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銀槍果然不簡單,他竟然能算準銀槍將要飛出的方向。


    看起來,似乎“稻草人”可以向任何一個方向將銀槍挑飛。


    而事實上,“稻草人”的用力,一定是選擇他最宜使力的角度,而這樣的角度是惟一的。


    “稻草人”下意識的一用力,便一定是符合這個規律的,隻不過要在那麽短的時間內找出這一個角度來,是一件極不容易的事。


    鐵銀槍卻做到了,所以,“稻草人”幾平被他攻了個措手不及。


    槍尖暴紮,槍尖破空如亂雨,空氣中發出裂引以的聲響!


    聲音刺入耳膜,讓人深深地感受到這杆槍的淩厲殺機!


    槍,並不是江湖中人愛用的兵器,因為它致命的攻擊點隻有一處,那就是槍尖。


    加上槍身長,揮舞起來極不方便,卻又沒有一些粗獷兵器的驚人之力。


    所以江湖中用槍的人不多,能把槍用好的人就更少了。


    像鐵銀槍這樣能把一杆槍使得神出鬼沒的人,那就更少了。


    “稻草人”疾然暴橫半步,銀槍從離他左肩半尺的遠處掠過。


    槍未及身,他的左肩卻已有了一種酥麻之感。


    閃過這一槍之後,他的雙腿一彈,人已翩然升上幾丈高空,右手連揮,寒劍伸縮吞吐宛如蛇電擊映!


    於是,金鐵交鳴聲中,進出無數光焰碎芒。


    鐵銀槍厲喝一聲,上身一仰,銀槍突然狂紮如雨!


    便有繁星萬點!更有殺機無數!


    每一槍所紮出的方向、力度、速度,都那麽的完美。


    有人說鐵銀槍的槍法極快,極準。,快準到如果你在他前邊拋飛起二十個銅錢,在銅錢散落而下之時,他可以將二十枚銅錢全都用槍尖紮中。


    現在看來,這種傳說是錯了,因為鐵銀槍至少可以紮中四十個!


    “稻草人”的身軀幾乎已被這漫天飛揚的槍影所籠罩,吞沒了。


    隻要“稻草人”略一閃失,他的身子立即要被這鬼神莫測的槍紮成一個篩子。


    幸好他沒有。


    在槍影達到最高之顛峰壯態時,他的劍開始反擊。


    一出手,便已揮出五十五劍。


    劍氣若霜如霧似風!


    青氣朦朧,但是光華流燦!如真如幻!


    一聲亂雨般的交擊聲響起。


    鐵銀槍已回阻了五十一劍!


    這已經很不容易!但畢竟還有四劍未攔回!劍芒乍收之下,他已悶哼一聲,身形向外暴旋急退!


    他的身軀已是一片赤血淋漓!他的身上已添了四道傷口!


    幸好,四處傷口都不是致命之傷,但這已是可便鐵銀槍那張俊朗之臉痛得有些扭曲了!


    但扭曲的也隻是臉而已,他的身子仍挺得筆直!


    直的就像他手中的那柄銀槍!


    他眼中的傲然之氣並未因此而減少!


    秋千千不由有些佩服他了,事實上,她並不希望他們二人中的任何一個人死。在她看來,他們根本沒有如此廝殺的理由。


    於是,她大聲道:“二人武功果然高深莫測,能否看在我的麵上,就此停手?”她這話說得實在沒有水平,明明鐵銀槍已經輸了,她卻還如此說,這不但不能替鐵銀槍掩飾什麽,相反卻會使他更為難堪。


    至於“麵子”,她一個無名小卒,有什麽“麵子”可言呢?


    果然,鐵銀槍的臉色變了。


    現在,他不拚死一戰都不行了。


    他握槍之手的關節暴起,因為握得太緊,那雙手的皮膚的顏色已是呈青色。


    血一滴一滴地從他的傷口處滴進秋天的土地中,很快便被秋日幹枯的上壤吞沒了!


    “稻草人”的帽子仍是壓得低低的,誰也看不清他的臉!他向著鐵銀槍側身而立!是那麽的冷靜。


    秋千千突然有一種衝動,她很想揭開這個黃褐色的草帽,看看草帽後麵的那張臉。


    那張臉該是什麽樣子的呢?是年輕的,還是蒼老的?是俊美的,還是醜陋的?


    他全身上下暴露於人的視眼中的肌膚隻有他的那雙手。


    那雙手很優美,手指很細,但並不能給人以柔弱之感。相反,卻給人以一種有力感。所以,他的劍才能握得那麽穩。他的指甲修剪得很好,清潔、整齊。這樣便不會在他出手時,造成任何阻礙。


    這是一雙適合殺人的手。


    而他所殺的人豈非已經夠多?


    七個了,也許還要加上鐵銀槍。


    鐵銀槍的傷決定他要搶先出手,因為他等不起,等的時間越長,他身上的血便流得越多,也就是說他死亡的機會便越大。


    他的臉上突然閃過了一種極為奇怪的表情。


    這種表情實在不應該出現在他的臉上,因為這是人得意的表情。


    一種自己的計劃得逞後的得意笑容!


    這種笑容當然是一閃即逝的,而且因為劍傷而扭曲的臉使這種表情有點變形失真了。


    但秋千千還是捕捉到了,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鐵銀槍有什麽權力得意,有什麽權力笑?


    等待他的,幾乎已注定是死亡了。


    一個注定即將死亡的人,他卻在得意地笑,這實在是一件讓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


    秋千千糊塗?。


    便在此時,鐵銀槍的攻擊開始了。


    他的槍疾然長射!其速如電!


    卻又不僅僅這麽簡單!


    他的銀槍在將接近“稻草人”時,右腕一抖,整根銀槍突然彎曲。


    彎曲如弓!


    “稻草人”的劍在銀槍將及時,已飛速在胸前橫封。


    他的劍,本該順利地封住銀槍的。


    長槍突然彎曲,便突然使攻擊的時間向後推遲了一點點。


    推遲的時間當然很短很短,但就這麽短的時間,已可以改變許多事。


    “稻草人”本是勢在必得的劍,其去勢如電,卻已走空。


    因銀槍並沒有像他估計的那樣如期而至,鐵銀槍完成了一件幾乎是不可能出現的事。


    “稻草人”的劍一走空,長槍疾然挺直如初。


    寒光眩目的槍尖便已疾然逼近“稻草人”的胸前。


    距離隻有半尺!


    這是一個致命的距離!


    “稻草人”的劍一定空,便已來不及回掃。


    他隻有退,而且要退得足夠的快。


    他的確退得很快,但他已變化了十幾種姿勢,銀槍的槍尖仍是直指他的胸口,而且一直保持在半尺之距。


    “稻草人”無法擺脫這必殺的一招。


    那麽,他豈非便隻有被殺的份了?


    “稻草人”已退無可退,他的身後正是一棵蒼老古樹!秋千千這才明白鐵銀槍得意地笑的理由了。


    他一定是拚著一傷,來迷惑對方,然後才攻出這驚天地泣鬼神的必殺一招。


    隻有如此,象“稻草人”這樣的高手才會被迷惑,而對手的迷惑,便是機會。


    他這樣的方式很大膽,也很冒險,因為“稻草人”傷他的劍,隨時都有可能成為殺他的劍!


    劍隻有三尺長,而槍有五尺多長!


    隻要鐵銀槍能保持這種狀態,那麽他便可以順利地把“稻草人”釘在那棵大樹上。


    “稻草人”的後背已挨上了大樹。


    就在這一瞬間,一聲慘叫響起。


    倒下的,是鐵銀槍!


    倒下的竟然是鐵銀槍!


    秋千千傻傻地站在那兒,她在鐵銀槍倒下的時候,聽到了一句話。


    “你不是他——”這話是鐵銀槍臨死時說的,他說的自然是“稻草人”.可秋千千實在不明白他說這話的意思,“你”當然就是你,無論如何,“你”又怎麽會成為“他”?莫非,是說“稻草人”本來應該是他所知道的“他”的,而鐵銀槍在臨死的時候才發現,“稻草人”


    並不是他所猜測的那個人?


    鐵銀槍最後說的這句話,聲音已完全變形了,顯示出他內心巨大的驚懼與不安!


    他所猜測的“他”又是誰?也許,這已永遠地成為一個秘密了,成為因為他的死而不可以解開的秘密了。


    秋千千心中的那種莫名的感覺更甚了。


    她真想揭下“稻草人”頭上戴的帽子,看一看他究竟是誰。


    但她也知道自己根本無法做到這一點!


    “稻草人”將插入鐵銀槍身體內的劍拔了出來,用一塊絲巾將劍上的血擦盡,然後“嗆”


    的一聲入鞘了。


    直到現在,秋千千仍然沒有想明白為什麽倒下的不是“稻草人”,而是鐵銀槍。


    “稻草人”嘶聲道:“你是鐵銀槍的朋友嗎?”不是,當然不是。秋千千搖了搖頭。


    “稻草人”道:“那麽你還不走?你又無需為他報仇。無論你是回頭,還是要跨過這條溝,都不會有人攔阻你的。”秋千千卻不知道他為什麽單單不攔她一個人。


    秋千千奇怪地道:“你不走麽?”這個問題問得實在奇怪,她與他兩人根本就毫無關係,她為何要問這樣的話?


    “稻草人”輕輕地笑了一下——這是秋千千第一次聽到他笑——他笑了一下之後,道:


    “我為什麽要走?在段牧歡沒有死之前,我是不會走的。”


    秋千千突然氣憤地叫了起來:“你是個殺人枉!你為什麽要殺人?你為什麽要與段牧歡作對?我老實告訴你,我是秋千千!段牧歡是我的叔叔,你與他作對,便是與我作對!”


    “稻草人”似乎一點吃驚的意思也沒有,甚至好像沒有聽到她的話。


    秋於千又道:“現在,你是不是打算要把我一起殺了?你應該殺我的。即使你不殺我,我也要殺你!”她也被自己的話嚇了一跳!她的性格雖然刁蠻,雖然倔強,但她從來沒有想到過要殺人!在她的心目中,江湖中是應該有刀光劍影,是應該有血腥,但這一切都不應該自她的手裏製造出來。


    “稻草人”平靜地道:“我不會殺你,你也殺不了我!”秋千千愣了一下,她知道“稻草人”說的是事實。


    但她決不會就這樣妥協的,因為她是秋千千。


    “嗆”的一聲,她的劍便已出鞘!


    雖然她從未與別人決戰過,但她自信她的劍法還是不錯的。


    “稻草人”當然能聽到這利劍出鞘之聲,但他卻是無動於衷!


    秋千千一咬牙,雙足一點,立即如一隻優美的乳燕般飛射而出。


    身手果然不凡,劍刃橫空,奇快無比地向“稻草人”疾襲而上。


    秋千千聽到了一聲:“果然是你!”然後,她便聽到了“當”的一聲,她那鼓蕩的劍氣突然散失了,手中之劍一震,幾乎脫手而飛。


    “稻草人”已如鬼魅般向後飄掠而去,立於二丈之外,仍是那麽平靜,似乎方才一招格開秋千千淩厲一擊的人,並不是他。


    秋千千又吃驚不小。“稻草人”說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他說的“果然是你”,是不是說秋千千與他猜測中的人相符?


    出來的第一天,就遇到這麽多奇怪的事?


    秋千千大聲叫道:“你說我是誰?”“稻草人”沉聲道:“你果然是秋千千!”秋千千又吃了一驚。


    “稻草人”的話表明廢話,卻又有點不像廢話,秋千千覺得事情真的有點複雜了,秋千千恨恨地道:“現在,你已肯定我是秋千了,該可以殺我了吧?”


    世上像她這樣急著要別人殺的人,恐怕也真的不多了,她當然不是因為不怕死,而是因為“稻草人”既然要殺一切想救段牧歡的人,為何單單不殺她?


    現在,他已知道她是段牧歡的朋友的女兒,那便應該殺她了吧?


    沒想到“稻草人”卻又搖了搖頭:“你是秋千千,我就更不會殺你了。”秋千千憤怒地叫了起來:“瘋子,你是瘋子!”她再次不顧一切地向“稻草人”衝殺過去。


    她要逼得“稻草人”傷了她,然後她再伺機逃脫,她覺得唯有如此做,才不會對不起她的段叔叔。


    她沒有想到如果對方要殺她,她根本跑不掉。幸好對方不殺她,甚至連傷害她的意思也沒有。


    秋千千的身形猝挫暴射,寒芒疾揚,揚出的劍芒尚未凝形,便已如焰飛分叉,冷電斜溜一抹,劃出一道優美的弧度,向“稻草人”的咽喉切去。


    她的劍法已堪稱快、狠、準!


    隻聽得極輕微的“當”的一聲,便見“稻草人”的身子突然矮了一截。


    是不是他的人頭已被削飛,秋千千心中暗喜。


    但沒有血光飛起。


    便在此時,秋千千突然肋下一麻,然後便如騰雲駕霧般飛起。


    她以為自己的穴道已被點住了,這麽直摔出去,還不得摔成八瓣?


    但身在半空,她便發覺她的穴道全都暢通無阻,身體上的每一個部件都可以靈活運動。


    所以她安然落地了。


    “稻草人”完全可以將她殺死十次。


    秋千千絕望了,她知道自己隻能按他所說的:要麽回轉,要麽跨過這條溝,到“歡樂小樓”去。


    回去,還是去歡樂小樓?當然是去“歡樂小樓”,因為段牧歡已危在旦夕!


    秋千千對“窮惡劍”刁貫天是再清楚不過了,她已聽她爹說過這個人,銀劍姨更是重複了不下數十遍,她幾乎能把當年“四情劍俠”如何殺刁貫天的前前後後一字不漏地說出來!


    秋夢怒說那時候,刁貫天的武功就已略略高過他了,更何況現在的刁貫天是個死而複生的刁貫天?


    她不知道自己去“歡樂小樓”能幫什麽忙,但她仍要去,段牧歡是她爹爹的朋友,她爹爹不能親自幫段牧歡,那麽便由她來完成這一件事。


    可憐的她還不知她爹爹早已死了。


    主意一定,她便還劍入鞘,一言不發地向那駕馬車走去。


    沒想到駕車的人卻已經早跑了,這也不能怨他膽小,見了這樣的血腥場麵,沒有幾個人會忍住性子壯著膽子留下來的。


    她當然不會駕車,她甚至還是生平第一次坐馬車!


    “稻草人”突然走將過來了,他要幹什麽?


    他竟爬上馬車,拿起了那根馬鞭!然後他回過頭來,道:“上來吧,我知道去‘歡樂小樓’的路。”秋千千以為自己聽錯了,他為什麽要如此做?


    秋千千忍不住道:“你不留在這兒殺人嗎?”“稻草人”道:“但送你去‘歡樂小樓-比殺人更重要。”秋千千再也不想說話了,她發覺再多說下去,她便會瘋了。


    她像在與誰賭氣一樣,用力地跳上馬車。


    沒想到“稻草人”殺人的技術那麽好,連他的駕車技術也那麽好。


    車子極為平穩。


    秋千千很快便後悔了,她後悔為什麽要鬼使神差地爬上這個馬車上來?


    她怎麽可以相信這個魔鬼一樣的殺人狂呢?


    如果他要把她拉到她根本不知道的地方去,然後把她關起來,那又怎麽辦呢?


    但很快她又說服了自己:對方要害她,根本就不用那些麻煩。


    她卻不知道,害別人,並不一定要殺了對方,有許多種方法,可以讓人比死了更痛苦。


    那就是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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