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相親。”何必問有些沉悶地說道。


    司徒靈長出一口氣,她才從南疆過來,一臉疲憊,若是相親就實在太讓人猝不及防了,且那位還是心有所屬對某人用情至深的何必問。


    “雖說不是相親,但知己也說一說你若是娶妻有什麽要求。”石清妍跟何夫人一樣操心何必問的親事,逮著機會就趕緊地問。


    何必問沉吟一番,便說道:“其他的無甚要求,隻是進門的時候不能大操大辦,一頂花轎抬著進門,當著長輩的麵拜天地,不宴請賓客,就完事了。”


    “……這偷偷摸摸的,怎麽跟做見不得人的事一樣,除了見長輩,其他的就跟娶外室一樣。”石清妍疑心何必問是有意這樣說的,不然依他那張揚的性子,怎地會在成親這人生大事上這麽低調內斂。


    “幹爹,什麽是外室?”那誰不解地仰頭問何必問。


    “……所謂外室,就是……”何必問待要說,聽楚律咳嗽兩聲,心道楚律太不相信他了,“就是見不得光的小老婆,那小老婆專門想著訛金子呢。”


    聽到金子,那誰就懂了,立時警惕起來,“幹爹為什麽娶小老婆?”


    “你幹爹沒要娶小老婆。”有道是秀才遇到兵,何必問心知許多事跟那誰說不清楚。


    “那為何要躲著人?”石清妍追問道。


    何必問蹙眉,覷了一眼司徒靈,故作風流地說道:“天下傾慕必問的女人多了,必問是不忍心叫天下閨秀傷心。”


    “……天下閨秀不是都去傾慕石才子、耿才子了嗎?”司徒靈終於說出了一句話,既然不是相親,那自己大可以插幾句話進去,免得叫人以為自己看上何必問,正在暗自傷心呢——這經驗都是一道坎一道坎得來的,早先官媒、私媒不知多少個,見事情不成,就全以為她因嫁不成暗自傷心,對她很是憐憫。


    何必問一挑眉毛,將扇子遞給那誰,輕笑道:“司徒姑娘此言差矣,石家漠風,耿家篾片都是一時,隻有必問才是天下閨秀心中不變的良人。”


    楚律噗嗤一聲笑了,石清妍、司徒靈也有些忍俊不禁。


    何必問有些尷尬地咳嗽,瞪了眼拆他台的石清妍。


    楚律沉吟道:“第一才子大抵是怕成親的時候有人圍著你轉,念叨著你終於成親了;你若早成親,孫子都抱上了。穿著一身大紅喜服,”覷了眼何必問此時的大紅衣裳,心說何必問天天打扮的都跟要成親一樣,竟然會怕成親,“被人圍著道恭喜,會叫你覺得窘迫?”


    何必問嗤笑道:“王爺這說的什麽話,必問自生下來,就沒有怕過的事,更沒有覺得窘迫的事。隻是眾多女兒盼著嫁必問,委實叫必問有些為難。”


    “不是吧,胡雲大師說他妹子成親那日……”司徒靈又要插嘴了。


    何必問握拳咳嗽兩聲,打斷司徒靈的話,隨即小心翼翼地問:“胡雲那廝將這話跟你說了?”暗道自己怎地忘了司徒靈跟胡雲和尚可是有些交情的人。


    石清妍聞言立時興奮了,就跟楚律的身世一般,她一直想知道何必問跟他那位堂嫂之間的過往,此時見司徒靈知道,便忙轉向司徒靈,“岑堂嫂成親那日,知己怎麽樣?”說著話,大抵也明白了司徒靈為什麽嫁不出去,一是她年紀大了,她年紀相近的大多娶妻生子;二是高不成低不就,司徒尚雖是侯爺,但司徒家底子淺薄,司徒靈又沒受過大家閨秀的教養;三,那就是司徒靈的性子了,看這姑娘要強的很,她這兩次插話,都是不甘心看著何必問故作風流擺出一副他沒看上她的樣子,自尊的過了。不過如此,也能看出自己白操心了,這兩個人是誰也沒看上誰。


    司徒靈笑道:“王妃問何公子吧,胡雲大師說第一才子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楚律點了點頭,“胡雲大師當真有見地,想來何必問你是追求你堂嫂的時候太過用心用力,親眼目睹堂嫂出嫁後,受傷太深,乃至於怕成親怕再跟旁人有親密關係。”


    石清妍點了點頭,扶額道:“王爺這話說得很多,旁人都說知己身邊紅顏無數,江南黃鸝就有不少。但據我看來,知己是喜歡露水姻緣的人,在外紅顏無數,不過是沾沾就過去了,家裏空洞洞連一個知心人也沒留著。除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之外,再沒什麽能形容知己的了。”


    何必問不由地後悔方才去而複返,怔怔地看向那三人不停地剖析他的心思,笑道:“不知司徒姑娘為何跟胡雲那廝說起必問來?”


    司徒靈臉上的笑容一滯,說道:“也不為何,就是提起我的親事,胡雲大師替我操了一回心,順便就說起何公子了。”


    “那司徒姑娘嫁人的時候要什麽?”何必問挑眉不信,心說定是胡雲那廝跟石清妍一般的心思,想將他跟司徒靈湊成一對,是以才跟司徒靈提起他。隻是眾人越是想將他跟司徒靈湊成一對,自己越是不樂意。


    “十裏紅妝。”司徒靈見何必問不住地挑眉,暗道何必問怕人將自己跟他湊一對,自己還怕旁人說她嫁不出去,見誰都賴上呢。說來她也尷尬的很,這個年紀了,若嫁門當戶對的,定要嫁個鰥夫,那鰥夫家裏少不得姨娘侍妾、繼子繼女無數,過了門就是一堆麻煩,她就算有石清妍那能耐,將麻煩擺平,也不樂意平白無故接手一堆麻煩,那還不如繼續小姑獨處得好。


    司徒靈說出十裏紅妝,楚律也不禁眨了下眼睛,見賢淑、賢惠、賀蘭欣、竇飛瓊、水無由、水無緣一群跑了進來,便握著最先跑到他身邊的賀蘭欣胖乎乎的肉手,對跑進來的眾人語重心長地說道:“嫁不出去,娶不著媳婦都是有原因的,你們這群小的將來千萬得想法子嫁出去、娶著媳婦。”


    賀蘭欣睜大眼睛,笑嘻嘻地伸手指著那誰:“我爹說叫我娶不驚。”


    那誰從何必問膝上跳下來,翻了個白眼。


    “父王,走,賀蘭叔叔喊你蹴鞠去。”賢淑、賢惠說著,便拉楚律起來。


    何必問也站了起來,“必問也去。”


    “幹爹你別去了,賀蘭叔叔說你過去了,球踢不到就能將自己絆倒。”賢淑嫌棄地說著,就又拉著楚律走。


    楚律見今日的事成不了了,就隨著一群大呼小叫的毛孩子向西院去踢球去。


    何必問因賢淑的話有些尷尬,便搖頭歎道:“一群隻會動手動腳的粗魯漢子。”


    石清妍笑道:“知己是說賢淑他們是粗魯漢子?”


    何必問重新坐下,笑道:“知己何必踩必問的痛處,司徒姑娘,方才多有冒犯了。”


    “我也有失言的地方。”司徒靈與何必問相視一笑,彼此都明白對方對方才楚律、石清妍兩口子拉媒的事不感興趣,於是何必問不再故作風流不羈,司徒靈也不像方才那麽警惕著不被人看輕。


    “今日來見王妃,乃是有一件事要請王妃準許。甘姑娘早先在益陽府很有一些作為,”司徒靈慢慢地說道,甘棠名聲雖不好,且她辦那些事的銀子來路也是個迷,但不得不說她辦的還是好事,“半路荒廢了,未免太可惜了。是以,我想請王妃許我接著去辦那些事。再者說,如今出了家門替人紡紗織布的女子眾多,都是按照紡出的數目收工錢的,那些女子裏頭許多連數都數不清楚,平白無故地被人訛詐了許多,我想幫著她們一些,不教她們識字,先教她們識數。”


    石清妍對何必問對視一眼,然後問道:“你真不打算嫁人了?”不想嫁人的人又多了一個?孫蘭芝、竇玉芬二女手上有銀子,是以決心瀟灑度過餘生,司徒靈這又是為了什麽?若是成過親再撿起甘棠撂下的挑子還無妨,如今她還沒成親呢,越是這樣,越難說到人家了。


    “寧缺毋濫,要麽嫁個家裏姨娘兒女一堆的鰥夫,要麽偷偷摸摸給人做外室,還不如就找些事做,也不算荒廢了一輩子。”司徒靈說道,因不知石清妍對自己所說之事的態度,就很有些小心翼翼。


    何必問很是讚成地說道:“司徒姑娘這話有道理的很,正該如此。不能因為咱們年紀大了,就不挑不揀的什麽人都要了。”


    司徒靈深以為是地點頭。


    石清妍在心裏嘖嘖了兩聲,這兩個嘴裏用“不挑不揀”貶低的,可就是他們自己兩個。


    “司徒姑娘有心了,可惜你慢了一些,這些事我都吩咐人去做了。”石清妍含笑道。


    司徒靈怔了怔,她離開益陽府有些日子了,還不知道這些事,思量一番,忙又道:“那新近有很多人得到封賞,他們必定要修建府邸。聽說王妃、何公子都在做生意,不知王妃、何公子可願做南疆花草的買賣?那些人家修園子,花草所需數目眾多……”


    “司徒姑娘慢了一步,這生意必問與知己早已做了。”何必問心說司徒靈這是不想嫁人就絞盡腦汁地給自己找事做?


    司徒靈失望地一歎,然後忙道:“那山東的奇石呢?”


    “司徒姑娘也慢了一步,這生意必問與知己也早已做了。”何必問慢悠悠地說道。


    石清妍瞧見司徒靈臉上開始有些緋紅,心道這姑娘又開始好強了?


    果然,司徒靈見自己說的幾樣事都不能成,心裏有些著急了,不服輸地咬著右手食指,眼眸快速地轉動著,心知自己不嫁人就要打定主意有所作為,如此最好的仰仗就是石清妍,若是想依仗到石清妍,必要先拿出自己的能耐來,額頭微微有些冒汗,忽地靈光一閃,眼冒精光地開口道:“有一件事,不知道我慢了一步沒有。我去看過哥哥那邊的弩機,見王先生已經將領著陸先生將弩機改造的十分神奇,隻按一下扳手,那弩機就會自動上膛發射。若是請工匠將造弩機的方法改到織機機上,不知王妃、何公子以為如何?”


    “織機?”石清妍眯了眯眼,反複去想,沒想出織機是什麽模樣,“你用過?”


    司徒靈笑道:“早先家境艱難,為叫哥哥一心練武莫牽掛家裏的事,我在家紡紗織布拿去賣來著。”


    “……知己以為呢?”石清妍問何必問。


    何必問點了點頭,說道:“這倒是個好主意,若開辟商路,那咱們賣給西域諸國最多的當就是絲綢錦緞。若是將織機改進了,定會賺更多的銀子。”


    “益陽府工匠眾多,最好的工匠去了陵園製造武器,次之的隨著小探花出海,剩下的,有些用不上的一直鬱鬱不得誌,如今正好從他們裏頭再挑出好的跟著陸參改進織機。”石清妍握拳擊掌說道,有道是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她兩輩子會的都隻是一些娛樂的玩意,那織布種種,打死她,她也沒想到過。


    “先叫人造了,拿給咱們的人用,等再造出新的,就將舊的跟弩機一樣賣給其他人。”何必問打著盤算說道,益陽府的弩機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雖不是一樣東西,但裏頭的機關總有相同之處,待將織機造好,再去改良一下陶瓷的工藝,然後就有大筆的金子飛過來……


    司徒靈目瞪口呆地看向那一對已經開始眉開眼笑打盤算的知己,咳嗽了一聲,見沒人搭理她,就說道:“王妃、何公子,那我呢?”


    何必問心說有她什麽事,想起這事是司徒靈先提的,就笑道:“司徒姑娘難不成要去看著人家打鐵?跟那些臭男人擠在一處?這織機改好了,算司徒姑娘一份,給你一百兩金子可好?”


    司徒尚不管家事,司徒靈從小管家,還要防著叔嬸欺負,是以也不是個好忽悠的人,心知自己若跟何必問、石清妍對上吃虧的就是她,於是堆笑道:“要金子多不好,不如那織機改好了,送我一百架,然後那織機用我們家的姓氏命名。”


    何必問不言語,然後語重心長地對司徒靈說道:“司徒姑娘雖有想法,但是弩機裏的機關能輕易地告訴你?這自是不能的,既然不能,若是我們不答應,司徒姑娘的想法再好也是白搭。”


    “何公子這話有道理的很,是以我沒要金子。再者說,錦王爺求才若渴,多少事都是有人拿了主意再有人去做,若是我這事張揚開,旁人都知道何公子愛將旁人的主意據為己有,旁人定會當錦王府的人好大喜功,愛跟無名小卒搶功勞。”司徒靈寸步不讓地說道,心說何必問果然奸詐,不愧是奸商。


    何必問抱著手臂,背靠在椅子上。


    石清妍一笑,待要說話,就見一條小花蛇慢慢悠悠地從這前廳一角爬過來,蜿蜒向另一角爬去。


    站在石清妍身後的醉月低叫一聲後便捂著嘴。


    一群人將眼睛盯在那條慢慢遊過的小蛇身上。


    “要不要叫人挑走?”祉年低聲問道,隻覺得身上毛毛的,心道這種地方也有蛇爬過來,這蛇膽子太大了一些。


    “不用,這是龍王送財來的。”何必問揮手說道,目送那條小蛇沒了蹤影,才收回目光。


    石清妍雖不知道“龍王送財”的典故,卻不知從哪裏聽說過家裏的蛇不能打的故事,於是神色也是十分鎮定。


    就跟沒看見那小蛇爬過去一樣,石清妍冷靜地開口說道:“司徒姑娘說叫那織機叫你們家姓氏,這事是於情於理我們都會答應的,隻是那一百架織機,這要求不行。”


    何必問點頭道:“用司徒這姓氏命名,外加黃金百兩。”


    司徒靈不言語,隨後一歎:“我就想找點事做,若是依著王妃、何公子的話,我又沒事了。何公子歲數也大了,當是知道似我們這等人一閑下來,就要被許許多多的人圍著說媒,是以,我是真心想有所成就。如此,也不至於被人貶低的一文不值,要知,身為女子一沒嫁人,二一事無成,所受的人言要比何公子多的多,還請王妃、何公子體諒。”


    石清妍挑了挑眉毛,見司徒靈不來硬的,隻一味來軟的,便摩挲著下巴思量起來,琢磨著怎麽著才夠公正。


    何必問在賺錢這事上,是十分精明的,示意石清妍莫開口,免得石清妍一時心軟,感情用事,“這織機萬萬不能給了你,物以稀為貴,給了司徒姑娘,司徒姑娘又沒做過買賣,必定會被有心人的偷偷將織機裏頭的機關偷偷學了去,到時候,少不得滿天下的人都會了,那就不值錢了。司徒姑娘若想有事做,不如就領了甘棠早先沒做完的事業去做?如此,司徒姑娘也不必處處拋頭露麵,又能幫助許多人,此外,黃金再給司徒姑娘加一百兩。”


    若不是還有理智知道此時要鎮定,司徒靈當真要對著何必問冷笑兩聲,握著手不言語,半響說道:“何公子欺人太甚了吧。”又轉向石清妍,“王妃,那就依著何公子的話吧。”


    石清妍見何必問將司徒靈欺負成這樣,徹底絕了將這兩人湊一對的念頭,暗道這兩人不成仇敵就算了,“司徒姑娘既然答應了,那就這樣辦吧。司徒姑娘很是聰慧,又心誌堅定,會舉一反三,將來必有一番作為。”


    “多謝王妃誇獎。”司徒靈略低了頭,隨即對石清妍笑道:“胡雲大師告訴了我許多何公子的事,”若是胡雲瞧見了今日何必問那斤斤計較的模樣,看他還想不想撮合她跟何必問,“王妃若想聽,我可一一告訴你。”


    “好,那咱們去蒲榮院去說。”石清妍對胡雲又改觀了,原當胡雲呆呆傻傻,很有佛緣,不食人間煙火,就連親生骨肉也漠不關心,不想胡雲卻還是吃人糧食的人,對司徒靈這般關心。


    “司徒姑娘,背後說人閑話,不是君子所為吧?”何必問威脅地說道,可見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這話也並非全然不對。


    “那王妃,咱們當著何公子的麵說吧。胡雲大師在京城跟何公子共處一室,知道何公子許多怪癖。”司徒靈心裏知道從何必問那邊搶不來什麽東西,但是膈應著他,叫他不好受,還是能夠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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