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之乎不由一怔。


    他沒想到豐千星竟會以這種方法勸他,竟將自己說成是歐陽之乎的“其他仇家”。他如此說,好像是—種反語,說明他當年確實未曾對豐紅月出手。


    何況,冬青也曾說過,當年豐紅月的七個師兄中,隻有六個師兄圍攻“斯夫齋”,那麽,看來,那個未出手之人一定便是豐千星了。


    於是,歐陽之乎道:“豐……前輩教訓得是,我報仇心太切,一時未及考慮太多,幾乎誤了大事。”


    他稱豐千星為“前輩”,已是頗不容易了。


    豐千星也怔了一怔,然後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看他神色,顯然是極有感慨了。


    豐千星道:“歐陽……歐陽之乎,你可願聽老夫將當年之事說一遍?無論真假,你都不妨先聽著,信或不信,皆在於你了。”


    歐陽之乎點了點頭。


    於是,豐千星神色一斂,有些肅穆地說起當年之事。


    他所說的,果然與冬青所說的有些出入。


    歐陽之乎靜靜地聽著。


    當年,“邪佛上人”收了八個徒弟後,向每個徒弟傳授了不同的武功,讓他們日夜習練,然後經常讓他們相互切磋。


    因為“邪佛上人”的性格有異於常人,所以,他們師兄弟之間相搏,也需得全力施為,彼此間常常有失手傷人或被傷之時。


    如此一來,他們師兄弟之間的情感便不深了。相反,因為長時間處於一種類似於“弱肉強食”的氣氛中,他們之間都有一些矛盾,所以出手時,也是毫不留情。


    如此惡性循環之後,與其說他們是師兄弟,倒不如說他們是一群被同困於一個籠子中的猛虎。


    困住他們的籠子,便是“邪佛上人”。


    他們師兄弟明白師父的武功,己入化境,所以每個人都想習得師父的畢生武學。


    無奈,“邪佛上人”隻願讓他們在相互的搏鬥之中自己去領悟。


    但他的徒弟又怎能有他那樣的悟性?像他那樣的習武奇才,本是百年難出一人的。


    當然,這七個師兄弟之間的悟性,也是相差不齊的。其中以豐魂星為最好,其次是豐千星,最後的便是豐飛星。


    豐魂星悟性好,也就等於說在平時習武時,他出手傷同門師兄弟的機會便多些。


    久而久之,幾個師兄弟似乎已在潛意識中把豐魂星當作公敵一般。


    事實上,這也僅是一種怨憤而已,至多在與豐魂星切磋時,出手更狠一些而已。


    但豐魂星生性心胸陰暗狹窄,自從明白了師兄弟對他的仇視、排擠之後,便在心中埋下了怨恨的種子。


    這是日後他一心要將同門師兄弟全都鏟除的原因之一。


    而惟一不被他們所有師兄弟仇視的隻有豐紅月一人,因為她是師妹。


    異性之間的相吸,本是天經地義之事,何況豐紅月出落的那麽楚楚動人?加上她終是女孩子,所以“邪佛上人”很少也讓她像師兄們那樣全力相搏,而是通過自己的傳授講解來教她武功。


    如此一來,豐紅月雖然未經曆太多的拚殺,但武功卻不比師兄們弱多少。


    隨著年齡的增長,七位師兄全都長成大小夥子,而豐紅月也成為了一位楚楚動人的大姑娘了。


    漸漸地,師兄弟七人都發現自己喜歡上了師妹,然後,又漸漸發覺不單是自己如此,其他人也是如此。


    七人便開始了一種心照不宣的角逐,其中以豐千星與豐魂星爭得最為厲害。


    他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橫裏會殺出一個歐陽也,一個隻會“子曰,詩雲……”的歐陽也。


    他們便那麽眼睜睜地看著師妹成了別人的新娘。


    這變故對豐魂星的打擊尤為大,因為他一向心高氣傲,自認為是最有希望成功的,哪知會讓一個書生給奪去心上之人。


    這也是日後歐陽也遭了大禍的原因。


    像豐魂星這樣的人物,一旦恨上某一個人,那麽便是恨不得食其肉,剝其皮了。


    但是,要對歐陽也、豐紅月出手,“邪佛上人”便是一個最大的阻礙。


    豐魂星本就心毒膽大,最後在恨意的驅逐下,居然喪心病狂欲對“邪佛上人”出手!


    他要推倒待他思重如山的師父,然後站在師父這座大山上,一覽眾山!


    因為,這時,他已知道師父寫了一本匯集他全部武學心得之書,隻要豐魂星一得此書,必將可以縱橫江湖了。


    當然,下這樣的決心,也是不容易的,不單因為“邪佛上人”撫養了十幾年,終是有些感情,更因為“邪佛上人”武功太過高深莫測,而且奇門遁甲、毒術、易容術無一不精通,要想殺“邪佛上人”,實在太難了,一個不小心,便會小命不保。


    豐魂星不愧是巨奸之人,最後,在無道可通時竟讓他想出了一個奇法!


    他要利用醫術來“醫”死“邪佛上人”。


    那段時間,他從外麵不計代價,不擇手段,收集到一大堆上古藥用書籍,然後每日都要埋頭研讀一陣。


    豐魂星天資本就高,很快,他便能從那些古書中學到一些醫術了。


    師兄弟們知道豐魂星的性格,一向有些怪僻,所以見他整日埋頭研讀醫書,也不以為意,哪知他的這個舉動背後,有著天大的陰謀!


    而豐魂星也一反平日不苟言笑之狀,開始與師兄弟有了親善之舉,而且每當哪位師兄弟有了傷病,他便自告奮勇為他醫治。


    師兄弟們先是對他有所戒心,也信不過他的醫術,推辭不過,才讓他醫治。


    但日子久了,見他所用之藥都具神效,而他所治的人,無一不是痊愈,到後來,不用他自己說,幾個師兄弟一有傷病,便找他了。他也從不推辭,還去山中掘來不少草藥,每日無事便是看藥書,搗製草藥。


    習武之人,本就難免刀傷劍傷,更何況“邪佛上人”如此授徒之法?


    漸漸地,豐魂星便成了一個專職的郎中了,無論是同門師兄弟,還是婢女下人,一旦生病,都來找他,他一概來者不拒。


    而豐魂星卻一直在默默地等待師父“邪佛上人”生病之日。


    但“邪佛上人”內功如此渾厚,一時又豈會生病?也虧得豐魂星忍得住,便那麽不聲不響地等,一等就是半年。


    在這半年中,他的醫術已是突飛猛進,對人體的陰陽之理,七經八脈,五髒六脾,無一不了如指掌。


    終於,在乍暖還寒的春夏之交時,“邪佛上人”患了傷寒了。


    這本是小疾,幾日便好,但豐魂星決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他對“邪佛上人”說要為師父治療,言語措辭極為真摯。


    “邪佛上人”雖是對如此小疾不以為意,但既然難得豐魂星有此孝心,他也就不推辭了。


    畢竟,他已是年近百歲之人,性情也變得和善了些,他本是希望徒兒們能與他親近些,無奈他那種嚴厲得近乎苛刻的授藝方法,已使徒弟們對他敬而遠之。


    “邪佛上人”服了豐魂星之藥後,果然第二天便傷寒痊愈了。


    “邪佛上人”不由很是高興。


    過了半個月,“邪佛上人”身上突然開始長瘡,又癢又痛。


    初時,“邪佛上人”還忍著,但到了後來,身上的瘡越來越多,幾乎已是體無完膚。


    像“邪佛上人”這樣的武林泰鬥,若是整日抓抓撓撓,成何體統?


    於是,“邪佛上人”又找到了豐魂星!


    豐魂星為“邪佛上人”開了幾次藥後,每次“邪佛上人”身上的瘡都會好上一陣,但過了一斷時間,又會複發,次次如此。


    “邪佛上人”不由大為惱火,沒想到自己空有一身絕世武功,竟被一身瘡弄得六神無主,食無味,寢不安。甚至在眾徒兒麵前也去抓癢。當年,他何止身受百刀千劍,全都挺過來了,而現在,一個不流血隻滾膿的瘡卻困住他了。


    於是,“邪佛上人”找來豐魂星,道:“為何每次治愈後,又都會複發?我聽他們說,你近年來苦研古醫書,成就很大,是不是你心疼你的藥太過名貴,而舍不得在師父我身上用得太多?”


    他生性古怪,如此問自己徒兒,也是正常之事。


    但豐魂星卻已是被嚇得魂飛魄散,低著頭一個勁地道:“徒兒豈敢?徒兒豈敢?”


    “邪佛上人”見他嘀咕個不停,不由有些不耐煩,正要喝他下去,卻聽豐魂星道:“其實,徒兒有一個法子,可以治愈師父的瘡,隻是……”


    他話未說完,“邪佛上人”已是大怒,大聲喝道:“能治愈便可……什麽隻是,隻是不是的!莫非你治師之病時還要藏一手?”


    豐魂星被“邪佛上人”如此威猛一喝,嚇得心膽欲裂,幾乎都想放棄了原來的計謀。但他最終是還克製住自己的慌亂,恭聲應道:“徒兒這一劑藥吃下之後,瘡雖可治愈,但又可能會使師父另添一個不大不小的毛病。”


    “邪佛上人”這才明白豐魂星沒能治愈自己生瘡的原因,是因為擔心會使師父此疾剛愈,彼疾又生,便自責不該性子太急,錯怪了他,於是和聲道:“你將可能新添之疾說來聽聽。”


    豐魂星似乎有些尷尬,看了看周圍的師兄弟們。


    “邪佛上人”道:“為師已是半身入土之人,你還有什麽可忌諱的?”


    豐魂星這才道:“服用此藥後,可能會……會夜起更衣數次……”


    “邪佛上人”打斷他的話道:“更衣?更衣是什麽意思?”


    豐魂星道:“更衣便是……便是如廁之意。”


    幾位師兄弟不由好笑。


    “邪佛上人”不由也啞然失笑,道:“如廁便如廁吧,你又要說成什麽‘更衣’,我們練武之人,哪來的那麽多迂酸之氣?”


    豐魂星恭聲道:“此藥之弊徒兒已說過,師父您的意思……”


    他雖是已猜定“邪佛上人”大多會用此藥的,但心中仍是忐忑不安,額頭上已有細密之冷汗滲出,連呼吸也屏住了。


    眾師兄弟見他如此緊張,不由有些奇怪。


    隻聽得“邪佛上人”道:“我年歲已大,每夜本就無需睡上多少時辰,多跑幾趟,也是無妨,總比這終日抓抓撓撓的像隻劣猴一般強些。”


    眾師兄弟不由暗暗竊笑,平日“邪佛上人”極少與他們說說笑笑,難得他今日能拿自己開個玩笑,所以眾人對那夜情景都記得極為深刻。


    豐魂星似乎長長地籲了一口氣,然後道:“師父心意已決,那麽徒兒便放手一試了。”


    於是,他便開始采藥、曬藥、切藥、碾藥、煎藥……每一件事,他都做得一絲不苟,還不時又去翻翻那堆藥書。


    待到第七日,他將那一碗藥端到“邪佛上人”麵前時,他已是雙目深陷,眼眶發青了。


    師兄弟們以為他是為了治好師父的瘡疾才累成這模樣的,都不由暗道:“大概他是為了討好師父,才如此全心盡力吧!”


    他們哪知道豐魂星如此模樣,是被恐懼煎熬成的不。


    “邪佛上人”見他有些消瘦了,不由也有些感動,道:“魂兒,難得你如此孝心!”


    聲音極為慈愛,有那麽一瞬間,豐魂星的神色變了變,也許,他有一點後悔了,畢竟,他本是無父無母的孤兒,是“邪佛上人”將他撫養成人,而且授他高深武學。


    但那種變化也隻是一瞬間,很快,他的神情便如常了。


    “邪佛上人”喝了藥湯之後,過了四五日,身上的惡瘡便開始結疤,然後疤也脫落了,最後,全身完好如初!


    但也就從這時候開始,“邪佛上人”開始夜尿頻頻,每夜都得起身五六次。


    但這種麻煩與瘡疾比起來,畢竟好受多了。所以“邪佛上人”仍是對豐魂星的醫術頗為滿意。


    過了半個月,連這夜尿之症也已消失了,“邪佛上人”更為高興。


    又過了一個月,“邪佛上人”突然去世。


    因為“邪佛上人”那段時間身子一直如常,健朗得很,所以眾人都覺得有些蹊蹺,但看“邪佛上人”遺軀,既無傷痕,更無中毒之狀,便以為定是師父年事已高,無疾而終了。


    唯有豐千星心中暗暗奇怪,他的心智本就極好,隻是不像豐魂星那麽爭勇好鬥,所以按“邪佛上人”這種授徒之法,他所學成的武功比豐魂星略略遜上一籌。


    當“邪佛上人”身上長了瘡疾之時,他便起了疑心,因為他知道人體長瘡,其實也是一種毒素作用之結果,隻是這種毒素與尋常江湖人所下的毒不同而已,尋常之毒,是沿經脈遊走,而瘡疾之毒,是順肌膚遊走,按理,以“邪佛上人”的內功,若非有人故意下毒,在日常起居中所遇上的一些不淨之毒,定是無法侵入他體內的。


    豐千星雖然覺得蹊蹺,但他卻無法說出來,因為他無憑無據,甚至自己都是一種猜想。


    而且,即使他說出來,也會被人認為是他在排擠豐魂星,因為眾人早已知道他們一向不合。


    後來,師父的瘡疾被治愈,豐千星也自認是太過敏感了。


    當“邪佛上人”突然死去後,他才又重新想起從前之事。“邪佛上人”死時症狀太正常了。而像“邪佛上人”這樣武功奇高之人若是死得太正常了,那豈不便是一種不正常?


    於是,豐千星便去平日倒棄雜物之處,查找那些藥渣,他才發現前二天還在的藥渣,現在卻已不見了!


    豐千星立即斷定師父之死,定有隱情!


    但他不敢聲張,因為六個師兄弟中,他誰也信不過,若是一不小心走了風聲,便會打草驚蛇。


    便在此時,替“邪佛上人”喂養“無影鶻鶻”之仆人唐木找到了豐千星。他的話又讓豐千星大吃一驚。


    唐木道:“二少主,那隻鶻鶻近幾日常到丟棄雜物之處吞食主人的藥渣,會不會……”


    說到這兒,唐木看著豐千星。


    豐千星的臉色變了,他道:“你再去那兒細細找一下,看一看能不能找到一點殘渣。”


    豐千星在幾個師兄弟中,性子最為寬厚樸實,也比其他的師兄弟謙和些,所以唐木平時與豐千星最為親密,而他今日又遠遠地看見豐千星在原先倒棄藥渣處走動,似乎在尋找什麽,心中便明白了幾分,所以才敢來找豐千星。


    即使如此,他也隻把話說了一半,為自己留了點後路。


    待唐木找了三片殘渣後,他們便藏好,準備日後再慢慢查清此事。


    豐紅月趕來奔喪後,“邪佛上人”的八個弟子一道為“邪佛上人”辦了喪禮。


    為師父守喪之日,豐千星便發現有幾個師兄弟常偷偷地在師父起居之處翻找什麽,豐千星心知定是找師父的武功心得,他不由悲憤萬丈,心道:“師父屍骨末寒,你們便按奈不住了。”


    但他們最後全是一臉失落,幾乎所有的角角落落全讓他們翻了個遍,仍是一無所獲。


    終於,他們發覺有一個不對勁之處,那便是“邪佛上人”的“無影鶻鶻”不見了,而喂養它的唐木也不見了!


    眾人一愣,立刻全都明白過來,定是師父將那武學心得交給了這隻極為靈性,而且凶猛異常的“無影鶻鶻”了——


    幻劍書盟掃描,evayhoc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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