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宗自與李牧分別之後,馬不停歇,沿崎嶇道路,徑往東南行走,一路披星戴月,未有停歇,及至東方見白,稍覺困乏,便欲尋得一處場所歇息一番,約莫一夜行程,已有二百餘裏,料得前方鄰郊,便有城鎮人家,不由精神抖擻,策馬疾行。


    果然,再有片刻工夫,兩旁林木漸稀,禽獸鳴聲漸淡,及至穿越竹林,但見河流阻道,眼前頓時開闊,已然望見前方城樓矗立。姬宗不由心中一喜,掃視兩側,尋得河上小橋,下馬踱行。及至過了河,覓得河旁大路,朝城裏方向,牽馬悠然而行。雖是清晨雨露時分,已有三五行人出得城來,南北擇了道,各自匆忙去了。姬宗順路前行,隻等前後幾人從身邊越過,便已在城樓之下。姬宗駐足昂首,但見城門上赫然刻有兩個大字,便是安陽城了。


    早在殷商時期,安陽便是都城殷墟,後朝代更替,歲月變遷,安陽幾經戰火摧殘,直由秦攻魏趙,改寧新中為安陽,安陽始名,為秦所轄,前後不過幾十年。姬宗知曉其中變故,見城門兩側並無許多士兵崗哨,市民百姓幾乎自由進出,稍作停留,便進城去了。


    此時雖是兵荒馬亂年月,安陽城內卻是一片繁榮景象,姬宗入得城來,但見城內街道敞開,南北交錯,屋舍緊列,東西密布,隻是少時時分,人群匆匆,穿梭開來,其中販夫走卒,叫賣吆喝,鐵鋪工匠,並列其旁。天下戰亂不息,各地硝煙彌漫,數月來,姬宗所到之處,皆是滿目瘡痍,破敗不堪,不似安陽這般樂融融,入眼來盡皆繁華興盛。


    姬宗牽馬隨人流湧動,隻得三五行步,但見前方眾人聚集,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姬宗略感疑惑,分開人群,卻是一人穩坐其中,手執木琴,輕唱輕吟。隻見那人白發蒼蒼,長須飄飄,身著灰布衣裳,發係月牙銀針,不知究竟年歲,頗有神仙風采,隻是旁邊依偎一個小女孩,約莫五六歲年紀,眼睛明亮,容貌姣好。二人麵前地上鋪開一卷畫作,乍看去,畫上盡是山山水水,點綴花鳥林木,高低起伏,甚是唯美,隻是紙張泛黃,顯然年代久遠。畫旁地上幾個大字:“小女重病,若得貴人相救,願以寶物相贈!”姬宗再細看那女孩,麵容憔悴,身弱體虛,已知陰氣入體,深及內腹,若非神仙下凡,實是回天乏術,可憐小女孩天真無邪,笑語嫣嫣,不知命懸一線。姬宗歎口氣,不覺目光迎上老者,隻感精光逼視,不由心中一寒,差些退卻兩步,硬著頭皮正視老者,依然撫琴,姬宗心中莫名。正思忖間,聞得濃鬱菜香,腹中已然轆轆,退回大路,尋見拐道處客棧,青旗上繡刻“如家”,風中飄揚,快步走去。


    未及行至,早有管家笑語迎上:“客官住店還是打尖?”


    姬宗道:“吃飯罷了。”


    管家下腰伸手,請道:“好嘞,客官裏麵請。”姬宗稍作應承,吩咐小廝好生照料馬兒,便隨小二進店上了樓。小二安排姬宗靠窗坐下,倒上茶水,詢問道:“客官來些什麽?”


    姬宗道:“有甚招牌菜?”


    小二應道:“糖醋哦裏脊,紅燒嫩牛肉都是招牌菜。”


    姬宗道:“素菜呢?”


    小二道:“麻婆豆腐,筍幹青菜,客官要哪樣?”


    姬宗道:“來盤紅燒牛肉,一碗燴麵,肉絲無需太多。”


    小二道:“收到,客官飲酒麽,店裏有上等好酒。”


    姬宗道:“是什麽品名?”


    店小二道:“五糧雜液,杜康茅台。”


    姬宗道:“不必了。”


    小二道:“客官稍等片刻,馬上就來。”轉身安排去了。


    此時已近正午時刻,樓外熙熙攘攘,熱鬧非凡,姬宗望向窗外,暖陽普照,隻是那老者仍在,圍觀者比方才多了許多。不覺困意襲來,姬宗定定神,掃視樓屋,卻些許冷清,隻是數人桌前喝酒吃肉。


    一會兒工夫,飯菜便端了上來,姬宗拿竹筷嚐了鹹淡,小二問道:“味道如何?”


    姬宗本來饑餓,隻覺美味,不及細品,隻是抬頭應道:“甚好。”


    小二笑道:“客官慢用。”便欲轉身離去。


    姬宗道:“稍等,”指了指窗外人群之處,問道:“店家可知那是怎麽回事?”


    小二隻看一眼,反問道:“客官剛來此地不久罷?”


    姬宗應道:“正是,今日方到。”


    小二道:“不瞞您說,那爺孫倆也是初來之客。”


    姬宗道:“此話怎講?”小二清清嗓子,徐徐道來。


    那小二道:“看客官風塵仆仆,想必在外雲遊已久,閱曆甚廣,自然知曉今日並非太平世道,各處戰亂不息,皆是破敗不堪,不似此地安和錦繡,正是安陽占盡地利之便。安陽此前雖為秦所轄,又處趙、魏、韓三國之界,通往各國必經之地,各國奪取不得,造就安陽中立之勢,漸而來往客商,兵將人流龐大,自然異常繁榮。”


    姬宗不想客棧小二竟有如此見識,微露驚異之色,隻聽得那小二接著說道:“在三日前清晨,一早小人打開門做生意,便看到他二人已然侯在店門外,頗似今日情景,衣衫襤褸,十分淒涼,小店向來樂於施善助人,便招呼此爺孫用了早點,方才離去。從此他們二人在那邊道口擺下這般陣勢,直至今時。”


    姬宗沉吟道:“竟是這樣。”


    小二道:“可不嘛,想來爺孫倆也是可憐,也不知那小女孩得了什麽病,幾日來不少術士郎中給她瞧病,卻都無可奈何,黯然離去,看她小小年紀,竟然患上絕症,唉!”


    姬宗不由望向那老者,依舊撫琴吟唱,隻是小女孩不知何時跑向路邊,前後雀躍,甚是歡快,絲毫不覺惡魔纏身,命在旦夕。姬宗自覺悲傷,心下思慮:“方才疲勞饑餓,隻顧尋覓店家客棧,未得細心琢磨那女孩病情,恩師教導自己於江湖中多做善事,此刻便要仔細瞧瞧去,憑自己些許道行,或許能助他二人一臂之力,也好問心無愧,再尋師父不遲。”


    正駐神間,聽得窗外道路上馬匹嘶吼,人聲鼎沸,姬宗朝外望去,但見一人馬上飛馳而來,及至穿越市集,身形微傾,虜得一人抱於胸前,馬踏塵土飛揚,頃刻間隨風而去。眾人盡皆愣了神,等緩過來,亂作一團,這才有人高呼道:“有強盜搶人啦,快攔住馬上那人。”


    姬宗隻見那人來到之時,便覺晦氣彌漫,已知來者不善,起身欲至。待到那人搶去小女孩,片刻工夫,即便離去。姬宗未及多想,翻窗躍下,跳至馬背,無意間瞥見人群中那老者並未驚慌,亦微微望向自己,隻覺眼神中透露出無限深意。聽得眾人呼叫聲,姬宗‘駕’一聲,策馬遠去,隨黑袍身形一同消失在眾人視線中。


    那人速度極快,姬宗奮力追趕,亦隻是始終相距遙遠,勉強不被甩下。二人你追我趕,漸漸拋卻大路,入了荊棘叢林。多時僵持不下,姬宗心下焦急,便欲作法離身,飛前撲下那人。隻是身影微動,眼看掠著那人衣角,正是麵前道路急彎,那人馬側身傾,繞了過去。姬宗撲了空,待到回坐馬背,緊接轉彎馳來,已然不見那人蹤影。姬宗立馬凝目,環顧左右,依然尋不見那人毫毛。正駐神間,耳邊聽得細風颯颯,心下已知不妙,忙斜身護臂止擋,隻覺手臂發麻,胸前一記重創,暈了過去。


    不知多少時候,姬宗總算醒來,睜眼望來,麵前天色灰暗,天際中一輪明月,些許星辰,自歎道:好一個大好月夜,便欲起身。隻是身體略微晃動,隻覺胸前壓悶,頭腦一陣疼痛,忙定了心弦,遲久半起半坐,依樹靠背,痛楚暫緩。姬宗回想起來,記得自身為了營救一個小女孩,追趕黑衣人,進而入了山林遭人襲擊,竟不知現下身在何處。憶得暗襲那人身手力道,絕非等閑之輩,恐怕功力在己之上,那女孩被擄去,不知去向,隻怕凶多吉少。姬宗心下且憂且慮,卻無法可施。


    姬宗抬頭望望明月,依然皎潔,不由得想起故去雙親,養育自己恩師,情深意重兄長李牧,還有被抓去小女孩,一時間思緒萬千,百感交集,多日來奔波勞累,心智早已不堪,竟迷迷糊糊地入了夢去。


    等到姬宗再次醒來,一道光芒射入眼簾,旭日暖陽普照大地,竟是次日清晨了。姬宗回想過往點滴,暗自自責道:“那女孩生死未卜,下落不明,自己卻無法克製身心,耽誤這許多時辰。”起身來又發現衣褲濕了一大片,畢竟山林間濕氣太重,好歹湊合一晚。好在休息充分,精神飽滿,姬宗伸伸腰,見得遠處幾顆棗梅野果,思忖道:“我先胡亂吃些野果充饑,再去尋找小女孩吧”!


    秋風微醺,林間清晨倒有一絲涼意,姬宗快行了幾步,躍上幾顆樹梢,來回點絳幾次,片刻間采摘不少果子,有山楂、李子、梅子、杏子、桃子、榴蓮、葡萄、構子、桑葚等等十幾種,姬宗苦笑:淪落到這田地竟能覓得這許多野果,嚐了幾個,味道十分甜美,便一掃而光,肚子微脹,算是吃飽了。耳聽得樹上嘰嘰喳喳幾處叫聲,放眼看去,原來是幾隻猴子,不知道究竟什麽種類,何時出現在這裏,在樹枝間來往跳躍,霎時又都一哄而散。


    姬宗跳上一棵大樹頂端,遠遠望去,盡是些山山木木,山林間濃密一片,看不到盡頭,並無人煙。姬宗思道:“漫漫山野,卻不知該往何處搜索那二人。”躍回地上,記得那時黑袍人挾小女孩一路向北逃竄,思定主意暫且朝北走走再看。擇了小道,姬宗撇一根樹枝,拍去腳邊灌木荊棘,緩步而行。


    林間難行,尋不得來時道路,隻得憑感覺胡亂搜索,山野到處雜草叢生,好一會兒才走出幾步路。姬宗隻得使了法令,且行且覓。如此慢步行進半個時辰,姬宗心力交瘁,便欲停歇一番,聽得一聲嘶吼,心中一喜,如此熟悉叫聲,知曉便是自己坐騎,已看見駿馬正在那處麵對著自己。


    姬宗自被打暈醒來之後,尋不見胯下坐騎,猜想已經走丟,當時心中黯然。自與李牧分見,李牧贈馬與己,姬宗與它朝夕相處,早已有了深厚感情,不想偶然失去,又在此處遇見,一時激動不已,感動莫名,頓時倦意全消,抖擻精神,躍至馬前,撫摸愛馬道:“馬兒啊,你跑哪裏去,害我找你好苦。”馬兒似有感應,配合著側了側頭顱,發出低吟聲。


    姬宗道:“現下我倆迷失荒野,找不到惡人,也回不到原來地方,隻怕一時半會走不出去這森林,要困在這裏啦!”馬兒似乎聽懂姬宗言語,連帶呼了一聲,踏蹄向前。姬宗驚異道:莫非他知曉道路?姬宗順著愛馬繞過兩顆大樹,撥開幾處灌叢,再拐個彎,眼前豁然開朗,來時道路正在中央。姬宗喜道:真是好馬兒!姬宗思忖:未來途中渺茫,也未可知是否尋得到黑袍男子和女孩,長久下去也不是辦法,還是回到城中與眾人商議一下再做決定吧!對馬兒道:“我們回去吧。”調轉馬頭離去。


    姬宗騎馬按原路返回,卻越走越是迷惑,雖說進山時隻顧追命,道路兩旁景物並未過分留意,卻有大致印象,此刻眼前一切卻十分陌生,沒有一絲相像之處。姬宗心中有一種不祥預感。


    也不知走了多久,姬宗一會兒騎馬,一會兒牽馬而行,仿佛前麵是一條沒有盡頭之路,永遠也走不完,姬宗暗道自己已經著了道。姬宗曾聽恩師說起過:世上有一種虛無法物,可以使迷茫之人誤墮其中,永世不得脫身。姬宗暗道:莫非我已誤入此中?


    姬宗沿道路來來回回尋覓著出口,使出渾身解數卻也破解不了迷局,確信自己入了此種法門,心中倍感淒涼,這種法物變幻莫測,神秘高深,就算恩師出馬也未必能夠全身而退,何況自身微末道行,如何能夠脫身,想到要永世困在此中,再也見不到恩師、兄長,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就這樣姬宗坐在馬背上出神,任由馬兒馱著遊蕩,不知過了多久,走了多遠,姬宗方才如夢初醒,抬頭看看眼前山峰,山腳下一條河流,自己已在一塊平野之上。雖說放眼望去一馬平川,浩瀚無限,卻恍如無際世界,仿佛一張無形巨大屏障,籠罩著所有生靈,任誰也逃離不去。


    自此姬宗便困在這裏,也生活了下去,為了生存,在山洞邊搭建一個小茅屋住進去,喝是溪流之水,吃是山珍野味。冬去春來,日升日落,姬宗屈指算來,已有十一年載。


    正是十年如一日,這天,姬宗像往常一樣放馬河邊吃草,攜自製弓箭山林狩獵,已捕獲一隻麋鹿,仍鎖住一隻灰兔緊追不舍,那野兔動作敏捷,東西亂竄,姬宗看好時機,常春樹下埋伏罷了,擺好姿勢,半張弓弦瞄準,隻待射擊。但見那兔子突地一跳,避開姬宗視野,隱沒草叢中去了。正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姬宗嗖地射出,正中遠處一棵樹幹上。姬宗錯失良機,心中稍感失落,起身躍起幾下,便到草叢中尋覓兔子影蹤。姬宗左右找尋,哪有兔子影子,早逃匿去了,不想荒草堆裏積水濕漉漉一片,浸濕鞋褲一截,姬宗感覺有些掃興,卻也無可奈何。


    正抬眼間,瞥見箭矢仍插在前麵樹幹上,約莫五六丈距離,姬宗心想:取回總不算白搭了。朝那邊邁開幾步,已然便在這棵大樹下。


    姬宗認得這是無花果樹,樹幹大如車蓋,隻怕已有上萬年輪,山林中參天大樹比比皆是,這些年姬宗司空見慣,倒也不足為奇,便伸手去拔箭,不想嵌入太深,沒及箭頭,姬宗一時用力,竟然不起作用,便加大力度,猛地拉拽,長箭順勢而出,姬宗一個趔趄,差些摔倒。穩了身子,再看樹上傷紋,竟滲出汩汩紅色液體,姬宗走進些,手指摸了些,紅似鮮血。


    姬宗吃了一驚,樹上冒出鮮血汁液這種事情從來沒有見過,一時恍了神,隻覺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來安慰自己,可能這棵大樹在此紮根萬年,已有生命靈性,或者此地陰氣聚集,匯聚日月精華。姬宗回回神,見那液體仍然流淌,半晌亦不停止,汁液順斑紋流至土地,浸潤一片,顯出形狀來。姬宗看時,隱約看得那土壤之中有東西蠕動,隻是輕微動作,瞬時而止,姬宗心中奇怪:莫非下麵有異物藏匿?折了樹枝,蹲下來朝泥土挖去。剝去表層浮土,已然顯出東西,姬宗雖然認不得,心中卻驚喜不已,小心翼翼從周圍挖開。


    隻是半柱香工夫,那土已去半尺深,那土中物什盡皆顯露出來,姬宗放在手上端詳:兩個灰白色有手掌高看似柔軟實則堅韌物體,卻有幾分人形,身遭伸長些許須根。姬宗稍些困惑,仔細審磨,方才認得它是人參。姬宗看它質地色澤,這兩隻人參隻怕有幾百萬年長壽,難怪如今人形模樣,適才偶然露出端倪,被姬宗發現,也算造化了。


    姬宗上山打獵,不想卻得了這兩隻萬年人參子,卻是始料不及,當下便琢磨道:那女孩病症雖未確診,已知陰氣入體,元氣大損,人參具有回元固本、驅寒增壽功效,何況萬年參子,若得服用些許,病情大可好轉,姬宗不由欣喜,隨即卻又感傷:自己被困無極之地十年之久,仍然不得脫身,那女孩如今也不知怎麽樣了?長歎罷,折片花葉包好人參,尋了捕獲野鹿,一同馱伏著下山去了。


    這十多年來,姬宗無時不刻不在嚐試著離開這虛無之地,用盡了各種法門,找尋了所有出路,卻收效甚微,無法全身而退,漸漸也習慣了這樣生活。


    當晚,姬宗生火烤了鹿肉,飲了鹿血,打坐練了功,終是閑來無事,便洞穴中竹床上躺下,意欲睡眠。卻是心中煩躁,輾轉難眠,一時興起,睡意全無,眯見洞外明月映進餘光,拂了身上虎皮被蓋,竟起身走了出去。又是一個滿月之夜,月華普照大地,萬物清明,馬兒在草地上孤單單站立,遠處山中時時傳來幾聲野獸嚎叫,片刻卻又回歸寂靜,一切顯得那麽祥和。姬宗仰望天際,似乎這一刻便是永恒,總算時間流淌,內心終覺平靜,便走回洞內,看見洞口矮桌上包葉,卷開看看摸摸人參,隻感手上粘稠,趁著月光,原來手指一道小口子,流了少許血液,估計方才起身時床邊竹片刮了手指,姬宗含嘴中吮吸一會兒,並不放在心上,進洞踢了腳上草鞋,倒下便入了夢鄉。


    天下總算太平,君王愛民如子,百姓安居樂業,姬宗與父母團聚,一家人其樂融融,夫耕婦織,聽得母親呼喚,姬宗飛奔而去,投入母親懷抱,享受著溫暖溫柔手掌在臉頰輕輕撫摸,聞得淡淡草腥味,睜開雙眼,一大張醜陋臉龐映入眼簾,姬宗忙側頭伸手推擋,口中罵道:“又是你這無賴馬兒,用舌頭舔我,真也惡心!”馬兒似乎習以為常,並不以為意,腦袋抖動一下,側開身軀。姬宗迷糊罷了,幸得一粒暖陽恒照,起身走到洞口,伸伸腰,打個哈欠,眯眼望望清晨太陽,水桶舀瓢水洗洗臉,漱漱口,總算清醒了。


    話說天上仙界有一位仙官女神,掌管三屆花草樹木榮衰,一日攜百草之種回宮之時,不慎遺落一顆仙種,留在下界,不知落在何處。那種子經千年發育,又經千年生長方才成形,終成靈芝,本是神仙之物,自有仙靈之功。自從那俊馬隨姬宗入了此處,雖說與姬宗朝夕相處,也得閑暇時光獨自放空,進了山林第五個年頭某日,於一處懸崖峭壁邊覓得此千年靈芝仙草,偶然食之,已有靈性,得長生之身。那馬兒如何得知神明眷顧,當時便脫胎換骨,成為神馬。姬宗後來見那馬兒放蕩,稍微察覺異常,隻道是得山川靈氣養育,長得雄壯健美,並不知曉其中緣由。


    姬宗洗漱罷,終覺絲絲涼意,發覺自己仍是光著上身,隻穿一條兔毛短褲。此時雖是春暖花開時節,晨間清風拂麵,仍然寒冷,姬宗轉身便欲回洞內取穿一件披掛。回頭間,姬宗瞥見桌上之物,頓時吃了一驚:看那兩隻物體,足足有一臂之長,大腿般粗細,走近細看,確是昨日人參無疑。姬宗記得挖出人參之時,隻有丁點份量,不想一夜之間,兩隻人參如何變得這般模樣,當真神奇。那人參此刻已有人體模型:兩隻眼睛縫隙已現,耳朵輪廓已成,小嘴微微閉合,胸口稍微起伏,手臂、腳掌生長分明。姬宗細想一番,看看手指傷口,回想初遇場景,暗道:莫不是這人參天生地長如今成精,昨夜飲我鮮血,便可逐漸幻化增長?


    那兩隻人參確是靈秀之物,乃是天地間精氣匯集而成,無三魂七魄,不死不滅,一旦得遇血靈供養,便可漸漸成形完善,初時吸收萬年無花樹汁液喚醒封印,再有姬宗精血輔助,是以瞬時逆天生長。姬宗平日寂寞無事,遇到這種神奇之物,終感有趣,自此每日以精血導引煉化。那兩隻人參倒也配合識趣,以山川河流為爐,吸取日月精華,嗜人之精血幻化,第二日便睜開雙眼,第三日長出幼齒,第四日直立走行,第五日飲山泉之水,第六日食飛鳥之肉,第七日已能張口言語,每日生長七寸,如此七日過去,終於完全成熟。


    姬宗自入了山林,多年來寂寞惆悵,不想能育化二人參子,有此造化,倒也樂於此見,仿佛黑暗中迎來一絲曙光,前途盡是光明,此後便全心竭力教化二子,以己之能盡展慈恩。教二子孝悌忠信,禮義廉恥;教二子三綱五常,君臣之道;教二子人情世故,倫理道德;教二子天文地理,易經八卦;教二子三墳五典,八索九丘;教二子文治武功,兵法奇謀;教二子陰陽之術,變化之法。二子本來天資聰穎,倒也勤奮好學,尊師重教,姬宗看在眼裏,平淡日子裏總算快樂。


    這日,風和日麗,姬宗喚二子到跟前,看時,俱是這般模樣:堂堂七尺男兒,皮膚白皙,體態輕盈,容貌俊俏。姬宗心下欣慰,道:“如今你二人俱已完美無缺,也該成名立姓。”一時不知何起,便順其自然,稍大一個喚成名,另一個喚立姓,吩咐罷,二子跪到:“多謝師父教誨賜名,弟子定當永感大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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