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潔第二天沒去上課,因為眼睛哭得又紅又腫,實在見不得人。木亞華上完課來看她,順便把課堂上發的東西帶來給她,看見她眼睛紅紅的,就問:“怎麽啦?老康——表現不好?”


    安潔把dr.cang的回信以及昨晚去他家的經過講給木亞華聽了,木亞華說:“都怪崔靈,鼓動你把這事告訴他。我說了吧?男人的心胸隻有巴掌大塊地方,是最見不得別人染指他的女人的,不管他自己有過多少女人,他還是巴不得他的女人隻有他一個男人。”


    “他不是因為這——他是——因為——他說不想耽誤了我找我的白馬王子——”


    “他當然不好直說是在計較你跟烏鋼的事,他怎麽好意思顯得那麽小心眼呢?但是他內心深處當然是在計較這事,不然的話,他以前怎麽沒說怕耽誤你找白馬王子?”


    經木亞華一點穿,安潔也意識到他是在計較她跟烏鋼的這一夜,因為他在看到她的電郵之前不是這種態度,就是從看到電郵之後,他的態度就大幅度改變了。


    木亞華說:“像你這個年紀,可能沒法理解他,因為你們這代人可能不太計較這些事,但是他那代人——應該說我們這代人——因為他跟我應該算一代人——還是很計較的。你讓他戴了綠帽子,他怎麽會不生氣呢?”


    “怎麽是我讓他戴綠帽子呢?那事又——不是我——願意的——”


    “你不跟烏鋼出去喝酒怎麽會發生那事呢?再說,他怎麽知道你願意不願意?如果他對你說他跟他ex發生了關係,搞出了孩子,但不是他願意的,你相信不相信?”木亞華大概覺得自己這話說重了,趕快緩和一下口氣,“再說他早就說過不會——跟你結婚,現在不正好有了一個分手的借口?”


    “可是他不結婚——不是因為他做手術的事嗎?我覺得他——還是沒忘掉他的ex,才會對我這樣——”


    “他ex怎麽啦?”


    “我——姐姐說肯定是他ex不能生育,他才做的那個手術,因為那樣就——可以跟他ex平起平坐了——”


    “哇,我沒想到你姐姐還——這麽瓊瑤!老康因為老婆不孕把自己紮了?我不相信,連瓊瑤的小說裏都沒這種——離奇的情節——你姐姐她真相信這種事?”


    安潔把姐姐的故事講了一下,木亞華萬分同情:“可能你姐夫能做到這一點,但是老康跟他老婆——應該還沒到這個地步,我聽說他跟他老婆不是因為生孩子的事離婚的,而是因為別的事——”


    “因為什麽?”


    木亞華猶豫了一下,說:“我也是道聽途說,是我那個朋友說的,她說老康跟他老婆離婚的真正原因是因為他老婆——紅杏出牆——”


    “什麽?是——因為這?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不然你怎麽叫我別把——我跟烏鋼的事告訴他呢?”


    木亞華點頭承認:“是早就聽說了,但我沒當回事,覺得告訴你沒有什麽好的作用,隻能損害他在你心目中的高大形像。聽說是因為他老婆進的學校比他好,他不相信他老婆是憑實力進的f大,所以一直疑神疑鬼的,懷疑他老婆的係主任是因為打他老婆的主意才錄用他老婆的——”


    “那他——老婆跟係主任到底有沒有——那事呢?”


    “肯定是有羅,不然也不會鬧到離婚的地步,更不會搞得f大電腦係人盡皆知——我那朋友也是聽f大電腦係的中國學生講的,他老婆自己不是那樣說的,她對我朋友說是因為兩個人性格不合。切,你也知道的,‘性格不合’是最虛無縹緲的理由,說了等於沒說。”


    不知道為什麽,安潔並不覺得他在離婚問題上有什麽不對頭的地方,她替他報不平:“這隻能怪他老婆,如果他老婆給他戴綠帽子,為什麽他不該跟老婆離婚呢?”


    木亞華沒答話,隻看著她,仿佛在等她自己醒悟,她馬上就醒悟了,急忙申辯:“但是我——這事跟他——ex是不同的呀,我——並不是——自願跟烏鋼——那樣的,我是——喝醉了——我在電郵裏都跟他說清楚了——難道他不相信?”


    “自願不自願——可能對他來說都一樣,事實就是你——跟烏鋼做了那件事——既然他連離婚的事都做得出來,你這還沒結婚,不是更容易解決?”木亞華自我檢討說,“隻怪我那時沒把這事早告訴你,不然你也不會被崔靈七說八說的就把這事告訴了他——其實你不說——他肯定不會知道——那就跟沒這事一樣。”


    “但是如果不告訴他,我心裏總有個疙瘩,愛情當中不是應該彼此——坦誠相待的嗎?”


    “坦誠不坦誠,要看效果。你看過沒有?苔絲那不是跟你一樣的情況嗎?都不是自願的,但是即便是克萊爾那樣——自命開明進步的男人,也沒能越過那道坎,還是嫌棄苔絲不幹淨了——”


    安潔還是很久以前看過的電影的,其中的情節已經忘記得差不多,隻記得苔絲最後把那個汙辱了她的男人殺了,然後被判了死刑。她打了一個寒噤,好像看到了一個不祥之兆一樣,悶悶地說:“我沒想到他會這麽——看重這事。難怪他那時問我是不是virgin——”


    “他還問你是不是virgin?see?我說他很計較這些吧。那你怎麽說?”


    “我——說我不是——”


    木亞華大跌眼鏡:“你怎麽能說你不是呢?你這不是自己——把事情辦壞了嗎?”


    “我不想騙他,而且騙也騙不了——但是——他那時沒計較啊——”


    “你怎麽知道他沒計較?因為他——跟你做了?他當然會做,送上門來的肉,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但他心裏肯定已經把你從未婚妻的名單上劃掉了,所以他才說他不會跟你結婚——”


    安潔聲辯道:“他說不結婚在前,問我是不是——vrigin在後——”


    木亞華歎口氣:“既然他早就說了不會跟你結婚,你還要跟他——那個,那就隻能怪你自己了。現在你也說不起他什麽,你跟烏鋼的事,他一沒暴跳如雷,二沒破口大罵,也就算文明的了。算了,別理他了吧,也用不著恨他,就一普普通通的中國大老爺們——愛情比一塊膜還薄的那種——”


    安潔有點生氣:“他——憑什麽——計較我?他結過婚,誰知道他跟他——老婆做過多少次了?我這才——一次——還不是我自己願意的——他憑什麽——計較我?”


    “他憑的就是他對分手不在乎。他不在乎你,他就有資格計較你;你在乎他,你就沒資格計較他。他當時也沒求你不計較他的婚史,是你自己不計較的。如果是我,我肯定會計較,但是你那時聽不進去嘛。再說,他的婚史是在遇到你之前,他跟你在一起的這段時間應該還是比較——規矩的吧?也許他不計較你以前有過——沒有,但是你在跟他date的過程當中又跟別人——那就不同了——”


    崔靈聽說這事後,仍然是打死不認錯,絕對不認為自己的建議有什麽不對。崔靈堅持說:“為什麽不告訴他?就是要告訴他,才能考驗一下他到底值不值得愛。這種小氣鬼,要他幹什麽?有本事找烏鋼算賬,拿自己的女人出氣,算什麽本事?”


    木亞華不同意:“你不能指望他超越自己的時代和文化,我們這代人跟你們這一代人不同,還不能接受強奸文化。隻要自己的女人被人玷汙了,不管這個女人是自願的還是被強迫的,他都會覺得肮髒——其實我們女的不也一樣嗎?鍾新有了外遇,不管是他主動的還是那女的主動的,對我來說,他都是一個肮髒的人了——”


    崔靈反駁說:“這怎麽相同?鍾新是男的,不管那女的多麽主動,也不可能強暴他。而安潔這不明明是被——rape了嗎?”


    木亞華說:“那你跟老康講道理去——”


    “我跟他講什麽道理?既然他這麽不開化,跟他講道理也沒用,愛情不是講道理能講回來的。隻要安潔把這件事看開了,其實也沒什麽,這種男人,早認清早好,免得等到結了婚,有了孩子,再來搞這麽一出,那就更糟糕了。”


    事到如今,好像也隻能這麽想了。安潔悻悻地說:“真沒想到他是——這樣的人——”


    崔靈說:“所以說啊,還是找美國人吧,至少美國男人不會因為自己的老婆被人強暴就離開她——美國男人肯定會陪著老婆去看心理醫生,陪著老婆上法庭控告強奸犯。安潔,別理你那個andy了,等有機會了,我介紹你認識幾個老美,不光比你的andy帥,而且人家沒這些懶婆娘裹腳布一樣的封建思想——”


    木亞華說:“美國人也有美國人的毛病,他們又太不在乎這些事了,三百年前的女友什麽的,碰了麵還要擁抱親吻,離了婚的老婆,還可以隔三差五地跑上門來,看著也很煩人——”


    安潔本來不想把這事告訴姐姐,因為她覺得姐姐夠煩心的了,她不想用自己的事再給姐姐增加煩惱。但是姐姐還惦記著她的事,打電話來問事情的進展。安潔隻好如實相告,然後有點忿忿不平地說:“他就跟裏的那個克萊爾一樣。什麽年代了,還有這種封建腦瓜——”


    姐姐讓她把他那封電郵念了兩遍,然後說:“可能我有點先入為主,怎麽我覺得他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呢?”


    “那他是什麽意思?他早不跑,晚不跑,剛好在這個節骨眼上就跑了,還能是為什麽?”


    “我看還是他那個老問題,一是他不想連累你,二是他沒還沒getover他的前妻——”


    “算了吧,你別盡把他往瓊瑤路上想了,我聽木亞華說了,他跟他前妻離婚,根本不是因為生孩子的事,而是因為他前妻——紅杏出牆——”


    她把木亞華講的故事講給姐姐聽了,姐姐有點不相信:“不會吧?如果是因為他前妻紅杏出牆,那怎麽解釋他做手術的事?”


    安潔也解釋不了,姐姐堅持說:“我覺得他不是那種不問青紅皂白就拿妻子開刀的人,如果他認為他前妻紅杏出牆,那肯定是他前妻確實紅杏出牆了。既然她紅杏出牆了,那他離婚也是很正常的事。但是他不可能在你這件事上也采取這樣的態度,因為這是完全不同的兩件事。你看他電郵裏也寫了,他認為烏鋼是真心愛你的,可能他還是把烏鋼當成你的白馬王子了吧?”


    “但是我已經清清楚楚地告訴他了,我不愛烏鋼,我愛的是他,他怎麽還會把烏鋼當我的白馬王子呢?難道他看不懂我寫的信嗎?難道我的中文這麽臭?”


    “他當然看得懂,但是也許在他心目中,烏鋼比他強,比他更能使你幸福——”


    “這怎麽可能呢?他怎麽會這樣想?難道他沒眼睛嗎?”


    姐姐笑了笑說:“他有眼睛,但是他的眼睛看到的東西跟你的眼睛看到的東西不同嘛。你沒聽說過‘仇恨使人自傲,愛情使人自卑’?他在你眼裏是偶像,很完美,但是在他自己眼裏,他隻是一個離了婚的老男人,而且還是一個不能生育的離婚老男人——他在你們的關係上,其實被動得很,可能覺得自己根本沒權力爭取你的愛情,隻能靠你施舍,隨時準備被你踢出局去——”


    安潔覺得自己快瘋掉了,世界上怎麽有這麽弱智的教授?完全象個癡呆兒,講什麽都講不通,都是你說你的,他理解他的。她無助地問:“他怎麽會這樣?難道他的腦子——真的進了水了?他還要我怎麽表白才——知道我的心?你說我該怎麽辦?再去找他?勸他?逼他?”


    “我也沒那樣說,我隻是說他應該還是真心愛你的,但是——要麽因為前段姻緣還沒盡,要麽是怕不能給你幸福,所以一味采取逃避政策。給他一點時間吧,也給你自己一點時間,你現在就像賽跑一樣,從起跑線上出發了,就一心隻想到達終點,也不管那個終點是不是你真心想去的地方。還是先冷卻一下吧,過一段時間再來看看他有沒有變化,也看看你自己有沒有變化。”


    “過一段時間兔子就不在原窩裏了——”


    “我覺得像他這樣的人,是不會匆匆忙忙就再踏進愛情或者婚姻的,所以你不必擔心他會跑掉。你可以真的跟他說的那樣,先到外麵世界去尋找你的白馬王子,說不定就找到了你的真命天子。如果找不到——也沒什麽——我估計等你找一圈回來,他還在那裏原地踏步——”


    安潔想象不出自己怎麽能有心情去找什麽白馬王子,她心心念念都是他,能跟他在一起,她就是個幸福的人,不能跟他在一起,她就是個不幸的人。現在即便真有一個騎白馬的王子來找她,她也沒興趣看上一眼,頂多是麻翻了王子,搶了他的白馬去獻給她的dr.cang。


    但是姐姐的話還是很能安慰她的,她把他的信又看了無數遍,越看越覺得還是姐姐了解他,分析得有道理。他說的話都是把烏鋼當她的白馬王子的,她甚至幫他想了很多理由,來解釋他的一些令她心痛的表現。


    比如說,當她提出要從他家搬出來的時候,他沒有阻攔,但那正是烏鋼到b大來的時候,也許烏鋼到處都找不到她,便像她住院時那樣,打電話到他那裏去問她的下落。於是他知道烏鋼來了,等她說要搬走的時候,他當然就認為她是搬出去會烏鋼的了。


    還有,她剛好在那時搬了家,也許他還給她打過電話,但找不到她,他就以為她是跟烏鋼在一起,所以不接他的電話。她喝醉的那天,說不定他也打過電話,但被烏鋼接了。他聽到烏鋼那麽晚還在她那裏,自然認為烏鋼跟她關係不一般。說不定烏鋼還添油加醋地說了些什麽話,更加深了他的誤解。


    至於這次懷孕的事,他到底是因為發現她跟烏鋼做出了孩子才生氣離開她的,還是他認為烏鋼跟她更相配才離開她的,她就不知道了,可能都有一點。


    雖然姐姐建議她把這事先放一放,但她放不下,她真的象是衝上了跑道的賽手一樣,如果不在半途摔死摔殘廢,她就會一直往下跑。她也不知道這件事的終點是什麽,她就知道她放不下這件事,不弄到“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的地步就不能罷休。


    於是她又給他寫了一個電郵。如果說她第一封電郵是抒情散文,第二封電郵是憤怒的詩篇,那麽這封電郵就是一篇雄辯的論說文。她從上世紀的英國出發,先借的故事猛烈抨擊封建的貞操觀,然後繞到本世界的美國,以姐姐為例子暢談生育與愛情的辨證關係。再然後把自己對他的愛情又表白一遍,把自己對烏鋼的態度再澄清一番,自認理由充足滴水不漏了,才把電郵發了出去。


    然後她給他打電話,通知他you-vegotmail。


    他還是那個口氣:“好,我馬上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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