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修明在書房內正審閱著一個企畫案,而吳雅琴則優閑地在一旁閱讀書報雜誌。


    吳雅琴放下雜誌,默默看著丈夫好一會之後,才說:“修明,你看我們要不要再派人去找找皓昀?”


    “去哪裏找?”徐修明頭也不抬地說。


    “說的也是,也不知道他在哪裏。”吳雅琴又沉默了片刻之後才說:“可是,我好想他。”


    徐修明聞言拿起放在書架上的一麵鏡子,遞過去給她。


    吳雅琴接過鏡子,不知道他的用意是什麽。“這個要做什麽?”


    “你想見他的話,你自己照照鏡子就可以了。”徐修明對愛妻說。


    吳雅琴愣了一下,才嬌嗔地說:“你也真是的,都什麽時候了,還尋我開心。”


    徐修明笑笑,一會之後才說:“我也覺得很奇怪,皓昀他把證件和信用卡都丟在家裏,就算他要找工作,沒有證件也是不行的。”


    “那……那他會不會去當‘午夜牛郎’或是去那個‘人妖餐廳’工作?”吳雅琴發揮她的想像力。


    “你以為做‘那種’工作就不需要證件嗎?哼!如果我的兒子會去做這種事,那就比在廟口行乞的乞丐還不如了。”他相信兒子還不會“墮落”到這種地步。


    “乞丐?”徐修明夫妻好像想到了什麽似的,兩人異口同聲。


    接著,他拿起話筒按了一個鍵。“阿剛,你們三個過來一下。”


    不到一分鍾的時間,徐家的三個保鏢就已經來到了他的書房。


    “董事長,您有什麽吩咐?”張維剛問。


    “從明天起,由順忠一個人送我上、下班就可以了,建民你到各個廟宇去查查廟口


    的乞丐,看看少爺是否也在其中?”


    “少……少爺會做這種事嗎?”黃建民簡直不敢相信他所聽到的話。


    “誰知道!”徐修明沉思了一會又說:“阿剛,你開少爺的車子去工地找找,也許他會在工地打零工。”


    “是,我知道了。”


    徐皓昀正在周家的客廳指導周蘭芝做功課,她今年剛上國一,課業加重了,而且有一些地方她根本就不明白,為什麽會這樣又為什麽會那樣。直到有一次在無意間,她拿功課去問這個住在家裏的“怪哥哥”,卻發現他是有問必答,而且他一解釋馬上就懂了。


    從此以後,她在功課方麵就賴定他了。


    許淑月在廚房做晚飯,耳中聽到客廳裏傳來徐皓昀正在教女兒念英文的聲音,起初她擔心徐皓昀會不會是“壞人”,可是經過這陣子的觀察後,才知道他溫文儒雅像是受過極好的教養,實在不像是大賭徒的兒子。不過,一種米養百樣人嘛,人家說什麽“歹竹出好筍”,他大概就是那隻好筍了。


    周至誠下班回來就看見他在教女兒功課。


    “皓昀,你的英文說得很不錯呀!字正腔圓、咬音清楚,你是不是在國外待過?”


    收留他也不是沒有好處,以前老婆不在的時候,可以幫他煮飯,現在可以當女兒的家教,倒也挺不錯的。


    正在飯廳幫大家盛飯的許淑月,聽老公這麽一說,也覺得有可能,因為連她這個當年大學外文係第一名畢業的高材生,英文都沒有他說的流利。雖然她因為開了一家精品店而必須常常出國,但是還是比不上他。


    “呃——這……這個,我以前曾經和一位表叔跑船到國外,所以多多少少會一點。”


    徐皓昀臨時編了一個不很高明的謊話。


    周至誠點點頭,沒有多加懷疑。


    “開飯嘍!”許淑月在飯廳招呼大家。


    “皓昀,我的公司目前有一個臨時工作,你要不要來做?”周至誠一邊吃飯一邊問他。


    “什麽工作?掃地、倒茶?”


    “都不是。因為我的秘書請產假了,所以臨時要找一個人來幫我;不過,你不用擔心,隻是接接電話、寫寫字而已,不難的。”


    “好!”徐皓昀點頭答應。


    “不可以。”原本安靜吃飯的周蘭芝突然大聲反對。


    三個大人同時停止吃飯的動作,轉頭看著這個小女孩,不知她為什麽反對。周至誠問她:“芝芝,你為什麽說不可以?”


    “大哥哥去上班,誰教我作功課?”


    “爸爸可以教你啊!”


    “不要。每次問你,你都一問三不知,讓你教我功課一定是全班第一名——倒數的。”


    周蘭芝對她爸爸翻了一個不信任的白眼。


    “你這樣說爸爸,爸爸好傷心。”周至誠沒想到他在女兒的心目中是這麽差勁的一個人。


    “芝芝,你不能這麽沒禮貌,你要叫他叔叔才對,不可以叫哥哥。”許淑月糾正女兒的稱呼。


    “為什麽?他又大不了我多少,就要我叫他叔叔,難道不怕我把他叫老了?”周蘭芝一直看著徐皓昀。


    “皓昀他大了你十二歲,你叫他叔叔並不過分吧!”周至誠說。


    “什麽?!他有這麽老了啊!真看不出來耶!我還以為他隻有十七歲。”周蘭芝睜大眼睛,一會之後她又說:“你是不是都用‘歐蕾’保養的呢?”


    三個大人全都盯著她瞧,一致認為現在的小孩電視看太多了。


    “你把不會的功課先留下,等我下班回來後再教你,這樣可以嗎?”


    “好。就這麽說定,你不可以黃牛哦!大哥哥。”


    “芝芝——”周至誠和許淑月同時出聲。


    周至誠是一家小公司的老板,公司的規模並不大,所以往來的對象也不是什麽大企業集團,因此所獲得的利潤也有限。不過,他始終堅持穩定中求發展,而且他能對客戶堅守信諾,所以有很多的中小企業都樂意與他合作。


    這天,周至誠帶著徐皓昀到公司去,公司裏的職員都滿驚訝的,怎麽老板這麽厲害,竟然才短短的一個晚上,馬上就找到了一個臨時秘書,而且還是個很年輕的女孩。


    徐皓昀的學習能力真是沒話說,不過才半天的時間,他就已經把秘書該做的工作全都弄清楚,兩、三天後他就已經做的得心應手了。


    周至誠有點替他惋惜,他覺得這個年輕人如果能好好培養,會是一個很好的商業人才。不過,他可不知道眼前這個人是商界龍頭傲世企業未來的接班人,否則這點小事他怎麽可能做不好呢!


    就這樣,很多前來接洽生意的人,對於周至誠會用一個這麽年輕的女孩來當秘書都驚訝不已,甚至還有幾個業務員利用機會向他搭訕。


    這天下午,徐皓昀把公事處理好之後,對著埋首公文中的周至誠說:“周大哥,我看我們去弄一、兩個比較大的企畫案來做做,你看怎麽樣?”


    周至誠停下筆抬頭看他。“你為什麽突然這麽說?”


    “我覺得我們老是這麽忙,卻賺不了多少錢;不如接筆大生意,一年賺它一次也就夠了。”


    “話是這麽說沒錯;可是,以我目前的資金恐怕不易做到。”這種事周至誠不是沒想過,可是外有多家大公司競爭,內有資金不足的因素,所以他也隻能空想。


    “我們可以找兩、三家小公司一起合作,所得的利潤就依所出資金比率來分配,這樣他們應該會樂意合作才對。”


    “對呀!以前我怎麽沒想到呢?這真是個好主意。依你看,我們應該接哪方麵的工作?”


    徐皓昀拿起一本商業雜誌走過去,翻到其中一頁指著說:“這家外商公司想找一個代理商,我大概估算了一下,取得這個代理權年利潤大約三億左右,分成三份的話,每一份就差不多是我們公司的總收入。”


    “有這麽多啊!”周至誠簡直不敢想像。


    “沒錯!這隻不過是第一年的估算,第二年以後利潤應該還會增加。”


    周至誠想了想之後說:“可是,我們能拚得過大公司的競爭嗎?”


    “這點你放心,大公司不會將這點利潤看在眼裏的。想要取得這個代理權的,大部分都是規模較小的公司,隻要我們的企畫做得比他們好,我們就有贏的勝算了。你說是不是呢?”徐皓昀頗有自信地說。


    “對!你說的沒錯。”周至誠看著這個被他收留的小弟弟,心想:在他溫文的外表下,竟有著如此的雄心。


    “如果你願意的話,企畫我來做,合作夥伴由你找。不過,時間要快一點,他們下個星期就要公開競標了。”


    “這麽急迫,我們來得及嗎?”


    “一定可以。”


    “那萬一沒有取得代理權呢?”


    “沒有取得的話,我們不但沒有損失,還賺一次難得的經驗,以後有機會我們還是可以再爭取啊!”


    “對!你說的很好,那企畫就拜托你了,錢的事我來負責。”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周至誠和徐皓昀都處於忙碌狀態中,所以周蘭芝的功課隻好請教媽媽,畢竟爸爸的工作是比她的功課重要多了;不過,她媽媽除了英文以外,其它的跟她老爸差不了多少,虧他們還都是大學畢業的呢!她是多麽希望大哥哥快點把工作做完,然後可以教她做功課,因此她偶爾就會跑到書房門口張望,看看他們工作做完了沒。


    “嘿!看不出你這個小子這麽厲害,這份企畫案做得這麽好。”


    “哪裏,謝謝大哥誇獎。”


    “真可惜你這麽好的人才,如果是我的兒子不知該有多好。”


    “也是可以啊!把芝芝嫁給我,我就是你半個兒子嘍!”


    “你這小子真是得寸進尺耶!我收留你就已經很不錯了,你竟然還說要娶我的女兒。”


    “開玩笑的,你別生氣!”


    在書房外的周蘭芝聽到徐皓昀說要她嫁他,整個腦筋一片空白,後麵的那幾句話,根本就沒聽到。


    片刻之後,她才轉過身去躡手躡腳地走回房間,然後慢慢地關上房門。她坐上床抱著一隻粉紅色的小白免布偶,將下巴頂在小白免的頭上左右摩挲;原來她爸爸想把她嫁給那個長得像女孩的“大哥哥”,她想,那個“大哥哥”其實人也挺不錯的,外表也漂亮。


    一會兒,她放下小白免下床走到桌前,低頭照照鏡子,然後撥撥她的長發,她覺得她和媽媽長得很像,有自信長大後一定會和她媽媽一樣漂亮的,到那個時候她就可以嫁給他了,是八年後還是六年後呢?她上床抱著小白免想著這個問題入睡。


    早上,周家三口都在吃早餐,可是徐皓昀卻遲遲沒來吃早餐。


    “皓昀還沒起床嗎?”許淑月問。


    “我們昨晚弄得太晚了,他大概睡過頭了。”周至誠邊在土司上塗果醬邊說。


    “我去看看。”周蘭芝由椅子上站起來,然後轉身跑進客房。


    許淑月隻覺得女兒今天怎麽這麽殷勤。


    周蘭芝推開虛掩的房門後,瞧見徐皓昀還在床上睡覺,她走近一看就發現他緊閉著眼睛,雙頰緋紅。她覺得有點奇怪,伸手摸摸他的額頭,好燙!她立刻收回她的手,轉頭對門外大喊:“爸、媽,你們快來,哥哥生病了。”她連“大”都省了,免得真的把他叫老了。


    在外頭吃早餐的兩個人立刻放下早餐,全都進到客房裏,許淑月來到床沒伸手摸摸他的額頭。


    “他怎麽樣了?”周至誠的聲調有些許的焦急,怎麽昨天還好好的一個人,說生病就生病。


    “發燒了。可能是前天淋雨回來的關係,我去拿退燒藥給他吃。”


    “我去倒水。”周蘭芝搶先出去。


    周至誠等她們母女都出去後來到床邊輕喊:“皓昀?皓昀?”


    床上的徐皓昀緩緩睜開眼睛看著他,然後伸手指著桌上說:“資料我都弄好了,大哥……好好……加油,祝……你……成……功……”


    周至誠見他話說得斷斷續續的,好像病得很嚴重,心中不禁焦急萬分,他想送他去醫院;可是等一下那個外商代理權就要開始競標了,這可怎麽辦?


    許淑月進來看見丈夫焦急的神色,就說:“你安心去爭取那個代理權,我留在家裏照顧他;你若不去的話,那你們的辛苦就白費了。”


    “好!那就拜托你了。”


    “還有,芝芝,水給我,你快去吃早餐,今天爸爸送你去上學。”


    “好!媽媽,你要好好照顧哥哥哦!”說完她就趕快回到餐桌繼續吃早餐。


    許淑月皺皺眉,這個小丫頭怎麽對徐皓昀的稱呼愈叫愈小。


    下午,周至誠去接周蘭芝下課後匆匆忙忙地趕回來,一進門第一件事就是問坐在沙發上的許淑月:“皓昀怎麽了?”


    “情況不太妙,他從早上一直昏睡到現在,而且高燒不退,我也不知該怎麽辦才好?”


    “怎麽這麽嚴重?得趕快送他去醫院才行,你去把車子開到門口,我去抱他出來。”


    說完就打開客房的門走進去,周蘭芝放下書包也跟著進去。


    周至誠進去後,伸手摸摸他的額頭,果然還很燙手,他伸手扶起他。


    “爸爸等一下,我幫哥哥把頭發綁起來。”周蘭芝拿起梳子幫徐皓昀把頭發梳齊,然後用發帶綁好。


    “你做的很好。來!去幫爸爸開門。”


    周至誠把徐皓昀抱上汽車後座,然後對妻女說:“你們在家就好,有事我再通知你們。”他坐上駕駛座發動車子,回頭看看後車座的病人一眼,就將車子開出大門。


    約莫過了十五分鍾後,周至誠把車子開進一家大醫院的停車場內,他下車打開後車門準備把徐皓昀抱出來的,卻發現徐皓昀正好醒過來,他想可能是車子的晃動讓他醒了過來。


    “我怎麽會往車上,這是哪裏?”徐皓昀覺得全身虛弱無力,整個人好累好累。


    “這裏是醫院的停車場,你一直高燒不退,所以我送你來醫院。來!我扶你下來。”


    周至誠伸手要扶他。


    當徐皓昀抬頭看見醫院的名字是“源安醫院”時,他立刻伸手抱住汽車座位的椅背不肯下車。


    周至誠覺得奇怪問:“你怎麽了?快點下來啊!還是你走不動了?”


    “我不要到這家醫院看病。”


    “為什麽?”


    “因為……因為這家醫院的醫生全是‘蒙古大夫’。”徐皓昀死命地抓住椅背。


    開玩笑!這家醫院的院長是他老爸的摯交,他就是在這家醫院出生的;萬一,一進去就碰上了院長,院長一定會通知他老爸的。


    “‘蒙古大夫’?不會吧!我聽說這家醫院的設備和醫術都很不錯啊!”


    “不要。總之,我不想到這家醫院看病。”


    周至誠見他如此堅持,也沒辦法,反正人在生病的時候都會變得不可理喻,為了不影響他的病情,唯今之計隻好送他到別家醫院。“好吧!那我送你到我們的家庭醫師那裏,好不好?”


    徐皓昀點點頭,他實在沒有力氣再多說話了。


    周至誠關上車門後,趕快倒車開出停車場,送他到附近的一家小醫院。


    “陳醫師,他要不要緊?”周至誠很緊張地問著他的家庭醫師。


    陳醫師笑笑,邊填寫病曆表邊回答他:“隻是一點點的小感冒而已,不需太緊張。”


    “可是,他今天已經昏睡一天了,而且還一直高燒不退呀!”


    “關於這個是因為他的體質較為特殊,隻要一發燒就容易陷入昏睡狀態;至於高燒不退是因為他的體溫比一般人較高,所以隻要稍稍一發熱,就會讓人誤以為是發高燒。”


    “原來是這樣,害我擔心死了。”周至誠總算放心了。


    “對了!他到底是你的什麽人?”陳醫師已經寫好病曆表轉過來麵對他。


    “他……他是我的一個遠房表弟。”周至誠隨口說說,反正中國人一表三千裏,誰知道到底“表”到哪裏去了。“要不要辦住院手續?”


    陳醫師搖搖頭說:“不用了,他隻要打兩支點滴,等退燒後就可以回去了。你先回去,我再打電話通知你來接他。”


    “謝謝。”突然周至誠想到一個問題。“陳醫師,你怎麽沒有把他誤認為女的?”


    “你忘了我是當醫生的嗎?我是看這個。”陳醫師指指自己頸子上的喉結。


    對了!他怎麽沒有想到這點,一般男人的喉結都比女人明顯,今天要不是陳醫師提醒,他都還沒想到這一點。


    “那我先回去了,他就麻煩你多照顧了。”他站起來對陳醫師說。


    陳醫師點頭微笑。


    周至誠臨走前還到病房內去探視正在打點滴的徐皓昀。


    一回到家,許淑月和周蘭芝急忙追問結果,周至誠就把陳醫師的話轉述給她們聽,她們聽完後也放下一顆心。


    稍晚陳醫師通知他們來接徐皓昀時,他已經清醒過來,精神看起來也好多了。因為點滴還沒打完,所以他們三個就在病床旁陪他。


    “周大哥,那個代理權怎麽樣了?”徐皓昀的聲音雖然聽起來不太有元氣,不過已經不會說得斷斷續續了。


    “托你那份企畫書的福,我們爭取到那個代理權了,謝謝你。”


    一直默默坐在病床邊的周蘭芝,突然伸手去摸摸徐皓昀的額頭,那個模樣就像一個溫柔的小妻子。


    徐皓昀覺得她的舉動有點奇怪,不過他以為她隻是同情自己生病,所以對他格外關心。


    一會之後,陳醫師和護士小姐來到病房,護士小姐幫他把針頭拔除。陳醫師說:“回去休息個一、兩天就會痊愈了,注意不要再讓他發燒就沒問題了。”


    “謝謝。”周至誠送陳醫師走出病房。


    徐皓昀由病床上下來,他覺得腳步有些不穩。周蘭芝見他下床,趕緊伸手扶住他。


    “我扶你走。”


    “謝謝。”


    接下來的兩天徐皓昀都待在周家休息,許淑月留在家中照顧他,反正精品店那沒有兩名女店員,不需她親自坐鎮。


    周蘭芝一下課就搬來一張活動桌子到客房內,坐在徐皓昀的床邊,把有疑問的功課一一請教他。


    徐皓昀背靠著一個大靠枕,這是周蘭芝從她的房裏拿來給他的,他本來說要去書房裏教她,可是她堅持他是病人,不可以下床;她還說要不是因為課業上的問題已累積太多了,她還要等到他病好才來請教他。


    徐皓昀實在教得有點口渴,他掀開被子想下床去喝水。


    周蘭芝抬頭看見了,就問:“你要做什麽?”


    “我想去喝一杯開水。”


    “你不要下來。”周蘭芝伸手幫他把掀開的被子拉好。“我去幫你倒開水,你是病人,不可以亂動。”


    徐皓昀看著周蘭芝走出房間,他有一會的錯愕,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痛得很嚴重。


    “來!水給你。”周蘭芝把一杯水送到他的麵前。


    “謝謝。”徐皓昀接過杯子,杯子入手微溫。他覺得這個小女孩很細心、體貼。


    晚上吃飯的時候,她坐在徐皓昀的身邊拚命地幫他夾菜,他受寵若驚,可是這是她的一番好意,他也隻好接受她的“關心”。


    周至誠沒有察覺到女兒有什麽奇怪的地方,可是許淑月卻覺得這些日子以來,女兒的舉動實在太不尋常了;她覺得女兒對徐皓昀的“關心”似乎有點過頭了。


    徐皓昀病愈後回到公司上班,他正站在資料櫃前整理資料。


    “昨天有一位大貴客到我們公司,他是‘精良化工’的大老板——吳文豪。我覺得很奇怪耶!我和他們又沒有生意往來,他竟然說要來看看我們的營運狀況,你說奇不奇怪?”周至誠坐在椅子上邊寫東西邊閑聊似的對他說。


    徐皓昀聞言停止整理資料的動作,心裏暗呼:好險!好險!幸好他昨天還在家休養,不然一定當場被他三舅逮個正著。看來他老爸已經對他下“通緝令”了,以後一定要小心一點才好。


    “我想他一定覺得我們公司還不錯,所以過來看看,說不定不久的將來會和我們一起合作呢!”


    “希望有這種機會。對了!你是不是念過大學?”


    徐皓昀聽他這麽一問,手一鬆,檔案夾掉到地上,他趕快把它撿起來。


    “是……是念過啦!我二年級的時候就因為家裏沒錢讓我繼續念而輟學了。”他趕快再編一個謊話。真是太糟糕了,一不小心露出太多破綻了。


    “才念了兩年就這麽厲害,要是能讓你念完大學,一定會更厲害,實在太可惜了。”


    周至誠口中雖然這麽說,可是心中卻開始有點懷疑。


    有一次他看到徐皓昀中午在公司吃便當的時候,邊吃邊看一本商業雜誌,那是一本英文商業雜誌,那種雜誌不是每個人都看得懂的,文中有不少專業名詞,還有上次代理權的那個企畫案,如果沒有一點“底子”是做不出來的。


    周至誠合起桌上的公文站起來說:“我有事出去一下,大概半個小時就回來,這裏就麻煩你了。”


    “好。”徐皓昀已經把資料整理好,坐回辦公桌。


    大約過了半個鍾頭之後,有一個人在門口問:“小姐,周董在嗎?”


    徐皓昀轉頭一看,是一個約莫五十歲的矮胖男人,他正站在門口笑眯眯地看著他。


    “周董他有事出去了馬上回來,您請進來稍等一下。”徐皓昀站起來到裏麵的茶水間泡一杯茶端出來。周至誠沒有另外設一間會客室,隻在辦公室內擺一組皮沙發,充當會客室使用。


    徐皓昀把茶送到客人的麵前時,那個客人正用一種令他很不舒服的眼神盯著他,徐皓昀一眼瞄到他領夾上有“傲世”兩個楷體字,他的心裏一驚,不過這個老家夥可能是分公司或子公司的員工,一定不認識他。他老爸為了區分總公司和分公司的員工,所以公司領夾上的“傲世”用兩種不同的字體,總公司用小篆,分公司用楷書,隻要是傲世的員工一看就能分辨。


    徐皓昀放好茶之後,就回辦公桌繼續做他未完成的工作。


    楊天海是傲世東區分公司的負責人,他今天是來找周至誠談一點生意的,沒想到卻見到周至誠這個“年輕貌美”的新進女秘書,不禁又令他想入非非。“小姐,你什麽時候來這裏上班的,原來的那個羅小姐呢?”


    徐皓昀抬頭看楊天海,他覺得老家夥看他的眼神很“詭異”,令人不舒服。“羅小姐請產假,我來當臨時秘書的。”


    “這樣啊!”楊天海心中暗喜。“那你兩個月後不就要離職了,願不願意到我們的公司來工作,我會好好的‘提拔’你的。”他的語調令人聽了覺得惡心。


    這個時候,徐皓昀終於明白,原來這個老家夥是個“老色狼”,他都是用色迷迷的眼光在看他,難怪他會覺得不舒服。


    “咦?楊經理你來了。對不起,讓你久等了。”周至誠剛好回來。


    “哪裏,哪裏。我也是剛到而已,你的秘書小姐還很親切地幫我泡了一杯茶呢!”


    周至誠看了低頭寫字的徐皓昀一眼,連楊天海在內,不知已經是第幾個人誤會他是“女的”了。“哪裏,這是他應該做的。”


    “周董,我今天是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的。我們傲世的總公司有意尋找三家合作的小公司,十天後要公開競爭,如果你有興趣的話,把資料準備好送到傲世總公司去參加甄選。”楊天海說出他此行的來意。


    “好的。謝謝你帶來的好消息,我會在時間內準備好資料的。”有了上一次的經驗,周至誠比較有自信了,畢竟和傲世合作是多少小公司的夢想。


    “我會在董事長麵前替你多美言幾句的。”楊天海笑著說。


    “是!是!事成之後一定不會忘記你的好處,就請你大力鼎助了。”


    “那我先走了。”楊天海臨走前還不忘多看徐皓昀一眼。


    徐皓昀目送這隻“老色狼”離去,他明白這個老家夥是趁機想向周至誠收“紅包”


    的,據他所知他老爸對於尋求合作公司的方式,大都先采書麵審查的方式,大家憑實力競標,哪有機會讓他“美言”幾句!


    “皓昀,你覺得這個生意怎麽樣?”周至誠問正在發呆的徐皓昀。


    “應該比那個外商代理權容易。”


    “真的?”周至誠見他說得輕鬆簡單,不禁有點懷疑。


    “包在我身上。”


    晚上,徐皓昀和周至誠一家四個人坐在客廳裏看電視吃水果。周蘭芝就坐在他的身邊,最近他發現她對他似乎好得有點“過分”,本來他還以為是因為他生病的關係;可是現在他的病已經好了,她還是一樣“關心”,而且好像有點變本加厲。


    “你要不要吃葡萄呢?我幫你剝皮。”周蘭芝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徐皓昀。


    徐皓昀嚇了一大跳,遲疑了一下才說:“不……不用了,我自己剝就可以了。”


    “芝芝,你這是在幹什麽?”許淑月覺得女兒好像愈來愈反常了。


    “我是在學習如何當皓昀的好妻子,爸爸說要把我嫁給他。”周蘭芝直接稱呼徐皓昀的名字。


    許淑月聽了嚇了一大跳,轉身看著她老公,周至誠則目瞪口呆地看著女兒;而徐皓昀卻覺得剛才吃到嘴裏的甜葡萄,突然變得好酸、好酸!


    “芝芝,爸爸什麽時候說過這種話?”


    “有啊!就是皓昀生病的前一天晚上,你們在書房裏說的啊!我親耳聽到的。”


    完了!禍從口出。他隻不過是開開玩笑,竟然讓身旁的這個小女孩聽見,而且還把它當真了。“芝芝,你誤會了,那隻是我和你爸爸開玩笑的而已。”


    “對!對!我們隻是隨便說說,不能當真啊!”


    她看著她爸爸又看看徐皓昀,眼眶一紅,接著就“哇!”一聲哭了出來。


    我的感情。”


    此刻,徐皓昀覺得自己好無辜,這樣就算是欺騙她的感情嗎?


    “芝芝,小孩子不要亂說話。”許淑月也知道丈夫和徐皓昀大概隻是開玩笑的而已。


    “誰說我是小孩子,我已經十二歲了。我不管啦!我一定要嫁給他。”她說完哭得更凶。


    “芝芝,你不要哭,你聽爸爸說好不好?”


    “不要,我不要聽。我要嫁給他啦!”周蘭芝的牛脾氣一發作誰也阻止不了。


    天啊!誰來跟他說這不是真的,徐皓昀隻覺得他的腦筋一片空白。片刻之後他才慢慢地說:“芝芝,你不要哭了,聽我說好不好?”


    他的話真有效,她果然立刻停止哭聲擦幹眼淚,等著聽他說話。


    周至誠夫婦見狀都驚訝不已。


    “芝芝,我問你,你知道我們相差幾歲嗎?”


    “十二歲啊!”


    “你不覺得差十二歲太多了嗎?”


    “不會啊!才十二歲而已,又不是二十歲,我才不會在乎的。”


    徐皓昀隻覺得他已經快要昏倒了,他閉著眼睛思考了一會才繼續說:“可是,你現在還是個小孩子,你……”


    “我很快就會長大了,你隻要再等我幾年就可以了。”周蘭芝截住了他未說完的話。


    “可是等你長大之後,我可能都已經很老了。你想想看,等到你長得像你媽咪這麽漂亮時,我已經是個額頭有很多皺紋、頭發開始變白的老男人。到那時候你還想要嫁給我嗎?”徐皓昀想盡量醜化自己,好讓她打退堂鼓。


    周蘭芝看看他又看看她媽媽,然後語出驚人地說:“你可以使用保養品,永遠保持‘年輕美麗’的樣子,不會的話,我媽媽可以教你;再說有太多的皺紋可以去拉皮,頭發變白可以去染發啊!”


    徐皓昀沉默地看著她,搞不懂她的小腦袋瓜裏怎麽會有這麽多奇怪的想法。“你爸媽他們也許會反對啊!”


    “他們反對,我就跟他們斷絕關係,然後和你一起‘私奔’。”


    徐皓昀表情呆滯繼續問她:“可是,如果你在長大的時間裏,喜歡上一個比我更好的男生呢?”


    “不會的,我向你保證,我一定不會喜歡上別的男生。不相信的話,我可以寫一張保證書給你。你等一下,我馬上去寫。”周蘭芝說完就真的跑回房間去寫保證書。


    天哪!這簡直是自掘墳墓,徐皓昀垂下頭。一會之後才抬起頭看著周至誠夫婦。“周大哥,你們真的想要一個這麽‘老’的女婿嗎?”


    周至誠和許淑月對視一眼,周至誠說:“剛才你也聽到了,我們的反對,對芝芝而言根本無效,差個十二歲也許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反正你看起來也不太老。”


    徐皓昀聽他這麽說,就知道他們好像也不太反對。過一會之後,周蘭芝就把寫好的兩張一模一樣的“不會變心保證書”送到他的麵前,要他簽名。“你簽完名,然後再給我爸媽他們簽,他們是見證人。”


    徐皓昀看著那兩張猶如“賣身契”似的保證書,沒想到當初的開玩笑,竟會變成現在的情形。他看著周蘭芝,想像她長大後一定會是個“大美人”的,隻是不知他自己的老爸和老媽知道後會有什麽反應。


    周蘭芝察覺他的遲疑。“真的!我保證一定不會愛上別人。你就一直住在我家,我會每天多愛你一點,六年後我們的愛就會累積很多,而且到那時我也已經十八歲了,就可以馬上嫁給你了。”


    徐皓昀無奈地笑笑,心想:一直住在她家?他自己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被他老爸給逮回去,既然她如此堅持,他就提筆簽下這紙“賣身契”,然後等他的小新娘長大嘍!


    周蘭芝等他簽過名後,就把兩張保證書送到她父母的麵前,請他們簽名當見證人。


    她很滿意地把一張保證書交到徐皓昀的手上,一張自己收起來。“以後我就直接叫你的名字,好嗎?”


    “好啊!”


    周蘭芝抱住他的手臂,然後把頭靠在他的身上,一副幸福滿足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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