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這一戰我必勝!”蔡風額頭的兩縷發絲在風中輕輕拂動著,與他那起伏的桔黃色披風形成一種無可名狀的協調,藍天、白雲、樓閣、修竹以及小橋流水已與蔡風合為一體,形成了一種動態景觀。


    葛榮和遊四在刹那間仿佛覺得自己從來都不曾認識蔡風,更覺得與蔡風是兩個世界的人,他們甚至懷疑自己阻止蔡風是不是一種錯誤不理智的決定?


    “可是他已修成了‘道心種魔大法’第八層境界!”葛榮仍然擔心地道,雖然他感受到蔡風那強大的精神力和無與倫比的自信,但做為對親人的關懷,他仍然無法放下心事。


    “什麽武功並不重要,而是在於實力,在於人心。沒有任何武功可以擊敗對手,能擊敗對手的,也隻有心!”蔡風悠然道,他似乎並不想多說什麽。


    “心?!”遊四無法明白,爾朱仇也無法明白,葛榮竟然也無法捕捉到其中的含義。也許,含義本就很簡單,不代表什麽,也不包含著任何東西。


    “如果自海外召回老爺子,我們不就勝算大增嗎?”遊四提議道。


    “不必,此戰絕不能退。退則永遠無法勝過爾朱榮,因為在我心中早已種下了敗的陰影,你們不必勸阻。這一戰,我必勝!”蔡風仍然極為堅信地道,他似乎已經不再擔心一切,更對這一戰充滿著絕對的信心。


    葛榮不再說話,他似乎是第一次認識蔡風,但他也受到蔡風那種必勝之心的感染。的確,沒有人敢對戰勝爾朱榮有著如此不可動搖的信心,這也許就是蔡風的特別之處。


    遊四也不再說話,但看向蔡風的目光變得無比仰慕,就像是在看一座巍峨的高山。爾朱仇的感覺也是一樣,他從來沒有對任何人產生過這種感覺,那是尊敬、崇拜和向往。


    “如果這一戰會發生什麽意外,你們也不必有任何想法和悲淒!”蔡風又道。


    三人又是一呆,心頭一沉,葛榮擔憂地道:“你沒有足夠的信心?”


    蔡風扭頭對著三人淡然一笑,眼神空闊得如同整個天地,更茫茫不知邊際在何方。


    “不,爾朱榮必死,我指的是他死後會發生一些事情,我有一種預感!”蔡風淡然道。


    “什麽預感?”三人不由一齊奇問道。


    “我會在今天打開無空道之門!”蔡風再次說出讓三人感覺到莫名其妙的話。


    “那是什麽門?”葛榮大訝問道。


    “那也就是師祖所說的武道盡頭——破碎虛空!”蔡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終於石破天驚地說出了一句讓三人的心弦狂震的話來。


    這的確是一句讓任何武人都會為之震驚的話,沒有人會想到武道的盡頭是什麽,也沒有人想到會有人能夠走到武道的盡頭。


    他們的確曾聽說過天道的傳說,但卻從來沒有見過破碎虛空的先例。不過,他們沒有問,因為他們知道就算蔡風說出來,他們也不會明白的。何況,恐怕就連蔡風也並不完全知道那裏究竟會以一種怎樣的形式在等待著他。


    蔡風再也無語,但葛榮三人再不會相信他會敗!


    ※※※


    爾朱榮衝出了皇宮,他沒有找到孝莊帝,但也沒有擊殺四大供奉。


    而孝莊帝呢?難道他會憑空消失不成?


    四大供奉的那一記連手怪招的確就是傳說中的“神山一擊”,但這一擊對於爾朱榮來說,並不是存在著很大的威脅。爾朱榮破除了四人的聯手一擊,就是最好的證明。


    禦書房被夷為平地,能夠看到的,隻有那倒塌凹陷的玄鐵暗門,裏麵是一條秘道,究竟通往何方,卻很難得知。但此刻,皇宮內的侍衛、宗子羽林、望士隊、太監高手都蜂擁而至。


    也許,這些人全都是受召於孝莊帝的命今;也許,這些人隻是聞聲趕至。


    在這片廢墟中,四大供奉仍倔強地立著,但狼狽的樣子告訴人們,他們敗了。如果爾朱榮要擊殺他們,隻須七八招即可。因為他們所受之傷的確太重。


    爾朱榮的武功已經超出了人類的思維,造成的毀滅性也不能以語言去描述。剛才爾朱榮的全力一擊,竟引發出九幽怨氣,這才使得四大供奉無可抗拒地身受重傷。


    讓人值得慶幸的是,爾朱榮的嘴角也滲出了血跡,他也不可避免地受了傷,沒有人能夠在“神山一擊”之下仍然安然無損,除非他的確已經達到了刀槍不入、水火不侵的金剛不壞之軀。


    爾朱榮沒有練成金剛不壞之身,他受傷了,所以在數以千計的侍衛、太監、宗子羽林趕來之前,他毫無閑情擊殺四大供奉和那兩名已斷了雙臂的太監,他覺得那樣做沒有意義,於是他選擇了盡快殺出皇宮。


    爾朱榮的心中燃燒著凶魔的血,那濃濃的殺機燃而不滅。此刻的他,形同魔神,他的兩名護衛早已被亂刀砍死,而他卻殺開了一條血路,衝出了皇宮。


    鮮血已經染紅了他的每一寸衣衫,除了那張若被魔火熏過變黑的臉上沒有鮮血外,他便猶如自血缸中爬出來一樣。


    爾朱榮下定決心要擊殺孝莊帝,一定要殺!但他知道憑惜一人之力絕對無法夷平皇宮,所以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大司馬府宅。那裏有他最為精銳的部將,第二次洛陽慘變將在他回府而開始。


    皇宮內敢追趕爾朱榮的人不多,幾乎所有人都被爾朱榮那種如魔神般的霸殺之氣所震懾。


    他們眼睜睜地望著爾朱榮衝出皇宮,竟沒人敢追。


    皇宮之內一片淒慘,宮女、妃子們一個個驚惶得如沒頭的蒼蠅,甚至有些人嚇得直哭。


    ※※※


    高平,齊王別府。


    淩能麗突然自靜坐中驚醒,睜開雙眼,她竟然感覺到一股來自遙遠的精神力的召喚,而她的腦海中更清晰地映現出蔡風的影子。


    蔡風靜立於一花亭古閣邊緣,一襲枯黃色的披風,發結散開,那不甚長但卻極為柔順的黑發在風中輕揚……


    淩能麗大為驚訝,她無法明白為什麽會這樣、蔡風並非出現在她的眼中,她的眼睛透過窗子,隻能看見藍天白雲,看到那溫暖而豔麗的陽光。可是蔡風的影子又是那麽清晰。


    淩能麗合上眸子,告戒自己,這隻是一種魔障,可是魔障怎會使她如此清晰地感覺到蔡風的存在?就連對方穿什麽衣服、什麽打扮都看得如此清楚?而且那個地方又是她從未去過的陌生之處。


    淩能麗無法凝神,但卻不能拋開蔡風那道清晰無比的影子,包括他的每一個動作細節。


    “淩姐姐,淩姐姐……”元定芳那似乎又驚又怕的聲音傳入了淩能麗的耳中,蔡風的影子又在突然之間自淩能麗的腦海中消失。


    “發生了什麽事?”淩能麗一邊開門一邊奇問道。


    “我見到風郎了,我竟見到風郎了……”元定芳一臉驚悸之色,但又有著無比的欣喜和駭異。


    淩能麗心中“咯噔”了一下,似乎感覺到了什麽,道:“進來慢慢說,你什麽時候見到阿風的?”


    “就在剛才,就在剛才……我見到他發結散開,穿著一襲桔黃色披風,裏麵是藍色的緊身衣服。他站在一個花亭的邊緣……”


    元定芳那上氣不接下氣的聲音隻讓淩能麗腦中“嗡”地一響,元定芳所見與她腦海中浮現的一模一樣,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淩姐姐,你怎麽了?”元定芳奇問道。


    淩能麗愣了半晌,才道:“你那不是看到的,而是想到的,對嗎?”


    “咦,你怎麽知道?不,也不是想到的,我平時的確很想風郎,可是這次和以往不同……”元定芳認真地道。


    “我剛才也見到了他,而且與你所說的情形一模一樣……”


    淩能麗正說話間,屋外又傳來了劉瑞平和元葉媚那嬌脆而惶恐的聲音。


    淩能麗和元定芳相視望了一眼,她們似乎已經預感到劉瑞平和元葉媚趕來的原因。


    ※※※


    濤聲如萬馬齊嘶,又如百雷同鳴,看來海上漲潮了。


    大海之上,蒼茫一片,海天相接之處,有一道長長的黑線,似岸而非岸。


    蔡傷停下正在雕琢木人的小刀,怔怔出神之際,便聽到馬叔在喊。


    “老爺子,夫人正在四處找你呢!”


    蔡傷在馬叔走進呼喊第二遍之時,才回過神來,發現那飛濺而上的潮水已濺濕了他身上的衣服,手中的小木人隻雕琢了一半。


    “哦,我就回來了!”在潮聲之中,蔡傷依然可以清楚地將馬叔的聲音分辨出來。


    “你在想什麽呢?居然如此入神?”馬叔歡笑著問道。


    蔡傷有些落寞之感,悠然一笑道:“潮漲潮落猶如生生死死,在永無休止地輪回著,而生命究竟要用怎樣一種概念來定義呢?”


    馬叔也能聽清蔡傷那有些漂渺的聲音,不由笑道:“老爺子想得太深奧了,潮漲潮落,生生死死,誰能避免呢?隻要是大海,總免不了有潮漲潮落之時,是人就有生死輪回,這是萬事萬物都無法逆違的自然規律。”


    蔡傷立身而起,搖搖頭笑道:“也許你說得對,但也有海域不受潮漲潮落的影響,也有天地不受生死之限。”


    “不會吧?”馬叔有些懷疑地道。


    “海濤雖然洶湧,但海底卻平靜如死,紅塵囂亂,但虛空卻寧靜如死。海濤永遠無法明白大海之底的靜,人世又怎能明白虛空的深遠呢?”蔡傷似乎有著許多感慨,悠然道。


    馬叔一呆,蔡傷的話似是而非,又似隱含著深意。這段日子以來,蔡傷似乎年輕了十年一般,歡快無比,今日怎會說出這般沉重的話呢?馬叔不由有些擔心地問道:“老爺子,你沒事吧?”


    蔡傷哈哈一笑,道:“沒事,別往壞處想,不知秀玲找我有什麽事?可還沒到吃飯的時間呀。”


    “是小寶寶一直哭鬧個不停,夫人哄不了,估計是小寶寶要爺爺,奶娘也喂了奶,可是小寶寶不吃。”馬叔無可奈何地道。


    蔡傷聽到小寶寶立刻就來勁了,想到今日準備為他刻這麽個小木人,到現在還沒有完成,不由歸心似箭,道:“走,快回去!”


    ※※※


    淩能麗與元定芳四女全都感覺到這種異象的產生。


    也許,這真的有些白日做夢的感覺。即使是白日做夢,可又怎麽會使四個人做著同樣一個夢呢?而且夢見的景象一點不差,但眾人卻並未睡著,隻是腦子之中突然產生了這個念頭,這的確讓她們百思不得其解。


    “淩姐姐,會不會是風郎托夢給我……”


    “閉上你這張烏鴉嘴,風郎怎會托夢呢?他肯定是因為想我們才會讓我們感應到他的存在!”劉瑞平笑著罵道。


    元葉媚吐了吐舌頭,知道自己說錯了話。


    “真奇怪,我剛才的確感覺到來自很遙遠的地方那股神秘的精神力,我想也許瑞平姐說得對,可能是風郎故意讓我們感應到他的存在。不如我們再來試試,也許我們一起集中精神又可以看到風郎了。”淩能麗提議道。


    四女你望著我,我望著你,都覺得這件事的確玄之又玄,但仍然席地坐於一張毛氈上,閉眸凝神。


    奇事頓時再次發生,這次她們不僅看到了蔡風,更看見了一個滿身是血的人。而此時淩能麗更感覺懷中的鳳丹刹那間變熱。


    四女同時被驚醒,都以為是一場惡夢。


    “這不是夢,阿風一定遇上了極為可怕的對手,他的精神提升至超越空間的境界。”淩能麗說著驚訝無比地自懷中掏出那顆已經變得熾熱如火的鳳丹,放置於四人之間。


    “那可怎麽辦?”元定芳有些著急地問道。


    “我想起了那個滿身浴血的人,他是爾朱榮!我曾見過此人!”劉瑞平突然似乎記起了什麽,擔憂地道。


    “不錯,那一身浴血之人的確是爾朱榮!”元葉媚也曾見過爾朱榮,不由附和道。


    淩能麗和元定芳更驚,忍不住驚呼道:“那可怎麽辦?”


    “看,鳳丹!”劉瑞平一指那顆放射出異彩,竟似生出了雙翼一般的鳳丹,驚呼道。


    諸女更是一驚,心中驚駭之餘忍不住心神為鳳丹所吸引,精神竟被不自覺地引入了另一個虛無漂渺的空間之中。


    她們這次感應到的,不再隻是蔡風的外形,而是深藏於蔡風心中那博大而浩瀚的愛,更感受到蔡風那奔湧激昂的鬥誌及深邃莫測的心境……


    ※※※


    洛陽,雁樓南角大街。


    這是通往大司馬府宅的最寬闊的一條街,自皇宮到大司馬府宅,也隻有這一條街最近。


    爾朱榮靜立著,如同自地底長出的一堆血木,周身散發著一陣陣霸殺的氣焰,更如一團燃燒的魔火。發結散開,長發猶如被一股自下而上的旋風卷起,向著天空飛舞狂動。


    街上,沒有一個行人,沒有人仍敢存留於這條街上,就因為這條街上散發出那足以讓人窒息的殺氣。


    雁樓已封,這是蔡風的吩咐,一切被孝莊帝所知的屬於葛家莊的財產都被變賣,自葛家莊前來洛陽的人也必須盡快撤出洛陽,以免發生任何意外。


    爾朱榮停下了步子,目光卻死死地盯著那個立於花亭瓦椽上之人。


    那是蔡風!外披一襲桔黃色披風,裏麵是藍色勁裝。


    阻住爾朱榮去路的,隻是蔡風那種來自精神上的強大壓力。


    大街雖然暢通,但就因為蔡風的介入,使這條大街的另一頭似乎成了一個無限深遠的虛空,那也是蔡風深不可測的心境。


    蔡風悠然步下瓦椽,腳步在虛空中緩緩踱過,如同踩著一級級人眼無法看見的階梯,優雅而輕鬆,不緊不慢,透著一種無法形容的詭異。


    蔡風的目光與爾朱榮的目光交觸的刹那間,天空之中雷動雲飛,本來淡淡的浮動的雲彩,頓時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吸扯,變成滾滾奔湧的怒潮。一道閃電也如開天辟地的巨劍自虛空中劃落,正擊在四道目光的交匯處,但卻無法分開那交接的目光。


    四道目光相互交纏,一股讓人窒息的戰意以兩人為中心,如旋風般向四麵八方擴展。


    方圓三裏之內的人立刻驚呼著向這個範圍之外跑去,不用任何人驅趕,每個人都有一種趨向安全的本能,包括小孩和老人。


    隻在短短的瞬間,長街更空、更寂,如同一片死域,那些在長街開店做生意的人,根本來不及關上鋪門,便拖兒帶女向外逃逸。他們並不是真的感覺到了死亡,而是受著一股無比強大精神力的驅使。


    沒有人明白這究竟是為什麽,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但那如暗潮的烏雲已經毫無阻隔地向雁樓匯聚,雷電更是四射而落。以雁樓為中心的三裏之地暗無天日,但虛空中卻閃射著千萬道如光蛇般的電火,永無休止地劈落。


    這裏——如同修羅地獄,一個讓人無法想象的修羅地獄。


    借著電光,仍可看清爾朱榮和蔡風的麵容,一個猙獰,一個祥和如禪定的老僧。但兩人之間,卻有著一股強大的生機在擴大澎漲。


    ※※※


    蔡傷的眼中閃過一絲異彩,不再哄懷中的幼兒,反而將他抱到海邊。


    “傷哥,小寶寶今日怎麽了?你帶他去海邊,會被海風吹壞的。”胡秀玲擔心地道。


    “你看小寶寶一直都望著天空,是不是想要一隻海鷗呢?”鐵異遊有些訝異地道。


    “恐怕是吧,小寶寶對著天空那些鳥兒哭個不停,讓我抓隻小鳥給小寶寶玩!”顏禮敬附和道。


    “不,他是見到了風兒!”蔡傷淡淡地道。


    “三公子?!”顏劄敬和鐵異遊同時驚呼道。


    “傷哥,此刻風兒不是在中土嗎?小寶寶怎麽可能見到風兒呢?”胡秀玲惑然問道。


    “血脈相承,小寶寶天生就有著與風兒不可分割的牽連,無論風兒在哪裏,他們都可以遙遙感應。你看小寶寶的眼中,竟似出現了一片虛空。”蔡傷淡然道。


    眾人這才注意到小寶寶並未流出眼淚的眼睛,竟泛著一層淡淡的藍潤,如頭頂的天空一般,更有著一種深邃莫測之感。


    這幾乎有些邪門,小寶寶生下才幾個月,居然猶如一個看破天地的高手……


    “怎麽會這樣呢?”胡秀玲和眾人都大惑不解。


    “因為風兒已經感悟到天地之奧秘,其精神力更是破開座空,不再受距離和時間的限製,而小寶寶稟承了風兒的血脈,自然比任何人都更能清晰地感受到風兒的存在。這才是他哭鬧的真正原因。”蔡傷悠然解釋道。


    眾人再次呆住了,他們不明白蔡傷為什麽會知道得如此清楚。而蔡風此時卻處身於千裏之外的中原,雙方又如何能感應到呢?


    一切都玄之又玄。


    “可傷哥帶著小寶寶去海邊幹什麽?”胡秀玲擔心地問道。


    “海邊十分空闊,更能清楚地感受到風兒的存在,那樣小寶寶會安靜的。風兒此刻正在經曆著他這一生中最為重要的一戰。”蔡傷的目光投向了一個遙遠的地方,淡然道。


    “你也感應到了風兒?”胡秀玲訝然問道。


    蔡傷點了點頭,道:“此刻風兒在洛陽,而他的對手就是爾朱榮,剛才我在海邊雕刻木人時就已經感應到了……”


    ※※※


    孝莊帝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喜色,也多了一份駭異。


    蔡風終於截住了爾朱榮,這令孝莊帝感到十分欣喜。但在這兩大曠世高手的上空竟然出現了如此絕不尋常異象,天隨人動!這怎能不讓人心驚駭異?


    孝莊帝同樣也為爾朱榮在宮中所造成的破壞力而心驚,如此多的士衛,竟然無法截住爾朱榮,反而被他毀了禦書房,傷了四大供奉以及無法計數的士衛。試想,若非是蔡風阻截,隻怕後果不堪設想。


    如果讓爾朱榮逃回大司馬府宅,那隻會引起洛陽城內大亂,說不定還會重演河陰之變。


    那時孝莊帝惟有死路一條,宮中沒有人是爾朱榮的對手,而大司馬府宅中更有一些厲害的高手。不過,既然此刻蔡風截住了爾朱榮,孝莊帝就可以去完成另一件與擊殺爾朱榮同樣重要的事了。


    王通此刻已經提著一顆首級趕到了孝莊帝麵前,那顆首級正是洛陽城守之頭。


    “皇上,下官已經將一切都安排妥當,隻等皇上一聲令下!”王通俯首道。


    孝莊帝大喜,手臂一揮,道:“給我迅速攻入大司馬府宅,反抗者格殺勿論!”


    王通等待的就是這樣一句話,迅速立身而起,躍馬而去。


    ※※※


    洛陽舉城皆驚,隻因為雁樓上空的天象變化,使得所有人都走出家門看熱鬧。


    雁樓之頂,一層密雲下壓,但在洛陽許多地方,卻是驕陽如火,乾坤朗朗,使虛空中形成了兩種極端的差異。但卻沒有人敢走入雁樓三裏的範圍之內,更有數不清的官兵沿著這三裏之地圍成一個大圈,這是孝莊帝的命令。


    不準任何人幹擾蔡風和爾朱榮的決鬥,甚至讓四大供奉和一群宮中頂級高手都守在這圈天地之外,而四大供奉期望以最快的速度治好傷,以便能走近雁樓助蔡風一臂之力。


    孝莊帝絕對不允許爾朱榮活著回到大司馬府宅,如今他與爾朱榮已經勢不兩立,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地步。


    ※※※


    “我們又見麵了!”蔡風的語氣極為平淡,笑了笑道,一切都顯得那般輕鬆而自在。他似乎根本就不受這種天象變化的壓力所限,不僅僅步履輕鬆,就連表情也帶著一種無可挑剔的優雅。


    爾朱榮冷冷哼了一聲,的確,這次是他與蔡風第二次相見。第一次是在神池堡中,那次蔡風是毒人之身,而此刻的蔡風已非毒人,雖然他仍存世間,可神池堡卻不複存在。


    爾朱榮絕不敢大意,雖然他的腳底下似乎有一股無限強大的氣流湧入,但他竟然感覺不到蔡風的實體,因為蔡風似乎如風、如氣、如塵一般,無所不在,無所不是。


    蔡風的存在不再是一個實體,而是一種精神,令人永遠也無法捉摸清楚的精神。雖然在爾朱榮的眼中,蔡風的實體似乎真實地存在著,但那隻是一種表麵的幻象……


    蔡風的腳根本未曾沾地,他所踏的,隻是一層若有若無的灰色氣團,在那不斷飛舞的電火光澤中,顯得十分詭異而不可思議。


    也許,這也是一種意境,一種連絕頂高手都無法悟透的境界。隻是爾朱榮對自己很有信心,因為這種意境他同樣也能做到。


    “你不是想殺我嗎?為何還不動手?”爾朱榮冷冷地質問道,同時眸子中閃爍的氣焰更烈更強。


    蔡風笑了笑,道:“可是你受了傷?”


    爾朱榮不屑地一笑,道:“出手吧!佛門的慈悲對我無絲毫用處,即使我受了傷也照樣可以勝你!”


    “你以為‘道心種魔大法’很厲害嗎?當年魔尊不也是敗給了葛洪大師?自古邪不勝正,如果你願意廢掉武功,我可以放你一條生路!”蔡風說話之間,目光絲毫沒有自爾朱榮的身上移開。


    爾朱榮傲然地笑了笑,道:“蔡風,別跟我耍小聰明,你不可能找到我心靈的空隙,也沒有任何語言可以激怒我,你可以出手了!”


    蔡風心中微微有些訝然,爾朱榮比他想象中更為可怕,但仍極為輕鬆地聳了聳肩,聲音突然變冷地道:“屠魔之佛,己無慈悲可言。受死吧!”


    爾朱榮從來都沒有一刻鬆懈過,他也從沒遇到過蔡風這樣可怕的對手。那似乎無處不在的精神力,雖然不如他功力凝集之時風雲變色,但卻充斥著每一寸虛空。隻要他露出一絲破綻,必定將會受到蔡風那無處不在的力量,而形成的致命一擊,這就是爾朱榮絕對不敢輕視的原因。


    麵對著蔡風,爾朱榮似乎感覺不到自己優勢的存在,這是他練成“道心種魔大法”以來,首次感覺到自己失去優勢,也許是因為蔡風的確有讓人無法自信的實力。


    那是戰意,無窮無盡的戰意。


    戰意來自天,來自地,來自空靈的虛空,來自莫測的九幽之底。而這一切,全都聚於蔡風的身上。


    當蔡風踏出第七步之時,他出手了,此刻距爾朱榮卻有八丈空間。


    爾朱榮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也來不及眨眼,蔡風的掌已出現在他麵前。


    掌,名為裂天,完全不受空間的製約。


    腳如劍,斜掠而上。腳,是爾朱榮的腳;劍,也是爾朱榮的腳。但這一腳踢得妙到了毫巔,恰好在蔡風一掌距他的麵門三尺之時相交。


    電火直劈而下,蔡風和爾朱榮掌腳相交之處的地麵出現了一個燒焦的黑坑,而這時虛空中出現了一柄巨刀。


    刀,隻是自密雲中射下的電火,蔡風竟如同神話一般,將電火收束於一團朦朧的霧氣之中,而形成一柄巨刀。


    其實,那並非電火所化,隻是借電火之光反耀而出的異彩,但不可否認的是,這是一柄不可置疑的巨刀。


    刀身長有三丈,闊若門板,插天入地,以一種無可匹禦的霸殺之氣向爾朱榮斬去。


    爾朱榮在蔡風消失的那一瞬間,就已經感覺到刀氣的存在。此刻他何嚐不明白,巨刀就是蔡風的真體,刀中的電光正是蔡風體內散射出來的佛光所聚。


    “轟!”巨刀斬空,地裂十丈五尺,而此時出現了一柄劍。


    劍射長空,血劍!如同一道貫空的血虹。


    刀沒人隱,如同解散在虛空中的氣體,無痕無跡。但是,爾朱榮仍是那麽清晰地感覺到蔡風的存在。


    “嗤……”劍鋒所過之處,地裂木折石碎梁斷,隻是蔡風的身影仍沒有出現。


    驀地,劍勢一頓,爾朱榮已立在雁樓之頂,巨大的雁樓竟自中間被剖為兩半。當爾朱榮立身於樓頂之時,那柄劍已經消失。


    利劍的消失,隻因為爾朱榮那雙仍沾有瓦屑的手已合並高舉於頭頂。


    他的目光緊緊注視著那雷電交纏的虛空,密雲欲墜,伸手可觸,但爾朱榮並不在意這些,他在意的隻是蔡風——消失在虛空之中的蔡風。


    他知道蔡風在何處,那是對生命存在的一種覺悟,同時他的腳下,卻仍無休無止的引動九幽怨氣。


    “轟……”霹靂驚魂,如同萬噸隕石撞擊地麵所發出的聲響,百裏之外,震耳欲聾,雲破、天開、日出。


    天開日出,青虹乍現,佛光疾泄,天地呈現出一片祥和——蔡風終於再現。


    蔡風再現,在虛空!牽動萬縷佛光,幻出九天青冥——是劍!


    ※※※


    王通在大司馬府宅外圍設下近千名弓弩手,高處還架著威力強大的弓弩機,另領數千名守城官兵及千餘名宗子羽林的將士,迅速衝入大司馬府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控製大局,任何反抗之人,全都格殺勿論,毫不留情。


    王通也恨透了爾朱家族,當初河陰之變被爾朱榮所殺的二千多朝臣中便有很多王家的人,朝中眾臣都隻是敢怒而不敢言,此刻終於有了對付爾朱榮的機會,豈會手軟?


    爾朱家族的少數高手已知道大事不妙,殺出重圍,衝出府門,隻可惜卻成了活靶子。當然,這些衝出大司馬府宅的人都是高手,圍於外麵的眾弓箭手也一時難奈其何。當他們渾身浴血地衝出後,所麵對的不是被守城官兵的圍殺,就是被高處的弓弩機射死。


    大司馬府宅很大,但因爾朱榮掛帥出征,使得爾朱家族多半高手身在軍中,大司馬府宅內的反擊力度並不是很強。也許是因為這件事情太過突然,他們根本沒有任何時間反應。待剛剛反應過來時,又已被困,隻好俯首認命。也有些人迅速自地道中逸走,也就成了官兵絞殺的漏網之魚,隻是人數很少。


    ※※※


    那是劍,不再是刀。


    劍,自九天而下,化出漫天劍影……


    爾朱榮的眸子之中射出了無限的驚訝和駭異,他本以為自己的劍道已經達到了極巔,但這一刻,一切都已經改變。


    蔡風舍刀不用,而化劍,這的確出乎爾朱榮的意料之外。雖然他在最緊要的關頭,以強大無比的氣機緊緊鎖住了蔡風的精神力,而將之逼現虛空,但是他仍然低估了蔡風的實力。


    爾朱榮不再多想,靜立於雁樓之頂,氣貫雙臂,如同燃起了一團魔火……


    雲湧如濤,但卻永遠無法將虛空中的那一道裂隙補上,因此形成了一種怪異的奇象,便猶如一道巨大的堤壩築在大海之間,兩邊的海潮同襲海堤,但海堤卻絲毫不動。


    在爾朱榮身化一柄插天魔劍之時,蔡風的劍身陡轉,更有五道閃電狂烈擊中他的身軀。


    蔡風再次消失,卻在剛才存身的虛空中形成了一團紫色的彩霞,彩霞裏麵,更隱顯一隻騰飛的火鳳。


    天地間霎時化成紫茫茫一片,一聲直衝霄漢的鳳鳴龍吟以火鳳為中心,向四周八方的虛空輻射。


    劍,非劍,而是刀,不!亦劍亦刀。


    刀與劍,不再矛盾,同屬於蔡風。鳳為劍,龍為刀;青為刀,紅為劍。


    龍飛鳳舞,鳥雲盡散,萬籟俱寂。


    虛空一片寧靜,寧靜中,紫霞直插於九霄外。鴻蒙之中,更若洞開一重大門,青冥浩蕩,深不見底,日月照耀,金光閃閃,霓彩繽繞……


    龍鳳合,天地開,蔡風終於與爾朱榮的魔劍相接。


    “轟……”


    雁樓坍塌,一道電火自鴻蒙之中直劈而下。


    紫霞飛,青虹滅,魔劍碎。虛空中那道洞開之門緩緩合上,佛光逐漸淡去,但那股祥瑞平和的意境依然蕩漾不散,而陽光似乎變得有些暗淡了。


    其實並不是陽光變得黯淡,隻是因為虛空之中那道若門一般的奇景逐漸縮小,終成一線,卻仍有一縷金光和紫霞外泄。


    金光和紫霞灑落之處,正是蔡風的頭頂。


    蔡風負手而立,桔黃色的披風在微風中微微拂動,那散披的頭發也隨風而舞,但蔡風卻歎了一口氣,淡淡地歎了一口氣,目光卻久久地凝視著那金光和紫霞泄出的一線洞天。直到那線洞天消失良久,他才扭過頭來遙望與他相距八丈的爾朱榮。


    爾朱榮靜立著,如一截燒焦了的木炭,但人形仍在,靜靜地立在雁樓的廢墟之上。他的腳下是一片瓦礫,依然有餘煙升起。


    此刻任誰都無法認出立如墓碑朽木的身形就是那個曾經不可一世、風雲天下數十年的天下第一劍爾朱榮!


    蔡風似乎對爾朱榮的靜立有些意外,因為他仍感覺到爾朱榮的生機未滅,更有著一股無比強大的力量支撐著他那具如同焦炭的身軀。


    爾朱榮在受到如此強大的天火焚擊之下仍然沒有灰飛煙滅,這的確不能不讓蔡風感到訝異,但讓他心驚的卻是那股充斥著爾朱榮身體的邪惡魔意,似乎帶著毀滅一切生命的怨氣。


    蔡風不知道那正是爾朱榮藉以抵抗天火焚擊的九幽怨氣,隻可惜爾朱榮不是直接站在地麵上,他選擇了雁樓樓頂,使得九幽怨氣不能直接注入他的身體,這才飽受雷火焚襲之苦。


    “你……剛才所……所用的……是……是什麽武功?”爾朱榮的聲音猶如自地獄中爬起的怨魂,虛弱冰冷之中又多了一絲不敢相信的無奈。


    蔡風心中稍安,爾朱榮已隻是強弩之末,不由淡漠地吸了口氣,道:“‘移嶽訣’與‘滄海無量’!”


    “泰山……滄海……並非如……如此!”爾朱榮仍不敢相信地道。


    “那是因為我已不再是當初的我,‘滄海無量’是永遠沒有盡頭的,也永遠都沒有一個概念,天地浩渺,滄海無量,這就是不敗之道。你應該安息了!”蔡風冷冷地道,心中卻沒有半點憐惜之情。


    “不,我沒有敗,我仍可擊殺你!”爾朱榮戰意突生,魔意更是張狂,整個身軀更生出一股青灰色的死氣。


    蔡風的眼中閃過一絲憐憫,一絲悲哀,而這時候,爾朱榮出劍了。


    劍,呈青灰色,劍芒三丈,寬約五尺。爾朱榮更以極速向蔡風撲至。


    魔意橫生,怨氣四溢,殺機無限。蔡風腳下未移,甚至連眉頭都未曾皺一下。


    蔡風沒有出手,隻是淡然望著那柄斜斜地疾撲而來,更充滿邪惡怨氣的巨劍。


    三丈……兩丈……一丈……五尺……三尺……蔡風仍沒有動半根指頭,抑或眨一下眼皮,隻是輕輕地發出一聲歎息。


    歎息聲剛落,虛空中暴出“噗……”地一聲悶響。


    劍滅氣散,如焦炭般的爾朱榮實在無法承受體內九幽怨氣的衝激,軀體竟被化為塵灰飄灑開來。


    蔡風很明白這一點,他早就知道會出現這樣一個結局,人的身體永遠無法擺脫局限性,他在接受天地浩然正氣之時,一個不好就會經脈暴裂而亡。而九幽怨氣何嚐不一樣?甚至更損身體,此刻以爾朱榮那被天火擊得體無完膚的軀體如何還能驅使龐大凶悍無匹的九幽怨氣?


    因此惟有死路一條。


    蔡風再次歎了口氣,抬頭望望天空。


    天藍、雲淡、風清,陽光依然是那麽溫暖,幾隻候鳥劃過天空,在優美的影跡之中,蔡風似乎看到了那座遙遠的海島,那個在海邊破啼為笑的兒子。


    這是一種來自精神上的感應,他感應到在一個遙遠的地方,有親人的呼喚——父親、妻子、兒子……


    是啊,人世間是多麽美好,人世間是多麽溫馨,又何必向往那無法揣度的天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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