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早上,姐姐和姐夫很早就開車回c州去了,他們隻開走了一輛車,給安潔留了一輛。她看著姐姐姐夫下樓去,兩個人很恩愛的樣子,姐夫的手很自然地摟在姐姐的腰上,後來大概是以為沒人看見,姐夫的手往下一滑,神不知鬼不覺地在姐姐屁股上捏了一把。


    她也沒心思多想姐姐的事了,因為她馬上就要去上課,這是她在美國第一次上課,很有點緊張,象小時候新學期開學時一樣,既新鮮又惶惶然。但她聽她姐姐說第一天最好混了,因為很多老師都是講講sybus,有的讓大家互相介紹一下,就收工了。


    她的第一節課是softwareengineering。一進教室,她就看見了木亞華,頓時感到很高興,很親切。有個認識的中國同胞一起修課感覺真是很好,底氣足多了,如果有聽不懂的地方,至少下課了有個人可以問問。


    木亞華也看見了她,微笑著對她招手,但木亞華旁邊沒空位置了,安潔隻好走到教室後麵坐下。


    教軟件工程的教授姓ck,但卻是個白人,高高大大的,口才很好,說話沒什麽“youknow”之類的口頭禪,聽上去象電視播音員那種英語,比較好懂。


    象姐姐預料的那樣,dr.ck的第一節課果然是講sybus。但講完了之後並沒收工,而是叫大家自由組合成四到五人的team,說以後都是以team為單位活動。因為這個班研究生少,所以每個team的研究生不得超過兩名。


    dr.ck強調說這門課主要是teamwork,要實打實地經曆軟件開發的各個環節,跟真正的客戶打交道,做出的project要經客戶驗收的,所以不光是個寫code的問題,更重要的是如何弄清客戶的要求,並把客戶的要求變成成功的project。這門課的最後評分也很看重teamwork,不成功的team,不會有成功的個人。


    安潔慌了,現在她是兩眼一抹黑,除了一個木亞華,這個班上她誰都不認識。事前她不知道要組成小組,所以沒跟任何中國同學商量這事。她看見木亞華正在跟一個中國男生熱烈交談,知道他們兩人已經組成一組了。她知道中國學生很少有under的,所以那個跟木亞華一起的中國男生肯定是grad了,她就沒辦法加入木亞華那組了。


    她趕快四麵張望,看看還有沒有中國人可以組成一組。可惜的是,僅有的幾個中國人好像都名草有主了,而且不象是倉促湊合的臨時情侶,而象是青梅竹馬似的,彼此都很熟。但大家好像都不認識她,對她也沒有興趣,也沒有叫她入夥的企圖。這樣的尷尬境地她還從來沒遇到過,在國內時,逢到這種事情,她都是搶手貨。


    教室裏熱鬧了一陣,就慢慢平靜下來,因為大多數人都找到了組織,一組組圍坐在一起了。


    安潔膽怯地四處望了一下,好像就她跟一個紮馬尾辮的美國男生還在“耍單邊”,她幾次想主動走過去,跟那個男生組成一組,但總是鼓不起勇氣,怕別人不願意,也怕別人聽不懂她的英語。


    後來dr.ck叫那些還沒找到team的人舉個手,安潔滿麵羞慚地舉起手。dr.ck問哪個組願意takeher?她更無地自容了,比情場上“耍單邊”還令她尷尬,情場上找team可以找很多年,找不到也沒人能懲罰她,但在課堂上找team就那麽幾分鍾的事,找不到就沒辦法做project了。


    令她欣慰的是,木亞華馬上舉手說她那個team願意要安潔。dr.ck也滿臉欣慰,仿佛終於把一個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嫁出去了一樣。木亞華招手叫安潔過去,她趕緊跑過去,在木亞華附近坐下,忐忑不安,怕dr.ck不允許他們這個組有三個研究生。


    果然,當各組報上組員的名單時,dr.ck就提出異議了,強調說gradstudents比較少,一個組最多隻能有兩個。


    安潔的心又吊起來了,總覺得自己象個小老婆一樣,最終的下場不是外界硬性逼著丈夫休她,就是丈夫後悔娶了她,把她給踢出局去。


    她聽見木亞華在跟組裏那個中國男生商量:“烏鋼,還是你去另找新歡吧,安潔剛來,就讓她跟我一組吧。”


    烏鋼好像不是很願意,嘀咕說:“我最怕跟美國under搞在一起了,他們都是些不求上進的家夥,得個c就很滿足,幹活不出力,就會耍嘴皮子。”


    木亞華安慰說:“會耍嘴皮子好啊,這門課要跟client打交道,要做presentation,這不都是耍嘴皮子的事嗎?”


    烏鋼沒再說什麽,舉手說自己退出這個組,安潔就穩穩當當地留下了。這使她對木亞華感激涕零,也使她聯想到自己在情場上的處境,很不吉利地想:說不定自己在愛情上也會落得這樣一個沒人要的下場,最後隻好感激涕零地嫁給那個唯一願意take她的人。


    下課之後,安潔跟木亞華一起去上dr.cang的算法課,在另一幢大樓裏。她背著三本厚厚的課本,又穿著高跟鞋,走得很吃力。


    木亞華放慢腳步等她,笑著問:“你書包裏裝的什麽?那麽沉重的感覺,好像長途行軍一樣。”


    “包裏沒裝什麽呀,就幾本課本和筆記本。美國的教材真厚,”她注意到木亞華的書包癟癟的,奇怪地問,“你上課不帶課本的?”


    “帶什麽課本?我從來就沒課本,美國的教材太貴了,一本都是七、八十塊,誰花錢買那個?電腦技術日新月異,教材很快就過時了,我才不買呢,我都是複印的。複印的教材,不敢帶到學校來,怕美國人告我侵犯版權。”木亞華好像想起了什麽,對安潔說,“剛才為了你把烏鋼踢出去,有點對不起他,待會你把書借給他複印,算是一個補償,行不行?”


    “行。”


    一進教室,木亞華就對烏鋼說:“烏鋼,安潔買了教材,她可以借給你複印。”


    烏鋼顯然很高興,馬上湊過來,抄安潔的電話號碼和住址。安潔也順便打量了他一眼,白白淨淨,瘦瘦高高,戴著眼鏡,很文雅的樣子。烏鋼說他本來可以借木亞華的複印件來複印,但是那個複印件質量太差了,黑糊糊的,如果再複印一次,肯定是看不清的了。


    烏鋼笑嘻嘻地說:“你把書借我複印了,我請你吃飯。”


    安潔想到他要把她的新書按在複印機上複印,擔心他會把書搞壞了,但她不好意思拒絕,就說:“我現在上課要用一下,下課了我再給你吧。”


    “沒問題,你不用的時候再借給我。”烏鋼用張小紙條寫下了他自己的電話號碼和住址,交給了安潔,又嘻嘻笑著說,“放心,我保證把書還給你。有借無還,全家死完。”


    dr.cang很準時地來到了教室,他今天穿的還是t恤牛仔褲,安潔發現他總愛穿那種有小翻領的t恤,左上方有個小衣袋。牛仔褲總是泛白的那種,好像經過了千錘百煉似的。


    還沒開始上課,就鬧了一個小笑話。安潔正在看dr.cang發的sybus,就聽dr.cang大聲說:“hold!hold!”然後就聽見大家都在哈哈大笑。


    她趕快抬起頭,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木亞華解釋說是一個清潔工把dr.cang放在門邊地上的一罐可樂撿起來,正要扔進他推的清潔車裏去,被dr.cang發現了,所以趕緊阻攔。dr.cang的傳統是每節課都要帶一罐可樂到教室來,邊喝邊講,但這個教室不讓帶drinks或food進來,所以dr.cang隻好放在門邊的地上。哪知這位清潔工太積極了,當垃圾撿了起來,差點扔垃圾袋裏去了。


    dr.cang把他那虎口逃生的寶貝可樂重新放回到門邊的地上,便開始講課,其間還有學生陸續到來,最後教室裏的椅子不夠了,就有幾個人席地而坐,而且剛好坐在安潔旁邊的過道裏。她有點不安,因為她是後來加注進來的,她覺得是她占了別人的位置,害得別人隻能坐地上了。


    dr.cang好像猜到她在想什麽一樣,用英語說,現在是有點overfull,不過你們不用擔心,過幾天,就會有大把的人drop掉,希望到最後能有五分之三的人survive。


    下麵的人又在哈哈大笑,安潔覺得美國人發笑的闕值比中國人要低很多,有很多她認為很平常的話,美國人聽了就哈哈大笑起來。也可能是中國人的幽默感比美國人低?


    dr.cang就象安潔的姐姐說的那樣,開始講sybus,無非就是課程內容,評分標準等,隻在最後有一段關於dishonesty的話,有點佶屈聱牙,沒字典好像有點看不懂。


    dr.cang好像知道她看不懂一樣,很快就講到這一段,說這是學校製定的,要求每個教授都要在自己的sybus上寫上這一段。具體到他這個課來說,他鼓勵學生討論問題,但是不能照抄別人的作業,每個人都得自己writeupsolutioin,等等。


    安潔對這個沒怎麽上心地聽,因為她從來不抄別人的作業。她的心思隻在dr.cang本人身上,覺得他真的是很棒,他的英語怎麽就說得這麽好呢?看得出,學生都挺喜歡他的,除了所有的椅子都坐滿之外,地上還坐了幾個,後麵還站了幾個,真的是濟濟一堂啊。作為中國人,她太為他感到驕傲了,這麽多人都來聽他講課,他多為中國爭光啊!


    後來dr.cang發給每個人一張紙,說是一個簡單的survey,請大家把自己的名字,電郵地址,高中學校或者大學本科學校,以前修過什麽相關課程都寫下來,如果對他有什麽特殊要求也請寫下來。


    在大家傳遞紙條的過程中,dr.cang讓大家跟這門課的teachingassistant熟悉一下,是個印度人,很黑的麵孔,很大的眼睛,很長的名字。ta用那種印度英語講了幾句,安潔什麽也沒聽懂,就知道ta為了照顧大家,允許大家隻用他名字的前四個字母稱呼他,不知道是哪四個字母,聽上去象是“素雞”一樣。


    那天上完課回家的時候,木亞華說她可以用車送安潔回去,她的車就停在學校的停車場裏,離這裏大約十分鍾,因為她住得比較遠,得自己開車來上課,所以她買了學校的停車牌。


    木亞華很健談,而且在電腦係呆了一段時間了,知道不少的事,一路上就把係裏的一些典故講給安潔聽,哪個教授會給easya,哪個教授隻給三分之一的人a,哪些教授對年輕女孩特別青睞,哪些教授對中國學生有成見,等等。


    安潔聽了,覺得受益不淺。以前覺得美國的大學應該是無比清廉公正的,教授都是埋頭做學問的人。聽木亞華這樣一講,才知道原來也是人上一百,種種色色。幸好有木亞華這樣的老前輩幫忙講說講說,不然的話,撞在幾個對中國學生有偏見的教授手裏,那還不是死路一條?


    她正想好好感謝一下木亞華,就聽木亞華說:“嗨,我今天發現了一個新大陸:dr.cang把他的結婚戒指摘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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