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雪忙道:“言重了,如果我爹知道我今日做的事,一定又會說我頑劣的。”然後,兩人不由齊齊笑了,心領神會的樣子。看上去,他們談得極為投機。


    中年人溫柔地道:“秋姑娘會喝酒嗎?”遊雪道:“爹從不讓我喝酒,他說一個姑娘家喝酒成什麽話?”中年人笑了,他道:“如此說來,秋姑娘是會喝的了。能否賞臉,為我破例一次?”他的笑容是那麽的熱情友好,甚至瀟灑溫柔。


    其實,男人最有魅力的時候,是在三十歲與四十歲之間。


    而這個中年人便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遊雪抿了抿嘴唇,臉倏地紅了,她避過了中年人的目光,有些窘迫地道:“這……這不好吧?我…”


    一個已被觸動了心中情懷的女孩?


    遊雪的演技足以讓許多名旦汗顏。中年人更溫柔地道:“秋姑娘倒還是很聽話的女孩子。”沒有幾個女孩喜歡聽別人說自己聽話,因為許多女孩在一個特定的年齡中,最喜歡做的事便是:叛逆,叛逆——不問原因,不求結果地叛逆。


    遊雪似乎也是如此,中年入的話讓她一下子把聲音提高了,她道:“但凡事總是有第一次的,對不對?”中年人的眼中一下子便進射出讚許、鼓勵的目光。


    她一把抓起酒壺,將兩隻酒杯都倒滿了酒,然後一杯自己握著,一杯交給對方。


    她的眼中閃著興奮之光:“何況,爹並不知道我在外麵是否喝了酒,對不對?”她得意地微笑著,就像一隻偷食成功的貓一樣。


    中年人道:“果然是性情中人!有一句話,說出來不知秋姑娘是否會見怪?”遊雪眼中閃過一絲不安,然後道:“但說無妨。”她的那些不安被中年人捕捉到了,所以他已在心中自鳴得意了。


    中年人道:“不知為何,我與秋姑娘相見,竟有一見如故之感。”遊雪又紅了紅臉,道:


    “是麽?”未等中年人回答,她已舉起杯子,大聲地道:“好!就為一見如故幹杯!”這一刻,酒樓中至少有十幾個人在暗暗歎息:這位姑娘看起來刁鑽任性聰明,最終卻還是上當了。


    中年人也舉起了酒杯,道:“梅雨!”遊雪道:“秋千千!”二人相飲一笑。


    “當”的一聲,兩人都已把酒一飲而盡。


    遊雪的臉就更紅了。


    梅雨的眼睛就更亮更溫柔了。


    梅雨輕輕地道:“秋姑娘,你不會覺得頭有點暈吧?”遊雪竟點了點頭,聲若遊絲地道:


    “看來我真不是喝酒的料,這麽快便已頭暈了。”她的手支著自己的頭,不勝酒力的樣子。


    梅雨的眼中飄出一種如霧一般的東西來。


    他柔聲道:“秋姑娘,能支撐得住嗎?”遊雪道:“恐……恐怕不行了!我的心跳都不勻了。”梅雨不安地搓著手,自責地道:“都怪我,這卻如何是好?”他想了想,方道:


    “秋姑娘,你在這一帶可有什麽親友?”遊雪道:“我……我爹爹的朋友段牧歡段叔叔在這兒。”梅雨“喔”了一聲,喜道:“這就好,這就好。秋姑娘,我送你去段大俠那裏好不好?”遊雪低聲道:“就怕我一身酒氣,段叔叔會笑話我。”梅雨道:“你都已不小了,還顧得上那麽多小事?”遊雪終於點了點頭。


    梅雨道:“正好我有一輛馬車,便送秋姑娘一程。”遊雪便站了起來,卻已是頭重腳輕,站立不穩。


    梅雨趕緊去扶住她。


    他的動作很像君子,隻扶可以扶的地方。


    賬當然由梅雨付了。


    馬車還是那輛極為華麗的馬車。


    甚至,車夫還是那個祝大山。


    梅雨小心翼翼地把遊雪引上車之後,然後大聲地道:“祝大山,去‘歡樂小樓’!”馬車“轟轟”而駛。


    少頃,梅雨便掀起門簾,向後麵一看,便怒聲;道:“祝大山,為何走這條路?我讓你去的是‘歡樂小樓’!”祝大山的回答當然與上一次沒有什麽不同。


    車駛得很平穩。


    梅雨輕輕地道:“秋姑娘,如果你支撐不住,不妨便靠在那兒睡一會兒,這該死的祝大山走了這條路,便要遠出三裏路了。”遊雪道:“我支……支撐得住……”話音剛落,她已斜斜地靠在車幫上睡著了。


    梅雨叫了兩聲,遊雪沒有答應。


    梅雨那張親切的臉一下子變化了,變得那麽得猙獰!


    他得意地笑了!


    前麵傳來了祝大山的聲音:“杜大爺,得手了嗎?”梅雨得意地道:“這麽一個小娘們,還想逃得脫我杜三魂的手心?”祝大山幹笑道:“你那‘香一點’夠這丫頭受的!”梅雨——也就是自稱杜三魂的人得意地道:“足夠讓她睡上三天三夜的。方才這娘們情意款款的樣子,讓我都差點把持不住了。”祝大山像隻發情的驢一樣怪叫道:“杜三爺,你可別乘這機會大動手腳喲。”杜三魂道:“那可就不好說了。”兩人同時怪笑起來。事實上,這時候,杜三魂的手已不老實地在遊雪身上移動起來了。


    沒有幾個人能在一個醉了酒的絕色女人麵前把持住,杜三魂就更不例外。


    遊雪的身子微微後揚,她的臉有一種誘人的紅暈,小巧的鼻,殷紅的唇,雪白的粉頸,起伏不定的酥胸,婀娜的腰肢…。


    杜三魂不是君子,所以他不可能隻停留在“看”這一層上。他的手先是將遊雪那柔若無骨的手握住,片刻之後,他眼中的淫光大熾,竟有了一種綠綠的顏色。


    他的手便棄了遊雪的手,然後伸向遊雪的胸,向高高聳起的酥胸抓去。


    就在他的手將及遊雪之胸的那一刹那間,馬車突然戛然而止。


    杜三魂身子一歪,立即穩住。


    前麵已傳來祝大山的一聲慘叫。


    杜三魂見好事被破壞了,不由大是惱火,他叫道:“祝大山,這娘們都已經抓到手了,你還在裝神弄鬼的幹什麽?”沒有回聲。


    杜三魂氣得不行,他一步躍了下來,高聲罵道:“祝大山,你吃了豹子膽嗎?”祝大山正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地上有一片水汪汪的,大概是他的血。


    在馬車前邊,站著四個黑衣蒙麵人。


    杜三魂一步搶上,照準祝大山的屁股就是一腳,口中罵道:“起來!”突然,一個蒙麵人開口道:“你不是看到他已經死了嗎?”杜三魂正在火頭上,頭也不回地道:“老兄,你倒有心開玩笑!小娘們已被製住了,就應該趕緊帶回去才是!”另一個蒙麵人冷冷地道:


    “真的製住了嗎?”杜三魂一愕,抬頭一看,駭然看到遊雪正站在他的身後。


    他先是一驚,接著便明白過來了,他已經進入一個別人設好的圈套了。


    可他是親眼看到遊雪把那杯酒喝下去的。


    一個蒙麵人冷聲道:“是自己了斷,還是要我們動手?”杜三魂見四個蒙麵人及遊雪對他已形成合圍之勢,便冷冷一笑,道:“你們以為人多便可以留住我嗎?”便見其中一個蒙麵人跨出一步,沉聲道:“隻需我一人就足夠了。”遊雪聽出了這是那個如冬青一般有極強生命力的柯冬青的聲音。


    他的手一翻,便已多了一把短劍。


    遊雪沒有看清他的劍是從什麽地方冒出來的。


    杜三魂以挑釁的口氣道:“可莫到了黃泉路上再後悔自己不該強自出頭。”


    柯冬青冷冷地道:“我一向不習慣討些口舌之利。”


    杜三魂一咬牙,暴喝一聲:“你倒是個急性子的人!”暴響聲中,他已“嗆”的一聲,從腰中抽出一柄軟劍,然後身軀已在此時鬥然升空,向柯冬青這邊狂卷而上!


    柯冬青像一棵冬青那樣,卓立不動!


    軟劍如一尾毒蛇般盤旋如電,挾帶著“噝噝”的劃空之聲,向柯冬青的身軀疾速逼進。


    柯冬青的那份沉著,就絕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


    在軟劍將要及身之際,他的身子才如一根無形的繩子吊著一般,突然反翻。


    一丈之外,他已倏然反轉,如同一道貫日長虹。


    寒光連串迸射,疾猛冷銳,宛如炸開的一束銀花。


    金鐵交鳴之聲不絕於耳。


    然後,兩個人的身形疾然分開。


    夜風吹拂著人的臉,帶給入以一種浸入骨髓的涼意。


    杜三魂的臉上有了一種古怪的表情,誰也讀不懂他的表情是什麽意思。


    遊雪突然發現杜三魂的腰部已有一道血跡在慢慢地滲出,滲出。


    她心中不由一喜。


    杜三魂不是柯冬青的對手。


    杜三魂的右手手指在自己的劍把上輕輕地劃著,一下,又一下。


    倏地,他的身形突然暴起。


    騰身兩大多高時,他突然轉身飛掠而下。


    方向不是向柯冬青,而是向另一側而去。


    那兒有一個黑衣蒙麵人站著。


    杜三魂的軟劍由下而上,劃出一條優美的虹光圓弧,這條虹光似乎是由無數的劍身黑黑麻麻地排列而走。


    仿佛這一招已凝固了時間,溝通了生與死之間的那段過程。


    那人正是“歡樂小樓”的“趙錢孫李”中的錢大串。


    錢大串向後一個側滑,“嘩啦啦”也一聲暴響,手中抖出一根鐵索鞭。


    鞭身在他的疾抖之下,如惡蟒般向杜三魂攔腰掃去。


    如果是硬劍,那麽是極為忌憚與鐵索鞭這樣的兵器對抗的。


    因為一般的劍既不能將鐵索鞭削斷,又極易被鐵索纏住。


    但軟劍不同。


    軟劍的柔性使它可以變幻出更多的角度,所以更不易被鐵索鞭製住。


    鐵索鞭狂吐之後,杜三魂的軟劍已被抖得如同一幽蛇一般,詭異地繞過漫天飛舞的鞭影,疾然點紮向錢大串握鞭之手。


    其速快疾通電。


    鐵索鞭的最大弱點便是回撤不易。因為鐵索很難像堅挺之物那樣在極短的時間內改變方向。


    當然,它的優點也是有的,那便是它的攻擊麵板兀。


    鐵大串在杜三魂的迅速反擊之下,一時已撤招不及,他要麽是放棄手中之鞭,要麽是斷了一臂。


    但錢大串也不是省油的燈!


    他見情形危急,立即急運內力,貫力於鞭,右腕疾然一沉一抖。


    便見本已下垂的鐵索鞭突然如同活了一般,反彈而起,繞過杜三魂的腰身。


    然而,鞭頭便已飛速地向杜三魂的後背紮去。


    如此一來,縱然杜三魂能傷得了錢大串,但他的後背也定是會被鞭頭紮中!


    這樣的買賣,當然不劃算。


    所以,杜三魂已被迫撤招。


    他這麽一撤招,便已永遠地沒有第二次突圍的機會了。


    不知柯冬青是什麽時候欺身而進的,當杜三魂身形略側時,他的脖子上已有了一片涼意。


    柯冬青的短劍冷冷地擱在他的頸部。


    杜三魂一下子便泄了氣。


    柯冬青出手如電,瞬息之間,已點追了杜三魂身上十一處穴道。


    他的手法極為怪異,與一般的點穴功夫截然不同。」


    遊雪不明白為何杜三魂已被製住了,他還要施展如此手法。


    卻聽得柯冬青冷冷地道:“你的武功已被本人所廢,所以我不希望你再作無謂的反抗。”


    遊雪吃了一驚。


    杜三魂一聞此言,身子不由一震,臉色變得一片死灰。


    對於練武主人來說,武功其實同性命一樣重要。


    杜三魂的眼中閃過絕望怨毒之氣。


    現在,他是想報此仇,也已極難做到了。


    柯冬青冷冷地道:“我知道你會恨我,但你本應該感謝我才對,因為我給了你一條生路。”他接著道:“如果不廢了你的武功,那你還會繼續為非作歹,那麽你便終有一天,會死於正義之手。現在,隻要你肯與我們合作,我可以饒你一死!”杜三魂的臉色變了變。


    柯冬青道:“另外的那一條路,便是死!”他的短劍一閃,突然消失了,然後身形跨前兩步,道:“要生,還是要死?”杜三魂的臉上汗如雨下!


    終於,他艱難地開口道:“你……你要我做什麽事?”柯冬青沉聲道:“帶我們去救秋千千秋姑娘!”杜三魂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極為頹唐了。


    是的,他本來就已經得手了,可以用秋千千為砝碼,將“歡樂小樓”的布署攪亂,誰知會犯了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引狼入宅!


    一著不慎,滿盤皆輸!。


    但現在他已是別無選擇了。


    他緩緩地點了點頭。


    柯冬青輕輕地“哼”了一聲。


    這麽輕輕的聲音,卻仿佛是一根鞭子抽在了他的身上。他明白柯冬青的意思,柯冬青是不屑於他的貪生怕死。


    也許,如果杜三魂骨頭硬一點,反而可以贏得柯冬青的尊敬!


    現在杜三魂的表現,已使柯冬青從骨子裏看不起他。


    柯冬青正眼也不看他,隻揮了揮手。


    一切,便立即有條不紊地開始了。


    隻見黑暗中突然閃現出十幾條人影,他們中的幾個人將祝大山的屍體挑到一個角落裏,然後點起了一盞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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