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百裏卿鵠須發盡白,身邊跟著一頭白狼,手持節杖,旁若無人般走在集市上,眾人紛紛側目,遠遠避開。許久,隻見他停在了呂光安頓大漠佛陀鳩摩羅什的寺廟前。


    不久,方無衣走了出來,看著眼前的師兄,問道:“師兄當真要舍棄多年修為來保全她嗎?不過一縷遊魂而已,任它自生自滅會如何?”


    百裏卿鵠並未說話,帶著白狼往東走,他知道,再不走,隻怕便來不及了。方無衣歎了口氣,回頭看了一眼,跟了上去。


    苻堅逃往新平的消息不脛而走。姚萇聞信大驚,生怕苻堅治罪於他。


    “大將軍,如今您已算不得秦臣,秦主苻堅敗走新平,在咱們的地盤上,應當是他怕咱們,不該是咱們怕他。”左右勸道。


    “我何嚐不知,我隻是怕堵不住天下悠悠眾口!”姚萇環視左右,有些心慌,畢竟當初他是假借秦國名義,才招徠了數人,讓他有了敢與群雄逐鹿的資本,這才站住了腳跟。


    “我聽聞,長安已破,太子苻宏不知所蹤。據說苻堅為太子鋪路,也不過隻帶了小支人馬突圍,不如,我們去抓住苻堅,逼他交出玉璽,禪位於你,這樣,不就名正言順了嗎?”屬下吳忠建議道。


    “你說得對,抓住苻堅,逼她禪位,這樣便能名正言順地登基……”姚萇想了又想,似乎這才是最好的辦法,野心漸顯,對吳忠說道,“你親自帶兵前去,務必生擒苻堅!”


    想當初,慕容垂重立燕國,苻堅派竇衝擊慕容衝於河東。誰料皇子苻睿好大喜功,有勇無謀。姚萇未能勸住苻睿,致使苻睿敗死在華澤。那時,姚萇派遣龍驤長史趙都、參軍薑協向苻堅謝罪,原以為苻堅了解自己的兒子是什麽尿性,且秦國正是用兵之際,定不會降罪於他,哪料派去使臣皆被苻堅怒殺。


    姚萇懼罪,慌不擇路的逃到渭北一帶,因秦國戰事又起,從西州流亡而來的豪族尹詳、趙曜、王欽盧、牛雙、狄廣、張乾等人得知姚萇人在渭北,紛紛前來投奔,並推舉姚萇為盟主,隨後又有北地、新平、安定羌胡降者十餘萬戶相繼投奔於他。


    於是姚萇自稱大將軍、大單於、萬年秦王,背棄了苻堅。


    “時秦國艱難,四分五裂,朕失愛子,想治罪於姚萇,但畢竟秦國用人之際,朕最多收回對他的封號,讓他戴罪立功,未曾想姚萇做賊心虛,背秦自立,乘機稱霸……朕待他不薄,是朕看錯了他。”


    說起姚萇,苻堅也一陣唏噓。苻宏兵敗的事情還未傳到苻堅耳中,此時,他帶著張夫人和苻詵、苻寶、苻錦等數百騎兵在馮終帶路下抵達了五將山。才坐下歇息,守株待兔的吳忠便圍了上來。


    “你是何人?”馮終見到這十分麵生之人帶著一眾軍士圍了上來,上前質問道。


    “我乃你爺爺吳忠!”吳忠說著,當眾殺人。


    九歌忙將兩個女兒抱在懷裏,護住她們。


    “苻堅?你就是苻堅?這點人馬,也敢稱天子?你還不知道吧,你那太子苻宏被慕容衝打敗,不知所蹤!還好我們大將軍願意收留於你,我勸你速速投降,免遭皮肉之苦!”吳忠得意洋洋,從未想過自己也有嘲諷大秦皇帝的一天。


    一路奔襲至此的秦軍人困馬乏,見吳忠當眾殺人,紛紛拔刀自保,一群人邊戰邊往山裏退,吳忠人多勢眾,將苻堅部眾衝散,最終隻剩下侍禦十數人追隨。


    苻堅自知在劫難逃,得知長安失守,苻宏失蹤,心中似空了一塊。苻堅本就病重,體力不支,強裝鎮定,拉住九歌說道:“別逃了,再逃,便入了深山,山中豺狼虎豹無數,朕於姚萇有恩,朕去見見他,與他談談條件,看能不能看在曾經的份上放了你和幾個孩子。”


    九歌默然,不久吳忠吳忠趕到,隻見苻堅神色自若,坐而待之。當即大喜,將苻堅等人抓到新平,將人軟禁在新平郡的佛寺之中,跑去向姚萇邀功。


    得知吳忠得手,姚萇興奮而來,到了別室前,又不願入內相見,於是叫了人來,對他說:“你去見秦主苻堅,告訴他隻要他交出傳國玉璽,禪位於我,我便能不殺他。”


    那人才入內,還未說話,苻堅便怒目視之,對他說:“叫姚萇來見!”天子之威不減,那人戰戰兢兢退下。


    門外的姚萇見自己派去的人如此不中用,推門走了進來,站著看向端坐在蒲團上的苻堅,問道:“聽說,你要見我?”


    環視左右,繼續說道,“當初我勸苻睿,夫執鼷鼠之尾,猶能反噬於人。苻睿不聽,自取滅亡。不然,你我何至於此。”


    苻堅聽見久違的聲音,無意寒暄,隻聽姚萇道:“如今,太子苻宏兵敗奔逃,生死不明。苻堅,秦國氣數已盡,大勢去矣!你也看到了,天命顧我,使我能在此製霸一方。不如,你將禪位於我,我保你和公子周全,如何?”


    姚萇說著,看向一旁驚才絕豔的張夫人。


    苻堅聞言震怒,大罵道:“荒唐!荒唐!禪位,那是禪位於聖賢,你姚萇,乃叛賊自立,有何資格讓朕禪位於你!”


    說著咳嗽不止,苻詵連忙上前扶住苻堅,擋在苻堅身前,對姚萇怒目而視,姚萇看不得這眼神,示意左右,將苻詵拖了下去,在門前毆打苻詵,苻詵寡不敵眾,很快落了下風,姚萇看向門外,說道:“隻要你求饒,就放過你!”


    苻詵一言不發,門外,隻剩下苻詵被群毆發出的悶哼聲。


    姚萇看向苻堅,冷冷地說:“既然不願禪位,那你將玉璽交給我,也是一樣的!”


    隻見苻堅一口血痰吐在姚萇身前,繼續罵道:“羌賊,你有何能耐,竟敢逼迫天子,五胡列序,也輪不到你羌人做主。我若身死,玉璽便會送還東晉,你休想!你休想得逞!”


    姚萇見向來克己複禮為仁的苻堅如此姿態,擦了擦臉上並不存在的唾沫,看向一旁入髫年便已顯露過人之姿的兩位公主,奸笑道:“那你將兩位公主送於我,如何?念及你是我嶽父,我也願許你榮華富貴……若不然,我便隻能送你幾尺白綾,你還是好好想想吧!”說著大笑出聲,轉身離去。


    九歌連忙跑出去,抱住被打得奄奄一息的苻詵,落淚不止,苻詵渾身是血,抬起手來,為九歌拭淚,寬慰道:“母妃,苻詵……不疼……母妃……不哭……”牽動傷口,疼得皺起眉來。


    室內苻堅嘔血不止,苻寶和苻錦守在身前,雙雙落淚,苻堅看著兩位公主,落淚道:“父皇命不久矣,是父皇無能,護不住你們……”


    九歌聞言回頭看向苻堅,生怕他真的將一雙女兒送給姚萇,忙忙向他搖頭道:“不可……不要……”


    苻錦和苻寶不傻,聞言哭了起來,跪在地上向苻堅哀求道:“父皇,女兒寧死,也不願身侍羌賊……”


    苻堅摸著兩個女兒的頭,笑道:“不愧是朕的女兒,父皇不會將你們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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