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第二天起,艾米就沒再去跟jason的班了,他已經把話說到這個地步了,還有什麽臉麵去跟他的班?她心灰意冷,感覺比an剛去深圳的那段時間還難受。那時隻是因為見不到他難受,但心裏還是有希望的,以為他會守住他的誓言,現在是徹底絕望了。


    十一月底的時候,艾米意外地接到jason打來的電話,說想請她和yoshi吃頓飯,算是給她過生日,也算是向他們兩個辭行。


    “你要到哪裏去?”艾米吃驚地問。


    “我碩士畢業了,在d州找到一份工作,明年一開年就去上班了。”


    這簡直象是晴天霹靂一樣,他畢業了,找了工作,要走了,什麽都弄好了,才想起告訴她。她幾乎要罵他幾句了,但她控製住了,反而在心裏罵自己,你以為你是誰?你憑什麽罵他?為什麽他去哪裏要跟你商量?


    她強作鎮定地說:“噢?找到工作了?恭喜恭喜,那應該是我——們為你餞行,怎麽好要你請我們?”


    “別那麽客氣,你們現在是窮學生,而我馬上去賺大錢了,還是我請你們吧。”


    她試探地問:“這次聚會,你——帶不帶——女朋友去?”


    “帶。好,那就這樣說定了,星期天晚上七點,我們在‘湖南’見。那家有酒牌,可以賣酒,我知道yoshi也能喝幾口,到時候我們喝個一醉方休。”


    艾米有種預感,jason這一走,肯定是石沉大海,她就永遠也找不到他了,一個人一生中絕不可能有兩次c大巧遇這樣的機會,有一次就已經是很難得的了。


    自從那次談話之後,她就不再指望跟他舊情複萌了,隻是想跟他呆在同一個地方,能偶爾見到他。如果連這點也做不到的話,那至少讓她知道他在哪裏,她就能想像他的生活,就覺得心裏好受一些。連他在哪裏也不知道了,那就徹底失去他了。她一想到“永遠也見不到他了”,就覺得比死還可怕。


    她去赴宴的時候,心情就象是去赴一個世界末日的狂歡,不知道到底是去狂歡的,還是去死的。她刻意打扮了一下,也不知道這有什麽用,難道能憑這個把jason的心挽回來?六點多鍾,yoshi開車來接她,她還抓緊時間給自己一些finaltouch,才上了yoshi的車。兩個人來到“湖南”時,見jason已經在那裏了,旁邊坐著一個十來歲的華人小女孩。


    jason給她介紹說那個小女孩是sara,靜秋的女兒,剛說著,就見靜秋走過來了,很熱情地說:“艾米,還是那麽漂亮,一點沒變。”


    艾米也很高興看見靜秋,她說:“你才漂亮,jason不說,我簡直不相信這是你女兒,看上去像你妹妹一樣。怎麽我在c大和c城的電話本上找不到你的名字?”


    靜秋笑嘻嘻地說:“我隱姓埋名了。聽jason說你來了一年多了?這地方有點老死不相往來,串門的少,所以一點也不知道你在c大。”


    yoshi雖然聽不懂,也很禮貌地看著大家,誰講話就看著誰。幾個人趕快改口講英語。


    jason給yoshi和他自己倒了酒,也問艾米和靜秋要不要來一點。艾米連聲推辭,靜秋也說呆會還有事,不能喝,三個女的就飲料對付了。吃了個把小時,靜秋看看表,說現在得帶sara回去了,明天要上學,今天得早點睡。


    靜秋和sara走了之後,jason和yoshi還在開懷暢飲,艾米覺得他們兩個都喝多了一點。她從來沒見過jason這個樣子,可能是因為要去賺大錢了,特別興奮。她乘yoshi上洗手間的時候問jason:“你說你帶女朋友的呢?”


    “我帶了,你沒看見?”


    “靜秋是你的女朋友?還是sara是你的女朋友?”


    “都是。靜秋不是女的?sara不是女的?”


    她笑了一下,問:“你今天怎麽這麽開心?把yoshi都灌醉了——”


    “心疼了?”他笑著說,“沒事,他能喝,再喝二兩不成問題。”


    “你怎麽想到去d州工作,是不是你——那個——abc女朋友在那邊?”


    他笑起來,說:“你太聰明了,什麽都能推理出來。你真的應該去做私家偵探,就專門替那些懷疑丈夫有外遇的女人服務,生意肯定好。”


    她原本是希望聽到個否定的,哪知歪打正著,一下子就問出了她最不想聽的答案,原來他真是到d州跟他女朋友團聚去的。她情緒更低落了,勉強熬了一會,就提議說:“我看今天就到這吧,你們兩個都喝多了,再不能喝了。”


    jason幫她把yoshi扶進車裏,對她說:“他現在不能開車了,你開吧,小心一點。”


    艾米擔心地說:“那你怎麽辦?我待會來載你回去吧。”


    “我沒事,我先天性不醉酒。你來載我,我也得把我的車開回去。”


    艾米把車開到yoshi的宿舍後麵停下,看看yoshi,已經醉得象灘爛泥了。她搖他,他也不醒,拖他又拖不動,真是恨不得哭,在心裏把這兩個男人狠狠罵了一通。最後碰上一個住在那宿舍的男生,才一起跌跌撞撞地扶著yoshi上了樓。


    yoshi的醉態實在難看,臉色通紅,幾乎成了豬肝色,嘴裏不住地嘰哩咕嚕,不知道說的是日語還是英語,滿嘴酒氣,艾米幾乎要扔下他不管了。但她強忍著,怕他吐,想找個什麽東西可以接一下,找來找去找不到臉盆之類的東西,最後隻好把yoshi的不粘鍋拿來放在他床邊。


    幾乎是剛剛放好,yoshi就開始吐起來,艾米捏著鼻子,扶著他的頭,免得他掉進不粘鍋裏去,或者弄在床上。折騰了好一陣,yoshi才算安靜下來,沉沉睡去。艾米把現場打掃了一下,估計不會有什麽問題了,準備回家去。


    她很擔心jason,不知道他是不是也醉成這樣了,不知道他現在有沒有人照顧,也不知道他剛才開車有沒有出問題。他剛才的樣子好像沒醉,但她仍然很擔心。


    上次jason打電話來時,她電話上的callerid顯示了他的電話號碼,她看了一眼就記住了,這時派上了用場。她撥了他的電話號碼,聽到他似乎很清醒的聲音“hello?”


    她說:“jason?我是艾米,你——沒事吧?”


    “我沒事,你們怎麽樣?”


    艾米有點責怪地說:“yoshi醉得很厲害,吐得一塌糊塗,下次可別勸他喝那麽多的。”


    “sorry,”他抱歉說,“我不知道他——這麽不經喝,不過你放心,不會有下次了。”


    她聽他這樣說,更加肯定他此一去是會石沉大海的了。她問:“你——現在能不能來——載我回去?我不想把yoshi的車開回去,免得我明天又要來接他去我那裏拿車。”


    他好像不是很情願現在來接她,商量說:“這麽晚了,你——還回去幹嘛?”


    艾米見他不肯來接她,隻好無奈地說:“你不方便就算了吧,我自己開車回去。”


    “你等著,我馬上過來。”他問了一下地址,對她說,“我從他們宿舍大門那條路過來,你在lobby那裏等著,很冷,不要到外麵來,看到我的車再出來。”


    她把電話放在yoshi床邊,怕他有急事要用。然後她關上門,下樓到了lobby那裏,站在玻璃門後等jason。過了一會,她看見他的車過來了,她拉開玻璃門,跑到外麵去,他把車停在宿舍門口,從車裏出來了。她看見他的臉色好像很蒼白,可能還是喝多了一點。她抱歉地說:“對不起,這麽晚把你叫出來——”


    “沒事,你來開車吧,我現在血液中的酒精濃度肯定是經不起檢查的——,而且即便沒醉,警察如果要我拚‘密西西比’,我也肯定拚不出來。”


    艾米坐進駕駛室,jason給指點了一下,她就把車開動了。他坐在前排,把座椅拉得很後,放得很低,幾乎是躺在上麵。艾米開了一會,就到了她的住處,但她不想現在就跟他告別,她想跟他多呆一會。她很快地溜了他一眼,發現他閉著眼,於是她沒停車,一直向前開去。


    他好像沒發覺,由著她亂開。她瞟了一眼油箱的指示燈,幾乎是滿的,她放心了,反正c城不大,隻要不上高速公路,怎麽轉也就在c城。她自己也不知道上了什麽路,反正是漫無目的地亂開,一會左轉,一會右轉。她想,隻要這樣開著,jason就不能離開他。她希望今生就這樣開下去,她就可以永遠跟他在一起。


    車裏放著一首中文歌曲,歌詞一下攫住了她的心:


    過了這一夜,你的愛也不會多一些


    你又何必流淚,管我明天心裏又愛誰


    我的愛情有個缺,誰能讓我停歇


    癡心若有罪,情願自己背


    不讓我挽回,是你的另一種不妥協


    你的永不後悔,深深刻刻痛徹我心扉


    可知心痛的感覺,總是我在體會


    看我心碎,你遠走高飛


    一生熱愛,回頭太難,苦往心裏藏


    情若不斷,誰能幫我將你忘


    一生熱愛,回頭太難,情路更漫長


    從此迷亂,注定逃不過糾纏


    她聽得淚眼朦朧,覺得每一句歌詞都是為她寫的。她讓這首歌放了一遍又一遍,jason一聲不啃地躺在那裏,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聽了無數遍了,她問:“這——這是什麽歌?”


    “張學友的。”看來他沒睡著。


    “你——可不可以——給我翻錄一盤,這歌詞——寫得太——好了。”


    “你就把這張cd拿去吧,我回加拿大那邊再買一張。”他伸手一按,把那張cd彈了出來,在車裏四處找尋能用來包裝的東西,最後找到一個黃色的大信封,他把裏麵的東西倒出來,把cd裝了進去。


    她問:“你要回——加拿大去?什麽時候走?”


    “就這兩天,過完聖誕就要趕回來move到d州去,一開年就上班了。”


    “你在國內就有碩士學位,現在拿的還是——碩士,不覺得有點——”


    “本來是想讀博士的,但是——”


    “因為——女朋友,就放棄了?”她有點酸溜溜地問。


    “嗯,”他問,“這算不算失去理智?”


    她強忍著心痛,笑著說:“對別人來說,可能不算。對你來說,也就算是失去理智了。你——很寵她吧?”


    “嗯,一切看她的意誌行事,她說向東,我不敢向西。”


    她想象得出他寵女朋友的情景,他現在把以前寵她的勁頭都加倍用到那個abc身上去了。她更加心酸,但仍然象個“過來人”一樣建議:“那——你到d州去了就早點把婚結了,也好——早點生幾個小jason。”


    他很憧憬地說:“嗯,我奶奶早就急了,她說趁她現在還抱得動,趕快生幾個,不然她就抱不動了。”


    艾米覺得眼淚浮上了眼眶,已經有點影響開車了,她不敢用手去擦,隻好使勁眨眼。但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越讓自己難受的話越想說出來,好像是在玩一個殘酷的遊戲,專門把自己的心拿在手裏捏,不捏出血來不罷休。她說:“那以後——我跟你——還可以做親家——”


    “兒女的事,還是由兒女自己做主。”


    他說話的口氣,象個開明的父親,好像他已經撫養大了一群兒女一樣。她想到許多年後的情景,兩個人都有了各自的家庭,各自的兒女,她的兒女會叫他“伯伯”,而他的兒女會叫她“阿姨”,她覺得心裏好痛,痛得不想活到那一天了,恨不得把方向盤向旁邊一打,讓車翻到路外麵去,兩個人同歸於盡。


    她故作輕鬆地交待他:“婚禮的時候別忘了告訴我,我也好——來向你們祝賀。”


    他笑了起來:“我還有誓言約束的,還是你趕快結婚吧,免得老拖著我。”


    她看他這樣急不可耐的,心裏很不開心,搶白他:“現在這種年代,結婚不結婚也沒什麽,你們肯定早就——同居了。”


    “誰不是早早就同居了?如果兩個人相愛,其實也不必過分拘泥於形式。”他指著左前方說,“前邊有個加油站,開去加點油。”


    她這才發現油已經用光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十年忽悠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艾米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艾米並收藏十年忽悠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