫好,卻宛如蚯蚓翻滾、蛇類爬行般的字體,又加了句:"要寫得像個字才算數。"


    "什麽!"練衣紅本能地驚呼,但為了那一大盤的脆梅,她還是決定拚了。"好,我寫,也不過是二十個大字而已。金蓮,翻一首最簡單的五言詩給我。"


    金蓮依言開始翻書,找了篇筆劃較少的詩。


    "寫這首(何滿子)好了,有好幾個字都很簡單。"


    練衣紅瞄了眼,果真上頭有許多一橫一豎就解決的字,便點頭。"好,就抄這首。"


    可第一個"故"字就教她寫壞了十張紙,好不容易左邊的"古"字寫得像樣了,右邊"文"字的一撤卻開始抖了起來。


    練衣紅隻覺得這根小小的筆,比之她老爹的虎頭大金刀還重,教她拿都拿不穩。


    "小姐,你別抖呀,再抖字都要寫壞了,好不容易古字才寫得像樣點的呀。"金蓮在旁替主子幹焦急。


    "混蛋,我當然也知道不能寫壞呀,隻是我的手要抖,我拿它有什麽辦法。"練衣紅也是急得額頭直冒汗。


    銀荷拿扇子幫她煽風。


    "小姐用點勁,用力就不會抖了。"


    練衣紅依言運足練了三、四年的內功用力一撇,隻聽得"喀喳"一聲,筆頓時斷成了兩截,前半截朝呂雲魁飛去,後半截握在她手裏。


    呂雲魁反應迅速抄來食盒蓋子擋開那半截筆,輕歎口氣說:"衣紅,寫字不是要用力,你心裏愈煩躁就愈寫不好。閉上雙眼調勻呼吸,將筆拿穩,一筆一劃慢慢來。"


    練衣紅換支筆依言而做,果然手不再抖了,寫壞的次數也就少了許多。


    呂雲魁見她已慢慢抓到竅門,雖然字還是醜得不能看,但已可以看出是個字了。


    費時兩個時辰,練衣紅終於把一首五言詩抄寫完成。她把二十張的大字,恭恭敬敬地呈至呂雲魁的麵前,但一雙小小杏眸卻盯著那碟脆梅。


    呂雲魁雖不滿意但她已很努力,便笑著說;"脆梅你們可以拿去吃了,明天還要繼續努力。"


    練衣紅聽說可以動手了,忙把那兩小碟脆梅分給金蓮和銀荷,伸手取顆脆梅塞進嘴裏,含糊地問:"明天還有脆梅可吃嗎?"


    呂雲魁頷首微笑。


    練衣紅見狀猛點頭。


    "好,我明天也會努力的。"


    於是,自這天起,呂雲魁每天都以脆梅利誘練衣紅習字念書,直到她差不多該膩了,妻子秦宓娘就改以另一種點心當獎賞。


    ***


    桃花謝、李花開,日頭高懸晴空、知了嘈嘈,秋風起、綠葉黃,秋霜降、瑞雪飄。


    黑風寨後山,此時正值隆冬之時,枝頭一片光禿,地上一片銀白。


    在兩棵相偎相依的樹下,有兩座一新一舊的土墳,墳前佇立著一個火紅的身影,高挑的身形、竊窕的身段,刺骨寒風吹得衣擺颯颯作響。女子身著單薄夏衣,卻見雙頰潤紅如桃瓣,雙唇如點朱,毫不畏寒。


    練衣紅注視著那座新墳,自語般說:"沒用的臭老爹,區區風寒就能讓鼎鼎大名的土匪頭子一命嗚呼,說起來是很丟臉的事呢。"


    她稍停頓一下又繼續說:


    "告訴你,我一點也不寂寞,我有金蓮、銀荷、二叔、宓嬸嬸,還有大家陪著我,倒是娘已經寂寞很久了,你去陪陪她也是好的。明年春天我就滿十六歲了,黑風寨就要由我當家了,我一定會把土匪頭當得很好的,你放心吧。我現在演練一遍咱們家最是自傲,也令江湖聞風喪膽的雷旋刀法給你和娘瞧瞧,我保證絕不會辱沒咱們黑風寨的威名。"


    練衣紅凝神靜氣,運功貫注於金刀上,起手第一式"雷霆萬鈞",金刀化成了一條金蛇向前疾奔而去,似要吞噬獵物般疾快,風中還隱隱有著悶悶的雷聲。


    第二式"雷厲風行",金刀一個橫劈,不但附近的禿枝悉數斬斷,勁風更將地上的積雪卷起,猶如一條白龍般向前狂奔而去,穿透強勁的寒風,發出尖銳的呼嘯聲。


    此時,距她身後十餘丈遠的大鬆樹後出現一個身影,正是呂雲魁。


    呂雲魁望著在拜兄夫婦墳前演練刀法的練衣紅。兩年前拜兄踏遍名山大澤,為愛女尋得了一顆武林人物夢寐以求,能增長三十年功力的"朱果",使得練衣紅小小年紀即擁有武林高手苦修三、四十年的內功。原以為未滿十六歲的她,無法承受這驟然喪父的打擊,看來她是個堅強的小姑娘。


    練衣紅一招一式演練家傳的刀法,金刀所揚起的積雪和飄下的雪花,沾在她嫣紅的粉臉上,化為顆顆水珠,混合著眼角溢出的淚水,顆顆滴落於雪白大地上。


    ***


    春陽暖暖的三月,一隊從孝豐往杭州方向,由十餘輛馬車組成的旅隊,正從莫幹山的山腳下經過。


    為首一輛鋪設的十分舒適的雙轡大馬車,車上坐著一對男女。男子是個年近花甲,發須皆花白的男子,女子雖是綺年玉貌,但神態上卻盡是世故與妖饒。


    女子緊倚著男子,嗲聲嗲氣地說:"老爺,還要多久才能到杭州,人家燕娘等不及要賞玩西湖的美景了。"


    身著壽團錦袍的胡謹,摟著他最愛的小妾,又是親吻又是心疼地說:"就快到了,走過這條山徑,就到杭州了,到時候我就陪你好好的賞玩-番。"


    燕娘摟著他的大肚腩,嗲聲說:"我就知道老爺最疼我了。"


    "你是我的心肝寶貝,我當然疼了。"胡謹擁著愛妾。


    這調情的話語傳至第二輛馬車上,三個年約二十五、六,緊鄰而坐的女子耳中,不由個個麵露怒色。


    右邊的女子說:"真是厚臉皮,一天到晚就隻會纏著老爺長、老爺短的。"


    左邊的女子也說:"就是說嘛,一路上隻要聽人說哪裏好玩,就吵著要老爺帶她去,她知不知道因為這樣而耽誤了不少行程。"


    中間的女子雙目射出怨毒的目光,冷冷地說:"去西湖玩有什麽不好,我還希望快點到呢。"


    右邊女子聞言,睨著她問:"你不是最討厭她嗎?這會兒怎麽反倒讚同她了。"


    左邊女子也看著她問:"你是不是氣得失常了?"


    中間女子左右掃視一眼,冷笑說:"久聞江南女子多貌美,個個似蔥白兒細嫩,體態嬌柔似柳兒迎風招展,秋波微轉就能勾掉男人的魂兒。那隻小騷狐除了會發騷外,有哪點比得上人家?你們又不是不知道老爺的本性,她很快就會嚐到什麽叫冷落的滋味了。"


    "沒錯。"


    左右兩個女子唇邊不約而同浮上一抹陰狠的冷笑。


    坐在第三輛馬車上的是一個四十出頭,容貌秀麗、風韻猶存,氣質高雅的婦人,身畔倚著一個年約五歲,睡得正香甜的小男孩。


    中年美婦是胡謹的正室何氏。她和胡謹結發二十餘年,兩人一直膝下無子,這也給了性好漁色的胡謹大肆納妾的借口,隻可惜雖納妾無數,卻依然膝下猶虛。也許是她默默行善禮佛積得的福報,五年前意外有了身孕,並一舉得男,胡謹老來得子,欣喜萬分,何氏至此就再也毋須擔心地位被撼奪。


    "老爺,燕娘聽說杭州的宋嫂魚湯非常美味,油炸檜,又酥又有嚼勁,燕娘好想品嚐呢。"


    "好、好,我一定帶你去好好吃一頓。"胡謹說。


    這時,前方傳采一陣急驟的馬蹄聲,瞬息間山徑便馳來十數匹的駿馬,馬上之人個個勁裝打扮,為首的是個身著紅衣的少女,猶如一朵焰火。


    駕車的馬車夫拉緊韁繩,胡謹見狀忙說:"讓給他們先過好了。"


    馬車夫一臉的驚慌,卻仍十分鎮定。


    "讓了也沒用,鎮定一點就能保命。"


    胡謹不懂此話何意,正待問清楚之際,十數騎人馬已在馬車前停下。


    為首的紅衣少女用那尚帶著稚嫩的嗓音說:"此樹是我栽,此路是我開,要從此路過,留下買命財。"


    胡謹聞官,頓時明白是碰上了攔路打劫的土匪了,這時後麵亦傳來馬蹄聲,探頭往後看,隻見後路也被十餘騎人馬給截堵了。


    練衣紅高坐她黑色神駒之上,嬌喝道:"馬車上的人給我下來。"


    胡謹隻覺得黑馬上的紅衣小丫頭聲音挺響的,態度也囂張。


    馬車夫聞官,不加思索便全都下車來。


    胡謹見狀,也隻好摟著幾乎攤軟的愛妾步下馬車,雙目直盯著少女身後那英挺威猛,年約二十四、五,像是土匪頭子的英俊男子。


    練衣紅跳下馬背,其他人也紛紛下馬,把兵器抄在手上。


    練衣紅上前上下打量著胡謹,開口道:"你就是那個專賣監生的禮部尚書胡謹是吧,我們黑風寨最近有點窮,你那些賣官的錢就拿來接濟、接濟我們吧。"


    胡謹驚駭莫名,為什麽連土匪也知道他做賣官勾當?


    "不,小姑娘誤會了,本人絕沒做過這等事,姑娘不要輕信他人……"


    練衣紅一揮手。


    "夠了,我不想聽你的狗屁廢話!要命把錢統統留下,要錢就把命給我,不過命沒了,錢還是我的。說!你選哪一個?"


    胡謹當真欲哭無淚啊,好不容易攢了幾百萬兩告老還鄉,準備享享後福,哪知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練衣紅見他不吭聲,便吆喝道:"兄弟們,動手了,衣服不要拿,但藏在包袱裏的珠寶首飾要統統給我搜出來。"


    黑風寨的一票人馬聽到命令,便開始上前動手搜東西。


    第二輛馬車的三名女子,見狀就欲去護衛她們的珠寶,中間的女子更是向那英挺男子求情道:"寨主大爺,求你們行行好,不要拿走我們的首飾。"說完上前幾步,無預警地把胡謹身邊的燕娘推了出去。"這個女人就送給寨主好了,她可是聞名京師的花魁名妓呢。"


    燕娘作夢也沒想到會被人給出賣,急得想返回胡謹的身邊,但雙腳卻不聽使喚。


    胡謹沒想到小妾們為爭寵,竟在這節骨眼上落阱下石,但為求保命,也隻能默許了。


    吳宗-見他們全看著自己,心知他們定然誤認他是土匪頭於。


    "說什麽屁話!"練衣紅突然怨聲斥罵。"本寨主要這個女人做什麽,手不能提、肩不能扛,還得養著她一張嘴。"話落轉首問道;"你們有誰想要嗎?"


    黑風寨眾兒郎們全搖頭,有個今天第一次加入打劫行列的少年,甚至調佩著說:"如果再年輕個十歲,我就願意跑一趟把她帶到杭州賣幾個錢,可瞧她那人老珠黃的模樣,搞不好倒貼人家還不想要呢。"


    這刻薄話惹得黑風寨眾兒郎一陣訕笑。


    燕娘被當眾羞辱氣憤難當,卻也隻能暗暗咬牙。


    胡謹卻是驚駭不已,原來這紅衣少女才是土匪頭子。


    突然,練衣紅發現燕娘和那三名女子身上都掛了不少珍珠、瑪瑙,便說:"把你們頸上掛的,發上簪著的、腕上、指上戴的,統統給我拔下來。"


    "什……什麽?!"四名女子不由齊聲驚呼。"這怎麽可以!"


    "叫什麽叫,本寨主說一不二。"練衣紅抽出斜背在身後的大金刀,用刀尖指著她們。"不拔下來就剁指、斷手、砍頸,拔不拔?"


    到底是命比較重要,四女隻得依言一一拔下身上的首飾。


    練衣紅轉眸正好瞄見胡謹指上亦戴著數枚碩大的指環,遂把刀尖指向他。"你也一樣。"


    "是、是。"胡謹把指環全拔了下來,遞給一名拿著小布袋上前而來的少年。


    練衣紅此時才看見站在稍遠處,抱著一個小男孩的中年美婦,高聲問:"你是胡謹的大老婆嗎?"


    何氏點頭。她隻擔心孩子的安危。


    練衣紅見何氏衣著樸素,更沒有珠寶、黃金掛滿身,忍不住轉首問胡謹。


    "你平常是不是很虧待你的大老婆,不然她怎麽一副寒酸樣?"


    "這個……我……"胡謹隻是支吾著答不出來,好半晌才呐呐地說:"因為她沒有特別的要求,所以我就沒有買給她了。"


    練衣紅聽了替何氏大感不平,踏前一步,氣呼呼地用刀身敲他頭頂。


    "她沒說你就不會主動買給她啊?她可是最早陪在你身邊的人耶,沒功勞也有苦勞,你說是不是?"


    胡謹沒想到在官場和脂粉堆裏風光得意了大半輩子,臨老卻被這小丫頭教訓,但為保老命,隻得唯唯諾諾地回應。


    "是、是,的確是我的不對,我將來一定會記得也買一份給她的。"


    "哼!這還差不多。"練衣紅冷哼一聲,對正在收取首飾的少年說:"大老婆的東西就不用收了,那些小老婆的一個也不留。"


    "是。"少年應聲領命,待見四個女人還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模樣,掏出一把亮晃晃的匕首。"不想斷手、剁指就動作快一點。"


    她們隻好噙著淚水,加快拔除的動作。


    何氏抱著愛子,表情雖是不變,但心裏卻暗感爽快,轉眸與丈夫對視一眼,眸中閃過一絲勝利的光芒。


    胡謹看了妻子一眼,心裏暗暗透了口氣,幸好那塊價值不菲的傳家玉塊就由何氏收藏著,否則這下恐怕也不保了。


    約莫半個時辰,黑風寨的兒郎們已把值錢的東西搜刮一空,負責監場的青龍堂堂主吳宗赦,過來稟告。


    "稟寨主,已全部搜刮完畢。"


    "很好。"練衣紅轉首問為首的馬車夫。"他們付你車錢了沒?"


    馬車夫搖頭。"還沒。"


    "那好,後麵那幾輛馬車我要了,你就送他們到地頭吧。"練衣紅回頭對吳宗敏說:"給錢。"


    吳宗-上前遞上一小包銀子。


    馬車夫本能地打開袋子探看。他隻是受雇的夥計,要是老板追究起來,他可賠不起馬匹和車輛。待見袋內大約有六、七十兩的白銀,他才放心點點頭。


    "你們把東西押回去。"


    練衣紅下過命令後,走至路邊一顆大如半間屋子的巨石前,舉刀揮出一式"青天霹靂",霎時間隻見金刀似化成無數的金蛇朝巨石狂奔而去,轟隆巨響過後,巨石被劈成了無數的小石。


    這一手看得胡謹等人麵無人色,幾乎嚇破膽。


    練衣紅看著他嘿嘿笑了聲。


    "我叫練衣紅,是黑風寨的寨主,想找我報仇盡管放馬過來,我在黑風寨等你。"話落將大金刀歸鞘,縱身上馬,一扯韁繩,領著下屬循原路離開。


    良久,胡謹等人才回過神,胡謹的四個小妾開始嗚咽地哭了起來。


    胡謹一皺眉,向馬車夫詢問:"那少女真是黑風寨的寨主嗎?"


    馬車夫心裏也疑惑。早就聽說莫幹山上有個土匪窩叫"黑風寨",寨主練寒天有個響亮的名號"金刀羅漢",剛才那少女自報姓練,使用的也是大金刀,說不定就是練寒天的女兒。思畢,便點頭胡謅一通。


    "沒錯,那姑娘就是黑風寨的寨主,別瞧她年紀輕輕,金刀女魔頭的威名可是人人盡知呢。"


    胡謹沒想到初到江南就碰上這等厲害人物,轉首看了眼哭哭啼啼的小妾們,轉身朝何氏走去低問:"夫人,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何氏看了四女一眼,在夫君耳邊低語數句,隻見胡謹的神情由憂轉喜,更是舒臂將夫人和愛子擁近身邊。


    "夫人,還是你設想周到。"說完便擁著她朝第一輛馬車走去。


    四女見狀,不由止淚收聲,看來局勢可能大逆轉了,燕娘更忍不住上前哀喚:"老爺。"


    胡謹卻一改先前愛憐有加的態度,怒斥一聲;"坐到後麵去!我們該上路了,再多廢話就統統把你們丟在這裏。"


    四女聞言,隻好無限委屈地乖乖坐到後麵的馬車上。


    何氏睨了四人一眼,唇邊掠過得意的笑。為了以防萬一,從京城出發前,她把私存的十餘萬兩換成銀票,縫進愛子外衣的夾層裏,沒想到現在卻成了她反敗為勝的利器。


    馬車夫待他們全上車後,又繼續趕馬上路。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女寨主劫親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冷玥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冷玥並收藏女寨主劫親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