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雪悠黯的一聲歎息,仿佛在他馳騁的心田撥動了一根琴弦,側頭笑道:“東方姑娘,你麗質天鹹,不會對我膚淺的評價所介意吧!”


    東方雪“撲哧”一笑道:“是的,我很在乎你的看法。”


    東方雪說話時,眼睛裏浮觀出一種如煙如霧縹緲的東西,薑古莊隻感到自己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都沐浴在這眼光之下。


    過了一會兒薑古莊隻感到那光暈消失,東方雪抬頭望著滿山的紅葉,無限向往地說道:


    “其實,聽爺爺說,在一百多年前,也就是在我祖輩的時候,那時有一個天生尤物,那才叫麗質天成,世間沒有哪一個男人看了她一眼之後,不會為她心碎而死的。”


    薑古莊又想到了那幅絹畫,心想世上哪有這樣的八。


    東方雪仿佛看出他的心思,說道:“莊哥哥不相信?”


    薑古莊說道:“我認為美不能控製一個人的意誌,她應該是更能激起別人高尚的情操。”


    東方雪說道:“莊哥哥所說的不錯,但美有兩種,有一種叫玉石之美,有一種叫邪惡之美。”


    薑古莊一時啞然,他想到劉叔叔在西域雄鷹堡時給他介紹一種“忘魂花”,那美有一種不可名狀的美豔,但它同時又能使人喪失本性,那時他還小,不能完全理解,現在想起來確是有極深的內涵。


    東方雪道:“那時以先祖及南宮絕命、慕容滅世前輩他們的蓋世神功,都不能忘情。”


    薑古莊驚道:“姑娘所說的絕色女子是和南宮前輩同一輩的人?”


    東方雪說道:“不錯,她的名字叫武則天!”


    薑古莊說道:“姑娘真好說笑,武則天是我們前朝的一個女皇帝,貴為九五至尊,她和三大世家又有什麽關係?”


    東方雪麵容含霜,說道:“人是有欲望的,也許……唉……也許每個人的初衷都是好的,但江湖欲望可以改變,莊哥哥,我這樣子是在對你說笑嗎?這裏還有一段關係到我們三大世家辛酸的血淚史。”


    薑古莊驚道:“辛酸血淚史?”


    東方雪長長籲了一口氣說道:“對!我想表姐之所以讓你和哥哥來接我,最主要是表姐心中有了太多的疑團吧!”


    東方嶽在一旁靜靜地聽著,突然插話道:“妹妹,你怎麽知道這麽多?”


    東方雪說道:“哥哥,你別誤會,這些並不是爺爺告訴我的,隻是我從書中悟出來的,所謂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


    秋風吹著滿山的楓葉沙沙作響,像點燃一山的野火,秋飛的大雁在一洗長空下留下一瞥驚鴻。


    東方雪的話,不,應該是她的聲音就像秋蟲在呢喃細語,聽說一個遙遠的往昔,薑古莊甚至可以想像,在遙遠的地方,有一個東方破天堡中,明月清風下,坐著一個孤獨的女子,不知疲倦地看一本一本的書。


    多麽和諧的大自然,薑古莊有一種陶醉的感覺,稍後,薑古莊發覺這和諧的意境之中存在若有若無的旋律,薑古莊不由得癡了。


    東方雪輕聲問道:“莊哥哥,你可聽到什麽?”


    薑古莊點點頭,說道:“秋風中一曲優美的旋律,如同日光摻和流水,仿佛是用淚水輕輕掇取。”


    東方嶽笑道:“薑大哥,你怎麽也變成文人騷客了,這可不是你的風格!”


    東方雪淡然一笑,說道:“哥哥,話不能這麽說,世上萬物境由心造,另外莊哥哥的內功已臻化境,他能聽得出來。”


    轉而又司道:“莊哥哥,那旋律真的那麽美嗎?”


    薑古莊在一旁叫道:“我也聽到了,仿佛是從天際傳來的。”


    東方雪說道:“那彈奏的人一定是位不平凡的人,他有很高的內力嗎?”


    風兒一直沒說話,但“噓”地一聲,勒住了馬車,四人駐立在楓林之中,風兒靜靜說道:


    “小姐,那是琴聲!”


    薑古莊驚訝地望著風兒,因為她知道,東方嶽的內功弱於自己,所以稍後聽到,可風兒居然在天籟之間辨出琴聲!


    薑古莊說道:“琴聲沒有貫注彈奏人的內力,但似於地揉合了主人的全部情感。”


    東方雪說道:“我很想見見這琴聲的主人,”


    薑古莊領先,風兒從馬車裏拿出六弦琴,一行四人沿著小徑向山林中走去。


    紅楓夾道一線藍天,蒼穹寂寥,登上山頂,呈現在四人麵前的是一番奇瑰的景色。


    在一條峽穀的盡頭,青山嶙峋,翠竹,蒼鬆,林海鬱鬱蔥蔥,萬紅叢中一點綠,並且還有一片如鏡般的湖水,水光接天,湖中有十多個高矮不等的小島,被水相隔,似斷似續,煙水彌漫,錯落有致,湖邊蒼翠之中有一個紅磚碧瓦的尼庵。


    遙遙一指,說道:“琴聲應該是從那裏傳出來的。”


    東方雪側耳細聽,在這高山之巔,那琴聲已是清晰入耳,她微微一笑,說道:“莊哥哥,你說曲高和寡,沒想到一會兒就高山流水會知音,主人似乎極懂玄機,早知道我們要經過這裏,她很歡迎我們的造訪。”


    薑古莊麵上一紅,說道:“沒那麽神奇吧!”


    風兒歡快笑了一聲,說道:“薑公子,知不知道琴語!”


    薑古莊一愕,說道:“你是說用琴聲說話?”


    說著,四個人已到湖邊,仿佛置身在仙境之中,環境甚是幽靜,尼庵之上掛著一塊“思石庵”的匾額,字跡娟秀飄逸,特別中間的那個“石”字,格外醒目,給人的感覺,仿佛珠淚紛紛落下。


    東方嶽皺了皺眉頭說道:“妹妹,怎麽起了這麽一個奇怪的名字?”


    東方雪說道:“這其中肯定含有主人的初衷。”


    不錯,現在可以清楚地聽到近在咫尺的琴聲曲調平和,聽在薑古莊的耳裏有一種古香古色的感覺,但聽不出來是什麽曲目。


    突然,琴聲戛然而止,薑古莊喊道:“薑古莊、東方嶽、東方雪、風兒打擾庵主。”


    聲音雖然不大,但薑古莊用先天罡氣說出,已是傳出很遠很遠……


    一片寂靜,沒有回音。


    過了片刻,裏麵傳來單弦的琴聲,隻有兩個音符。


    東方雪說道:“主人已允許我們進去。”


    庵內打掃得甚為整潔,令人驚奇的是,庵內的茶幾上擺放著四杯嫋嫋熱氣的清茶,散發著沁人的香氣,不多不少,剛好四杯。


    清幽的雅室內,芬芳無比,裝扮得像一問少女的閨房。


    可在房間的案旁,背坐著一個滿頭銀絲的女子,四個人都不能準確地猜出她的年齡,單看那隨風飄拂的白發銀絲,至少也有一百來歲,可卻又是一個少女玲瓏曲線的背影。


    女子的前方,懸掛著一幅肖像,肖像上畫著一個滿臉風塵之色的男子,一片汪洋的滄桑之感躍然而上。


    薑古莊一聲驚呼道:“南宮前輩!”


    薑古莊一接觸到那畫上人的眼神,馬上浮現出“絕命魔尊”南宮絕命的那雙深邃遼遠的眼神。


    當時在古廟裏的南宮絕命,雖然渾身長著白毛,但那雙眼神並沒有隨著歲月的改變而改變。


    東方嶽也反應過來,驚呼道:“對,南宮前輩!”


    白發女子身子微微一顫,然後用手撥弄著琴弦。


    東方雪說了一聲“謝謝!”然後招呼兩人坐下。


    薑古莊明白白發女子是用琴語和東方雪交談,可除了東方雪之外,三個人隻覺得悅耳動聽,不明其葸。


    奇怪的是她為何不轉過身來說話?


    隨著琴聲的傳來,東方雪又道:“請用茶!”仿佛是在代白發女子說話一般。


    東方雪雖然不懂武功,但對於琴棋書畫茶道,無一不精,輕呷一口茶,隻覺得清香滿口,沁人心脾,不由得脫口讚道:“好茶!”接著又道:“如果晚輩說得不錯的話,這應該是碧山神女,罕世奇茶。”


    薑古莊奇道:“碧山神女?”


    東方雪笑道:“這真是我們天大的福分,碧山神女是茶中的極品,是彌海一帶生產的,這種茶樹僅僅在碧山之上,每十年,春雨那天的晚上,茶樹才長出嫩綠的蕊葉,采摘下來,四蒸四曬,才有這碧山神女茶,不僅茶色香俱全,並且泡在水裏猶如碧山神女翩翩起舞。”


    薑古莊一看,果然杯中淡綠的氳氤中,有綠衣少女舞步翩翩,真是歎為觀止。


    這時琴聲響起,驟然之間,隻聽東方雪又道:


    “不敢,正是小女子,前輩過獎了。”


    三人心裏都明白,那白發女子似是說出東方雪的身份,並且對她褒獎一番。


    東方雪站起身子,神色甚是恭敬,說道:“不知前輩怎樣稱呼?貿然造訪,望前輩原諒!”


    琴聲響起,東方雪花容失色,說道:“慕容緋緋!”


    此語一出,薑古莊三人不由也是大驚,眾所周知,南宮絕命一生隻收了兩個女弟子,一個是慕容緋緋,一個是慕容心怡。


    慕容緋緋不會武功?隻得南宮絕命的玄學和琴棋書畫的真傳,在一百多年前就銷聲匿跡,沒想到是在這風光旖旎、四季如春的古庵之中。


    怪不得那橫匾上寫著“思石庵”。


    幕容緋緋似是沒在意四個年輕人的驚詫,因為四人都不能看到她的表情,隻聽到琴聲平和傳來。


    東方雪答道:“這位是薑古莊。”


    薑古莊心中一凜,知道是幕容婆婆向東方雪詢問他的名字。


    又是一陣琴聲,東方雪俏麵緋紅,支吾道:“不……不是的。”


    說著秋波流轉,溜了一眼薑古莊。


    琴聲不響,東方雪突然忸怩起來,急急道:“婆婆,你再說,我就不和你說了。”


    慕容緋緋似是妥協,曲調一變,東方雪才收斂了一下激動的心情,望了一眼薑古莊,問道:“莊哥哥,你可見過南宮前輩?”


    薑古莊隱約地能感覺到慕容緋緋和東方雪所談的內容,因為東方雪的神態已完全表露出來,臉一紅答道:“不錯,就在幾天前見過。”


    慕容緋緋的背影又是一顫,琴聲變得尖銳刺耳,一反常態,可以感到主人的心中萬分的激動。


    東方雪反而平靜地說道:“莊哥哥,婆婆說那是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的,她說南宮前輩已經死了,是被她妹妹幕容心怡害死的。”


    薑古莊說道:“千真萬確,東方兄弟也見到的。”


    琴聲如暴風驟雨,一陣急弦。


    東方雪說道:“莊哥哥,你在哪裏見到南宮前輩的?”


    薑古莊將見到南宮絕命的情景說了一遍。


    一片寂靜,可怕的寂靜,使人有點壓抑窒息。慢慢地,琴聲又緩緩響起。


    東方雪正要說話,突然大門光線一暗,一條身影急掠而至。


    好快的身法。


    驟然,室內充滿了一種殺氣。


    慕容緋緋驚轉身子,叫道:“師……父……”


    四個人這才看清慕容緋緋的容貌,簡單的“師父”四個字,在她說來已是特別艱難。


    說實在的,這應是一張極為恐怖的臉,臉上清楚地留著兩道深深交叉的劍痕,可更令薑古莊吃驚的是,飄然而來的不速之客卻是“奪命神尼”慕容心怡。


    幕容心怡和幾個月前薑古莊見到的沒有什麽變化,鶴發雞皮,手如雞爪,和歲數一般的慕容緋緋相比,簡直有天壤之別。


    慕容緋緋的臉上掛著兩行眼淚,但四人卻可以從這張醜臉的乾廓想像出年輕的她是如斯美麗。


    是不是人間每一個美麗的女子,美臉之後總有一些不為人知的未幹淚痕!


    不是師父,而是妹妹,並且還是雙胞胎的妹妹。


    兩人無言麵對!


    兩個相隔近百年的雙胞胎的姐妹,在百年後相逢,是怎樣的心情,這是四個年輕人所不能理解的。


    她們之間發生了什麽,在百年前經過怎樣的恩怨情仇,為什麽人間的至親,卻有完全不同的結局,是什麽使她們不能相聚!


    “奪命神尼”這個江湖談之色變的大名,可今天就這樣悄無聲息地出現在眾人的麵前。


    她是靜靜地站在她姐姐的麵前,從她的身上你可以不自覺地感覺到一股王者殺人之氣。


    兩人就這麽靜靜地站著。


    四行老淚放縱奔流,那是感情的淚水。


    真奇怪,淚水流了一百多年也流不完的。


    “姐……姐!”慕容心怡的聲音也很吃力。


    幕容緋緋沒有回答,嘴唇翕動,但是沒有說出話來。


    兩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時間是無情的,無情的時間可以衝淡一切,就是再深的怨恨,也經不起一百多年的時光吞噬。


    兩個一百多歲的老人放聲痛哭。


    沒想到被世人稱做奪命的人,也有眼淚。


    可這一切,這四個年輕人一點都不感到駭異和反常。


    薑古莊在黃山的密洞裏見過“奪命神尼”的冷酷凶殘,難道那是一個表象,冰冷的心是她主人的意識必先行冷卻的結果。


    慕容心怡沙啞說道:“姐姐,一百年,整整一百年……”


    兩位世紀老人唏噓不已。


    但慕容緋緋隻是點點頭,雙手比劃,嘴唇翕動,卻並沒況出話來。


    慕容心怡驚恐地看著這個和她相隔百年的姐姐,說道:“姐姐,一百年了,你難道不肯原諒我,你仍然不肯叫我一聲心怡嗎?”


    慕容緋緋還是重複剛才的動作,無言執手相看眼淚。


    東方雪忍不住說道:“你姐姐與世隔絕一百年,從沒有和外人交流,她早忘記了人類的語言。緋緋前輩,你是不是有很多話要說?你用琴語告訴我,再由我轉告心怡前輩吧!”


    薑古莊這才恍然大悟,為什麽慕容緋緋不能說話,一百年的時間,人類最基本的東西讓時間給奪去了,而“奪命神尼”幸好還讓癡兒陪了她十六年,所以還能記住語言,盡管有些生澀。


    慕容心怡轉過頭,目光如晴空中的一抹霞光,“刷”地轉向四人,冷冷問道:“你是誰?”


    東方雪沒有回避“奪命神尼”的眼光,不亢不卑地回答道:“東方雪!”


    “奪命神尼”退了一步,聲音仿佛從地窖裏冒出來,說道:“東方千秋是你什麽人?”


    東方雪一愣,說道:“是小女子的先祖。”


    突然,“奪命神尼”仰天狂笑,說道:“姐姐,一生卑鄙無恥的東方千秋也有這樣的後人,真是好笑1”


    東方嶽一躍而起,虎眉一挑,喝道:“魔頭,你敢辱罵我的先人!”


    “奪命神尼”陰陰一笑,說道:“哈哈,罵得好,那就讓我一魔到底吧!”


    說完雙手一分,竟同時向東方雪和東方嶽拍去。


    薑古莊大驚,飛射掠起,急忙使出一招“龍行天下”拍向“奪命神尼”。


    “奪命神尼”“咦”了一聲,隻得撤回雙掌,迎向薑古莊,也是同樣的一招“龍行天下”。


    “轟”的一聲大震,兩人都同時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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