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艾米又開始找“男朋友”了,兩年前請小白行騙一舉成功,使她信心百倍,成竹在胸,知道這事最重要的是找一個優秀的騙子。她把遠遠近近的候選人都拿出來考慮,看誰可以召之即來,來之能騙,騙之能勝,揮之即去。頭號騙子當然是小白,可惜的是小白已經畢業了,去了很遠的g州,不能找來客串。小昆已經回了中國,去經營他跟人合開的那家廠去了。其他男生都太忠厚善良,一本正經,不具備騙子的基本素質。


    最後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一個優秀騙子自己找上門來了。


    這個騙子叫何塞,農學院的,是中美洲某個巴掌大的國家的人,長得人高馬大,輪廓分明,一臉絡腮胡子很有男人味,但一頭卷發又留得長長的,在腦後束成個馬尾。這騙子經常穿一雙靴子,好像還能丁鈴光啷響一樣,腰上也是橫七豎八地掛著一些什麽鏈子類的東西。


    何塞是艾米在舞蹈係修課的時候認識的,她去修那課,完全是因為jason在修那課。可惜的是方興也在修那課,艾米隻好把jason讓給方興,自己多半是跟何塞配對跳。


    這個暑假,何塞在英文係的writingcenter修課,剛好是艾米做ta,他經常來找艾米幫他修改作文。何塞的那一筆英文就真叫寫得好,每次都差不多要幫他重寫才行,他口語也很糟糕,不知道他是怎麽能到美國來讀博士的。


    艾米覺得何塞不會講漢語,英語又不好,太具備行騙的素質了,即便他說漏了嘴,也可以說是因為他英語不好說錯了,遂決定請他行騙。等何塞下次來的時候,艾米不光幫他修改作文,還請他吃飯,把何塞吃得搖頭晃腦,誌滿意得。艾米趁他正在興頭上,就把請他行騙的計劃說了一下,何塞一口答應了,摩拳擦掌,虎視眈眈,那樣子不象是去行騙,倒象是去行刺。


    艾米把騙子prep好了,就帶著他上門去邀請jason參加方興的生日party,因為唐小琳交代過她,叫她盡早讓jason知道她名花有主,最好趕在他定票之前。


    jason很爽快地答應去參加方興的生日party。何塞看見jason的吉它,連忙走過去撥弄起來。jason看他一眼,問艾米:“怎麽?不等小白幫你辦身份就換了主了?”


    艾米一愣,不知道他在說什麽。過了一會,才明白過來,大大咧咧地說:“庸俗庸俗,難道我就是那等小人?”


    “看來愛風南漸,從北美吹到中美去了,下次該找巴西的哥們了吧?”


    “鼠目寸光了不是?”艾米嘻嘻笑著說,“下次得衝出美洲,走向世界了,打算到非洲去找個正宗老黑。”


    “看來你是立誌外嫁的了,換來換去都是老外。”


    “不就兩個嗎?談得上什麽換來換去?”


    jason伸出一隻手,幫她count:“yoshi不是外國人?小昆不是外國人?”


    艾米“噗吃”一笑:“小昆是什麽外國人?j市土生土長的吧?”


    “他是加拿大人嘛。”


    艾米一愣,想了想,真的呢,小昆早已入了加籍了。這真是巧合,這四個全是“外國騙”,沒一個是“國產騙”。


    jason見她愣愣的,開玩笑說:“你這麽崇洋媚外,當心c大的中國男生聯合起來鬥爭你這個漢*奸*啊。”


    她對他謙一個大虛:“哪裏,哪裏,漢而不奸,漢而不奸,漢傻而已。”


    jason看看何塞,警告艾米說,“小心哪,我記得這哥們的脾氣很火爆的——”


    艾米心想我又不是真的跟何塞談戀愛,過兩天就拜拜了,怕什麽?於是說:“切,他火爆得過我?”


    方興的生日party很熱鬧,但唐小琳設計的“英雄救美”進行得不順利,她倒是把carol跟jason硬塞到一輛摩托艇上去了,但carol很快就回來了。唐小琳看看表,咋呼說:“這時間也忒短了吧?看來他是個快槍手,難怪——”然後注意到carol的衣服還是幹的,就問,“怎麽回事,難道你歪下水之前先脫了衣服不成?”


    carol說jason的傷口前幾天在樓下勸架時震開了,重新縫合過,不能見水,所以她沒好意思歪水裏去。唐小琳狠狠把carol罵了幾句,說你以為你是在疼他?你這是在害他,你不把他留住,他落到國內那些小妞手裏,還不幾下就玩殘了?


    party完了之後,何塞送艾米回家,說要進去喝點水。艾米讓他坐在客廳沙發上,自己到冰箱去給他拿飲料。何塞突然跟上來,把她pin在冰箱上狂吻。艾米大驚失色,知道自己火爆不過何塞,隻好來個騙中騙,懇求說先讓我上趟洗手間。


    趁何塞鬆手的一刹那,艾米逃到自己臥室去了,關上門,在裏麵給他解釋兩人的約定,說隻是讓你fake的,你不要當真了。何塞在外麵“teamo”“teamo”地叫,艾米聽不懂,但猜到是要跟她做那事的意思,她關緊了門,不敢出來,何塞隻好訕訕地走了。艾米趕快給他發了個email,謝謝他今天幫忙,但請求他到此為止,leavemealone!


    隔了一天,何塞來敲艾米的門,她一聽是他,就趕快把門閂上了,叫他離開。何塞坐在她門外,彈吉它唱歌。外麵很快就圍了一群小孩子,在那裏嘰嘰喳喳,嘻笑打鬧。鄰居出來抱怨了,何塞才離去。


    後來何塞隔三差五地就跑來找她,有時就在她門口彈琴唱歌,鄰居出來幹涉,何塞就不唱歌了,隻坐在她門外,大聲念他寫的作文,說是來請教ta的。如果鄰居上班去了,他又唱起來。後來有個鄰居向學校police報了警,但等police來的時候,何塞早已不知去向。


    police問艾米要不要presscharge。艾米想了一陣,決定還是不要presscharge,畢竟何塞也沒把她怎麽樣,而且如果抓進去幾天又放出來,那他可能會變本加厲。但她嚇得要命,走在路上都擔心何塞會從什麽地方蹦出來,攔腰抱住她,塞進一輛車,拖到哥倫比亞去賣給毒販子。


    有一天,何塞又坐在她門外彈琴唱歌,她躲在門後叫他離開,說你不離開我就要報警了。何塞就不唱歌了,但坐在門外不走,“teamo”“teamo”地叫。艾米不知道這事何時才有個了結,心想幹脆報警得了。正準備打電話,卻聽到電話鈴響,她拿起一聽,是jason,問她幹嘛把何塞關在門外,是不是吵架了。


    她支支吾吾地說:“他——簡直是瘋了——”


    “你不就是喜歡瘋狂的愛情的嗎?”


    她反駁說:“我喜歡的是瘋狂的愛情,不是瘋狂,他這不是愛情,隻是瘋狂。”


    他在電話裏笑,然後說:“看來他真是在對牛彈琴了,他一直在teamo,teamo地叫,就是‘我愛你’的意思嘛。你以為他在罵你?”他停住笑,問,“要不要我去把他趕走?”


    “你怎麽把他趕走?”


    “我去跟他談,叫他不要騷擾我女朋友。”


    艾米擔心何塞會把她請他行騙的事說出來,那她這些天受到的騷擾就算白受了。她說:“這樣不大好吧?我還是報警吧。”


    “別報警,你報了警,要麽警方不當回事,要麽就把何塞趕回去了。前一段,有個發恐嚇email的學生就被c大取消學籍,丟了身份,隻好回國去了。何塞不過是愛得瘋狂一點,應該罪不至此吧?還是我去跟他談吧。”


    她猶豫著說:“那——好吧,你——現在在哪裏?”


    “在你門前的停車場,剛才從這裏過,看到這麽亮麗的一道風景——”


    然後她聽見jason在門外跟何塞說話,不過說的是西班牙語,她聽不懂。過了一會,就安靜了,她想,是不是兩個人同歸於盡了?她不顧一切地打開門,結果他們兩個都不在那裏了。她四麵一望,沒看見jason的車,她想,完了,他們到什麽地方決鬥去了。


    她驚恐萬分,要是打起來,jason肯定打不過何塞,因為何塞比jason高,樣子也很武野,搞不好靴子是帶鐵刺的,說不定腰裏還別著一把刀。她痛恨自己不聽jason的勸告,惹出這事來,如果jason出點什麽事,她會後悔終生。


    她想到自己曾經是那樣期望jason為她打架,現在真的打了,她心裏卻隻有擔心和害怕,再加上遺憾,因為他已經不是她的了,他隻不過是在為他的人文主義打架。


    她正猶豫要不要報警,jason打電話來了,說我們要借你的apt用一下,因為我那裏不方便,她連忙說沒問題。過了一會,jason在叫她開門,她打開門,jason跟何塞抬著一個箱子進來,何塞對她說,寶貝別怕,沒你的事,讓我跟他settle。


    艾米結結巴巴地問jason:“你們要——要——怎麽——怎麽settle?”


    jason笑了一下:“鬥酒。”


    “鬥酒?”艾米知道jason喝酒不醉,但她不知道何塞是不是更不醉。她問,“這——這有用嗎?”


    “他提出來的。他說他是個有賭德的賭徒,說話算數的。”


    何塞大叫:“nochinese!nochinese!”jason用西班牙語翻譯了一下,何塞很開心地衝jason說,“youtoo,youtoo。”兩個有賭德的賭徒很知己地開懷大笑。


    何塞和jason在飯桌邊坐下,叫艾米找兩個大小相同的杯子來倒酒。艾米找了兩個杯子,為他們倒酒,他們兩個對著喝。


    喝了幾杯,艾米有點急了。她聽說喝酒不吃菜,特別容易醉,而且這次喝的都是洋酒,她不知道jason喝洋酒醉不醉。她想給jason倒少點,但何塞很狡猾,一見到jason的酒好像少一點,就嚷嚷著換杯子。艾米無法,隻好倒一樣多。


    過了一會,她看見何塞的臉喝得青銅二色,而jason的兩頰變得粉紅一片,她看著這一紅一綠兩張臉,隻覺得恍然如夢,不知眼前c城,今夕是何年,真不敢相信,在2005年的美國,一個博士和一個準博士,在用鬥酒的方式解決問題。


    不知道酒過幾巡了,她看見jason頭上開始冒汗,她嚇壞了,說你在出汗,不能喝就不喝了吧。他說沒事,出汗是好事,酒就從汗裏冒出來了。何塞又大叫nochinese!nochinese!艾米看看何塞,他沒出汗,她想,那好,看來何塞要輸了。但是何塞馬上申請上洗手間拉尿,艾米怕他把酒從尿裏拉掉了,問jason要不要拉尿,jason搖頭,艾米就喊不行不行,不能上洗手間。何塞說不讓上洗手間,那我就在這拉了。艾米沒法,隻好讓他上洗手間。


    兩個人就一個出汗、一個拉尿地鬥酒,艾米覺得jason吃虧了,因為出汗畢竟不如拉尿來得快。她急得要命,不停地問jason要不要拉尿,問得jason哭笑不得。她見他不拉尿,恨不得給他把一下尿,又吹口哨又晃蕩酒瓶,弄出些水的響聲來,逗他拉尿,但jason還是不拉尿。正當她快急死的時候,她聽見何塞說了聲“youwin!”,就取下頸子上掛的一個項鏈樣的東西,給了jason,然後碰地一聲歪到地上去了。


    艾米嚇了一跳,生怕他在桌子角上碰破頭嗚乎哀哉,那就出了人命了。她跑上去察看了一下,還好,頭沒碰破,隻是倒在地上睡著了。


    艾米再看看jason,似乎也很難受,他對她說:“幫我泡杯濃茶,我要去洗手間吐一下——”艾米搶上去扶他,他搖頭,說,“去吧,別跟著我,吐起來很難看的——”艾米隻好讓他自己走到洗手間去。她聽見他在裏麵嘔吐,心疼得要命,趕快去泡了濃茶,淚汪汪地站在外麵等他。


    然後她聽見他在漱口洗臉,過了一會,他從裏麵出來,臉色蒼白,見她站在外麵,就說:“我們把何塞弄到床上去吧。”他們倆生拉活扯地把何塞弄到客廳的床上躺下。何塞鼾聲如雷,而且有一種特殊的pattern,每一聲都好像要氣絕身亡一樣,但絕到了頂的時候,又一拉風箱回過氣來,繼續鼾聲如雷。


    jason一屁股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來不及喝濃茶,說了聲:“我在這睡一下——”,就躺倒睡著了。艾米想把他弄到臥室的床上去,但完全搬不動,隻好坐在旁邊守著他。他額頭上不斷有汗冒出來,背上也在出汗,她就不停地幫他擦。他好像睡得很辛苦,輕聲地哼哼,象生了病一樣。她搬了個椅子放在他腳那邊,把他蜷著的腿放到椅子上,讓他睡得更舒服一些,然後她搬了個椅子坐在他身邊,看他睡覺。


    過了一會,他好像很冷一樣,縮著身子,她趕快找個薄被子來給他蓋上。再過一會,他又出汗,把被子也掀開了。她嚇壞了,他這是不是在“打擺子”?她想打電話叫救護車,但他似乎又平靜下去了。半夜的時候,他好像醒了一下,睜開眼,問:“我——怎麽啦?”她告訴他,說你跟何塞鬥酒,醉了。他笑了一下,問:“這算不算——打架?”艾米剛想回答,他又睡著了。


    何塞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來,醒來就大叫頭疼,艾米讓他喝了一杯濃茶解酒,他又躺了一會,起來蘸著果醬一口氣吃了二十片麵包,才算回過神來。他跟jason拍肩擁抱一番,就要回去。jason怕他開車出問題,跟艾米兩個人把他送了回去。


    回到艾米的住處,jason把何塞的那個項鏈給了艾米,說何塞應該不會來麻煩你了,這個項鏈的小吊墜裏裝的是他媽媽的照片,他指著他媽媽的墳墓發了誓的,賭輸賭贏都不會來打攪你了。他開玩笑說:“以後招蜂惹蝶就行了,別去招惹酒鬼賭徒,我回了中國,就沒人幫你鬥酒了。”


    艾米好奇地問:“他輸了給你這條項鏈,那——如果你輸了呢?”


    他舉起他的左手。


    艾米驚呆了:“你把你的手賭上了?那你還不如——就把我賭上,反正這事是我——惹出來的。”


    “傻瓜,把你賭上,萬一賭輸了呢?”


    艾米想了想:“萬一輸了就報警。”


    他哈哈大笑:“願賭服輸,這是賭徒最重要的qualification。你根本沒準備遵守賭約,你沒有賭德,不是個好賭徒,不能跟你這樣的人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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