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ason真是“執行政策不走樣”,說getlost就getlost了。他在2002年初去了d州,一去就沒了蹤影,他沒留電話給艾米,也沒告訴她地址。艾米厚著臉皮去問靜秋,靜秋也說不知道。她知道靜秋跟jason結成了“撒謊統一陣線”,但她也沒辦法。靜秋是屬“江姐”的,估計就是灌辣椒水,也拷問不出什麽來。


    艾米本來還想打電話到jason家去問他爸爸媽媽,但她實在丟不起這個臉了。jason既然打定主意要getlost,肯定跟他父母交待過了,叫他們不要把電話號碼給她。如果她打電話去問,除了再丟一次臉以外,不會有任何結果。


    現在她也不覺得難受了,隻是覺得生活沒什麽意思,自己對生活沒什麽熱望。對她來說,生活就是生而活之,生下來了,就活下去。that-sit。


    yoshi一如既往地含糊著他的含糊,模棱著他的模棱,既沒說出那句話,也沒做出什麽親熱的舉動,但也沒斷絕跟艾米的來往。現在他沒跟艾米一起修課了,所以半學術、四分之一學術的來往少了一些,但他仍然時不時地邀她去餐館吃飯,看電影,聽音樂會。艾米想,可能日本的“同學文化”就是這樣的吧。


    八月,yoshi拿到碩士學位,還被e州一個很不錯的大學錄取讀比較文學博士。他請艾米上一家日本餐館吃了一頓飯,然後又邀請艾米到他寢室裏坐坐,說有重要話對她說。


    到了寢室,yoshi拿出提琴,賣力地演奏起來。不知道為什麽,艾米聽yoshi拉琴的時候,總覺得他隻是比較熟練而已,聽不出什麽令人感動的東西。但她聽jason拉琴的時候就不同,她常常會有一種心變得很軟,人很想流淚的感覺。她覺得jason的琴聲裏有天分,有激情,有音樂細胞,而yoshi隻有技巧。


    拉完一曲,yoshi拿出一個天鵝絨小盒子,打開了放到她手中。盒子裏是一個鑽戒,但yoshi沒有單膝跪下,也沒問:“willyoumarryme?”,隻是微笑著看她,好像在等她回答一樣。


    艾米很驚訝,yoshi跟她認識一年多了,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一句“iloveyou”,他們也沒擁抱過,沒有接過吻,他曾經有一次在看電影的時候,用一條手臂摟住她的肩,她把他的手摘掉了,他也就沒再試過。她不知道他怎麽突然一下就跳到送戒指這一步上去了,莫非日本就是這個風俗?


    她搞不懂該怎麽辦,如果對他說“我不能跟你結婚”,他會不會說“我這不是在向你求婚,我是讓你看看這枚戒指漂亮不漂亮”;說他不是求婚,他又的確把這枚帶鑽石的戒指放在她手裏。她有點惱火了,他連這種事都是弄得這麽模棱兩可,這麽難懂,她隻能把這又歸咎於文化差異。


    她把戒指拿起來看了看,放回盒子裏,模棱兩可地說了句:“that-sagoodone”,就還給了yoshi。yoshi收起戒指,仍然是笑容滿麵。


    八月底,yoshi來向艾米告辭,說他要去e州了,他們互相說了takecare,yoshi就去了e州。他從那邊寫過幾個email過來,談談那邊學校的事,但好像雙方都沒什麽話說,不知不覺地,就停了下來。


    轉眼到了十月底,有一天,艾米回家的時候,看見門外樓梯上坐著一個人,她正在納悶是誰家的老土親戚,怎麽坐在交通要道上,就聽那人說:“總算把你給等回來了,快餓死了。”


    她定睛一看,原來是小昆,頭發長長的,人也很疲乏的樣子。他身邊放著個旅行袋,身後走廊上還有個旅行箱。他對艾米說:“走投無路了,投奔你來了,先行行好,給口水喝吧。”


    艾米把他讓進屋裏,問他:“怎麽回事?好像很潦倒一樣。”


    “不是好像,是真的潦倒了。”小昆在沙發上坐下,艾米給他煮了一碗麵,炒了些肉末放上麵。小昆邊吃邊講他的遭遇。原來他父親在國內因貪汙受賄被抓起來了,已經關了一段時間。他姑姑帶信給他,說如果能把貪汙受賄的贓款陪出來,可以免他父親一死。他就把所有的東西都變賣了,把錢匯了回去。他父親知道後,氣得捶胸頓足,說我一把年紀了,死了就死了,你現在搞得兩手空空,以後怎麽生活?


    艾米擔心地問:“你沒事吧?”


    “我沒事,我姐姐也沒事。我父親把什麽責任都承擔了,他——”小昆眼圈有點發紅,說不下去了。


    艾米很同情他,說:“你別急,我可以養活你。這裏吃的東西不貴,我的獎學金足夠我們兩個人活了。”


    “我想到這裏找個餐館工打打,加拿大那邊bor工都很難,華人老板招工常常要懂粵語才行,鬼佬的工廠,又要英語,而且像我這樣一把年紀的,更難找工。”


    “聽說餐館工很累的,你——受得了?”


    “受不了也得受。沒什麽,男子漢,大丈夫,能曲能伸。我跟一個哥們合開的一家廠還在,隻是現在還沒開始賺錢,說不定哪天就賺起錢來,我就又發了。”


    艾米住的是個一室一廳,她住在臥室裏,廳裏住了個訪問學者。小昆來了,實在是不好住。她準備為他找個住處,跟別人合住。但因為是學期中間,沒有什麽人找roommate,好不容易有個找roommate的,別人一聽說小昆不是學生,就覺得太複雜,不大願意跟他合住。後來那個訪問學者自己找了個地方跟人合住,艾米和小昆幫她把家搬了過去,小昆就在艾米客廳住下了。


    小昆一天也不願閑著,馬上就嚷嚷著要找工。兩個人從電話本上找了幾家餐館的號碼,就開始一家家打電話,問人家有沒有工打。c城本來就不大,中餐館也就那麽幾家,但中國學生和家屬倒不少,所以願意打工的多過願意招工的,餐館老板都挑剔得很。好不容易找到一家餐館需要一個廚房幫工,工錢很低,但小昆也不願放過,要去試試。


    餐館離得不算遠,開車二十分鍾就到,但小昆沒車,又沒ssn,不能考美國駕照,c城公車又少,而且隻開到晚上六點,小昆打工的交通就成了一個大問題。最後總算摸出一點規律,早上小昆自己坐公車去餐館,晚上下班了,艾米就開車去接他回來。


    小昆在廚房幫工,很累,也很受氣。他幹活有點毛手毛腳,剛開始又不熟,被大廚或者老板催促,就老是出問題。一下是炸雞翅膀的時候被滾油燙了手,一下又在切肉的時候把自己的手喂到切肉機裏去了,切菜切到手指的事情經常發生,差不多每天回來都有新的傷痕。


    艾米為他清洗包紮,總是忍不住流淚,想小昆也是堂堂的j大法律係高才生,以前也是吃香的、喝辣的、開寶馬、住洋房的,現在落到這步田地,受傷受罪不說,還受氣。她勸他別打工了,說我養活你吧,你再打工,連個囫圇手腳都落不下了。


    小昆總是嘻嘻地笑,說:“就是為了看你流這幾滴淚才受這個傷的,來,抱我一下,切多少刀也值。”艾米就鬆鬆地抱他一下,他說,“嗯,你心裏還是——疼我的,你隻是還惦記著你那個成鋼,什麽時候你忘了他了,我就熬到頭了。”


    艾米每晚都去餐館接小昆,餐館的人總是開玩笑說:“小昆,你老婆來了,快回去空油瓶吧。”有的就喊:“不是空油瓶,是炸春卷。”


    她問他這是什麽意思,小昆不懷好意地笑笑,說:“這還不懂?想想我哪部分象油瓶、象春卷就行了。”


    她知道他們在說什麽了,不過她也沒辦法,餐館的那幫家夥,多數是光棍,有的是偷渡出來的,有的是旅遊出來就黑在美國了的,都是長年累月沒女人的,隻好在嘴頭子上快活一把。她不跟他們計較,隻當沒聽見的。


    小昆從來不聲明說“這不是我老婆”,他總是對艾米說:“別當眾揭穿我,就讓我享受一下虛幻的幸福吧,那些家夥對我羨慕得不得了,以為我夜夜都是摟著這麽漂亮的老婆睡覺,而他們連女人味都沒得嚐。他們不知道我夜夜都是活受罪——”


    小昆說這些話的時候,艾米總是不搭腔。她想,他現在正處於不得意階段,我不接受他就行了,用不著傷他的麵子。小昆倒是挺注意,即便是晚上洗了澡,也穿得恭之敬之的。他一來就在客廳和廚房之間加了個活動牆,象屏風一樣,一拉上,客廳就成了一間臥室。他還把她把臥室的門鎖修好了,叫她晚上閂了門睡覺,免得某些人圖謀不軌。


    後來小昆總算從廚房跳出來,做了waiter,工作輕鬆多了,工錢加上小費差不多有以前的兩倍。艾米問他怎麽脫離苦海的,他說是靠出賣色相。她開始還不相信,但過了幾天,就相信了。


    有天小昆休息,晚上的時候,來了一個女孩找他。小昆介紹說這是他老板的女兒,叫linda,高中畢業了就在父母的餐館裏幫忙。linda長得挺甜的,身上的babyfat還沒褪盡,胖呼呼的挺可愛。


    那晚,linda就跟小昆在他房間裏“開工”,小女孩咿咿嗚嗚亂唱無字之歌,搞得艾米心神不定,聲音太大了一點,外麵過路的肯定能聽見,艾米生怕別人以為是她在開“個唱”,恨不得跑外麵走廊上站著,告訴大家裏麵唱歌的另有其人。


    linda總是在晚上跑來,快半夜了,又開車離開。艾米問小昆:“你也不去送人家小女孩一下?”


    “有什麽好送的?”小昆不以為然地說,“她自己有車。”


    “人家還是個小女孩,你——要有點責任心。”


    小昆笑起來:“艾米呀,你還是個老腦筋,總覺得男女幹這事,就是女的在吃虧。這些abc們,哪裏像你那樣?把上個床當成是重大的犧牲?對她們來說,這不過就是大家happy一下,你以為她在指望我娶她?我一個打工的,要娶她,她都不會答應。對她來說,我隻是個電動玩具,供她享樂的。”


    艾米不同意:“你這是為自己開脫,linda肯定還是愛你的,不然她也不會——”


    “你這個人真是無法造就,教育你這麽多年了,你就是不信。對所有男人和大多數女人來說,‘性’就是happy一下,生理上有那個需求了,就找個人做一下,就像肚子餓了要吃飯一樣。還是我那句話,有愛肯定會希望有性,但是有性不等於都是出於愛。”


    看艾米深不以為然的樣子,小昆又說:“不過說實話,這樣的女孩也隻能拿來happy一下,代替不了愛情的。你知道我這些年來,愛的隻有你——”


    艾米打個暫停的手勢:“好了好了,拜托不要褻瀆‘愛情’二字了。你幹什麽我不管,隻記得別搞得太大聲,當心鄰居報警。”


    小昆說:“大聲怕什麽?鄰居羨慕還來不及呢。其實這本來是你應該享受的快樂,可是你偏要抱著那個幻影不放。女人沒男人,就象花朵沒有雨露滋潤一樣,會枯萎的。成鋼現在肯定是夜夜抱著他的abc快活,說不定人都淘空了,被那abc折磨得不成人形了,你還在這裏傻呼呼地為他守身如玉——”


    “你根本不懂我,我不是在為他守身如玉,我早就getover他了。”


    “我知道,你想getover他,你知不知道那姿勢在你們英語中叫什麽?我也是剛從餐館學來的,叫cowgirl。現在的女孩,都想getover我們男人嘛,自己掌握,想快就快,想慢就慢——”


    艾米打斷他說:“你隻會黃腔黃調,我是說我已經不掛著他了,隻不過還沒遇到一個我——愛得上的人而已。你——人很好,但是你——這種‘性’‘愛’分家的做法,完全跟我的——愛法——是兩碼事。有你這樣的丈夫,我恐怕——天天都得戴綠帽子。”


    “原來你一直是這樣看我的?”小昆委屈得不得了,“我根本不是那種搞婚外戀的人,沒有愛,我根本就不會結婚,我怎麽會婚外戀?如果你——愛我,願意跟我有——性,我為什麽要去跟別的女人有——性呢?在性的問題上,永遠都是女比男強。一個男人的子彈用來打一個女人都不夠,哪裏還有剩的去打別人?這不都是你不肯——,而我又不想強迫你,才想出來的權宜之計嗎?”


    小昆本來就油嘴滑舌,現在又在餐館打了一段時間工,更是句句都象是黃段子,艾米隻有給他一個不啃聲,不然他越說越來勁。


    小昆見她不啃聲,又說:“你以為男人不懂得有愛的性比無愛的性更能讓人飄飄欲仙?在這個問題上,我們兩個其實有一半是相同的,那就是希望‘性’‘愛’合一,我們不同的地方就在於:如果不能‘性’‘愛’同時得到的話,我可以隻要性,或者隻要愛,而你不肯隻要一樣。唉,可憐我一張做律師的嘴,說不服你一個小丫頭。”


    後來就沒見linda來了,小昆也丟了他在那家餐館的工作,而且連續被幾家餐館炒掉。艾米不解,問發生了什麽,小昆開玩笑說:“女人惹不起。男人被你們女人拋棄了,屁事沒有。女人如果被男人甩了,肯定要使出渾身解數來報複。linda已經發了誓,我到哪家打工,她就要讓那家老板炒掉我,一直要炒到我自己送到她門上去為止。”


    艾米說:“你看,我說了你不信,她還是愛你的吧?”


    小昆呲地一笑:“這也叫愛?她愛的是我那根春卷,可以讓她開‘個唱’——”


    最後小昆總算在一家餐館落下腳,不過是做busboy,工錢很低。他時常開玩笑地對艾米說:“你看,我為了你,放棄我的‘性’‘愛’分家學說,結果弄得既無性,又無愛,連工作也丟了,你也不可憐可憐我。”


    每逢他說這些,艾米就不啃聲,說多了,就搶白他一句:“是我叫你放棄的?”


    這一句就把小昆噎回去了,咕咕噥噥地說:“算你狠,無情者無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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