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得意地笑了,走到馬旁,一隻腳踩在馬蹬裏,道:“扶我一把!”


    聽語氣,似乎是不容拒絕的。


    柯冬青恨不得一拳把她的鼻梁打碎。


    可他還沒有打女人的習慣,結果,他真的伸手去扶那女人了。


    馬蹄聲“得得”響著。可馬的主人卻在地上艱難地走著。想著想著,柯冬青又好氣又好笑:“今天真是撞見鬼了。”


    馬跑一陣,又在前麵等一陣,那女子還不時地埋怨柯冬青怎麽如此慢。


    柯冬青已懶得生氣了,他在心裏暖暗發誓:“從今以後,對女人要避而遠之!當然,遊姑娘與秋姑娘外。”


    一不小心,他踩到一個小坑裏,身子一歪,竟把持不住,踉蹌了好幾步,才止住了身勢。


    他不由呻吟了一聲,腹部的傷口又是一陣刻骨銘心的痛。


    前麵的女人大叫道:“怎麽如此不濟事?好像受了傷的人似的。”


    柯冬青再也忍不住怒火了,他惡狠狠地道:“閉嘴!我不但受了傷,而且是大傷特傷!”


    說完,又吸了一口冷氣。


    那女人果然閉嘴了。


    但沒過多久,她又道:“咦,前麵有一座廟!”


    柯冬青懶得理她。


    她也不介意,繼續道:“我們去那座廟中歇一歇吧。”


    “不去。”柯冬青道。


    “不去?我把馬騎過去了,你不去能行嗎?說不定那邊還會有一個郎中也在那兒歇息呢!”


    柯冬青恨得牙癢癢,自己已痛苦不堪了,她竟還在說風涼話!


    女人真的把馬住那座廟騎去了。


    柯冬青暗歎:“今天真是倒了八輩子黴了。”


    女人先進了廟,一進店,她又忽地轉身出來了,大叫道:“奇怪,奇怪。”


    她總是這麽一驚一乍的,柯冬青已麻木了。


    女人卻不放過他,她道:“你不問一問我什麽事奇怪嗎?”


    柯冬青無奈地問道;“什麽事如此奇怪?”


    女人道:“廟裏竟真的有一個郎中!”


    這真是奇怪了!真是找個郎中無處尋,得來竟是在廟中!


    柯冬青一步踏進廟中,便看到了一個地地道道的郎中。


    這種人,不用背藥箱,別人也能夠看出他是郎中,何況他還背著藥箱?


    女人大聲道:“我有一個朋友傷了,你替他包紮一下!”


    柯冬青不明白自己什麽時候成了她的朋友了,他還沒有與女人交朋友的習慣。


    廟裏有燭火,敬的大概是山神,但神像已斑駁得很,一時也辨不清。


    那郎中似乎也有點怕這個說話粗聲大氣的女人,連連點頭道:“好的,好的。”


    女人道:“藥費貴不貴?”


    “不貴不貴。”他把頭搖得像拔浪鼓一般。


    柯冬青忽然道:“要包紮你自己包吧,我不包。”


    “為什麽?”女入奇怪地道。


    柯冬青道:“我沒銀兩。”


    女人道:“可你不是有馬嗎?”


    她轉過身去,對郎中通:“馬你也是要的,對不對?”


    “對對對!”郎中的頭點得像雞啄米。


    ※※※


    藥效很好,好得出乎柯冬青的意料,他覺得自己本已渙散的力氣,又開始一絲一絲地凝聚起來了。


    傷口處理好以後,郎中便逃也似的走了,很快,廟外便響起了馬蹄聲。


    這實在是一件古怪的事情,柯冬青竟然與一個毫不相識的女人在一個夜晚同坐於一座破廟中!


    傷口處的藥涼涼的,貼在肉上,很舒服。與開始的痛苦相比,柯冬青覺得有點像是天堂與地獄之別。


    他不由有些感激這個古怪的女人了。


    於是,他道:“姑娘,我可以為你接好腳骨。”


    那女人道:“我好端端的腳骨,要你接幹什麽?莫非你有什麽不軌之心?”


    柯冬青吃驚地道:“你……你不是說腳被扭了嗎?”


    “當然是騙你的話。”她說得那麽輕描淡寫,柯冬青卻已氣得夠嗆。


    柯冬青道:“既然你的腳已好了,那你可以走了吧?”


    “我為什麽要走?這是廟裏,又不是你的家。”


    “你不走我走。”


    柯冬青真的站起身來,便朝外走。


    女人大叫起來:“你不能走!”


    柯冬青冷冷地道:“我要走,便沒有人能夠攔得住我!”


    女人的聲音終於不那麽大了,她道:“你一出去,很快便會死。”


    柯冬青的眉頭一跳,道:“我不是嚇唬大的。”


    女人道:“柯冬青當然不是嚇唬大的,可你一出去,要麵對的敵人,將比你所想象的可怕十倍!”


    柯冬青終於轉過身來,道:“想不到姑娘乃深藏不露之人,我倒看走眼了。”


    女人一笑——這是她第一次笑,她道:“我知道你不怕死,可你沒有權利現在就會送死。”


    “為什麽?難道我的生命不屬於我自己嗎?”


    “你應該明白,當你成為‘歡樂小樓’的樓主之後,你的生命便已屬於更多的人了,你必須為他們而好好地活著。”


    柯冬青靜靜地看著她,半晌才開口道:“我在江湖人眼中,已是一個殺人凶手,你為什麽要幫我?又如何能幫得了我?”


    女人道:“但我知道你不是凶手,因為你在自己身受重傷之後,還要來救我,這決不是一個靈魂齷齪的人所能做到的。”


    柯冬青沒有說話。


    但他的血已開始沸騰,幾乎被整個武林誤會的滋味,並不好受,這個女人的幾句話,讓他有了莫大的感動!


    女人繼續道:“我爺爺本就察覺到這件事有點古怪,他也不相信事情是你做下的,於是便讓我設下此計來試你一試。”


    柯冬青驚訝地看著她。


    女人道:“被你趕走的人,是我的人,這個郎中,也是我安排好的。”


    柯冬青歎了一口氣。


    如果這個女人要害他,他已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女人道:“我爺爺很佩服你的計謀,能把‘歡樂小樓’的人藏得滴水不漏!”


    柯冬青的眼睛瞪大了,他沒有想到這件事也已被人識破!


    女人道:“你放心,你的方法已近乎天衣無縫了,除了我爺爺,還有誰能識得破?”


    柯冬青當然要問:“你爺爺是誰?”


    “申也非,我是申田田。”


    柯冬青恍然道:“難怪……”下邊的話他打住了。


    申田田道:“難怪什麽?”


    柯冬青道:“沒什麽。”


    其實,他是想說:“難怪你如此刁鑽古怪,原來是申也非的孫女!申也非的孫女不古怪誰古怪?”


    他沒想到申也非竟也會有孫女。其實,隻要是人,便有可能有後代的。隻是人們的習慣思維總是要認為那些武功極高,脾性極怪的人,就應該孤孤單單一個人。


    這種推測,看似有道理,其實卻是無理之極。


    柯冬青道:“申姑娘如此試探我,意欲何為?”


    “幫你。”申田田道。


    柯冬青以奇怪的表情看著她道:“為什麽?”


    申田田道:“幫別人非得有理由嗎?也許,是我爺爺看中了你,要你做他的孫女婿呢!”


    柯冬青一下子說不出話來了,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膽大古怪的女子!


    申田田“噗哧”一聲笑了,道:“放心吧,嚇唬你的,其實娶了我也沒有什麽可怕的。”


    柯冬青張口結舌。


    申田田站起身來,走了兩步,忽然道:“有人來了。”


    柯冬青一驚,凝神一聽,什麽也沒有。他以為申田田又在開玩笑。


    卻見申田田神色凝重,皺著眉道:“好輕功!有三個!”


    柯冬青吃驚地看著她,如果她說的是真話,那便說明她的武功遠在柯冬青之上!因為柯冬青是什麽也沒有聽到。


    少頃,柯冬青的眉頭一跳一一他也聽到動靜了。


    很快,他也已可辨出來者共有三人,可這比申田田已遲了不少。


    三個人影如幽靈般在廟門外閃現。


    申田田笑道:“沒想到這座破廟今天竟如此熱鬧,三位朋友也要在此歇一歇麽?”


    一個破鑼似的聲音響起:“我是來殺人的。”


    申田田很平靜地道:“殺人你也得進來吧?難道你站在外麵也能殺人?”


    “能!”


    一字甫出,便有驚人的劃空之聲響起,十幾縷寒芒如流星曳尾般直射而出,飛向柯冬青。


    暗器手法極為刁鑽古怪!所走的線路竟是如靈蛇般起伏蜿蜒。


    “嗆”地一聲,柯冬青已拔劍出鞘。


    他隻能選擇以兵器擊飛暗器這種方法,因為他的傷口已製約了他的騰掠之速。


    在他拔劍時,申田田便也把手伸進懷中。


    在他還未出擊時,申田田卻已先出手了。


    申田田的手從懷中掏出了一件東西,然後身形飄忽閃動,手中之物也疾然揮動。


    十幾枚要命的寒芒便消失了。


    申田田身勢一停,柯冬青這才看清她手中拿的是一片手絹!


    申田田將手絹攤開,大叫道:“哇,好狠,竟在暗器上淬了毒!”


    柯冬青像看長了兩個鼻子的人那樣,看看申田田。


    申田田的身手太不可思議了,竟能用薄薄的手絹接下十幾枚暗器。


    申田田大聲道:“三位想仗這麽一點雕蟲小技,便撈一把回去麽?”


    廟外一聲冷哼,一條紅色的綾帶飛卷而出,卷向坐在地上的柯冬青。


    柯冬青短劍立揮,飛速斬向紅綾。


    誰知這柔軟的紅綾意可隨意自如地改變方向。


    一縮一伸,紅綾已改為卷向柯冬青的手腕.


    柯冬青立即挫腕下削。


    便在此時,又有一根紅綾飛卷而至,卷向柯冬青的腰。


    柯冬青回撤不及,竟被這神出鬼沒的紅綾一卷而中。


    他的身軀便飛了起來,紅綾卷裹他的腰,便壓迫著腹部的傷口,這使得他一口真氣無論如何也提運不起來。


    情急之下,他的劍立即回撤,向這根紅綾斬去!


    便在此時,他的右手手腕已被卷住。


    然後,便見一個瘦小身影如鬼魅般沿著其中一根紅綾,從外麵滑了進來。


    身勢極像一隻滑翔的鳥。


    “鳥”的手中有一把刀。揮將於他的身前,正向柯冬青揮斬而來。


    柯冬青幾乎沒有動彈的餘地了,他不知自己以什麽方法可以閃過這把刀。


    便在這時,申田田已如輕燕掠起,身形盤旋之時,向順紅綾而來的人踢出一腳!這一腳是隔著紅縷,自下而上踢出的。


    便見那人突然飛了起來。


    身子尚未落下之時,申田田已疾然從他的身旁掠空而過。


    甲田田的手上似乎有寒芒一閃而沒。


    便聽得那人發出一聲短促的慘叫。然後如折了翅的鳥一般墜下了。


    仍是直落向紅綾。


    一股熱乎乎的鮮血拋灑而出。


    於是紅綾更紅。


    柯冬青的臉上也濺了一臉的熱血,但他已顧不上擦,趕緊借這個機會劍交左手,一劍揮斬,紅綾立斷。


    柯冬青方得自由之身!


    申田田輕盈飄落,盈盈笑道:“你們的同伴已進來了,你們還客氣幹什麽?何不一起過來陪陪他!”


    沒有人應答。


    申田田的聲音變冷了:“你們滾吧,在我沒有決心殺你們之前!否則,你們便不能見到明天的太陽了!”


    又是一陣沉默寂靜。


    終於,廟外響起了腳步聲。


    他們竟真的離去了。


    過了一陣子,申田田才吐了一口氣。道:“好險!”


    柯冬青不明白她如此舉手投足之間便已退了勁敵,卻為何還要說“好險”。


    申田田似乎明白他心中在想什麽,又從懷中掏出那塊手絹,扔給柯冬青道;“你看一看就明白了。”


    柯冬青接過來一看,方恍然大悟.


    原來這塊手絹並非尋常的手絹,不知是由何物織成,閃著幽幽的暗光,顯然不是凡物。


    難怪申田田可以用它來接住疾射而來的暗器!


    也正因為如此,另外那兩個人才會知“難”而退。


    柯冬青不由笑了。


    申田田道:“你知道這三個人是誰嗎?”


    柯冬青搖了搖頭。


    申田田道:“是‘捕風’、‘捉影’兩兄弟和他們的‘影子’!”


    柯冬青聳然動容。


    據說論輕功,武林中便數“捕風”‘捉影”兩兄弟最高了。


    他們甚至可以捉住從空中掠過的小鳥!


    如果他們真的出手,如果申田田不在,那柯冬青大概是沒有活命的機會了。


    申田田道:“想不到你這樣一個貌不驚人的人,也可以驚動這麽多輕易不露麵的高手!”


    柯冬青苦笑了一下。


    他隻有苦笑,這麽多人衝他而來,又不是什麽好事,光一個小葛便已幾乎要了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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