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秋有滿心的委屈說不出來,又“哇”的一聲哭了。仲華池小聲洪哄著他說,“別怕別怕,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慢慢兒說。”小秋看了一眼方郎中說,“你到後麵煎藥,吳大爺就醒過來了,我伺候他喝了幾口水,這門兒就被風吹開了!”


    他轉身指著兩扇陳舊的木門,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我過來關門,就聽吳大爺喊著‘有鬼有鬼’,等我再回來時,他,他就鑽,鑽在了桌子下麵,頭,頭,頭……”


    小秋雙腿發軟舌頭打結,方郎中冷哼一聲說,“哪裏來的鬼,我看,是他心裏有鬼吧!”燕合宜問,“你們可曾聽到什麽異樣的動靜?”小秋搖了搖頭,“沒,沒有,夜裏靜悄悄的,掉根針在地上都聽得見。”方郎中也說,“我在後麵熬藥,並沒有聽到什麽。”


    燕合宜彎腰,先將吳德理的人頭捧了出來,恭敬的放在一旁,又與仲華池合力,將吳德理的身子挪到外麵。燕合宜說,“方郎中,小秋,麻煩你們過來搭把手,把這張桌子翻過來。記住,一定要當心,手隻能觸碰桌沿的部分,千萬不能探到下麵!”


    當下,四人各自站了一麵,雙手小心翼翼的托起桌麵,心往一處想,力往一處使,那張木桌就被翻過來底衝上了。三把滴著血的利刃赫然出現在他們麵前,不用想,就是這個東西要了吳德理的命!


    “你,你們這麽看著我幹什麽?”方郎中驚慌失措的回望著他們,“他的死可真跟我沒關係啊,我,我也不知道這刀是怎麽跑到桌子下麵去的。況,況且,我,我和吳德理無冤無仇,為什麽要害他,而且還在自己的醫館裏。你們不用查,我都脫不了關係!”


    小秋是個老實又心善的孩子,他見方郎中慌了,連忙為幫他解圍道,“二位公子,方郎中在鎮上這麽多年,除了治病救人,別的事一概不理。醫館裏每天來來往往的人雖然多,但方郎中隻管看病,從不和人多說一句話。就是今天我送了吳大爺來,他也隻是皺了皺眉,就開始救治了。我小秋雖然不像玉老爺子那樣,說出話來一言九鼎,但這個包票還是敢打的,方郎中絕不是害了吳大爺的那個人!”


    他越說越激動,竟然忘記了剛才的恐懼。仲華池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別急,我們並沒有說方郎中就是殺人凶手。合宜,這事兒你怎麽看?”


    燕合宜走到桌旁,仔細的看了一會兒之後,竟然伸手去觸碰鋒利的刀刃。方郎中臉色一變,不自主的喊了句,“小心!”燕合宜回頭,衝他報以微笑,隻見他的手指稍稍用力,三個薄入宣紙的利刃竟然縮進了桌麵當中,不見了蹤影。燕合宜長出一口氣說,“問題就出在這兒了,這三把利刃並不是簡單的安插在木桌的背麵,而是有人利用了一個非常簡單又非常巧妙的機關,當吳德理鑽入桌子下麵的時候,就會觸動機關,繼而將他的頭顱整齊的切下來。這也就是說,那人算準了,吳德理會躲到這裏。”


    他的目光幽幽掃向門外,仲華池忍不住冷笑一聲說,“那就得問問那個搞鬼的人了,小賊,哪裏走!”話音未落,他已經像離弦的箭一般飛奔而出。醫館前麵的大槐樹上,一條黑影應聲而起,兩條人影一前一後,竟像是腳踏筋鬥雲的孫悟空一樣,在房脊屋簷上一起一落的遠遠去了。


    方郎中驚的目瞪口呆,“這,這莫不是神仙下凡了?”燕合宜笑著說,“這可不是什麽神仙,隻是輕功而已。”小秋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吳德理的屍身,滿是憐惜的說,“吳大爺也是可憐,白日裏受了一場驚嚇,現在又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隻是吳家的人也太狠心了,一個也不來!”


    方郎中皺著眉頭說,“哼,他們那是見無利可圖,才會如此,若有人告訴他們,吳德理的一條命可以換十兩銀子,恐怕各個都要找上門兒來了。”


    見方郎中見識明白,一語中的,燕合宜忍不住打量著眼前這個人來。他大約三十二三歲的樣子,身高六尺有餘,卻十分瘦削。兩道濃眉下的眼睛熠熠生輝,即便是含著怒氣,也讓人不禁神往。


    燕合宜問道,“請問方郎中,今日可有什麽可疑的人來過醫館,並動過這裏的東西?”方郎中是個明白人,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麽,仔細的回想一番後,謹慎的答道,“醫館中隻有我一個人,每日卯時和酉時患者甚少,我又忙著配藥煎藥,前麵經常會沒有人照料。若是有心人想要做什麽手腳,我也是不知道的。”


    “不錯,”燕合宜又問,“那鎮上可有什麽人技藝精湛,比如說木匠!”他首先懷疑的,自然是巧手的木匠。方郎中卻說,“鎮上的確有幾位木匠,手藝都不錯,可是我瞧著,剛才那樣機巧的關竅,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出來的。況且,即便他們做的出來,也算不到吳德理會鑽到桌子下麵去!”


    果然英雄所見略同,燕合宜淡然一笑,虛心道,“那依方郎中的意思,該從哪裏查起才好呢?”方郎中驚訝於他竟然肯向自己求教,當下就將自己的一點兒見識一股腦兒的講了出來。


    “這件事彎彎繞繞我也聽說了一些,起因是李府小姐瑞美之死。後來又牽涉到了你和剛才那位公子身上。”方郎中關上醫館的門,請燕合宜到後院兒中,“可是後來,越來越多的人被卷了進來。就算那些沒有被卷進來的,也是人心惶惶。吳德理之死,正是應了二娘那句惡鬼勾魂呐!”


    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燕合宜此時才恍然大悟,自己似乎是被一條線牽引著,隻顧著想要解決眼前的事,全然忘記了這件事的本因。


    對這位方郎中,燕合宜欽佩不已,“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在下受教了。”方郎中沒有一點自得之意,反而擺擺手說,“我憂心的是,這鎮上要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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